云安然被裴时愠带出牢狱一事, 苏韶棠几乎是前后脚就从系统那里得知了消息。

苏韶棠压根没当一回事儿。

毕竟众所周知,男二就是一块砖,女主何时需要何时搬。

在时间进了九月后, 圣驾也终于回京,苏韶棠也很快没有心思放在云安然身上,一道圣旨送到安伯侯府, 宣安伯侯夫人进宫面圣。

彼时沈玉案也在府中,苏韶棠错愕地看向他:

“皇上要见我做什么?”

沈玉案仿佛早有所料:“细盐和制冰一事, 夫人从未瞒过我, 我自不可将功劳一揽在身。”

他曾想过木秀于林的道理,也想过夫人一个女子担上这些功劳会不会引起众多风言风语, 他所谓的替夫人考虑,如何不是轻看了夫人女子的身份?

直到那句“有能之人不必问男女”砸醒了他, 他竟还不如夫人豁达。

最终他呈上去的奏折, 上面关于细盐和制冰的来历交代得一清二楚, 圣上行事可能任人唯亲, 但绝非刻板之人。

这也是今日圣上会传苏韶棠觐见的原因。

苏韶棠人麻了。

她为什么不瞒着沈玉案,其一,她不在乎;其二, 她只为了完成任务, 谁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其三,她怕麻烦。

苏韶棠扯唇,有气无力地盯着沈玉案:

“我谢谢你。”

沈玉案察觉不对劲。

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马车很快收拾好, 随着宫里来的小黄人一道入宫, 女子进宫多是去坤宁宫见皇后,但苏韶棠却是直接被领去了御书房。

坤宁宫早早就得了消息。

皇后端庄坐在榻上,得体地让一众请安妃嫔退下, 才看向身边嬷嬷:

“可知皇上宣安伯侯夫人何事?”

何嬷嬷摇头:“圣上一回来就传了圣旨,瞒得严实,奴婢未曾打探到消息。”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请皇上给苏韶棠和沈玉案赐婚,是她的主意。

一是不想让安伯侯府成为元妃的助力,二就是想拉拢沈玉案,近来京城的谣言也传进些许进她耳中,可想而知,她的这位外甥女和其母都一样手段了得。

遥想当年,她子嗣单薄,府中就有了想要庶妹进宫续宠的想法。

庶妹向来野心勃勃,她也一心以为庶妹必然会欣然同意。

可所有人都想错了。

在选秀前,庶妹却说:“天下富贵何其多,女儿为何要与姐姐争?”

姨娘因容貌才进了国公府,庶妹长相自不必多说,那段时间皇后夜不能寐,她和庶妹其实关系平淡,那样有野心的一个人,当真肯安安分分地替她争宠?

直到庶妹表明态度,皇后才安稳地睡了个踏实觉。

她还记得当初母亲带庶妹进宫,府中用意她都明白,仍是觉得心凉。

庶妹同她说:

“宫中妃嫔都未曾有子嗣,长姐何必着急。”

“太过贪心冒进,那位也该有想法。”

后来府中才打消了这个想法,也因此,在庶妹议亲时,她念了庶妹的好,刻意替庶妹求了圣旨。

这么多年来,她和庶妹关系虽说比不上嫡妹,但每年佳节进宫,也总能多说几句话。

而她的这位外甥女如今竟还能得圣上亲自召见,看来她的外甥女做出了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们都身出国公府,荣辱系于一身。

皇后回神,含笑道:“这丫头进宫来也不和本宫打声招呼,让人去御书房前等着,侯夫人出来后,请她来坤宁宫用膳。”

臣妇被留在坤宁宫用膳,这是皇后在刻意给苏韶棠做脸。

此时的御书房中,苏韶棠被赐座。

崇安帝翻看着奏折,饶有兴趣地问:

“这小小的一块石头,当真能够制冰成功?”

御书房中搬进了几盆硝石,就摆在地面上。

苏韶棠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无所谓地回答:“能。”

崇安帝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多看了眼苏韶棠一眼,才轻颔首。

立刻就有宫人按照沈玉案说的步骤开始往水里加硝石,静待了半个时辰,崇安帝眼睁睁地看着盆中水结成冰。

崇安帝眼中闪过惊异光彩,随即眯起眼眸,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半晌,崇安帝才忽然感叹地说了句:

“侍郎府教女有方啊。”

苏韶棠眼睛一眨,细盐和制冰得来的很简单,也导致苏韶棠没将这些当回事。

但现在崇安帝一句话,苏韶棠才想起侍郎夫人。

她爹苏侍郎也才三品官,苏夫人自然没有诰命在身。

所以在崇安帝问她想要什么奖赏时,苏韶棠脱口而出:

“臣妇想给母亲请封诰命。”

苏韶棠深知每个地方都有其规则,.臣妇二字不烫嘴,也不至于掉块肉,她也懒得在这事上自找麻烦。

崇安帝失笑:

“你倒是有孝心。”

他见多了男子替母请封诰命,而女子倒是头一遭,他瞧着稀奇,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崇安帝沉思片刻,才道:

“一个诰命抵不了你的功劳,本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既如此,便封你为安顺县主,赏黄金万两。”

只细盐一样,给朝廷带来的就不止黄金万两,所以崇安帝赏赐得半点不心疼。

有赏赐,苏韶棠便心安理得地接着。

夏日炎炎,只消想前段时间她的难捱,就知道冰块有多重要,她有什么不敢受着的?

她态度大方得体,不曾有半分扭捏推辞,崇安帝不由得心中满意几分,恰好李公公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崇安帝笑道:

“皇后在坤宁宫等你用膳,去吧,不要让皇后久等。”

苏韶棠一懵。

片刻才想起来,皇后娘娘是她的亲姨娘,请她用膳,好像的确在情理之中。

等苏韶棠退下御书房,崇安帝才看向沈玉案:

“当时借口夫人摔伤非要回京,看来只是托词。”

沈玉案低头请罪:

“没有十分把握,臣不敢乱言。”

崇安帝懒得听他这些说辞,情绪不明道:

“夫妻一体,这些功劳你全让给你夫人,当真一点不心疼?”

沈玉案目光清明,淡淡道:

“皇上也说了,夫妻一体。”

而且,若让夫人听见那个“让”字恐怕要炸。

沈玉案不得不多说一句:“本就是夫人的功劳,何来让一字。”

崇安帝笑了笑,挥手让他退下。

沈玉案出了御书房,才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和苏韶棠成亲,哪怕他的立场仍旧坚定,但在外人眼中,他不亚于一脚站在了二皇子的阵营。

朝中储君论已然很久,圣上渐渐年迈,谁都猜不透他的想法。

沈玉案侧眸朝坤宁宫的方向看了眼。

皇后今日留夫人用膳,的确是脸面,可也将侯府拖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皇后想拉拢安伯侯府无可厚非。

但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则是皇上的态度。

赐婚圣旨是皇上所下,如今侯府的处境可以说是圣上一手造成,但偏生侯府的地位斐然,全倚仗着皇上的信任。

沈玉案看了眼御书房,无声地收回视线。

坤宁宫中,苏韶棠一进来,就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苏韶棠很烦,在心中给沈玉案又记了一笔,这宫中来来往往都是礼数,要不是沈玉案给她找麻烦,她现在还舒舒服服地躺在府中睡觉。

京城有了细盐的存在,这宫中自然不会缺。

能被招进宫中当御厨的手艺不必多说,美食入口,才让苏韶棠的心情缓和些许。

用膳中途,皇后状似不经意道:

“女眷少有涉及御书房,你倒是头一遭,皇上宣你可是有什么要事?”

仿佛只是聊家常。

苏韶棠心中叹了口气,她好像又回到当初在家中参加宴会时,和父母商场上的那些朋友打交道的场景,处处都要留个心眼。

因国公府的关系,侍郎府几乎和皇后是绑在了一条船上。

她的身份也占了皇后的便利,这些道理,苏韶棠心中都清楚。

皇上既然封她为县主,那么细盐和制冰很快就不是秘密,苏韶棠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提不起精神抬眸,耷拉着眼皮,直言不讳:

“前段时间搞出了些小玩意,意外得了细盐和制冰的法子,被侯爷呈给了皇上,才有了今日的入宫一行。”

皇后握着木箸的手一紧。

细盐和制冰?

等苏韶棠离开了坤宁宫,皇后才彻底回神,她怔怔地问:

“嬷嬷,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何嬷嬷无声地点头。

皇后恍惚地说:“那可是细盐,若是让国公府或郯儿呈上——”

“娘娘!”

何嬷嬷立即出声打断皇后的话,她快速地看了眼四周,低声提醒:“娘娘可不要再说糊涂话了。”

娘娘眼中的外甥女,可从来不是好拿捏的人。

她背后站着的是侍郎府,如今还添了安伯侯府,哪怕在国公府中,顾姨娘还一直活着呢,几十年如一日地得国公爷宠爱。

这种冒领功劳的想法,娘娘是想都不能想。

顾姨娘母女二人都是利益至上,心思清明得厉害,要知道,真正绑住安伯侯府的可不是娘娘,而是侍郎府。

顾姨娘和三姑娘哪个是受得欺负的?

三姑娘护犊子护得厉害,嫁入侍郎府后,这个毛病越发不可收拾。

若娘娘真的有这种想法,三姑娘绝不是委曲求全的人。

一旦二皇子失了侍郎府和安伯侯府的支持,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能让侍郎府和安伯侯府支持二皇子的缘由只有情分二字,那么娘娘就不可以破坏这些情分。

皇后缓缓闭眼,半晌才低声说:

“是本宫魔怔了。”

争储一事久久未有定论,怪不得她心中着急。

但皇后仍觉得惋惜,她堪声说:“可她一女子担着这些功劳,不是浪费吗!”

何嬷嬷:“安伯侯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功劳可是安伯侯禀上去的,安伯侯都不曾贪昧这份功劳,其他人更是想都不要想!

何嬷嬷语重心长:

“娘娘,二皇子一事万万急不得。”

每一步都要稳妥才是。

皇后低声喃喃:“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是后悔,早知她有这般能耐,不如将她嫁给——”

何嬷嬷惊得呼吸都停了一刹,不等她提醒,皇后就自己收了声,很显然,她也明白,这种话根本说不得。

另一边的苏韶棠还未走到宫门,就遥遥看见等待在马车前的沈玉案。

长长的红色甬道,尽头是白衣男子在等候。

苏韶棠脚步不着痕迹地慢了些许,有时候,她是明白小说中男女主一见钟情的原因的。

说到底,见色起意罢了。

苏韶棠刚走近,沈玉案就迎了上来,温和低声:

“夫人。”

苏韶棠意识到什么:“你一直等在这里?”

沈玉案并不居功:

“我将夫人带进宫,自然也要等夫人一起回府。”

可是,她是在宫中舒舒服服地用膳,而午时早就过了,他就一直等着?

答应就摆在眼前。

苏韶棠没有继续再问。

等上了马车,苏韶棠不曾看向沈玉案,只垂眸说:

“我讨厌麻烦,也讨厌进宫。”

她说得很清楚,沈玉案也容易弄懂她的逻辑,进宫等于麻烦。

沈玉案看向夫人哪怕半日过去也依旧一丝不苟的妆容,哪怕在逼仄马车中也挺直的脊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他说:

“以后进宫一事,能免就免。”

苏韶棠这才轻哼了声。

马车到闹市前,忽然响起了些动静,苏韶棠好像听见熟悉的声音,但很快,马车又如常行驶。

苏韶棠惊讶,她好奇地掀开提花帘,就见云安然被远远甩在马车后。

苏韶棠惊奇地看向沈玉案。

沈玉案风轻云淡:

“我仔细想了想,要避开云安然并不难,只要身边有两名侍卫,她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若她执迷不悟地要凑近,我大可以扰乱公务一事,让京兆府将她收押。”

沈玉案可是天子近臣,日日公务繁忙,谁知他什么时候就在处理公务?

苏韶棠小声嘀咕:“居然学聪明了。”

沈玉案眼中浮现零零碎碎的笑意。

马车到了安伯侯府,自成亲后,沈玉案第一次在府中享受到刻意为他准备膳食的待遇。

用膳的同时,沈玉案和苏韶棠商量:

“有一事,还要麻烦夫人。”

系统不断冒出改变剧情的提示,苏韶棠的心情不错,心平气和地问:

“什么事?”

沈玉案正色:“是明泽回学院一事。”

苏韶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我想让明泽留在京城。”

话音甫落,苏韶棠就皱起了眉头,颇觉无语:“他并非孩童,想去何处,都该是他的自由。”

“哪怕你是他兄长,也不能借此束缚他。”

沈玉案沉默一会儿:“并非束缚。”

“夫人也知道府中情况,当初明泽要远赴衢州,只是为了避开父亲,可父亲已经去世三年。”

孝期过了,他才能和苏韶棠在今年大婚。

苏韶棠不懂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做什么?”

“明泽很听你话,我想让夫人帮我劝说一番明泽。”

苏韶棠想都未想,就直接拒绝:

“我不要!”

沈玉案讶然,明泽和夫人相处得不错,他原以为,夫人会很愿意明泽留在京城的。

苏韶棠反而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明泽在衢州求学四年,只差一年就可以及冠,他的好友和老师都在衢州,你想让他回京城,有问过他的想法吗?”

苏韶棠眸光透彻,和沈玉案对视,好似能看透他心底在想什么:

“你想让他回京,不过是因为京城乃天子脚下,希望他仕途顺畅。”

“可如果他真有抱负和理想,就更不该困于一个京城。”

“沈玉案,天高海阔,你所谓的捷径和家人都不应该是困住他的理由。”

沈玉案失声良久。

苏韶棠早就收回了视线,她平常懒得说这么多话,但她隐约意识到自己会是沈玉案劝说沈玉晦留在京城的一个理由,才有了这些言论。

这世道已经困住了很多人,苏韶棠不希望有人会因她也被困住。

哪怕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原因。

室内安静半晌,忽然,沈玉案出声:

“夫人也想去京城外看看吗?”

这府中真正被困住的人只有一个。

苏韶棠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她见过高山流水,也见过冰川峡谷,甚至,她见过的东西比沈玉案还要多。

她不是被困在了侯府,是被系统困在了这个世界。

苏韶棠平静地说:

“我不想去。”

和拒绝南巡的理由是同一个,她性子惫懒,受不得苦楚,路尚未修整平坦,便是想要一览这个时代的美景,一路颠簸也能要了她半条命。

她才不想受这个罪。

苏韶棠和沈玉案说这些话时,系统埋在苏韶棠意识中,根本不敢露头。

半晌,系统才默默地说:

【系统商城可以兑换水泥的方子。】

苏韶棠对系统无语,她当然知道石灰怎么得来,例如贝壳等碳酸钙含量高的产物高温锻炼而成,有了石灰,水泥自然就有了。

哪里需要和系统兑换?

她在意的是那不平坦的路吗?

她分明在意的是不能回家。

回神,苏韶棠对沈玉案硬邦邦地说:

“不要想着我会劝明泽。”

经过这一番谈话,沈玉案哪里还会有这个心思。

紧接着,沈玉案又听见苏韶棠皱眉说:

“帮我找贝壳。”

遂顿,苏韶棠又面无表情地添道:“大量贝壳。”

沈玉案抬眸,经过硝石一事,他也知道苏韶棠让他找的东西都自有用处,但他还是不理解,贝壳除了装饰,还有什么用处?

“我记下了,明日就让下面的去找。”

*****

沈玉晦仍为着要不要回衢州一事纠结。

但大哥忽然对他说:

“留在京城或者是前往衢州,都随你意。”

沈玉晦一怔,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忽然改变了主意。

沈玉案将苏韶棠的那一番话说给了他听,遂顿,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我本想让你嫂嫂替我当说客,哪知反而被你嫂嫂批了一顿。”

闻言,沈玉晦无声地抿紧了唇。

等沈玉案走后,沈玉晦看向闻时苑的情绪莫名。

在回衢州前,沈玉晦找到了苏韶棠:

“嫂嫂。”

苏韶棠惊讶:“过两日就要回衢州,怎么还不去准备行李?”

沈玉晦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出声:

“嫂嫂想让我去衢州吗?”

苏韶棠顿了下,才看向他,皱眉道:

“去不去衢州,应该问你自己想不想。”

苏韶棠垂头,继续和棋盘较劲,头也不抬道:“别人的想法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

闻时苑中寂静了很久。

就在苏韶棠以为沈玉晦都离开了时,才听见沈玉晦闷闷的声音:

“我想留在京城。”

苏韶棠倏然抬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韶棠以为沈玉晦一时口误说错了,谁知沈玉晦只低声重复:

“我想留在京城。”

他远赴衢州,并非因为理想和抱负,他只是想逃离这个冷冰冰的家。

可如今家中有嫂嫂,也不再和印象中一样。

他想回家了。

苏韶棠认真地看向沈玉晦,确认他没有一丝为难,片刻后,她才摆了摆手:

“留在京城就留在京城,多大点事儿,剩下的让你大哥操心就是了。”

沈玉案求仁得仁,想必很乐意替沈玉晦留在京城一事忙碌。

至于劝沈玉晦去衢州?怎么可能。

她从不干涉别人的想法。

而沈玉晦留在京城,最受打击的就是林松青。

林松青甚至直接来了侯府,泪眼汪汪地看向沈玉晦:

“你怎么突然打算留在京城了?”

一点预兆都没有。

沈玉晦没有解释原因,神情冷淡地“嗯”了一声。

好在林松青早就习惯他的性子,纠结了好久,才小声说:

“我娘也想让我留在京城。”

但他以为沈玉晦会回衢州,就拒绝了他娘亲替他打点的想法,现在好了,只剩他一个人前往衢州了。

林府和安伯侯府不同。

沈玉案自有法子让沈玉晦进京城书院,可如果他想留在京城,林府少不得要伤筋动骨,林松青沉默好久,才拍了拍沈玉晦的肩膀:

“看来今年我们无法做同窗了。”

沈玉晦家世分明比他贵重,常冷着一张脸,看上去仿佛不好招惹的模样。

但林松青其实一直挺放心不下他,他很清楚,沈玉晦所有的棱角都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沈玉晦抬头看他,也抿平了唇。

林松青来得快,走得也快,衢州距离京城可不近,他可得早些上路,没有时间浪费。

沈玉晦有片刻的怔然,但很快,他就回了神。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沈玉晦求学一事尘埃落定,系统又开始催促苏韶棠去练习骑射,练习一半就放弃是怎么回事?

那样积分不就浪费了吗?

而就在这时,宫中也传出了消息,封户部侍郎夫人为三品诰命,安伯侯夫人为安顺县主,赏黄金万两。

明眼人都知道侍郎夫人的诰命只是顺带罢了。

圣旨传下来时,也引得整个京城震惊。

苏侍郎府。

苏夫人欢喜地捧着圣旨:

“妾身万万没有想到,这诰命之身居然会是棠棠给妾身请封来的。”

苏侍郎被说得有些愧疚:“是为夫不好,这么多年来,未曾给你带来一分殊荣。”

苏夫人嗔瞪他一眼:

“可不许老爷说这话,妾身就是高兴,怎还叫老爷生出愧疚来了。”

苏垣也在当场,几人对视一眼,苏夫人让人将圣旨好生生供起,才落座谈话:

“我断没有想到细盐居然是棠棠整出来的。”

苏垣点头:“妹夫倒是一点未曾贪功。”

苏侍郎对此只是摇头:

“如果我是安伯侯,也不会把这个功劳揽在身上。”

天子近臣,圣上心腹,身负侯位,掌京城安防,沈玉案身上的荣誉太多了,锋芒毕露,可是会扎眼的。

尤其在他未必是孤臣的情况下。

苏夫人脸上的喜色渐渐降了下去,苏侍郎不瞒她朝事,她多多少少也知道点朝中情况。

沈玉案的身份只能做孤臣。

一旦他有所偏颇,首先不饶他的就是圣上。

但皇后的求旨,让沈玉案的立场模糊起来,沈玉案不可能倒向二皇子,那么苦的也只是她的棠棠罢了。

苏夫人冷了面,低低咬声:

“我自认待她不薄,她算计我女儿时良心就不会痛吗!”

她未曾明说谁,但在场的谁不知她的意有所指。

苏侍郎摇头叹了口气:

“近来朝中的情况,让我也有点看不透了。”

可血脉亲情摆在那里,一旦不是二皇子争储成功,那么国公府和侍郎府都无法独善其身。

等苏侍郎离开后,苏夫人才沉下了脸。

苏垣看得不明白,狐疑地问:

“娘怎么了?”

苏夫人这才道:“姨娘传信来说,她身子骨越发不好了。”

姨娘自生下苏夫人后,就再也不曾诞下一子半女,饶是侥幸有孕,也会意外小产。

早年不知,这么多年下来,苏夫人和顾姨娘早就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可有什么办法?

顾姨娘倚仗国公爷,苏夫人也要倚仗国公府,二人只能装作不知,苏夫人原以为皇后也得有点良心,但赐婚圣旨下来后,苏夫人就立刻知道是她将人心想得太好。

安伯侯的确身份贵重,可如今朝中情景,安伯侯的亲事谁敢轻易去碰?

皇后未曾和她有半点商量,就将棠棠的婚事定了下来。

盲婚哑嫁。

哪怕安伯侯身份贵重,她仍觉得亏欠了棠棠。

苏夫人低声嘲讽:

“所谓吃斋念佛,不过都是装模作样罢了。”

苏垣不由得沉默。

他知道娘亲因小妹一事对那位有怨气,连带对国公府都疏离了几分。

外祖母的身子骨,谁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但依着那位的行事作风,哪怕将来二皇子得势,他们侍郎府又能占了几分风光?

苏夫人见不得苏垣一脸愁容,嫌弃道:

“行了,不要苦着一张脸。”

“当初你小妹出嫁时,我就嘱咐过她,日后和侍郎府来往不可过于亲密。”

她压低了声说:“你小妹是个知事的。”

棠棠嫁入安伯侯府非侍郎府所愿,但也因此,侍郎府才有了条后路。

想起宫中传来皇后留安伯侯夫人在坤宁宫用膳一事,苏夫人眼神狠厉:

“谁都不能给我的棠棠添堵!”

苏韶棠全然不知侍郎府中的谈话,她正和沈玉晦一起前往城南校场,系统整日叽叽喳喳地烦她,让她不堪其扰。

城南校场中,苏韶棠面无表情地拉弓射箭。

进度条一点点地往上升。

裴时愠刚走近,就听见一道破风声,利箭几乎擦着他的肩膀而过,裴时愠刹那间头皮发麻。

等身后传来利箭钉上箭靶的声音,他才堪堪回神。

苏韶棠居高临下地看他,裴时愠好半晌才挤出一抹笑:

“侯夫人好箭法。”

苏韶棠拒听奉承,只冷着一张小脸:“还是偏了点。”

裴时愠神情僵硬。

偏了点?

怎么,难道苏韶棠还真的想射中他不成?!

裴时愠最终还是没有保持住脸上神情,他一脸狐疑地问:

“裴某哪里又得罪了侯夫人?”

苏韶棠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裴时愠哑声。

苏韶棠就奇了怪了:

“你干了那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就不怕折寿吗?”

裴时愠一脸无辜:“裴某不知侯夫人在说什么。”

苏韶棠冷呵一声,懒得再搭理他,她继续拉弓射箭,裴时愠立即闪身躲开,他可不想以身试探苏韶棠的箭法准不准。

但紧接着,一排排的十环成绩,让裴时愠眼中异彩连连。

女子骑马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他一时看得有点出神,沈玉晦拿着水壶,强硬地用肩膀撞开他,冷硬道:

“挡路了。”

裴时愠倒抽了口气,堪堪敛住惊艳回神,低声嘀咕:“小兔崽子脾气还挺大。”

练习了一下午,进度条仍是未满。

这就代表苏韶棠改日还得跑一趟校场,苏韶棠一张漂亮的脸蛋顿时垮了下来。

等出了校场看见云安然时,这种不满的情绪达到了巅峰。

她冷眼刮向裴时愠:

“你带来的?”

这次裴时愠真的不知情,他摇头:“和我无关。”

但话音刚落,云安然就凑上前来,她穿得素淡,衬得那张清雅白净的脸越发脱俗,小跑后,额头上溢出涔汗,她仰头看向裴时愠,小声地说:

“多亏了裴公子将民女带出大牢,否则民女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裴时愠顶着背后两道刺骨的目光浑身僵硬。

他带云安然出来,是为了让云安然给沈玉案添堵,可不是为了让她背刺他的!

但云安然全然不觉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拿出了一样东西:

“民女无以回报,这是民女亲自做的香囊,还请公子收下。”

云安然咬唇,似觉得不好意思,捏住香囊的手指都有点泛白。

她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没有发现裴时愠刹那间消失的表情,她女红极好,哪怕对她不喜的舅母,都数次夸奖,将她做的香囊带在身上。

这是她拿手的才艺,才敢拿出来送给裴时愠。

沈玉晦扭过头憋笑。

苏韶棠也看得目瞪口呆,她问系统:

“我记得古时女子亲手做的香囊、荷包等物,除了家中亲人,也只会送给心仪之人了吧?”

系统紊乱地闪了闪。

这什么情况,女主见攻略男主不成,放弃男主,准备向男二发起进攻了?

苏韶棠好笑地看着眼前一幕。

裴时愠成天想着看别人热闹,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失为一场好戏。

但裴时愠笑不出来,他挤出声音说:

“云姑娘,这于理不合。”

云安然错愕抬头,她含泪咬唇:

“裴公子是嫌弃民女做的香囊简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