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晦做的事很快就传到沈玉案耳中。

如果说苏韶棠的话让他哑口无言,那么沈玉晦做的事就是让他不由得深思。

就如同沈玉晦敬重苏韶棠一般,苏韶棠对沈玉晦的好也并非没有缘由,他自认是苏韶棠的丈夫,反倒并没有做出过什么让苏韶棠顺心的事情。

云安然是他带来的麻烦,本就该由他解决。

至于替苏韶棠寻找硝石,有细盐一事在前,就显得像是交易,既然是交易,自然不值得苏韶棠浪费情绪。

松箐低声问:

“侯爷,我们要怎么办?”

任由小公子给京兆府施压吗?

现在入仕不需要科举,而是举荐,才情德行缺一不可,若小公子的行为被人抓住把柄,对于日后入仕为官没什么好处。

书房中,丹青墨画染上一片安宁,沈玉案的神情平静:

“不必管。”

松箐讶然。

沈玉案淡淡扫了他一眼:“明泽做事自有分寸。”

纵使明泽的行为会惹人口舌,但绝不会留下什么让人拿捏的把柄。

府中不缺冰,苏韶棠也不会亏待沈玉案这个功臣,前院中摆了很多冰,偶有白雾从冰盆中升起,引得书房中似一阵仙境。

沈玉案视线落在那冰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移开视线。

松箐呐呐噤声,他怎么觉得今日侯爷心情不对?

沈玉晦前往京兆府一事,沈玉案表面上未管,但也让人替沈玉晦扫清了痕迹。

只不过京兆府的事情瞒不过京兆尹,也瞒不过有心人。

裴时愠看着传消息来的人,颇挑眉:

“不过一个孤女罢了,也值得安伯侯府这样折腾?”

话是这样说,但裴时愠对云安然是真的起了好奇心,转而想到,那日得罪苏韶棠,说是要去赔罪,至今还未有动作。

裴时愠勾唇轻笑:

“备上一份好礼,我们去侯府一趟。”

白鱼听见这话,就知道自家公子这顽劣的性子又上来,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他面无表情地听命下去准备。

收到裴时愠上门的消息时,苏韶棠正拉着沈玉晦打吊牌,闻言,都没想起来裴时愠是谁。

还是沈玉晦提醒了她,苏韶棠才一脸嫌弃:

“他来做什么?”

常管家:“说是来给夫人赔礼。”

说话间,苏韶棠又输了一轮,脸色垮了些,转而迁怒到裴时愠身上。

都怪裴时愠这时上门,让她分了神,否则这一轮根本不会输!

她迁怒得理直气壮,等裴时愠见到她时,就见到苏韶棠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似乎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

裴时愠着实一愣,试探性地问:

“侯夫人为何这样看着裴某?”

苏韶棠冷着脸:“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裴时愠左右看了眼,沈玉晦避开了他的视线,和嫂嫂相处久了,很容易弄懂嫂嫂的想法,无怪乎输得多了开始恼羞成怒,而恰好裴时愠又撞了上来。

说来说去,谁让裴时愠倒霉,也算他活该。

裴时愠确认自己什么都没做,便问:

“裴某不知。”

苏韶棠:“你害得我输了牌,输了整整三吊钱!”

裴时愠一时傻眼,他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沈玉晦抬头望天。

裴时愠欲言又止,如果他没有听错,他现在是被讹上了吗?

裴时愠向来都是处于挑事的一方,没有委屈过,刚要据理力争,就见苏韶棠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难道你要推卸责任吗?!”

裴时愠哑口无言,他没搞懂事情为何发展到这一地步。

偏生对上苏韶棠的视线,连他都有一种错觉,好似真的是他的原因。

他恍惚地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三吊钱我赔你。”

苏韶棠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裴时愠抹了把脸,疯了吧?

又不是他的错,凭什么他要道歉,还得赔上三吊钱?

可话都说出口了,裴时愠也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结,转而道:

“裴某今日前来,是为了那次在城南校场一事,来给侯夫人道歉。”

明知苏韶棠不喜欢云安然,非要一直提起那件事,哪怕他脸上带着笑,也挡不住他的用心险恶。

沈玉晦沉下了脸。

反倒是苏韶棠没什么感觉,轻飘飘地说:

“距离那日早过去了月余,裴公子的赔礼真是有诚意。”

校场一事早就过去,为了同一件事浪费两次情绪,在苏韶棠看来,根本划不来。

苏韶棠甚至叹了口气:

“那次我就说过,你不要来,我原以为你听进去了,偏偏你现在又刻意上门,你做坏事时都这么明显吗?”

裴时愠哑声。

越身份显赫,越注重脸面,哪怕明知对方不怀好意,也都不会挑明说出来。

但苏韶棠明显不按常理出牌。

她不仅挑明了说,还得贴脸嘲讽你手段好低端啊。

沈玉晦低头憋笑。

裴时愠不得不承认,他被打击到了。

他知道,他这性子,若非有个好家世,早就被人套麻袋拖后巷乱棍暴打了。

但从来没有人嘲讽他手段低端。

等裴时愠出了侯府,仍是没回过神,他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被人嘲讽了一波,还赔了三吊钱进去。

白鱼见自家公子吃瘪,不仅不同情,甚至想要偷笑。

裴时愠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很好笑吗?”

白鱼不怕死地点头:“好笑。”

裴时愠抬腿就赏了他一脚,白鱼自觉躲过去,重新站好,才问:

“公子现在要去哪儿?”

裴时愠刚要说回府,忽的,他眼神一转,又轻笑道:

“咱们也去一趟京兆府。”

猜测到公子要做什么,白鱼忽然头疼,他认真地说:“如果有一日公子被人打死,奴才一点都不会奇怪。”

裴时愠懒得搭理他。

等到了京兆府,很巧的是,接待他的狱吏和那日接待沈玉晦的狱吏是同一个人。

裴时愠目的明确:“那日被禁军送来的女子在哪里?”

狱吏一愣,怎么一个孤女引得这么多人前来?

狱吏轻车熟路地把裴时愠带到里面一间牢狱,经过几日,云安然早不复干净,青丝都有点凌乱,染上牢狱中脏尘,因为犯事轻,她身上没有换囚服,素白罗裙脏得越发明显。

狱吏把门打开,就退了下去。

云安然见到他,显然比见到沈玉晦要惊喜,她简直瞬间涌上了委屈,几步上前就想靠近裴时愠:

“裴公子!”

裴时愠侧身避开她,一只手拿扇挡住口鼻。

云安然自己不觉得,但她在牢狱中待了数日,身上早就有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馊味。

裴时愠哪里受得了这个?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控制不住地躲开云安然。

等他回神,才发现云安然一脸的错愕和茫然:

“裴公子?”

裴时愠勉强勾了抹笑:

“云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若让人看见未免传出不好的言语。”

云安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

“是民女见到公子惊喜过盛,才一时失礼。”

话落,云安然就迫不及待地说:“裴公子,民女是被冤枉的,民女怎么敢拦着侯夫人强买强卖,裴公子心善,能不能将民女救出去?”

在舅母家时,她也是衣食无忧,哪里受过这些罪?

她说话时,下意识给裴时愠带了高帽。

她说裴时愠心善,说自己无辜,那么裴时愠不救她,就等于否认这个评价。

裴时愠扫了她一眼,没有在意她的这些小心思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本来就是想来带她出去的,但脸上的笑意仍是忍不住寡淡了些。

裴时愠这时不得不承认,苏韶棠说得真没错。

这个云安然当真是不讨喜。

裴府的面子还是好使的,只不过一个孤女罢了,狱吏只加重说了句:

“既然裴公子给她作保,这位姑娘自然是清白的。”

是裴公子将人带出去的,到时侯府问责,可和他一个小小的狱吏没什么关系。

裴时愠笑着看了那狱吏一眼,没有为难他。

等他走后,狱吏才纳闷地问:

“这娘们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怎么叫这么多贵人跑一趟牢狱。”

搭话的人老神在在:

“长得好看,就够特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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