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案番外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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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赏莲宴那日, 苏韶棠原本是想要去的,但临时计划出现了变化。

朝中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储君之争日渐灼热化,除却一些明确的保皇党, 早有些朝臣选择了站位。

李家姑娘是苏夫人替苏垣相看的女子, 而苏尤闵却意外得知李家背地里已经站队了二皇子, 明面上,郎中府和国公府联姻,郎中府也是旁人眼中的二皇子阵营。

苏尤闵的身份,让他轻易得知到这个消息。

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郎中府并不想支持二皇子, 只是被和国公府的联姻身份裹挟住了。

李家的站队,让苏府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

赏莲宴的前一日, 郎中府的主院,苏韶棠趴在苏夫人的肩膀上,她抬头看向苏垣, 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苏垣对上她的视线, 摇了摇头:

“我才及冠,今年刚要入仕,成亲一事不着急。”

苏垣这是表态,让府中不要因他而为难。

他和李姑娘只是相看阶段,还没有接触彼此,没有什么感情一说,苏垣做出选择也不曾犹豫。

苏夫人最近和李家夫人刚打过交道,两府中其实对这门亲事都有意,在外人眼中, 至少在李家看来, 双方同处于一个阵营, 苏府忽然反悔,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主院中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最终,是苏尤闵下了定论,他看向苏垣,沉声道:

“要委屈你了。”

苏垣端坐身子:“这是儿子该做的。”

他是府中唯一的嫡子,和郎中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推迟几年成亲,于他而言并非不能接受。

翌日,公主府的赏莲宴,收到请帖的人早就等着这一日。

沈玉案都到了公主府,才发现今日苏韶棠根本没有来。

松箐傻眼地挠头:

“没错啊,李姑娘今日也来了。”

沈玉案不着痕迹地皱眉,他前世就不曾听说苏府和李家有什么牵连,如果松箐打探的消息没错,那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重来一次,沈玉案发现很多事情,都和他的认知有所不同。

他是知道李家站队二皇子的,但如果这样的话,为何苏府和李家的婚事会发生变故?

除非……

苏府和二皇子根本不是一条心。

可国公府是二皇子的外家,国公府同样和苏府是联姻关系,这三方是天然的盟友。

沈玉案离开公主府时,脑海中不断闪过几个画面。

有前世苏韶棠和国公府几位表兄,以及那日见到的赵家表妹相处不错的场景。

很快,又闪过那日他在国公府撞见的,苏韶棠和赵慧鸣不合的一幕。

数个画面不断交错沈玉案忽然动作一顿。

苏韶棠那日说过,她和国公府的表兄妹关系都不好,见微知著,苏府和国公府的关系未必如同表面一般和谐。

皇后娘娘和苏夫人非一母同胞,也不是每个嫡母都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庶出一脉。

在嫡出一脉及其可能压迫庶出一脉的前提下,苏府未必想要站在二皇子的阵营。

珺阳才得知表哥来了府中,刚过来找他,就见到表哥离开的背影。

珺阳一怔,纳闷:

“表哥怎么走了?”

给沈玉案领路的宫女道:“侯爷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没找到,就很快离开了。”

珺阳稍皱了皱眉,想起什么,她立即招来灵荭询问:

“苏郎中府的人来了吗?”

她对郎中府一贯没有印象,还是那日从朱雀楼回来后,细想表哥对苏韶棠的特殊,才去确认了苏府接下了公主府的请帖。

灵荭记得这件事:“苏郎中府的嫡子患病,派人送了消息过来。”

只是位五品郎中,灵荭没将这个消息当回事,也就没有第一时间禀告公主。

珺阳见侯府的马车渐行渐远,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珺阳的余光忽然瞥见裴时愠,她想到什么,喊住了裴时愠:

“裴时愠!”

裴时愠意外:“公主叫我?”

珺阳扫了眼四周人,距离不会让旁人听见两人对话,才皱眉低声问:

“你和那位苏姑娘如何了?”

裴时愠眼神不动声色稍闪,他兴趣盎然地反问:

“公主什么时候对我的事感兴趣了?”

珺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憋了半晌,才郁闷地问:“我早就听闻京城中的传言,你对她另眼相看,就只因为她容貌出众?”

在她眼中,裴时愠和沈玉案都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问题就出现在了这里,在苏韶棠身上,除了容貌出众一点,珺阳暂时没有发现其余与众不同的地方。

裴时愠眯了眯眸,含糊其词道:

“也许。”

珺阳被噎住,这算什么回答?

但裴时愠明显不想和她多说,找了借口脱身而出,珺阳还得照看宴会上其他人,也不好抓着他一个人不断问问题。

躲过了珺阳公主,裴时愠若有所思地朝公主府外看了眼。

他对珺阳公主有几分了解,她的确不会仗势欺人,但也不会去关注和她身份察觉过多的人,苏韶棠只是五品郎中的嫡女,按理说,珺阳不该注意到她才对。

能叫珺阳对她感兴趣,只能是因为一个人。

答案浮现在脑海中时,裴时愠轻啧了声,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公主府的宴会瞬间失去了吸引力,裴时愠趁着众人不注意,也跟着溜出了公主府。

*

苏垣染病,苏韶棠近段时间就准备窝在郎中府中。

谁知道,消息刚传出去不久,甚至当日还未到午时,就有婢女来报,安伯侯来了。

苏韶棠错愕:

“他来干什么?”

婢女也不清楚,只能摇头。

沈玉案被拦在了郎中府外,苏韶棠是在府门口见到的沈玉案,她就穿了身简单的玉兰襦裙,俏生生地从门缝中钻出来,见只有沈玉案和松箐站在门口。

她当即纳闷,不解地问:

“侯爷怎么来了?”

沈玉案隐晦地将女子上下打量了个遍,才缓缓道:“听说府上公子染病在床,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知是何症状,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苏姑娘不必见外。”

当真是闻讯而来?

苏韶棠轻抬下颌,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道:

“这件事,侯爷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她状似隐晦地轻皱眉头,脸上快速地闪过一抹担忧情绪,没让人看出来,就对沈玉案道:“府中最近不便接客,为了侯爷着想,侯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的神态和话语都透露着一个消息,苏垣的病情会影响到其他人。

沈玉案是能够去宫中请太医的,但是苏韶棠却说他帮不了忙。

刹那间,沈玉案就猜到了苏垣所患病情。

天花。

只有天花,才会让太医都手足无措,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松箐猜到答案后,脸色顿变,下意识地看向侯爷,一脸纠结地欲言又止。

苏韶棠原本以为在她透露出大哥的病情后,沈玉案会很快离开,但没想到,沈玉案站在原地没动,而是垂眸看向她:

“你怎么办?”

天花是会传染的。

苏韶棠留在郎中府,她并不保证自身安全。

苏韶棠怔了下,说实话,她和沈玉案只有几面之缘,哪怕知道沈玉案许是对她有几分心思,可在苏韶棠看来,这些心思太浅,经不住任何考验。

然而,沈玉案的反应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苏韶棠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一眼他,声音轻了下来:

“侯爷不必担心,有府中人照看,我不会有事的。”

沈玉案听到这里,没能放心,而是生出了点疑惑。

郎中府的嫡子,怎么会染上天花?

不等沈玉案想明白,就听眼前女子不断催促他:

“侯爷快回去吧。”

沈玉案回神,皱眉道:“侯府在京城有几处别院,苏姑娘可以去别院居住一段时间。”

苏韶棠倏然噤声。

不止是因沈玉案的话有点离谱,也是她察觉到府中的这个计划有些漏洞。

大哥染上天花,如果一直待在府中,那么整个郎中府势必都不能进出,旁人只会对郎中府避恐不及,连带着苏尤闵也不能去上朝。

最合理的解决方法,其实是将苏垣送去庄子住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借口病好了将人接回来。

许是苏韶棠不说话的时间太长,沈玉案也意识到他关心则乱。

他和苏韶棠如今没有任何关系,她住在他府中的别院,落在旁人眼中,会是什么看法?

苏韶棠怕沈玉案看出什么,仔细斟酌着语句:

“府中已经有将大哥送去庄子住一段时间的想法,侯爷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

沈玉案敏锐地察觉到苏韶棠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他眼神稍闪,如果苏垣真的得了天花,苏韶棠不该是如此避而不谈的态度。

哪怕太医没办法,苏韶棠也应该是尽量求到太医给苏垣诊治。

联系到他刚才的猜测,沈玉案隐约察觉到真相,他咽下原本想说的话,转而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府,如果苏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直接派人去安伯侯府送信。”

不知怎么的,苏韶棠总觉得沈玉案好像看出了什么。

但幸好,沈玉案离开得很干脆,这让苏韶棠松了口气。

裴时愠赶到时,看见沈玉案连郎中府的门都没进去,就被劝退的场景,他只当沈玉案遭受到和他一样的待遇。

两人迎面相遇,视线在空中碰撞,沈玉案轻皱了下眉头。

而裴时愠却是倏然勾唇轻笑。

苏韶棠看见这一幕,内心重新评估了下裴时愠,她低声呢喃:

“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