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案番外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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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垣很快被送到京城外的庄子中休养, 消息传出去后,原本和李家相看的亲事也就跟着不了了之。
这件事除去天花病情,会让人觉得骇然外, 在苏垣被送离京城后,就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甚至郎中府位低, 有许多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沈玉案隐约猜到为何一些事情和他前世的认知有所不同了。
前世这个时候, 他还处于父亲离世的情绪中,加上明泽外出求学, 他还担负着安伯侯府的重任, 心神早就被诸事占据, 哪有空闲去关注其余事情。
郎中府闭门不见客, 沈玉案也见不到苏韶棠。
秋季逐渐落幕,晚风吹散枯黄落叶, 苏垣终于病好回京,他回京的动作低调,若非沈玉案一直关注安伯侯府的动静, 也不一定能知道这个消息。
苏垣回京, 就仿佛苏韶棠的禁足令被解开了一样。
没到两三日, 沈玉案就得了消息, 苏姑娘乘马车出府了。
彼时, 沈玉案正在书房处理事情,一年丧期将过,等年后,他就该回朝任职,依着圣上的想法,他会任命殿前太尉。
按照他的年龄,这个职位甚高。
可他大败西洲后战功在身, 又上交兵权的识相之举,再加上他们这位圣上的一些个人习惯,一品太尉的官职,也就合乎情理中了。
一旦坐上这个位置,必然要涉及储君争斗中。
沈玉案摇摇头,将案宗推至一旁,平淡地站起身:
“她出府后,往何处去了?”
松箐:“瞧着是去了谙铃巷。”
沈玉案错愕。
谙铃巷,京城寻欢作乐之地,许多纨绔子弟平日闲暇的必去之处,哪怕大津朝男女大防不严,也少有女子会往谙铃巷去。
沈玉案转身离开书房。
松箐见状,忙忙让人去备马车。
在前往谙铃巷的途中,松箐给沈玉案介绍谙铃巷的情况,顺便猜测苏韶棠去谙铃巷的目的:
“前段时间,谙铃巷开了一家清风馆,里面不止女子伶人,也有男子在其中迎客,所以,这段时间去谙铃巷的女子比往日要多了许多。”
大津朝鼓励寡妇二嫁,但觅得良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人嘛,一旦觉得寂寥,就会想要找点事来做,或者找点人来作陪。
松箐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觑了眼侯爷脸色,看不出什么来,只能讪笑道:
“苏姑娘许是就想去凑凑热闹。”
沈玉案冷不丁道:“不然呢?”
难道还是觉得无聊了,去找伶人作陪不成?
松箐接不了这话,讪笑两声,忙忙缩回头,不敢再乱说话。
马车很快到了谙铃巷,停在了清风馆前,沈玉案下了马车,他一身银月白袍站在红木楼阁前,格外显眼,很快有人上前招待领路:
“这位公子,里面请。”
刚踏入清风馆,沈玉案就嗅到一阵浓郁的胭脂气息,倒是符合他这家店的营生。
男男女女女穿梭在大堂中,让人眼花缭乱。
沈玉案扫了一圈,没在一楼看见苏韶棠,他不适地皱眉,有点迟疑。
苏韶棠真的会来这种地方吗?
沈玉案知道谙铃巷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有来过,他年少就随父亲上了战场,回京后,诸事压身,而且,有父亲以身作则,他对这种地方向来没有兴趣。
这是他头一次来。
沈玉案迟疑了片刻,就准备打道回府。
刚要转身,就听见从二楼传来一声:“沈公子?”
沈玉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声是在喊他,但他听出了这道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他停下脚步,回头朝二楼看去,就见苏韶棠倚着栏杆冲他招了招手。
女子倚着栏杆,冲他弯眸笑,发髻上的步摇垂珠轻晃,沈玉案袖中的手不着痕迹地一动。
周围嘈杂,沈玉案很快回神,他轻垂眼睑,平复心中刹那间的悸动,面上若无其事地带着松箐上了二楼。
苏韶棠已经到了楼梯口来迎他,好奇地问:
“侯爷也来这种地方?”
她刚才唤沈玉案沈公子,是觉得这种地方让人认出他的身份,对他名声影响不好。
毕竟苏韶棠一直听说沈玉案听洁身自好的。
沈玉案哑声,最终选择实话实说:“我是来寻你的。”
苏韶棠惊讶地抬起头,她憋了许久不曾出府,今日得了出府的机会,听说了这清风馆,就过来凑凑热闹。
万万没有想到沈玉案居然会来这种地方找她。
更没有想到,沈玉案居然会直接对她坦白。
四周人来人往,苏韶棠难得觉得有点脸热,她轻了声音:
“既然都来了,侯爷不如陪我听上一曲。”
沈玉案自无不应。
两人一同进了雅间,苏韶棠来凑热闹,点的自然是男子伶人,大津朝女子审美正常,只不过清风馆招待的不只有女客,所以伶人有身材健壮,自然也有单薄纤细的。
进来的男子双手抱着琴,墨发披在肩上,身姿较为单薄,但也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是男子,脸上也没有涂抹胭脂水粉。
他一进来,就服了服身子:
“伶月见过客人。”
伶月偷偷抬头,见到房间中居然是一男一女,有点傻眼,见过女客结伴来的,也见过男客结伴来的,唯独一男一女结伴来的,几乎没有见过。
沈玉案在看见伶月进来时,就抿紧了唇,眸中的笑意也不着痕迹淡了下去。
苏韶棠从伶月身上收回视线,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
京中将清风馆吹嘘得太过,让苏韶棠以为里面的伶人都该是天资才是,但眼前这位,说算得上馆中的头牌,可也不过尔尔。
苏韶棠几不可察地觑了眼沈玉案。
连这位的一二都比不了。
琴艺倒是颇可,虽说算不上绕梁三日,也叫人觉得悦耳动听。
苏韶棠勉强尝了口茶水和糕点,轻皱眉,来清风馆的人都是来寻欢作乐的,于吃食上不会多计较,这些茶点当然满足不了惯来挑剔的苏韶棠。
一曲终了,苏韶棠败兴地摆了摆手:
“你下去吧。”
伶月早觉得气氛尴尬,也不说什么讨好的话,很快离开了雅间。
沈玉案一直在观察苏韶棠,见状,不着痕迹地询问:
“苏姑娘觉得这个地方如何?”
苏韶棠撇了撇嘴:“虚有其名。”
沈玉案被噎住。
所以就只是清风馆满足不了她的要求,一旦今日这个伶人是位天人之姿,她就会很满意?
沈玉案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儿,但接下来女子的一句话,又让沈玉案心情好转:
“连侯爷的半分风姿都比不得。”
他堂堂安伯侯,京城谁不给他几分颜面,苏韶棠是第一个敢将他和伶人作比较的人。
偏生,沈玉案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因胜过伶人一筹而觉得欣喜。
沈玉案面不改色地捏紧了杯盏,若男女间的情谊都这般叫人难以自禁,沈玉案终于能理解世间终于为何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也终于懂得,为何娘亲去世后,父亲会郁郁寡欢数十年。
雅间没了旁人,沈玉案低声道:
“侯爷太过生疏,苏姑娘唤我名字或者乐君即可。”
乐君二字,是沈玉案及冠那年,圣上亲赐的表字。
这话一出,足够让人察觉到他的私心颇重,沈玉案有点不敢对上苏韶棠的视线。
苏韶棠掩唇轻笑,然后,试探性地都叫了遍:
“玉案?乐君?”
沈玉案低应,苏韶棠敏锐地发现他耳根子竟然有点红。
沈玉案端起杯盏,将茶水一饮而尽,借此遮挡住脸上的神情。
但这个举动有点突兀,反倒越发引人注目,分明秋日都要结束,出门都要披上大氅才可防止冷意,但苏韶棠也忽然觉得房间有点闷热。
顿了顿,苏韶棠才缓缓道:
“既然如此,乐君也不用叫我苏姑娘,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外男直呼姓名,这有点过于亲昵,除去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会这般,少有只见过几次面的男女会如此,而搁在沈玉案和苏韶棠两人身上,总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默认在其中。
苏韶棠没让沈玉案当场喊她名字,而是紧跟着说:
“这清风馆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先离开?”
沈玉案巴不得如此。
两人很快出了清风馆,在离开谙铃巷后,沈玉案觉得四周的空气都清新了些。
不过他们两人见面,每一次似乎都会有人来打搅。
这一次也不例外。
才从清风馆出来,两人都没有回府的心思,就转而去了颂雨楼。
刚进了颂雨楼,两人迎面撞上裴时愠和珺阳公主,珺阳公主拉着裴时愠不知在说什么,脸色并不好看,反倒是裴时愠脸上是惯来的笑,没有半点改变。
四人直接撞上,珺阳眼睛一亮,松开了裴时愠:
“表哥,这么巧,你也来颂雨楼?”
裴时愠闻言,忍不住轻呵一声。
沈玉案什么时候是会来颂雨楼的性子?
裴时愠视线移到沈玉案身旁的女子身上,见到她一身青黛色的苏绣锦缎裙,和沈玉案并肩而站,仿若天造地设的一对般,禁不住眯了眯眼眸。
不等人发现,裴时愠就转成了笑脸:
“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韶棠和裴时愠不熟,但隐隐觉得他就是个麻烦,不想和他有所交集,也就疏离地服了服身:“裴世子。”
裴时愠察觉到她的态度,也只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珺阳也注意到了苏韶棠,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勉强勾起一抹笑,试探道:
“表哥这是和苏姑娘在路上遇到的?”
苏韶棠没有说话。
沈玉案的回答简单明了:
“不是。”
“我和阿棠是一起来的。”
苏韶棠诧异地看向沈玉案,阿棠这个称呼,对于她和沈玉案来说,有点过于亲昵了。
沈玉案自然明白。
但,沈玉案不着痕迹地朝裴时愠看去,裴时愠脸上神情明显顿了顿,沈玉案收回视线。
他不是圣人,能陪着苏韶棠在清风馆听曲,但他也总是有私心的。
这一声阿棠,是进一步拉近和苏韶棠的距离,也是在和某些人宣告主权。
哪怕是重来一次,沈玉案也从未改变过,将来会和苏韶棠成亲的想法。
苏韶棠会是他未来的妻子。
这一点,不会改变。
沈玉案也不会允许有人改变。
哪怕那个人是裴时愠。
这个,他年少时的好友。
珺阳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她认识表哥这么久,什么时候听表哥喊过女子闺名?
哪怕是她,表哥也不过寻常的一句公主,甚至连声表妹都不愿叫。
珺阳不解地看向苏韶棠,苏韶棠究竟是哪一点让表哥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