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宜然起身的时候见映波眼眶红红的,知道她一定是为映秋的事哭过了,她微微叹了口气,这两个丫鬟从小一起陪在自己身边,情同姐妹,现在映秋出事了,映波自然伤心不已。在映波为自己梳发的时候,沈宜然看着铜镜里的她目光呆呆的,说道:“你下去歇息一会吧。”
“娘娘!”映波噗通一声跪下来,“映秋没了。”
沈宜然犹如五雷轰顶:“你说什么?”
映波哭的不能自已:“刚刚司礼监派人来传话,说映秋抗不过受刑,没了……”
映波的哭声一声一声地传入沈宜然的耳朵里,她心里本就难受,现在越发有些心烦意乱,她在圆凳上挪了一下位置:“皇上知道了吗?”
“司礼监来传话的时候,皇上正准备去御书房,皇上看了一眼姜内使只说叫奴婢们不要叨扰娘娘休息便走了。”映波越说越伤心,最后说话都含糊不清了。
沈宜然倏地一下站起来,厉声道:“那你还不快收起眼泪!”
映波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娘娘……”
沈宜然头痛欲裂,东方静海说的没错,自己对身边的丫鬟的确是太松散了,使得她们还像在府里的时候一样没分寸。她抚了抚胸口:“昨晚的事已经闹开了,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将映秋送入司礼监,本宫身为六宫之首,自然不能也不会有异议。皇上让你们不要来叨扰本宫,就是让所有人都看着,本宫这个皇后是如何魏然不动的。”
说话的人站着看着自己,映波抽抽噎噎地望着自己的主子,有点是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宜然摇了摇头:“还有,你刚才说司礼监来传话的时候,姜内使也在?”
“嗯。”映波点了点头,“听说皇上昨夜召见姜内使,两个人在书房呆了许久。”
因为先帝丧礼,登基大典尚未举行,所以东方静海和沈宜然依旧在东宫日常起居。映波指的的书房自然是东宫的东书房而非御书房。
沈宜然转过身去:“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叫姜福如进来。”
映波站起来福了个身,本想再说点什么,犹豫了半晌只道:“是。”
福如整宿没怎么睡,正打算打一会盹又被加起来心里真是苦不堪言,这就是奴才的命啊,想睡觉都得看主子示下。
沈宜然见到她眼眶发青温言问道:“昨晚的事让姜内使受惊吓了。”
“奴婢不敢。”福如忙跪下来,“奴婢一直想对娘娘说点什么,但是奴婢人笨嘴拙不知道从何说起,还望娘娘恕罪。”
沈宜然扶起她,眼眶发红:“这事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映秋自己……”
福如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微微颔首:“娘娘保重凤体。”
这真是一位张弛有度的宫女,无论你说什么或是想说什么,她都有办法见招拆招,自己身边的丫鬟跟她真是云泥有别。沈宜然微微一笑:“要说这上上下下做事最妥帖的人非你莫属,姜内使,往后你可愿意做中宫的掌事女官?”
福如抬头望这沈宜然,复又低头:“是……”
“怎么?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
“奴婢只是有些诧异。”
“你诧异什么?莫非你以为你原是太后身边的人本宫便不会抬举你?”
这样明目张胆的问话,倒也不失为一种极好的试探。
姜福如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奴婢诧异的是,皇后娘娘和皇上可是事先商量好的?”
“你的意思是……”
“昨儿个夜里皇上召见奴婢,说的意思跟娘娘一样呢。”福如看了看沈宜然的表情,了然于心,“如此看来是皇上和娘娘心有灵犀。”
盛德元年腊月二十八,乃新帝登基册封大典。东方静海衮服御奉天门,而后进入“奉天殿”就座。大臣们依官阶高低鱼贯进入,司礼太监正式宣读诏书……
这天并没有太阳,却出奇地明亮,浮云前前后后飘在空中甚是好看。
因为沈宜然要搬进坤宁宫,福如自然先到坤宁宫上上下下打理。而太后也随之迁居到慈宁宫。
福如到坤宁宫的时候,太后还没走。不用问也知道,她是特意等着自己的。
太后似笑非笑:“不愧是哀家身边的人,听说皇后有意提拔你为中宫掌事女官了?”
福如颔首:“奴婢任重道远。”
“任重道远……”太后听后竟然笑了,“说得好,她这是对哀家示好,亦是对你的试探,你是个细致的人,在皇后边上小心行事。后宫里会陆续添人,皇帝说为了守孝并不愿意后宫人多,只选了几个填充后宫,这些哀家自主主张,只有一件事,皇后万万不可有子嗣。”
福如内心一涩,这一件事却难过千千万万件其他事。
太后睨了一眼:“崔姑姑。”
崔姑姑上前将一串砗磲手串套在福如的手腕上:“这是太后娘娘给你的赏赐。”
福如看这手腕上的金丝砗磲,有些愕然。
太后微微泛笑:“这是哀家的赏赐,一串赐予你,一串赐予你母亲,你要日日随身佩戴。”
“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太后真是有心极了,赏赐的物件既不贵重又不惹人注目。
崔姑姑扶着太后而走:“方才太后赏赐手串,还说另一串赐予福如母亲,她竟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太后冷冷一笑:“那是因为她知道求情也没用,不如不求。”
崔姑姑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沉得住气。”
太后上了步撵,转头看向她住了二十多载的坤宁宫,一时间沉默良久。她曾是天下最尊贵最骄傲的女人,在这接受妃嫔的请安,在这里她陪着静山嬉戏,在这里同先帝赏月吟诗……往后,这里将换一个人了。
步撵稳步穿行在宫道上,太后的话不疾不徐:“放眼哀家身边的人,除了你只有她是最稳重最仔细的,若不是这样,哀家又怎么会留她?”
言谈间云淡风轻,崔槲叶却明白言外之间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