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说得没错,自从她接手国内的农桑大事以后,她在京中的讨论度就不亚于长公主,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话题的中心。
一开始,大家还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想看容欢如何弄巧成拙,可在看到容欢确实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后也转了看法。
不少机灵的人早早就改了从前的嘴脸,对着容欢笑脸相迎,阿谀奉承。
容欢声名鹊起,自然会有人看不上眼,其中就以长公主为代表的老权贵为代表,他们既看不上容欢的初出茅庐,又痛恨她摄政的行为,对她几乎是恨得牙痒痒。
今日宫宴,紫禁城内热闹非凡。然而,气氛却异于往常。有人闻讯早早便赶来,期待着能一睹容欢风采或是能带上话,而有些人则是面色不善,显然对容欢揽权一事耿耿于怀。
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大殿随着容欢的到来渐渐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向贺嘉言和容欢看来。
容欢早料到这个场面,心中并无波动,倒是身边的贺嘉言有些局促。
他本来自然的步子变得有些僵硬,呼吸也紊乱起来,吹得容欢的耳朵痒痒的。
容欢不动声色地牵住他有些凉意的手,两人的手在宽大衣袍的掩盖下紧紧相握,贺嘉言的局促不安烟消云散,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定了定神,与容欢并肩走进大殿。
大殿内,众人各怀心事,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投向他们。那些或善意或敌意的目光,在容欢眼中如同一道道无形的防线,但仍从容地应对着一切。
在宫侍的引领下,两人顶着众人的视线落了座,只是刚坐定就传来一声不怀好意的声音:“贺大人贺夫人可真是风光无限啊,叫我们好等。”
容欢微微皱眉,循声望去。
说话的人正是安国公家的长媳郑夫人,一家子血缘亲疏都没出皇室的五服,最是瞧不上容欢这种人家。
一家子都是近亲结合的产物,能聪明到哪去,容欢不欲搭理她,假装没听见。
郑夫人也确实不知好歹,见容欢不理她更是来气,抬手就指向容欢。
“欸,我说你......”
可她的手刚抬起来,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打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击打让她痛呼出声。
“啊!”
手臂上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被痛打的手臂,丝织的衣袖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而地上一个形状可疑的坚果正骨碌碌地翻滚。
“夫人!”
身边的丫鬟见状,立刻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了郑夫人。丫鬟心中惊恐,一边扶着郑夫人一边狠狠地看向容欢所在的方向。
容欢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失手了,还请郑夫人见谅。”
是二哥!容欢惊喜地转回身去,果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周旭喆身着朱红色长袍,金线绣着繁复的纹样,头上束着玉冠,端的是神采英拔。他面带微笑,向着容欢走来,如春日暖阳般温暖人心。
“二哥!”容欢忍不住唤出声来,眼中满是对这个哥哥的思念与依赖。
周旭喆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疼爱与纵容。他抬手轻轻抚摸容欢的头发,道:“是我,我回来了。”
容欢眼眶微红,心中却是暖意融融。有二哥在,她在这京中便更加有了依仗。
安抚完容欢,周旭喆脸上的笑意忽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面孔。他严厉地注视着郑夫人,开口道:“不知舍妹何错之有,要让郑夫人粗暴对待?”
郑夫人被他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但随即又挺直了胸膛,对上周旭喆的目光。她的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开口道:“你这个狂妄之徒,你敢打我!”
周旭喆闻言,眼神更加凌厉。他怒视着郑夫人,一字一句地说:“一个手滑掉落的果子,怎么能叫做打。只是这宫中戒律森严,一草一木都有灵性,是圣意在警告您啊。”
郑夫人被唬住,神色仓皇,但仍强撑着说:“你胡说什么?”
周旭喆闻言,似笑非笑地继续说:“刚才听见郑夫人说,舍妹让您好等,可这宴席未开,让您等的可不是舍妹,而是——”
周旭喆的话语带着无尽的威严与压迫,让郑夫人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心知周旭喆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要是真为了这点小事去触犯他,自己肯定讨不了好。
想着这些,郑夫人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起来。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能忍住心中的愤怒与屈辱。
“够了,别说了。”
周旭喆略收回对郑夫人威压的眼神,转而巡视全场,声音缓而有力:“我方才还听见郑夫人说‘我们’,不知道还有谁也这么想。”
话音刚落,全场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他的目光如刀子般在众人脸上扫过,逼得人们纷纷低头。
见状周旭喆才又对着容欢一笑,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等到他坐下来,全场才像活过来一样,恢复了谈话。
吃了大亏的郑夫人似是不甘如此丢了面子,狠狠地看着容欢。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看得容欢也不得不在意。
容欢低头为自己斟上一盏茶,对着郑夫人举起,语气平淡。
“郑夫人,慎言哪。”
容欢的动作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这一笑,仿佛春水初生,恰如花开一瞬,让人在惊艳之余,更觉得她气度不凡。
相比之下,郑夫人就有些相形见绌了。她的脸色苍白如雪,眼中怨毒更甚。但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再找回那盛气凌人的自信,更别提跟容欢相比了。
经过郑夫人这一闹,众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之前就对容欢示好的现下更是喜形于色,暗暗自得,而那些不满容欢的人也都收起明显的敌意,只默默地与旁边人交际。
处于话题中心的容欢却对这位郑夫人生出了同情,真是一个十足十的炮灰。
这些世家一个比一个精,只出了个草包来试探自己,没讨到巧就一味装死。可惜今天不能如他们的意了,自己要做的事只会让他们彻底坐不住。
众人自娱自乐了这许久,老皇帝才姗姗来迟。
他的身影刚出现在宴会场地,全场立刻安静下来,齐齐向他行礼。老皇帝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随后在首座上坐下。他虽已年迈,但眉眼中仍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是行动间还是有几分不能自控的吃力。
其实这皇帝也才五六十,放在现代也才刚退休,正是全世界闲逛,广场上扎根的年龄,可在条件略差的时代就感觉已经是苟延残喘。
前几年缠绵病榻耗光了他的精神,在长公主等人的精心照顾下捡回一条命。但因为长公主平息边防祸乱和容欢促进农业这两件事冲喜,一下子又容光焕发,年轻了不少。
只是这么一折腾,容欢却觉得他健康状况堪忧,自己的计划可禁不起再换君主,因此对着皇帝也是小心加恭敬,生怕刺激到他,温良谨勉的样子倒有些纯臣的意味,颇得皇帝看重。
他刚一坐下,就在殿中搜寻容欢的身影。
看见容欢坐在前列,老皇帝才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满眼笑意地招呼道:“容欢,你上前来。”
这一声召唤如同春雷一般在全场炸开,众人齐齐看向容欢。
只见容欢从容地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对老皇帝行礼,然后才向首席走去。步履坚定而有力,每一步落在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随着容欢的走近,老皇帝的容颜更显和蔼。他看着容欢,眼中满是欣赏与喜爱,开口道:“许久未见,你消瘦不少。”
“谢陛下挂心。”容欢俯身,沉稳地回应,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内回**。
她抬头,眼中满是忠诚与敬意,但心中却冷静如水。
皇帝颔首,看着她缓缓地说。
“峪城偏远贫瘠,你亲自奔波实属辛苦。经你这一回解决了峪城的粮食问题,我朝再无粮荒,当真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皇帝的语气并无波澜,却宣布出这件震撼的消息,众人一时惊诧不已。
容欢没揣测出皇帝的意思,只能平静地行礼,朗声道。
“为君分忧,为国出力,是每个子民的本分。”
皇帝终于放声大笑,连声道好。
“好,好,好一个本分!”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容欢身边,容欢避之不及,慌忙低头跪地。
可皇帝却示意侍从将容欢扶起,将她面向众人,音声如钟。
“然你这样的为国为民,朕却不能不赏,否则就是寒了天下有识之士的心。”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众人也都屏息凝神,竖着耳朵听他之后的宣布。
等到大家都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之时,皇帝才继续开口。
“来人!”皇帝高声唤道。侍从立刻上前,恭敬地等待皇帝的吩咐。
“拟旨,封容欢为宁懿郡主,贺嘉言为敬义侯,赏黄金万两,赐紫府庄园一处。”皇帝的圣旨如山,不容置疑。
全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纷纷都惊讶于皇帝的决定。
就连容欢都有些没料到,她想过皇帝会嘉奖与她,却没想到是如此厚赏,一时有些恍惚。
好半晌,皇帝才出声提醒。
“怎么,高兴得都不会领旨了?”
容欢这才急急地跪下,只是双手贴于地面,并不去接那道重若千斤的圣旨。
皇帝不解地看向她,神色有些不快。
容欢头埋得低低的,声音保持着镇定。
“承蒙陛下厚爱,只是如此重赏,民妇万万受不得。”
皇帝拂袖拿过圣旨,递到容欢眼前,沉声道。
“朕说你受得你就受得,你如何变得这么推三阻四?”
底下的人又开始有了反应,开始窃窃私语。
容欢被逼得有些紧张,额前沁出层层细汗,双手也有些颤抖,坚持着不去看皇帝。
“民妇的娘家与夫家皆是受陛下天恩,受食邑供养,民妇的一点功劳不过是回馈朝廷回报陛下,断断不敢居功自傲。”
这一番话不仅让皇帝陷入了沉思,还说得一群侯爵汗颜。他们都是皇亲国戚,有几个还是开国功臣,此时听着容欢的一番言辞,心中难免有些惭愧。
皇帝也沉默了下来,思考着容欢的话。他虽然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但心中却明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像容欢这样的人才更是难得。他需要这样的人来辅佐他的王朝,才能让国家更加繁荣昌盛。
此时的大殿中,一片寂静,只有容欢那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在回**。她接着说道:“陛下厚爱,民妇感激涕零。只是民妇身为女子,不便在朝中任职,更不敢贪天之功。只希望能在陛下的庇护下,安享晚年,教育子女,以报答陛下天恩。”
皇帝沉吟片刻,终是答应。
“好吧,既你如此坚持,朕也不再强求。只是也不可什么也不赏,朕许你一个要求。”
容欢终于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藏在底下的眼睛,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才慢慢地道。
“谢陛下恩典,民妇别无所求,只愿在家开辟一女学,传授民妇毕生所学,以期我国人才辈出,长盛不衰。”
皇帝似是没料到容欢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还在思考,底下的人却坐不住了,站起来朝容欢嚷道。
“你真是疯了!女人怎么能延续我国的江山,若是所有女人都像你似的,那我国还怎么长盛!”
还没等容欢反驳,皇帝先看向他,眼中隐隐有怒意。
“拖下去。”
侍卫麻利地见那人拖走,殿里再没人敢轻举妄动,只谨慎地看向皇帝与容欢。
皇帝并没再言语,只慢慢地坐回龙椅,静静地看着还伏在地上的容欢。
就在众人都以为容欢没戏了的时候,皇帝却突然地出声。
“好,朕准了。”
话音一落,殿中又是一阵**,好几个人又蠢蠢欲动。
可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