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声看向众人,声音有着绝对的威严。
“找到铜矿和炸药的是女人,献出增产良策的也是女人,女人如何不能关心国事?”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众臣们身姿微微前倾,头颅低垂,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皇帝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众人,迫人的压力使殿内气温骤降。
见无人在有意见,皇帝神色稍缓,抬手示意容欢起身,声音平静。
“你很好,且放手去做吧,有什么困难都可以上书奏报。”
容欢心愿得偿,大喜过望。她迅速跪下,连连叩首,道:“谢陛下信任,臣必定不辜负陛下所望,为陛下分忧。”皇帝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这个插曲过后,宫宴照常进行,只是许多人都再没了心思。
容欢虽是欢喜,但对办女学这件事也有些不熟,也是心不在焉。
胡思乱想间她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今日宫宴怎么都没见到长公主?
她的目光在席间扫视,寻找着长公主的身影。
但凡长公主出席的宴会,都应该是衣着华地坐在最上首,身边一群人簇拥着才是,可今日怎么都没见到这阵仗,容欢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一番搜寻过后,容欢才终于在太子身后见着长公主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可又觉得吃惊。
长公主为皇后所出,是陛下最疼爱的孩子,向来是不肯屈居于这群庶出兄弟之下的,就是太子也没得过她的好脸色,怎么今日她会纡尊降贵地坐到太子身后?
容欢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细细打量着长公主,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些许端倪。
长公主面色如常,泰然自若,一如既往的端庄秀雅,仿佛什么事也不能打破她那平静的心湖。
长公主察觉到容欢的目光,微微转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容欢心中一震,立刻低下头去,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无法平静。
长公主能力出众,身份高贵,若是男儿身,必然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可惜她偏偏生为女子,虽在后宫中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储君之位却是始终无缘。
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收敛过自己的野心,凭着母家的家世和皇帝的宠爱,力压一众兄弟,势倾朝野,从没忌惮过谁。
今日是怎么了?
本来还以为自己的计划会受到她的阻拦,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状况。
面对长公主的变化,容欢却不敢掉以轻心,仔细观察着她的动向,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她心中暗自揣测,长公主一向心高气傲,今日却突然变得如此低调,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宴会中,丝竹之声悠扬不绝,舞姬们身着锦衣翩翩起舞,美妙的舞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然而,容欢却始终留意着长公主的一举一动。今日长公主虽然身在宴会之中,却始终保持着一副淡然的表情,仿佛与世无争。
容欢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她只知道自己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以防长公主突然发难。
她有种预感,今日的宫宴不会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在容欢紧盯长公主动静时,与添酒的侍女撞到了一起,虽没闹出多大的动静,但容欢的裙摆还是湿了一片。
容欢暗叫不好,连忙想补救,那湿润的痕迹已经逐渐扩大。她心中懊恼不已,真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是发生什么。
那小侍女也吓得不轻,就要跪下给容欢赔罪,被容欢眼疾手快地拦下。
“好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那侍女却不依,带着哭腔求道。
“万万不可啊,夫人。要是让陛下看见您的裙子被奴婢弄污了,奴婢会掉脑袋的呀。夫人,您可怜可怜奴婢,让奴婢悄悄带您去净衣吧。”
那小侍女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拉着容欢的衣袖,要带她离开。容欢不想离开殿内,连连拒绝。
可那小侍女却不依不饶,见容欢不愿竟就要哭哭啼啼地跪下,引得旁边人纷纷侧目,眼看着就要闹出更大的动静。
容欢深吸一口气,把那侍女牢牢拽住,低声道。
“快去快回。”
那小侍女感激涕零地扶过容欢,引着她往偏殿去。
走廊曲折深长,容欢一步一步地走过,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寂静的走廊上回响着二人的脚步声,却听得容欢越发不安,就在要开口问侍女还有多远时,身边却没了那侍女的踪影,只余自己在一个荒凉僻静的宫殿。
容欢心中警铃大作,勉强稳住心神往来的路上走,却猛然看见前方长公主的身影。
长公主身着华丽的宫装,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娇美如花。她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殿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看见长公主,容欢的恐惧却突然消了大半,也变得镇定下来。
两人就这一前一后地静默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风,悄然吹过,带走了长公主身上的淡淡薰香,留下的是清冷的月光下的宁静。她的宫装在微风中微微摆动,如同一幅活生生的画,美丽而庄重。
容欢静静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眼中却是波澜不惊,仿佛眼前的长公主只是一幅画,而她只是一个过客。
不远处传来一声钟响,长公主雕塑般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她缓缓转过身子,朦胧月色下更显得仪态万千。
“宫宴就要散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容欢,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是,殿下也该让民妇回去了。”容欢平静地回答,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长公主笑了,轻轻地抬起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你看,流星。”
顺着她的手势,容欢看见夜空中一抹亮色悄然划过,打破了夜的寂静。
“我也想啊,可是你太聪明了。”长公主轻声道。
容欢有些不解,抬起眼眸想看清长公主的表情,却刚好对上她凝视自己的眼神,如同繁星闪烁的漩涡,看久了就会让人眩晕。
“原本以为你是流星,美则美矣,并不长久。欣赏即可,无需在意。”
长公主的话音如同轻羽般落下,却让容欢越发喘不过气。她的心跳猛烈地跳动,仿佛要从胸口中挣脱出来。容欢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尖深深地刺入掌心,带来一阵阵的疼痛。
“可你太贪心了,不愿意只做流星,还想变成星座,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眼前的长公主,身姿曼妙,美貌动人,在月光下仿佛神女般神圣,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容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冬中的冰湖,冷冽而深邃,让人不敢对视。
容欢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喉咙中干涩得如同沙漠一般。她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但身体却如同被钉住一般,无法动弹。
长公主的手轻轻划过容欢的脸颊,声音更加如咒语般魅惑。她的手指如同冰冷的蛇,在容欢的皮肤上游走,留下深深的寒意。
“你知道吗?流星的闪烁可以只用来观赏,而星座的存在却要附上特殊的意义,为人所利用。”长公主微微笑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的光芒。
容欢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双眼睛锁定,仿佛身体中的灵魂都被牵引着,无法动弹。她的眼前只有长公主那如花般美丽的笑容和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
“你呢,你选哪个?”
“我⋯⋯”容欢咽了咽口水,刚想要回答,却听见一群人往这边来的声音,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长公主察觉到容欢的动作,笑颜更加灿烂,附到她的耳边低语。
“你没有选择了,你和我一同缺席,一同出现,旁人会替你做出选择的。”
容欢本想挣扎,却不如长公主对皇宫熟悉,被她拉着七拐八拐地从侧门回到了大殿。
两人的出现果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连皇帝也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们这是?”
长公主云淡风轻地行了一礼,一颦一笑间皆是得意,风情万种。
“儿臣与贺夫人很是投缘,聊得忘时了,还请父皇见谅。”
皇帝将信将疑地看向容欢,容欢骑虎难下,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皇帝这才作罢,挥挥手道。
“这次便罢了,再高兴也该记着时间才是。好了,今日就到这吧,朕也累了,都散了吧。”
众人皆恭敬地低头允诺,容欢仍呆呆地缓不过神,直到被贺嘉言扶出殿外,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了情绪。
她抬头望向天空,之前的流星没有留下一点踪迹,幽深的天空只有漫天的繁星闪着生冷的光。夜空下,大殿的灯火辉煌,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她独自站在夜色中,心中泛起苦涩的涟漪。
皇宫的夜晚格外寂静,只有远处的宫墙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容欢的耳边似乎还回**着长公主那如咒语般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在她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无法摆脱的种子,慢慢地生根发芽。
贺嘉言瞧出容欢的不对劲,连忙询问。
“容欢,你怎么了?”他担忧地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冰冷的指尖和颤抖的身体。
容欢缓缓地转头看向他,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灵魂。
“我⋯⋯”她张开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将事情说出口。
贺嘉言紧张地搂住她,想要给予她安慰。他感受到她身体僵硬,仿佛被什么附身一般,让他无法靠近。
“容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轻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温柔与担忧。
容欢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然而那股恐惧与无助依然缠绕在心头,让她无法平静。
好半晌,容欢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艰难地摇摇头。
“没事。”她的声音干涩,抬眼看向贺嘉言,“先走吧,回去再说。”
这偌大的皇宫如同魔窟,让她喘不过气。
贺嘉言环顾四周,果然看见许多人还盯着他们,也点点头扶着容欢继续走。
夜色中的皇宫如同一座巨大的怪兽,沉默而压抑。周围的宫灯照亮了脚下长廊的每一块青石砖,而他们身处的这条路却仿佛没有尽头。
直到坐上马车,再次被熟悉的气味包裹,容欢的身体才舒展开来,这个狭小的空间不过方寸,她却觉得最是安心。
见容欢放松下来,贺嘉言也不急着问她,只关切地默默看向她。
马车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微弱月光洒进,给车厢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容欢的脸在月色中显得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游离,嘴唇紧抿着。贺嘉言默默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容欢抬起眼眸,平日里流光溢彩的双眼此刻只有一轮明月的倒映,里面汹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说出来的话也让贺嘉言难以回答。
“你说,我们的存在真的能对抗固有的强权吗?”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宫砖发出的声响。贺嘉言迟疑了许久,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他明白,对于容欢来说,此时此刻,她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真实的答案。
他轻轻握住容欢冰冷的手,一丝温暖传递进她的手心。他的眼神坚定而诚恳,他知道,此刻的他们,需要的是真实的面对。
“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真实,“但我明白,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或许我们无法改变所有的事情,也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是,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容欢垂下头,半天没有回应。
她的手还被贺嘉言握在掌心,温暖的温度从他的指尖传来,却驱散不了她心中的寒冷。她知道贺嘉言说得对,他们的存在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希望。
然而,当她抬起头,看着贺嘉言的侧脸,心中的恐惧与无助还是如潮水般涌现。她不能让自己的软弱展现给他,不能让自己的恐惧影响到他。微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容欢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可她不能被打倒,她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