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又顺着周边巡视了几个庄子,倒也渐渐多了些想法。

原本她也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处境,不再那么被动,而见多了百姓的生活,她倒真生出几分真心实意帮助他们的意思。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权力怎么更迭,受苦的始终都是百姓。容欢虽自认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一力改变这一局面,可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百姓谋取一定的优待,也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因此,在增产之术的选择上,容欢慎之又慎,一来要考虑原料成本,二来要考虑适用范围,一来二去就斟酌了许久。

好不容易确定下来后,容欢又围着京郊的耕地考察了一圈,既要私密又要有普遍性,根据这两个要求,容欢最终还是选择了秀山庄隐藏在果林后面的几亩耕地。

安排了可靠的人种下种子和肥料以后,容欢就只能安静地等待下去,即使一颗心都候在那里,可她面上还是不能表露出来,也不能常常去看顾,只能自己着急上火。

并非她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有怀疑,只是不确定因素太多,她只担心结果会不尽人意,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她可以等,郡主却等不及。

长公主的平步升云可谓让郡主赚足了面子,堂堂的宗室贵女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虽说她没有再明着找容欢麻烦,容欢也可以视那些流言蜚语为无物,但是可怜的那拉提就没这么幸运了。

每次容欢带着孩子们回贺府,总看不见那拉提的踪影,不是在受罚就是被禁足,好容易见上一次也是憔悴委顿的样子,一个娇艳欲滴的大美人活生生折磨成了难民。

别的容欢或许都能忍,可这那拉提属实是无辜又可怜,也不得不看顾这点,却又不能再明着与郡主过不去,只能时常跑回去提点下人,给贺母上眼药。

就这么庄子贺家的两头跑,在家的日子反倒少了,这让贺嘉言又有了怨言。

这日两个人刚好凑到一块,还没说两句话容欢又要往外跑,贺嘉言立马抓住她,语带埋怨。

“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总也见不到人。”

容欢急着要走,头也不回地回答:“我自然有事要忙?”

“忙?忙着回贺家去看那拉提?”贺嘉言更委屈了,拦住容欢的去路。

“你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容欢叹口气,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贺嘉言。

“我们明明已经搬出来了,你又为什么总要回去?难道那拉提比我...比我们的家庭还重要吗?”贺嘉言终于爆发了,这些日子看着容欢来回奔波,他既心疼又无奈,明明他才是她夫君,可她的事情他竟然插不上手。

容欢有些生气,认真看着他道。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你能不能别再胡闹了?”

容欢说完,定定地看了贺嘉言一眼。

他的脸色白了一些,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你让我好失望。”容欢叹了口气,留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脸色苍白的贺嘉言站在原地。

不知容欢走了多久,贺嘉言才垂下眼眸,喃喃自语。

“可我是你的夫君,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

他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的忍耐和努力,在容欢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而他……他忍不住握紧拳头,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你让我好失望。”

这一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剑,深深地刺入他的心中,让他无法呼吸。

两人这一吵,就一直闹别扭闹了半年,容欢乐得清静,而贺嘉言就更觉得憋屈,两个人都不愿主动示好,这奇怪的氛围就连小小的长瑜都感觉到了。

小女孩趁着下人们不注意就偷溜到容欢房间里来,爬上容欢的膝头,奶声奶气地拉着容欢的手道。

“娘,爹爹,在一起。”

容欢哭笑不得地看着女儿将自己的两只手紧紧贴在一起,宠溺地分出一只手去摸长瑜地头,耐心哄道。

“乖瑜儿,你爹爹在闹脾气呢。”

却不料刚好被来寻长瑜的贺嘉言听到,他在门口冷哼了一声,劈手将容欢怀里的长瑜夺走,看也不看容欢一眼地掉头就走。

“你看这,是不是莫名其妙嘛?”容欢更觉一头雾水,对着旁边的素月吐槽。“不知。”

素月为容欢斟了一杯热茶,但笑不语。

容欢还欲说些什么,却听见皎云欢喜的声音。

“夫人,夫人!”

容欢与素月对视一眼,就见皎云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来,不待她们开口便自己说起来:“夫人,庄子上的来人说已经收成了。”

容欢算着日子就知道是这几日,正为这事牵挂着,此时立马紧张起来。

“怎样?”

“恭喜夫人,大丰收!”皎云自是满脸喜色,行了个大礼,嘴上高呼。

“好,好,好!”

容欢长呼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皎云喜滋滋地起身,递上一束稻子,嘴上仍不停:“多亏了夫人的好主意,让庄子上的人用那新法子种植,果然奏效。来报信的人可高兴了,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大的稻子。”

容欢接过稻子,眼中也是喜色流露,她吩咐皎云:“叫人收好还没收的地,再去联系驸马,就说时机成熟了。”皎云应下,又高高兴兴地走了。

容欢却没急着走,她端详着手中的稻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果然,驸马也是个行动迅速的人,容欢才递了消息,第二日就得了密旨——三日后面圣。

容欢细细地端详着这道旨意,金黄的绸缎上用龙爪镶嵌着几个大字,右下角盖着皇帝的玉玺,威严而庄重。

容欢深吸一口气,将密旨仔细收好,只待三日后入宫面圣。她心中虽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对这位驸马的赞赏。

驸马行动迅速,心思缜密,实在不可小觑。这样的心思深沉的人物,假以时日怕是自己也难以驾驭。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前更重要的事,是三日后面圣。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容欢做足了准备,身着正装,跟随宫侍的指引秘密进宫。

皇宫的金碧辉煌在月光下更显庄重,高高的宫墙仿佛将外界的喧嚣全部隔绝,唯有那矗立的殿阁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威严。容欢踏着细碎的鹅卵石小路,跟在宫侍身后,步步生莲,她眼中的决然与紧张交织,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面圣将是一场硬仗。

他们穿过层层深廊,来到皇帝的寝宫。那金丝楠木的殿门,那嵌在门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而殿门外,一身玄衣的驸马正负手而立。他听见了容欢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说道:“周夫人,你来了。”

容欢心中一凛,轻轻颔首,算是回礼,然后静待驸马的下文。

驸马缓缓转身,他的目光如深邃的寒潭,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光。他沉声道:“你可准备好了。”

容欢呼出一口气,面色决绝。

“自然。”

驸马用威压的眼神上下扫视了容欢一遍,见容欢泰然自如,神色淡定,才缓缓转过身去,低低地应了声。

而随着他的声音,面前那高大的殿门也缓缓打开,奢华庄严的内殿也随之展现在容欢眼前。

内殿中烛火通明,金色的纱帐垂下,一股沉稳的气息扑面而来。容欢深吸一口气,踏入内殿。她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息都仿佛凝固在这庄重而奢华的氛围中,而她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内殿中回**,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她看到皇帝坐在那张镶满宝石的龙椅上,身披金丝绣的龙袍,在烛光中显得庄重而神圣。他微微抬起眼眸,那双苍老的眼眸仍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陛下万岁。”容欢不敢再多打量,在离皇帝十米的地方郑重地行了一礼,声音清澈有力。

皇帝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端坐在龙椅上,金丝绣的龙袍闪着微光。

“贺夫人为了何事求见?为何不找你哥哥或你夫君,而是寻了驸马呢?”

容欢心中微动,知道皇帝这话问得非同小可,须得小心应答。她婉约一笑,道:“陛下明鉴,民妇此来并非为己,而是为了国家大事。民妇兄长与夫君皆在朝中为官,然而他们所言,皆因身份所限,有些话不便说出口。而驸马身份是陛下亲近之人,又与民妇有一面之缘,正是可以为陛下排忧解难之人。”

皇帝听容欢所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沉吟片刻,道:“夫人所言何事?”

“陛下,民妇有一计献于陛下,可让粮食增收,稳固国本。”容欢声音洪亮地说道,眼中闪耀着自信的光芒。

皇帝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端坐龙椅上,微微倾身向前,凝视着容欢。“哦?夫人有何良策?”

容欢微微一笑,心中暗自镇定。她婉约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如清泉流水般动听。“陛下,民妇所言并非空穴来风。我国地域辽阔,土地肥沃,只要善加利用,粮食定能丰收。民妇从小多读杂书,琢磨出一个增产的方法,已经先行在自家田地里实验,确实收成翻番。”

皇帝果然狂喜,激动地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此计大妙啊!若能成功,我国国力定能大增!”

容欢保持微笑,镇定地继续说:“陛下,此方法不仅可增粮食收成,而且对土地无害,正是我国长远之计。民妇愿献此策,望陛下采纳。”她语气坚定,目光坦然。

皇帝听后,也慢慢平静下来。良久,他沉声说道:“夫人所言,若是真的有效,自然是好事。”

皇帝眼睛一转,语气也变得不可捉摸。

“夫人愿意献计自是我朝之幸,只是不知夫人想要何奖励?”

容欢听出皇帝语气中的试探,姿态放得更低,恭恭敬敬地回应。

“陛下,民妇不敢图赏。民妇所言,只为陛下能将此计推广全国,使我国百姓丰衣足食,国家繁荣昌盛。望陛下成全。”

皇帝凝视着容欢,仿佛在衡量她话语的真伪。

良久,他才笑道:“夫人如此胸怀国家,实在是难得,只是你不怕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吗?”

皇帝虽是笑着,语气却是阴森得很,容欢听得心脏直跳,暗自感叹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可面上仍保持着镇定,微笑着答。

“陛下是万乘之主,内圣外王,所言所行皆有道理。”容欢顿了顿,语气更为自得。

“更何况,再好的计策也不如想出计策的人来得有用。”

“哈哈哈!”皇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眼中闪耀着光芒,神情仿佛十分欣赏容欢的回答。

他抬手一挥,道:“好!不愧是周家的女儿,一家子都是妙人。”

容欢俯身行礼,“谢陛下盛赞。”

皇帝笑着点头,又道:“此事重大,本王自会派人与你接洽。一切事宜皆由夫人做主。”容欢心中知道此事已成,她微微欠身,又欲谢恩。

皇帝却又道:“朕有意将此计交由工部督造,就将你夫君升为工部尚书,你夫妇俩也好商量,也免了你的不方便。”

“陛下圣明。”容欢心中苦笑,嘴角有些抽搐,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这皇帝还真是贴心。

皇帝又看向驸马,也笑着拍他的肩膀。

“驸马,你也功不可没。你与阿霓,是朕心中最疼的孩子。”

殿内的光线落在驸马英俊的侧脸上,为他的深邃五官镶上一层金色的光晖。他第一次完整听到容欢这个计划,心中掀起的震撼不比皇帝少。

他僵硬的笑了笑,眼中的神光有些呆滞。

脑海中翻滚着容欢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在耳边回**。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又不能不相信。

“粮食增收...稳固国本...”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舌尖在口腔内反复舔着干燥的嘴唇。心中奔腾的情感如汹涌的江河,但他努力压制着,不让一丝一毫的波动泄露出来。

原以为他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却没料想到容欢有如此大的能力,反倒让他落入了下风。

皇帝却不再管他们,丢下一句你们自己商量吧,就背着手离去,嘴里还喃喃道。

“能人辈出,天佑吾国,天佑吾国啊!”

殿内一片寂静,只留得皇帝远去的脚步声回**在空旷的大殿内。容欢还没反应过来,和谁商量?

余光突然看见角落的一个帷幕拉开,里面赫然站着面如死灰的贺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