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想着这事,耳朵里听着管事汇报,手里翻开田产账簿,一旁侍女极有眼神地奉上茶来。
茶香袅袅,容欢抬起眼睛看眼前的奉茶的女孩。那女孩不过十三四的模样,眼眸低垂着,嘴角挂着柔和的笑意。身穿着淡绿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莲花图案,显得格外清雅。
容欢轻轻接过茶杯,那女孩的指尖微微触碰到她的手,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
浅尝过茶水,容欢眉目舒展开来,放下茶盏与女孩搭起话来。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是这庄子里的人?”
女孩听到容欢的话,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蝇地回答道:“小女名叫晔星,爹爹是庄子里的账房。”
容欢略一挑眉,来了兴趣。
晔星?这名字倒是有意思,正和自己的素月、皎云能配成一对,又是账房的女儿,许也是个有缘人。
这般想着,容欢也就开口问道。
“哦?这么说来,你可会算账理财?”
晔星羞涩地抬起头,清秀的脸蛋红扑扑的。她细声道:“小女不才,跟着爹爹学过一些算账的本事,能识得一些字,也就能算得出一些简单的账目。”
容欢点点头,随手就将一本正在看的账簿递给她,轻声问道。
“那庄子里的产业,你可知晓?”
晔星接过账簿,却没有看,只低头道:“庄子上的产业,小女也略有知晓。”
容欢微笑着看着她,也不说话。
晔星抬起头,看了容欢一眼,又低下头去,细声道:“庄子里共有良田八百余亩,鱼塘十口,山林一片,商铺两家。”
容欢听着,心中暗自点头,嘴上却又问。
“那你看看账簿,可能说出什么来?”
晔星这才翻看起账簿,才看过两页就开始头头是道起来。
“这上头写着,庄子的田产鱼塘要交租,租金一年累计两百石粮食,五百条鱼,二十张兽皮。山林只需按每木交钱,每木交十钱,商铺按月交钱,每间每月一百钱……”
容欢听着,心中愈发满意。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只看过一次账簿就能将庄子上的产业讲得清清楚楚,实在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忍不住夸赞起来。
“嗯,是个管事的好苗子。”
晔星眼睛亮亮的,笑着行礼谢道:“夫人谬赞了。庄子里的账目很清楚,小女也只不过是照着说出来罢了。”
她顿了顿,还是犹豫着开口。
“夫人若是有什么问题,不若召了我爹爹来问吧。”
容欢看着女孩的模样,心中愈发满意。这女孩沉稳、细心,又有些小聪明,若是好好培养,日后必定是个可塑之才。
于是也就抬手叫了管事上来,吩咐去叫账房,管事的应声而去。
等叫人的空隙,晔星难掩兴奋和紧张,有些无措地在原地。她的手紧紧交握着,指节都有些泛白。
容欢看着她,心中满是怜爱。她招手示意晔星靠近一些,低声问道:“那你可愿意跟着我学更多?
晔星显然是有些懵了,张着嘴半天反应不过来。
容欢也不急,微笑着看着她,静静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晔星才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惊喜和紧张,看着容欢连连点头,声音微颤道:“愿意!愿意跟随夫人!”
容欢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晔星的头,柔声道:“好孩子。”
话音刚落,管事的也带着账房回来了。
只是一眼,容欢就忍不住锁紧眉头。
眼前的男人看不出年纪,身材消瘦,浑身都是浓重的酒味。面色苍白如鬼,眼睛黯淡无光。
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袍,上面沾满了酒渍和油污,看起来脏兮兮的。长袍的领口敞开,露出干瘦的锁骨和脖颈。一头长发用一根破旧的麻绳束起,有几缕头发散落在脸侧,映衬出一张更加阴沉的脸,嘴唇干裂。
整个人给容欢的感觉就是阴沉、诡异,和庄子上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她心中警惕起来,不悦地皱起眉头。
管事的拉着男人跪下,有些紧张地解释道:“夫人,这就是庄子上的账房先生,叫胡青山的。”说完又扯着那男人的衣袖道。
“还不快给夫人请安。”
“奴才见过夫人。”那男人才宛如回魂般晃晃悠悠地行了个礼,嘴上含糊不清地说道。
行动间酒气扑面而来,容欢忍不住掩住口鼻,皱眉看向管事的。
管事的见状,早已猜到容欢不悦,忙跪下请罪。“夫人息怒,这胡青山虽嗜酒,但是极有本事,实在是一把好手,奴才这才留将他在庄子里的。”
“你叫胡青山?”容欢将信将疑,看向跪在底下的胡青山,出声问道。
男人缓缓抬起头来,阴郁的双眼看向容欢,干裂的嘴唇微张,声音沙哑道:“奴才正是胡青山。”
“起来说话。”容欢皱着眉头,有些不喜男人跪着答话。
胡青山微微一顿,还是顺从地站起身来。他个子很高,却极瘦,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健康。站起身来,才看出他脸上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睛下方有着浓重的黑眼圈。
容欢凝眉看着他,沉声吩咐。
“你来说说庄子的情况。”
胡青山虽说话有些断断续续,但庄子的情况倒是一清二楚,还说出好几处容欢还没看见的遗漏之处。
容欢不由得暗暗称奇,这胡青山虽然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脑子倒不糊涂。见他在账本上比划指路,动作灵活,丝毫没有酒鬼的呆滞模样,更是惊异不已。这胡青山倒真是个奇人。
她眉头逐渐展开,勉强颔首算是认可这人的存在,但到底还是忍不住责问。
“那也不能喝这么多酒啊。”
管事的听出了容欢的意思,讪笑着拉着胡青山退下,一边应承道:“夫人教训的是,奴才一定好好监督他,让他戒酒。”
两人前脚才出了门,下一秒一直在旁观的晔星就扑通一声跪下。
容欢有些惊讶,回过头来看着晔星,只见她跪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抓着容欢的衣摆,头低得快要碰到地了。
“夫人,爹爹,爹爹他是有苦衷的。”晔星的声音有些颤抖,容欢皱起眉头,将她拉起。
“爹爹本来是教书先生,因为给母亲治病变卖了家产,还欠了管事的一大笔债。”晔星哭着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抽泣不止。
“但是母亲没治好,丢下我和爹爹去了。爹爹也因此一蹶不振,还不上管事的债,就带着我一起卖身给了管事的。”
容欢心中大为震动,一时有些唏嘘。她忍不住将晔星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
总有人因为生活的变故,会经历从云端跌落到泥潭的痛苦。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也需要适应和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紧紧地抱着晔星,仿佛想把自己所有的温暖和关爱都传递给她,心中也暗自下定了决定。
她将小小的晔星满脸的泪水拭去,真诚地看向女孩的眼睛。
“好孩子,以后安心跟着我,都会好的。”
“嗯!”晔星点点头,破涕为笑,不过一瞬,她又有些顾虑。
“那爹爹呢,他......”
“好孩子。”容欢收敛了些笑容,但仍耐心地为女孩解释。“你爹爹也会重新振作起来的,只是他需要时间。”
容欢虽然很是喜欢这个早慧的女孩,对她那个命苦的爹也没有太多的偏见,只是对于他这种自暴自弃的行为仍是瞧不上。
晔星似乎感受到容欢的不悦,乖巧地点头,再三谢过容欢后安静地退下了。看着女孩小小的背影,容欢心中有些感慨。
生活,总是充满了无法预料的曲折,而面对这些变故,有些人能够坦然接受,重新来过;有些人却只会沉溺于悲伤,自暴自弃。
胡青山却不明白,生活不会因为他的消沉而停止,而他,也不能永远活在自责与悲伤中。
容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向管事准备好的房间走去,准备放松疲惫了一天的身体。
房间里已经烧好了热乎的火盆,容欢泡在澡盆里一言不发,素月皎云也默默地为容欢添水。主仆三人各怀心事,默默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时光。
容欢的眼眸深邃,映照着跳跃的火光,思绪飘向了远方。
“夫人。”到底是皎云憋不住事,开口问道,“那胡青山,还要晔星,您打算怎么办呀?”
容欢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他倒是个可怜的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皎云脱口而出,随后自觉失言,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
容欢却毫不在意,淡淡地道:“你说得没错。”她微微侧过头看着皎云,“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否认他的可怜。人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
容欢停了停,继续说道:“何况那胡青山也确实是有几分才干的,这偌大的庄子,账目清晰,收支明了,还没有烂账。已经很是难得了。”
“没错。”素月赞同地点点头,也插话道,“而且,夫人您也说了,这庄子里的账目,都是胡青山一手经管的,他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容欢微微颔首,表示对素月的肯定,接着又道:“只是他过于情绪化,因为自己的遭遇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抛诸脑后,未免有些不负责任。”
皎云和素月都没有说话,容欢沉吟片刻,又说:“至于晔星嘛。她是个知根知底的,又聪明稳重,将来你二人嫁人了,我身边也不至于没有能用的人。”
素月和皎云对视一眼,双双红了脸,特别是皎云直接害羞地撒娇道:“夫人,您说什么呐!我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陪着您!”素月也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那么早嫁人。
容欢淡淡地笑了笑,道:“不论你们想不想,我总要提前准备着的。”
听到容欢的话,素月和皎云都不再言语,只是脸蛋仍红扑扑的。
踏踏实实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容欢早早起来,只带了素月悄悄地往地里去了。
清晨的霜还未化尽,空气中带着些许的寒意,容欢二人匆匆赶往田地,远远地就看见有人已经在田里劳作了。
容欢让素月在路边等着,自己则走到田边,站在那忙碌的农户们中间,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动作。
田地里的泥土被翻新了,散发出淡淡的芬芳。几只早醒的鸟儿在田间蹦蹦跳跳,寻找着早餐。农户们抬着盛满种子的小车,迈着沉稳的步伐,跟随着田地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将种子播撒在田地里。
容欢走到一个农户旁边,寒暄道:“大叔,您这么早就开始劳作了?”
那农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见容欢一身锦衣华服,气度非凡,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种子,道:“见过贵人。”
容欢摆摆手,道:“大叔不必多礼,我只是来看看庄子里的情况。”
那农户点点头,道:“夫人真是体恤我们这些下人,亲自来看我们劳作。”
容欢微笑着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大叔,您这么早就开始劳作了?”
那农户道:“是啊,现在天气还凉着,正适合播种。我们得趁这个时机赶紧把种子播下去,等天气暖和了,土地也松软了,那些虫子也就多了,不利于庄稼的生长。”
容欢听了,赞叹道:“大叔真是个勤劳能干的人。”
那农户笑了笑,道:“容夫人过奖了。我们庄子里的人都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我们的本分。”
容欢感慨地说道:“是啊,民以食为天。没有比粮食更重要的了。”
在与农户交谈过一阵,容欢心中也有了如今大致的情况。对要向皇帝献上的计策,也有了大致的打算。
她眼眸微眯,脑中浮现出完整的计划,整合如今全国田产的情况,还有增产的法子,一并献给皇帝。
容欢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成片的田野在阳光下闪烁着希望的光辉,她心中也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