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声音容欢再熟悉不过,笼罩住自己的乌木香也是自己库房里最多最常见的,自自己接手私产以后就多数丢给了贺嘉言的。

这样平凡的香料是送不出手的,陈旧霸道的味道也不适合女用,容欢素来不喜,实在寻不到去处便尽数给了贺嘉言,他倒是欢天喜地地接下来,一用就用到了现在。

用到他的衣角眉梢,所及之处都萦绕着淡淡的乌木香,容欢从前很是不喜欢,每每见着贺嘉言总要皱着鼻子离他远些,可今天,她第一次发现乌木香原来是这么温柔醇厚的味道。

但是温良厚道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容欢扒开罩住自己的衣衫,可劝阻贺嘉言,可他站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地挡在自己面前。

贺嘉言面色铁青,正气凛然地与郡主对峙。

“不知郡主为何要行如此天理不容、大逆不道之事?”

郡主看着匆匆赶来的贺嘉言,又想起从头到尾都跟缩头乌龟一样的贺嘉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她的,都怪容欢横插一脚才夺走了本属于她的一切,于是看向容欢的眼神越发狠戾,冷笑道。

“还轮不到你来管本郡主,既然你们一个二个这么心连心地要彼此维护,那就给我一起去死!”

贺嘉言抓住郡主话中的漏洞,语气更加坚定。

“若是臣下有什么违背圣意的,那自然是死不足惜。只是不知郡主要给我们定什么罪名?”

郡主一时怔住,眼神微动,似是在寻找说辞。

贺嘉言乘胜追击地往前一步,直直盯着郡主的眼睛。

“若臣猜得不错,长公主殿下怕还不知道郡主大闹了这么一场吧。”

郡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仍是不甘心地嘴硬道:“不知道又怎样?她不过一个卑微的贱人,本郡主想收拾就收拾了,难道母亲还会因此罚我不成。”

容欢在贺嘉言身后微微摇头,这郡主实在是心思太浅,这么轻易就能被套出话来。

贺嘉言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更加平淡。

“看来郡主真是忘了在宫里的日子里。若是您只拿公主泄气都罢了,可偏偏不该对容欢无礼。”

“即使是陛下,也不会对内臣和内臣家属动用私刑。郡主又是仗着谁的势呢,殿下知道了怕也不会轻饶您。”

贺嘉言眼神冷峻,盯得郡主不禁生出一身冷汗。她想退缩,却被贺嘉言强大的气场困住,动弹不得。他的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剑,刺入她的心脏,使她感到无处可逃。

“你……你想干什么?”郡主惊恐地问道,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恐惧和不安。

贺嘉言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她。他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冬日,让人感到寒冷刺骨。郡主的身体开始颤抖,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时刻,贺嘉言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平淡而冷漠,“郡主,您不应该这样做。”他说道,“您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对待别人。”

郡主缓了过来,仍是不死心地威胁,“就算动不了你们,那这个贱人我也收拾定了!”

她猛地踩向地上虚弱的那拉提,早就筋疲力尽的那拉提只是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听见那拉提的声音,郡主似乎更加兴奋了,又扯出骇人的笑容,“还有你的二哥,你的大哥,我要你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个落入深渊,痛不欲生!”

郡主的笑声越发癫狂,容欢的身形微动,贺嘉言似有所感应地继续挡在他身前,挡住她的视线。他宽阔的背脊如同一座山,坚实而稳固。容欢微微仰头,看着贺嘉言坚定的背影,心中的慌乱渐渐平静下来。

贺嘉言转身面对容欢,眼神平静而沉稳。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容欢微微抿唇,默默地垂下眼眸,不再冲动。

贺嘉言回过头,面对郡主,沉声开口,“郡主到底所求为何,为何要这样与我们过不去?”

郡主仿佛被这话问住了,眼神越发迷蒙,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那些曾经被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如同被掀开盖子的旧事,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是公主府唯一的孩子,所有人都围着自己打转,自己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关注与宠爱。

母亲永远那么温柔宽容,父亲虽然对自己淡淡的但也会满足她的所有要求,那些照顾自己长大的叔叔们从小就对她说,她是全元京最尊贵最幸福的姑娘。

原本她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遇到容欢以后,一切都变了。

容欢从不会依附讨好她,总是摆出一副冷脸对她不冷不热,还三番两次地抢她风头。

她终于忍不住,叫上三五女孩要给容欢教训,可还没得手容欢就被一个高大强壮的男孩救走。

她永远记得,那男孩是以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冷冷地讽刺她不过是一个野种。

从此以后,她日日夜夜都会被名叫“野种”的梦魇困住,单纯幸福的童年也一去不返。

即使母亲说她会是唯一的孩子,即使父亲也摸着她的头安慰,可她仍然哭着让母亲将那一院子的男侍都赶走了,她不能忍受自己的生父是里面其中的一个,就如同她再也不能忍受容欢出现在面前。

就是因为容欢,她的身世才会被揭穿,让她走到哪里都担心被人指指点点。

不仅如此,容欢还抢走了她心仪的婚事,从此以后让她处处都矮上一头,这叫她如何能忍,她必要置容欢于死地才能舒心!

想到这,郡主粲然一笑,幽幽地开口。

“我要你死。”

不等容欢反应,贺嘉言抢先道。

“何至于此!”

郡主却越发激动,大吼道:“怎么不至于!她一个区区国公的女儿,凭什么处处和我争,凭什么处处压我一头!”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唾沫横飞,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怨毒。

容欢心中一沉,这个郡主已经陷入了疯狂的境地,像是一只失控的野兽,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眼见郡主越发靠近,贺嘉言眼神一厉,他瞬间出手,一把握住郡主的手腕,用力将她推开。

郡主被推得连连后退,她愤怒地看着贺嘉言,眼中满是怨毒和仇恨。

“郡主冷静一些。”贺嘉言沉声说道,他的眼神平和而坚定,仿佛无畏无惧。

郡主恨恨地盯着贺嘉言,她的胸口因愤怒而上下起伏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声音阴冷地说:“贺嘉言,你想干什么?你敢拦着我吗?”

贺嘉言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语气平静而坚定,“郡主,我们何必要互相为难呢?我们之间,难道就不能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吗?”

郡主一愣,贺嘉言的话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她的眼神微微闪烁着,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郡主实在是自寻烦恼,您与容欢从来没有可比较的地方。”贺嘉言缓缓说道,他的眼神专注而诚恳,仿佛在告诉郡主他是真心想要与她和解。

郡主微微抿唇,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但她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被贺嘉言牵引着坐下。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是疲惫、困惑,还有一丝渴望。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背负着“野种”的身份困扰,日夜不得安宁,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直面这个问题。

“你们二人的身份本就天差地别,不论如何都是不能改变的。”贺嘉言看着郡主,深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容欢与我的婚事也并非她自愿,而是我费尽心机谋划的。如今困扰郡主的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爵位,若是如此,我放弃爵位,让嘉行继承。”

“你说什么?”郡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愿意放弃我的爵位,让嘉行继承。如此一来,郡主也不必再为此困扰。”贺嘉言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坚定。

郡主一时间愣住了,她看着贺嘉言,眼中闪烁着疑惑、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她似乎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你当真愿意放弃你的爵位?”郡主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看着贺嘉言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是。”贺嘉言坚定地点了点头,简短的一个字中充满了诚恳和决心。

这回轮到容欢反应不过来了,她轻轻摇晃贺嘉言的衣角,试图让他冷静,却被他反握住手。贺嘉言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告诉她,他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容欢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感动、惊讶,还有深深的疑惑。她知道,贺嘉言是真心愿意放弃自己的爵位,只为化解这场无谓的纷争。

容欢无力地垂下手,只听贺嘉言继续铿锵有力地与郡主交涉。

“既如此,还请郡主高抬贵手,放过所有人。”

郡主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她微微抿唇,低声道:“只要你信守承诺,我自然不会再追究。”

贺嘉言闻言轻轻点头算是示意,转身抱起容欢大步离去。

他的步伐坚定有力,容欢靠在贺嘉言的怀中,脸和身子身子都被严严实实地裹住,只有一阵阵冷冽的晚风裹挟着浅浅的乌木香钻入她的鼻腔,流至她的心房。

容欢只觉得困极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但还强撑着问。

“那拉提怎么办?”

贺嘉言不知走在哪里,旁边安静得很,只有不时呼啸的风声和他沉静的声音。

“放心吧,她暂时会没事的。”

容欢脑海终于陷入混沌,再无力应答。迷糊间,那阵乌木香气始终围绕在她身侧。

她感动于贺嘉言的牺牲,却也疑惑他真正的动机。但无论如何,她都明白,这场无谓的纷争终于可以画上句号。

再醒来时,容欢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黄昏的光线歪歪斜斜地撒进房间。屋内的陈设简约而精致,暗沉的木质家具散发出淡淡的木香。容欢静静地躺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回想起之前的种种,从一开始的愤怒与不屑,到最后的感动与疑惑,一切都如同一场梦境。

容欢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她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贺嘉言的身影。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夕阳的余晖洒在安静的房间里,留下一片温暖的光影。

容欢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晚风扑面而来。她眺望着远方的天际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你醒了?”

贺嘉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欢转过身来,看到贺嘉言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过来。他的衣衫整洁,神态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贺嘉言将汤药放在桌上,走到床边轻声问道。

容欢点了点头,却并未回答。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感激、疑惑,还有深深的疑惑。

贺嘉言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轻声道:“你身体虚弱,先喝些汤药吧。”

容欢微微颔首,顺从地接过贺嘉言递来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汤药的苦涩在口中散开,却也带来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贺嘉言微微笑起来,笑容纯净,他坐到容欢身边,环视了一圈房间后开口道。

“这是采星楼,我从前的住所。”

容欢脑海里形成起贺宅的缩略图,在一个湖心的小楼处确定了现在的位置,不由得轻轻皱起眉头。

“这么偏?你不是住在东院的吗?”

“那是被确立为继承人之后。”贺嘉言笑得有些无奈,耸耸肩道,“十五岁以前,我一直住在这里。”

容欢轻轻皱眉,不解地问道:“你不就是长子吗?”

“我与嘉行一胞双胎,差得了多少呢?”贺嘉言淡淡地解释道,“父母喜欢谁,谁就是长子,谁就能继承。”

容欢略一挑眉,暗自腹诽。

可长得一点也不像。

却没注意到贺嘉言眼神越发黯淡,仿佛想起什么难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