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该做的都做完了,不需要再插手之后的事,只需要舒舒服服地窝在自己的院子里,逗弄逗弄团绒绒的长瑜,教教几个大女孩读书明理。

即使容欢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到底模样,可贺宅里瞬息间风云变幻,不用容欢自己去打听,消息自己就会长腿跑到她的耳朵里。

事发当日,那两个正被撞见的丫鬟直接当着一众人面前活活打死,直接就拉开了贺家这场“清剿”行动的帷幕。

剩下知道内幕还跟着传话的全部被秘密处置了,而那些听了一耳朵却又不知道大概的,都被卖给做底下生意的人牙子。

一夜间,贺宅几乎少了小半侍从。

损失最为惨重的当属郡主的院子,贺老太太拿住当家长辈的魄力,不由分说就把她一院子的人全遣散了,只留下几个公主府带来的贴身伺候的人。

郡主自是万般不肯,也是又哭又闹,只是奈何贺老太太这次是铁了心要整治家里,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被一个个送走。

素月为容欢添上新茶,轻声道。

“这郡主已经回公主府两日,怎么老夫人还没派人去请呢?”

容欢低头品茶,笑而不语。

皎云这次狠狠出了口恶气,十分得意。

“哼,她那一屋子伺候的人比几位主子加起来都多,老太太怕是早看不过去了。”

容欢闻言抬起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制止住她的话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郡主从前桩桩件件放到别人身上早就惹起腥风血雨,只因为有个有权势的母亲因此才能被忍到如今。

可她偏偏不知趣,触碰了三家人最要紧的秘辛,这事贺母是如何也不会再惹下去。现下她若非从前太过劣迹斑斑,贺老太太也不会狠下心来这样下她的面子。

如此一来,短时间内郡主在贺家是抬不起头来了,即使日后再让她管家,她也不能服众。

容欢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暂时落了地,顺着检查了几个女孩的功课,又拍拍她们的小脑瓜,吩咐道。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还要去外祖家,你们下午就自己安排吧。”

长思却不依,扬起粉嘟嘟的脸蛋撒娇道。

“我也想和母亲一起去。”

容欢顺手捏了一把她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脸蛋,说出口的却是决绝的拒绝。

“不行,现在已经不早了。”

女孩小嘴一嘟,就是一副可怜的委屈样。

容欢失笑,也不知道她哪里学会的这种技俩,偏偏又受用得很,软下声音安慰。

“好啦,过不了多久大舅舅就要成婚了,到时候再去好吗?”

容欢说完就不再耽搁,随意收拾后就乘上回周家的马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大哥的婚事,一大早上母亲就递了消息要自己回家一趟,又吩咐把手上的事忙完再去不必着急。

虽是好奇,但也熬到了中午后,容欢才启程。

一下马车,一团喜气的热闹氛围就将自己包围,家中下人全都穿着心意,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容欢也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不自觉地也跟着忙碌的下人们笑起来,全然没看见母亲身边早等候多时的叶妈妈。

叶妈妈却等不及了,上手带过容欢的胳膊就往前走。

“哎哟,姑娘,夫人还等着您呢。”

说话间就风风火火地把容欢带到了正屋,周母正坐在上头忙活些什么,连容欢来了都还没发现,还要叶妈妈开口提醒。

“夫人,三姑娘来啦。”

周母闻声才抬起头,招招手让容欢过去。

“容儿来了,快来快来。”

容欢提起裙子,自然地坐在周母右手,探着脑袋看母亲在忙些什么。

入目一片大红,红的纸,红的字,连成一片看得人眼花缭乱,容欢捡起一张细细查看,是办喜事的账目。

容欢顿觉头疼,不做声色地轻轻放下,笑得心虚。

“如今陛下病着,杨家女眷也还没入京,怎么就急着操办起来了?”

周母捏了捏眉心,摇晃脑袋。

“你不知道,办这些有多繁琐,得早早准备,而且......”

她突然眼神一亮,伸手就将桌上这些杂物推至一边,给二人留下整洁的谈话空间。

“瞧我都忙糊涂了,我找你来是要说你的事。”

容欢真的有些佩服古代信息的传播速度,明明没有网络通讯,可传得不比4g慢,于是也了然地眨眨眼。

“您是说郡主的事?”

周母点点头,表情十分严肃认真。

容欢不免有些发虚,刚想要解释,周母却抢先一步。

“听说你婆母赶了郡主大半个院子的人走?”

容欢不敢露出异样的表情,只小心地反问。

“您只听说赶了郡主的人?那您听说是为什么吗?”

虽然是做戏,但若是这事真传了出去,长思怕是真不好做人了,日后走到哪里怕是都会有人指指点点。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因此格外在意母亲的回答,好在母亲的反应令她舒一口气。

母亲摇摇头,又十分警觉地反问。

“只听说是议论主家,怎么,是郡主知道了那事?”

容欢知道瞒不住火眼金睛的母亲,只好老实地点点头。

周母先是烦恼地拍拍大腿,后又想通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容欢如同警犬般嗅到母亲言不尽意的微妙,立马水蛇般贴上母亲,眨巴着求知的大眼睛。

“母亲可是知道了什么?”

周母假装嫌弃地推开容欢,实则把她揽在了怀里,嗤笑地刮了下容欢挺翘的鼻子。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我找你来本就是要说这事的。”

容欢察觉到是件普天同庆的喜事,恨不得两个耳朵都立起来,嘴巴紧紧抿起,表情满是期待。

“郡主前些日子跑回长公主府里又哭又闹,可这次不知为何惹得长公主勃然大怒。”

“不仅没随了她的意,反而把她一起带回皇宫里替陛下祈福去了。而且听说是动了大怒,碗盏都摔了不少。”

这消息确实不赖,容欢点点头表示认同。

“确实挺生气的。”

并非长公主对郡主的惩罚有多重,而是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就很耐人寻味。

长公主权势滔天,从前无论郡主犯了多大的事都能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如今却放任消息传播,实则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别的深层含义容欢都可以不管,她只需要抓取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短时间内郡主确实没办法再找自己麻烦了。

周母读懂了容欢的言外之意,又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深处手指点点她的脑门。

“就你聪明,那你说说看,还有什么好消息。”

容欢眉眼弯弯,笑嘻嘻答。

“如今最大的好消息莫过于陛下平复如旧。”

周母更为开怀,一把搂住女儿。

“是呀,陛下吉人有天相。”

后半句话,周母压低了声音挨着容欢悄悄说道。

“宫里相熟的人私下告诉几位宗妇的,说是陛下最近已然大好,只是不宜兴师动众,还需要静养。”

容欢瞪大了眼睛,倒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原来如此,怪不得母亲着急为兄长操办婚事呢。”

周母颔首,为容欢摘去鬓边凌乱的发丝,笑容平静温和。

“陛下大病初愈,实在值得庆贺。你哥哥的婚事也需要早早提上日程,他的年龄实在是拖不得了。”

虽然在说喜事,但容欢敏锐地意识到母亲深深的忧虑。

谁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回光返照,确实得趁着他身体好转抓紧办婚事,不然他哪天嗝屁了还得守孝三年。

周旭羽过了新年以后就是而立之年,若是再遇上国丧守孝,那可真要成老光棍了。

特别是在这个封建时代,一家只有两个男孩,还都老大不小没有成婚,周母的压力可想而知,容欢也深表同情,真诚地表示。

“母亲说得是,若有什么女儿帮得上,女儿一定竭尽全力。”

如果知道操办婚宴的工作量,再给容欢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说出这句话。

看见母亲眼冒金光,她就隐隐约约觉得后悔了,可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

容欢只得认命地帮衬着母亲加班加点,不遑暇食地赶在年关前把婚宴准备齐全。

一个月下来她也神劳形瘁,婚宴当天和贺嘉言站在一起活像一对鬼差,都是一副眼下乌青,昏昏欲睡的模样。

两个人走到哪里都有人捂着嘴偷偷嗤笑,还有大胆的劝他俩注意休息。

容欢真是无处诉苦,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天知道他俩这一个月都没见过几面,更遑论他俩根本没有夫妻之实。

偏偏她又不能抓着人去解释,只能哑巴吃黄连,又还是男方待客的主要人物,只能臊着脸忍受旁人的戏谑和调侃。

贺嘉言却跟没心没肺似的,明明都知道别人在笑话他俩,却还是傻呵呵地跟在容欢旁边跑前跑后。

见他俩如此形影不离,旁人的眼光就更加暧昧,看得容欢实在是忍受不下去,趁着没人注意拉着贺嘉言到隐蔽之处。

容欢左右看过以后,才放下心来对着贺嘉言,还没说话就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

“你老跟着我干嘛!”

贺嘉言无缘无故地挨了一下,有些无辜地摸着手臂,表情更加冤枉。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我父母从前宴客时都是一道的。”

“你没看到他们都在背后笑我们吗?”

容欢气得不行,秀眉簇起,急得要咬人。

贺嘉言还是懵懂无知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却有不自觉的笑意。

“谁们?笑我们什么?”

“你……”

容欢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察觉掉进了他的逻辑怪圈。

收回指向他的手指,容欢攥紧拳头,气极反笑。

贺嘉言察觉容欢的情绪不对劲,继续告饶道。

“我都和那些人不熟,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吧。”

容欢已经气上头了,软硬不吃,拒绝得斩钉截铁,恰好听见素月寻她的声音,迅速地丢下一句话就匆匆地走了。

“随你去跟着我爹也好跟着我哥也好,总之不许跟着我了。”

她匆匆从暗处出来,碰上焦急寻找自己的素月,忙问。

“怎么了?”

素月第一时间替容欢整理头上的碎发,又摘去身上沾上的杂物,一边领着容欢往前走,一边回话。

“宁王世子妃到了。”

容欢略一迟疑,又迅速地反应过来。

“宁王世子妃?可是齐老夫人的女儿。”

今日下了大雪,素月低着头在前面为容欢开路。

“正是,现下已在花厅候着了。”

容欢想起与齐老妇人在祁州时温馨的回忆,对这位还未谋面的世子妃已经有了好感。

可还没走到花厅,前头的素月却忽地停了下来,眼神也飘向了旁边。

容欢觉得奇怪,也顺着素月的眼神望去。

天地茫茫,花园里也被冰雪覆盖,一片雪白间只见两抹颜色,一红一玄。

红的是今日一身红衣喜庆打扮的长思,一张小脸被严严实实围在绒绒的毛领中间,只露出来一双光彩湛湛的大眼睛,垂下的长睫毛沾了了点点晶莹,更显得她清丽动人。

而那玄衣男孩倒是陌生,瞧着与长思差不多的年纪,眉目疏朗,长身玉立,一身镶满金边的锦袍,肩披毛色上乘的狐裘大氅。

看得出来是位出身名门的贵族公子,只是现在一双眼睛正痴痴地盯着地上的长思,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

“姑娘可还好,还起得来吗?”

而长思显是一时起不来,又不肯去拉这个陌生男孩的手,只坐雪地里楞楞地看着来人。

容欢再看不下了,快步上前将长思扶起,确认她无大碍以后才又看向这个陌生的小男孩。

“不知郎君是哪家公子?”

长思一见到母亲就像见到救星般,怯怯地躲到了容欢身后,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出半张脸偷看。

男孩正要回答,却听得一声朗笑。

“哈哈哈,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孩子们倒是比我们更投缘些。”

容欢一回头就看见一位华服女子,虽是在亲和地笑着,眉宇间却是盖不住的贵气,而细看五官与齐老妇人颇有几分相像。

“齐姐姐?”

贵妇人笑着应下,又把玄衣男孩拉到身前。

“这是我不成器的儿子,可有惊扰到你家闺女了?”

容欢回头看有些腼腆的长思,一张白净的小脸不知什么时候飞上两朵红云,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见两个孩子如此反应,两个母亲也默契地笑笑,心里似乎也同时达成了某种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