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很会来事
等周玥休完春假回到京北已是三月。京北的三月，和春暖花开完全沾不上边，绿叶未发、寒风依旧，甚至还能下一场雪。在江南艳阳的季节，白雪覆盖了整条街。委实没想到，复工第一天，团队长还没下发正式任务，倒是“一恋爱就人间蒸发”的室友朱莉凑了上来。
“这个比例到底怎么算来着？”朱莉看Excel像在看怪物。
“COGS？”
朱莉反应了一会儿，狂点头，“啊对对对，就是那个什么G的。”
那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把吴昊都逗笑了：这姐妹儿花了几十万，结果连这么基础的知识都没捞回来？公司金融是必修，尽管来读MBA的不少人都有财务基础，但为了让每个学生都听懂，上课必然是像普法一样每个概念都介绍过。所以，“让她看课件去。”
周玥没理，“我记得这个比例是成本除以收入。对了，老师有发PPT吗？”
脱离学校太久的朱莉经提醒才马上登录官网，现学现用地下载课件。周玥翻到相关概念，“看，公司稳定后一般这个比例起伏不会太大，知道几年的数据后平均一下，就可以得到下一年的预测值。”
“啊对对对，我记得老师上课确实这么讲过。”无视掉周玥的无语及她根本看不见的吴昊的白眼，朱莉又提了个非常不要脸的要求，“这个作业后天就要交了，你能不能帮我搞定？”面对室友震惊的表情，她一点也不尴尬，“上课的时候我光顾着和Kevin发信息了，根本没空听老师讲了什么。要不是因为这门课是必修，我都想退课了……你什么表情？”
周玥用非常迟缓的语速消弭心中的大无语，“你花了那么多钱，不听课怎么能懂，不懂怎么能完成作业？”
朱莉一偏头，还非常不服气，“我这不是找你完成作业了吗？你也知道我读这个书的目的，既然俺都名花有主了，为什么还要费力学这些对我完全没用的东西？”第一次见到自动屏蔽知识的MBA学生，这就是苏珩的心上人？这小子的眼光也太特别了吧！吴昊发觉从前对朱莉真是完全看走了眼。
“放心，不会让你白做，一个作业两百块怎么样？”如果是苏珩哥，这时候肯定会说，你钱多吗，信用卡都还不起了。
“求你了！”朱莉泫然欲泣，如果不是为了这破作业，她今天哪儿会回家？“今天刚开了总经理会，老板就像疯了一样，定了好多KPI，我今天还得熬夜赶一个计划来……”
“她不是有个人间优秀的男友吗，怎么不找他？”写论文做作业这种事，大学女生不都是找男朋友或男备胎搞定吗？
当周玥委婉复述了这问题，朱莉回答得十分坦诚，“目前我在他心中可是很上进的大女主人设，自费读MBA的高阶白领，不能让他发现我这么草包。”
“……”她竟知道她很草包？
“求求了，今天先帮帮我嘛。”
朱莉干脆拉住周玥的胳膊摇了摇，生搬硬套对Kevin撒娇的样子，恶心得周玥只好妥协，“就这一次哦，总不能我老帮你写作业吧。”得手的女人逃出生天般，快乐地在室友脸颊亲一口，这才消停下来跟杜一峰视频去了。
“不去找李铭领活干，居然在这里帮朱莉写作业？你真够可以的。”吴昊在读设置了自动翻页的《超自然力量》。
周玥烦躁地捂住耳朵，试图把注意力铺满面前长长的案例文献，但奈何那声音的来源仿佛是脑子，根本避无可避，“都说了我下次会注意的啦，怎么还不依不饶，就跟我爸一样啰嗦呢？”
吴昊一哼，“下次再不注意，你就等着又打杂三个月吧。李铭可没顾烨那份闲心，哪有时间管你学没学到东西。”
时间回到今早，周玥去地产投资部报到，那片李铭团队所在的区域，竟整整齐齐一个人都没有。就在她不知作何反应时，OA对话框弹出来，“十五分钟后，250会议室，周例会。”
李铭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郑不凡那一套了？周会，需要吗？吴昊是独行侠风格，公司就像他的行宫，平常能不去就不去，更别提什么下线周会了。项目上有事说事、没事散会，把他手下那几个小朋友也训练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李铭说长期离散太不利于团队建设，吴昊以为有一定道理，但他还是不在乎：毕竟虽然李铭的团队建设是挺稳，但业绩站不住脚有何用。
周玥抱着电脑屁颠屁颠跑过去，在会议室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孙鹏。孙鹏深蓝的正装格外熨帖，略微长的头发特地用发蜡做了造型，一丝不苟往后梳着。他矜贵地笑笑，“没想到是我哈？”周玥在他旁边坐下。每届管培都有小群，谁轮到哪群里人都知道，周玥刚回完HR消息，她轮岗的去处就在群里散开了，倒是孙鹏毫无更新。
“我也没想到最后把我分到这个团队了。”他稍微抬起手，简约的腕表假装不经意地流露着精英感，“你跟李铭总挺熟的吧？”
周玥不知他这话从何问起，自己满打满算和李铭也才见过不超过五面，“我在风控的时候负责过他们组一个项目。”
“难怪你会轮到这里来。”他斜靠在椅背上，仿佛不经意，“李总人蛮好，就是比较倒霉，去年好多项目都没推出去，手上还出了一个风险。”
“风险？”
“据说交易方经常合作的银行没给项目贷款展期，结果资金链紧张，好多节点都滞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烂尾楼。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听别人说哦，有风险项目的团队必须处理完风险才能推进新项目呢。”
“你看看别人，来之前什么功课都做好了，你呢？”吴昊又开训了，周玥没了王小聪在旁边，相当于少了个重大信息源。
周玥真想锤他，心不在焉地回孙鹏，“我都不知道这么严重，你不能换团队吗？”
“我们只是管培生，能学东西就好，换什么团队？”孙鹏表面自然，心中却对小羊不爽起来：如果可能，他当然不想到这里来，李铭团队也不是他的第一选择。可相较股权完全没名额，地产的坑位显得弥足珍贵。不管怎么说，要先留下来，以后这边实在不行换团队就是。毕竟眼前这又倒霉又出风险的团队轮岗机会，还是他审时度势后向HR求来的。以目前的形势看，他胜券在握，周玥看上去就弱得很，他一向不放在心上。
刚说完，李铭领着他一众小弟小妹进来，看见俩管培已端端坐好，颔颔首，“都来了？”话问得亲切，但周玥不由自主直起了身子。
李铭的仨手下吴昊都认识，俩女一男，但都像男的，说话做事十分干脆利落，三言两语就把跟进的项目汇报完了。最后一人语毕，大家都看向李铭，只见团队长悠悠开口，“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团队新来了两位轮岗的小伙伴，这一季度会和我们并肩作战，你们介绍介绍自己吧？”他目光落在周玥脸上，从面试到项目评估，与这小姑娘缘分不浅。他没有霸总情怀，只不过团建时周玥那句没说完的话，他恰好听见了，于是在HR拿着管培名册来找他谈话，便点了个熟人名字。
“铭总好，各位前辈好，我叫孙鹏，是刚入职半年的管培生。”抢先开口的是周玥身边的男生，他一口白牙，吐字清晰，聪敏伶俐的模样，捕捉到领导的视线，语气更沉稳，“我是海上大学的统计和经济本硕，之后又在英国念了一个金融硕。来PTC后，先后在投后和投研轮岗，两个岗位的领导都交给我非常多的东西，但我本人还是对投资更感兴趣，之后也希望能跟着各位前辈多学习！”
吴昊摸摸鼻子，出身背景、前因后果、适度讨好，全部嵌进这番自我介绍里，这孙鹏真的很会来事儿。
“我也是海上大学的，校友啊！”李铭的男队员高兴地说，两人迅速攀起关系来。好一会儿才轮到周玥。周玥的自我介绍，比起孙鹏来像白开水。吴昊心叹，幸好遇上的是李铭，若换个其他人，风头算是被全抢了去。
“我们团队的风格比较简单，谁是牵头人就负责项目的所有沟通，信息随时同步，遇到重大节点，大家及时商量。”李铭非常沉稳，“对了，润达集团在京北郊区有个项目，我约了他们CEO待会儿聊聊，你们谁想跟着去？”
周玥还没来得及反应，孙鹏已举起了手，“我想去！”主动、积极、热情，谁也不能拒绝这样一位小同事吧？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主动一下会死吗？”眼看李铭把孙鹏带出门，周玥被留在办公室走流程，吴昊真是要爆炸了。这简直就是轮岗资管的复刻，但像又不大像。如果说郑不凡“嫌贫爱富”，以周玥的背景没法跟秦公主抗衡，那李铭可是什么都摆在明面上，这项目被孙鹏抢去可丝毫怨不得别人。
周玥懊丧，“我是打算说‘想’，谁能知道他动作那么快。”
茶水区，吴昊猛然接近周玥，一张脸差点黏她脸上，把对方吓一大跳，“你干吗！”
“你确定，那小子晚一步这机会你就能抢到手？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根本不会主动争取，还在等着老板把任务往你头上安吧？”
难道真是一脉相承、同气连枝的缘故，这厮怎么什么都知道？那时最理想的情况是无人应答，大家面面相觑，最后李铭点兵点将，就像过去上课老师提问那样。谁晓得孙鹏竟不按套路出牌呢？回过神，发现Victor近在咫尺，盯她盯得目不转睛，深刻眉眼颜色透明，很漂亮，不知为何，周玥的脸突然红起来，“去去去，离我远点！”
吴昊一脸正色，“不要不耐烦。你不是学生了，PTC不是学校。没人会把好机会主动往你手里塞，工作要自己争取，谦虚谨慎大可扔一扔，否则以后只配打杂。”语气不觉严厉，想让她快速成长，见不得她如此退避三舍。
“不是谦虚。”
“那是什么？”
“就、就，我……”周玥叹气，“我是觉得我还没准备好。”
原本浅浅的一蹙竟变成深壑，吴昊不明白，“需要准备什么呢？”
“我虽然也实习过，但从没完整跟完一个项目，很多东西都不太明白。”
“你要是跟完过项目，还用在这里当管培吗？边做边学自然就会了。这么等下去，哪会有准备好的一天？”吴昊其实很不能理解什么叫“没准备好”，他的行事风格就是冲冲冲，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任务和项目拿下。刚加入PTC，老板随口提起某个数据库的项目，他想也没想就接下来。虽然那是他之前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但又如何，他有自信能做好，就算第一次不能做好，多做几次总会做好。
机会不等人，Victor所言非虚。这里不是草木和平的校园，各自顾好眼前一亩三分便好。周玥是纯不是蠢，怎能看不出同事们表面言笑晏晏，但其实各自为营。不用说那些老油条，就连他们管培生内部，也生怕别人动了自己蛋糕。
可脑子会了手不会，明知不抢就没活干，心底总还是有那么点不安。从小，最常在耳边听到的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相比于男孩子们的不管不顾，她万事万物都尽力准备，不怕过度准备，就怕不能准备。就这样度过小学中学大学，享受着谨慎准备带来的福利。表兄弟和男同学们多少都因为大包大揽挨过家长和老师的斥责。
像徐文杰，曾在完全不了解地产科技是什么以及毫无采访经验的情况下，闭眼接下他导师的课题，事后对着一堆采访任务发愁。问他为什么要逞能，他只觉得是个能接触到很多业内人士的好机会。最后没少挨骂，大抵做了个及格分数，他倒满不在乎，反而为了与大佬们深度相处的几十分钟而沾沾自喜。
周玥不会如此“僭越”，每每被表扬说少年老成、心中有数，但也因此一脱离控制范围就寸步难移。这就是在舒适圈里画地为牢，或是，温水煮青蛙？周玥目光黯淡，默默想：下次，下次我一定要勇敢一点。
41：真心热爱
“苏珩，你什么眼神？”
“你会看不出来？我这就是纯鄙视，没别的。”
“你凭什么鄙视我？”
“就凭你大作业小作业都要找‘枪手’。”
WOO Café里，周玥正听着室友和店长互相“人身攻击”，两人唇枪舌剑她完全没有切入空间。吴昊以前没发觉得如此真切：苏珩把眉一挑，眼白一露，嘴角上倾，汇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好看的刻薄。
朱莉挺起英雄气短的胸脯，硬生生扯出一点浮萍般的自信，“什么找枪手？往大了说，我这叫识人善用，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往小了说，我这叫三人行必有我师，不懂我就问。”
苏珩的“哼”是从鼻腔出的，“长这么大我头一次听把让人帮自己写作业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识人善用、不耻下问……嗯，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得了吧，说得好像你就没让人代写过作业似的。”
苏珩偏头，很斯文，“从小都是别人抄我的作业。”
朱莉尽露不信之色，“就你？”她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一番，一个不务正业大“渣”男的形象跃然心上。算了，男人都自我感觉良好，PTC那帮连对象都找不到的老光棍还觉得自己只比吴彦祖差一点呢。她转身问周玥，“怎么写BP（Business Plan，商业计划书）啊，我连方向都没有……”朱莉为浑水摸鱼选的创业课有个贯穿始终的大课题，即做一个创业项目，前期包括选赛道定项目，中期论证可行性，后期出BP和数据包公开路演。
周玥为难死了，“我帮你写写公司金融的作业还行，创业我真不知道怎么弄，我要知道，我自己就创业了。”
吴昊看戏告一段落，诧异地问：“咱就是说，你室友不会在这门课上也想展示自立自强吧，那她男朋友岂不是一枚摆设？”
“朱莉桑，人家周玥也有工作的，你别胡搅蛮缠，知不知道什么叫事必躬亲？再说，你家杜先生可是优秀校友，创业的一把好手，这点小问题怎么不去问他？”苏珩真•人间嘴替。
自作孽不可活。Kevin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忙，写份应付教授的BP对他小事一桩，可朱莉见他最近出差跑客户连轴转，实在不忍心给他雪上加霜。这倒不是她天生纯良，而是，“我们才恋爱几个月，不能现在就让他觉得我是个大麻烦对吧？不然肯定就劝退了啊。我，朱莉，不仅有漂亮的皮囊，还有聪明的头脑和上进的心，这种项目当然要亲力亲为了。所以……”她满眼柔情又懂事地拒绝了杜一峰，还用一句“我能行”给自己补刀。
“那你就亲力亲为啊。”苏珩好笑。
朱莉开动脑筋，“不然，我去公司股权项目里随便哈拉一个抄一抄？反正他们什么资料都有，糊弄一下总没问题。”
苏珩叹气，“二十万的学费啊，你不能自己认真一回吗？不就是创业计划书吗，除了在PTC打工，你就没有点自己想做的事，真心热爱的那种？又不是要你真去创业，把未完结的心愿梦想写成BP很难吗？”
“对啊对啊，”周玥这时才找到机会附和，“我们学校每年也有创业大赛，里面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都有，虽然离商业化还很远，但弄出来还挺有意思的。”
想做的事，真心热爱的，朱莉扬起头：她有吗？
苏珩随口一句，却把朱莉说得有点迷茫。她顶着大浓妆陪老板参加元宇宙行业论坛，诸事得宜，才坐下听台上老炮们可能昨天才胡诌出的产业形势。
想做又真心热爱的事，是什么呢？这问题抛给男友时，对方半秒也没迟疑，“远期目标肯定是创造伟大的公司，让世界奢侈品舞台上有中国的一席之地；近期嘛，就务实一点，搞定这轮融资，最好引进几个知名的美元基金给良木背背书。你笑什么？”
朱莉偎在他胸口，吐气成兰，“在笑你是不是路演太多场，把自己诓得都信了。”
“可能吧？其实刚开始想创业，的确更想财富自由。但跟我的合伙人一起工作久了，想法渐渐有点变了。他真是抱有改变时尚界格局的梦想，遇到我之前，他自己倒贴钱把产品小样做出来，我看到的时候觉得蛮震撼的。后来，见到我们的产品走向全国，心里很高兴。创业项目需要赚钱否则公司活不下去，但没有愿景就很难让人坚持下去。”杜一峰轻轻掐了掐她的脸，“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种时候，可不可以说“其实我并不知道”呢？朱莉没有明确的未来愿景，就连当一个好妈妈、好妻子这样的愿望也没有。但也不能说她不上进，当年选新闻专业，虽然成绩没好到挤进主流媒体，但起码混入国企拿到了京北户口，又在接近三十的高龄放弃半体制内悠闲的生活加入资本品宣圈。熬夜写文案脚本和策划活动，一步一脚印坐到现在的位置得以喘息。只是现在进无可进，一切都停滞了。
周玥很快体会到吴昊口中的“机遇转瞬即逝”，孙鹏凭语速跟去的项目很快有了下文，合作方发来了不少正在开发流程中的楼盘资料。周玥在帮Senior们打下手时，孙鹏则在李铭的亲自指导下逐个研判项目，查市场规模、分析交易对手的偿债能力、对比周边的竞品……忙得不亦乐乎，于是和团队长肉眼可见地亲密起来。孙鹏对其他三人也特别积极主动，上班中途买奶茶还不忘给他们带一份，团队成员都挺喜欢他，除了周玥。
“他有病吧，他以为他是谁！”给自己冲燕麦加餐时，忍不住抱怨起孙鹏。孙鹏太自以为是了，竟大包大揽地“帮”她安排工作！
第一次例会，他嘴快抢项目也就罢了，可后来李铭说起团队需要他俩帮忙统计对接在手项目数据，他居然跳起来介绍她，“周玥之前在资管轮岗就任中心助理，这方面特别熟悉”，然后这破活就实打实地落到她头上，气得周玥暗暗想揍她。数据这桩事刚过去，今早李铭让他俩帮衬着做上会材料，他又死性不改地抢白，“我来写资金方案和做模型，其余的就麻烦玥玥了，交易对手的分析她比较在行。”好家伙，你一三五、我二四六看似很合理，但他做的都是核心内容，边角料全留给周玥，真是分配的一把好手。
“怼他啊，把交易方案和Model全都抢过来！”
“这次还抢什么抢？团队都同意这样分工了。”
“这还不简单？”吴昊含着胸，双手交叠在腹部，演起周玥来，“李铭总，我觉得孙鹏一边要分析新项目一边还要搞定那么多材料工作实在好辛苦哦，要不这次的交易方案和模型还是我来做吧？”
他还wink了一下，周玥头皮发麻，“呸呸呸，你绿茶得太恶心了。”
“周玥，你是不是觉得活太多忙不过来？要不交易对手也我来写吧？”他俩议论的正主闪现在旁边，以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她。
呃，额角出冷汗，不知他刚刚听到哪一句了，“没、没有。我没有活多……”
“你要活多忙不过来真要跟我讲哦，大家都是一届的，要互相帮忙！”孙鹏一转身，一个尽在我手的微笑爬上嘴角：绿茶？周玥你还嫩了点。
42：高尚情操
如果不是徐文杰不请自来地戳到楼下的花园，周玥以为这辈子除了同学会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毕竟他们分手的场面也不怎么好看。对着他发来的“一起吃饭”，她怔忪，吴昊问：“他来干吗？”如果求复合，也不用等到分手快百日的时候才来个百日宴吧？
徐文杰安安静静站门口，一身黑正装缩在黑大衣里，显得格外郑重。
“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她，像演习过很多次的那样傲气和纯熟，先仰头后颔首，“我原谅你了。”
五个字让周玥和吴昊同时都惊呆。吴昊想：这厮有病。周玥想：他比Victor还有病。于是她裂出一抹微微的惊诧，“原谅我？”
徐文杰姿态大方，“我去问过那个咖啡店长了，你俩也没在一起。虽然你可能喜欢他，但人家不喜欢你，最终也不会有结果。这个春节我想了想，决定原谅你的移情别恋，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有些得意：自己一席话说得落落大方，表现了十分高尚的情操。周玥的沉默一定出自愧疚、悔恨与感激。
“绿化”之事本不宜外扬，可他妈不停让周玥到家里过年，实在瞒不住，和盘托出后就是连续八周的相亲局，他妈的意思是天涯何处无姑娘，结果相完亲，他反而开始想念起周玥：还是自己眼光好，除了精神劈了个叉，前女友的样貌、性格和与自己相处的方式，真是哪哪都顺眼。昨天他跟领导去酒局，听见一位离异的中年男子不停感慨原配好，当时他在晕晕乎乎中顿悟了人不如旧的道理，早晨一醒就决定来“原谅”周玥。
“你喜欢苏珩，所以跟男朋友分手了？”朱莉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扫黄打非居然一抓一个准儿”的既视感，她夸张地握拳，“说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小周上次分手拿我当了借口，这次已经给她前男友解释清楚了。”
“就这样？真无聊。”朱莉遗憾地换上一副终究错付的表情对着室友，“分手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还瞒了我快三个月？你当我是朋友吗！”
“少来了你，你自己跟杜一峰二人世界的时候鬼影都见不着，有关心过周玥么？现在还有脸说这个。”
呃，自己的确是有异性没人性……朱莉略微不好意思，“抱歉啊，我都没顾上你。”
“没事啦，我和他不合适。”周玥倒一片云淡风轻，这次终于彻底分手了。
我没有喜欢上别人，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周玥把真实原因说与前男友听，对方完全不能接受，反而感觉我都原谅你了，你怎么不识好歹呢。直到周玥无奈地解释她不可能和他结婚，徐文杰的脑子终于算是转过几道弯，“你不想跟我结婚，是今年不想吗？”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也很难说出决绝之词，但上次没交代清楚，还差点害得苏珩被打，再委婉便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是今年、明年、后年，都不想。”
徐文杰想：原来是这三年不想。
周玥又说：“永远都不想。”
徐文杰目瞪口呆，呆了半晌他才问：“既然不想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是在一起后才不想结婚的。”
这还是他认识的周玥吗，她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京少比上次还生气，自尊心一败涂地。试想，如果自己好容易原谅精神劈叉的女友，正为自己的深情感动，结果来复合的时候她告诉你，上回那借口也是编的，我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年年岁岁都不想，这谁能受得了？徐文杰盛怒，“看来我妈说的对，你不愿跟我一起住，又不愿马上结婚。你想法太多，想法太多的女孩子都不会是个好老婆！”
在吴昊的注视下，周玥听见自己说：“对对对，我想法太多，我不会是个好老婆。你妈说得都对，请你跟你妈过吧。”
“你你你……”徐文杰佛被雷劈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我我……”结果他还没把话说完，前女友扭头就走，真岂有此理！
这连贯的流程让吴昊十分舒适，吾家有女初长成，周玥终于会翻脸了。但解锁新技能的周玥似乎并不开心，走到徐文杰看不见的地方，站了好久，久到吴昊不耐烦了，“你在干吗？”
“我是不是很坏很绿茶？”
吴昊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像做了好大的错事，周玥要哭了，“我是不是很坏很绿茶？其实从恋爱到现在，文杰也没什么大过错。是我当初没拒绝，才搞成今天这样。”
原来世上真有一种病，叫反思成自然，吴昊算见识了。他过往的分手理由简直不要太五花八门：不想结婚，相处不适，厌倦每天约会，据说明天有雨……照周玥的标准，他妥妥的特级龙井、超级混蛋、无敌“渣男”！他眉毛倒竖，张嘴又闭上。诚然，太多论据可以论证“周玥与徐文杰分手的正确性”，但这是重点吗？
“你想听什么？听徐文杰作为男朋友有多‘垃圾’，你们有多不合适，还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肃然又不耐的语气让周玥诧异，“就算在他心里你就是自私又绿茶，那又怎么样？做选择本来就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分手的责任更多是在你，但那又怎么样？那么长的人生就不可以犯个错吗？”
周玥一愣，自己的愧疚，的确是抱歉，但更多的难道源自……不想成为一个坏人，不想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别老关心周玥了，你不是24孝女友吗，怎么有空请我们吃饭？”苏珩岔开话题。周玥刚分手，他还没关店，朱莉的信息就驾到：老地方，我买单。要说是想他们了，大家来聚一聚，苏珩做鬼都不信。朱莉嘿嘿两声，笑得非奸即盗，“今天找你们出来确实有事相商。”
趁杜一峰出差，朱莉总算抽出空来找唯二的狗头军师商量创业方向。她最近仔细盘了盘自己的爱好，又颇读了两篇行业报告，攒了个粗浅想法。谁知方一说，苏珩却不赞成，“交友软件这么多，绝对是红海。国外Tinder、Bumble，国内探探、陌陌、Soul，五花八门，为什么要用你的？”这些APP，周玥一个没下载过，听得云里雾里。
“你说的这些App都需要通过漫长的聊天才能发展到下线见面约会。”
“漫长吗？我觉得不漫长……”若苏珩愿意，大多数女孩一天就可以被他约出来。
“我这个就不一样了。我的项目里会结合VR设备，创造线上约会场景，配对在一起看电影、完成游戏任务，是不是比只聊天要好玩多了？高阶付费用户还可以用自己的形象创建虚拟角色，在软件上就可以交友恋爱……”
“元宇宙？”谁想听得最津津有味的竟是吴昊。
周玥试探着重复，“你这个是不是元宇宙？”
“对！”朱莉高兴地拍她肩膀，“你不是搞地产投资的吗，这都知道？我之前陪老板去了元宇宙新经济论坛，有演讲说这个概念就像当年的互联网，细分赛道庞大，可以支持三十年的投资方向。回来后我又看了一遍《头号玩家》，越看我就越在想，我之前用这么多社交软件，效率实在太低。如果能像电影主角那样直接用虚拟身份相见，该多带感！”
“你都决定了，还找我们商量什么？”
朱莉这时候才想起来殷勤，把羊肉串分别往苏珩和周玥的碗里塞，“其一，我不知道这种想法是否可行；其二，嘿嘿，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珩不客气地嚼起肉串，“这事你找错人了吧？我一给人看咖啡店的，手底下就俩兼职打工仔，我能知道什么创业可行性和接下来的步骤。”又用大拇指对着周玥，“还有她，刚工作的小姑娘，帮你写那破作业还行，要她帮你分析创业项目，她能给你分析出什么？我看你还是去找你家男朋友吧。”
虽然周玥感觉苏珩一口一个朱莉的男朋友颇有些酸，但一番话确实也非常在理。她，一个工龄才几月的管培生，连地产项目都没全流程的参与过，哪懂什么创业？然而朱莉并不这么想，或者，她虽心里同意，但眼前的稻草左右就这么两根，所以“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她给周玥斟满橙汁，谄媚和讨好泛滥而出，“世界那么大，有爱才叫家！玥玥，这回你得帮我……”她更殷勤地唤两声“玥玥”，听得人直发抖。
她都求自己了，不帮好像又有点不太仗义，可怎么帮呢？为难之际，发现Victor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周玥忽然灵机一动。
“再查查今天美股，大盘，Amazon，点开成交量，对……”吴昊抄手在周玥身后，对屏幕指指点点，嘴脸像是老板和大甲方二选一。周玥当然不知道他在默默估算自己的亏损，催促道：“好了没，行了吧？”
“接下来，港股的小米，谢谢。”
接着他又开始来回倒腾大盘、指数、K线图，让周玥不胜其烦，“还没完？”
“阿里巴巴……”
“够了，你还有完没完？”转头，一口“咬”在吴昊胳膊上，什么都没咬到，还差点咬到自己嘴唇。
“你干吗？是你自己说今天晚上的时间，我可以为所欲为的。”为所欲为？好猥琐。
周玥觉得自己简直是当之无愧的中国好室友，为了朱莉，她竟能跟这鬼玩意做交易，想来真是病急乱投医。晚饭时她借口去洗手间，中途问这家伙对朱莉的创业项目有没有想法。吴昊果然胸有成竹，“有啊。这不是很简单吗？”
周玥亮眼睛，“简单？怎么简单，说说看？”
吴昊反倒卖起关子，“你要我说就说，凭什么？”
“不说拉倒，就知道你脑袋空空。”
她激将，他也不生气，“元宇宙交友，一定会有人埋单。强概念、市场大、盈利模式多种多样，既可以收会员费，也可以用币交易，还可以开直播。等运营一段时间后，数据在手更有很大空间构建第二增长曲线。只不过……”
在周玥听进去的关头他戛然而止，急促的尾音惹得对方不满意，“只不过啥？”
吴昊在黑暗里是微微有光泽的，“只不过想听下去，就要跟我做个交易。”然后就是这一晚上的美股、港股、A股！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怎么脑里全是股票！正在放大缩小K线图的她在邪火中诞生出一个猜想，“你告诉我，你的真身是不是个‘二级’人？”
“关键的问题是产品怎么和游戏、电影等玩家区别开来。如果不是强技术壁垒的项目，就得用商业模式和先发优势来抢占市场。简单来说，你的团队短时间内不可能开发出比鹅厂还好的互动游戏，而观影等活动在内容上又注定不可能PK几家视频网站。还有设备，例如Pico中是自带交友功能，而专门做交友的公司目前大家只需要下载它们的App，用文字就可以达到社交目的，虽然效率不高但成本足够低，那么这样的用户就不会购买使用设备，你的项目就不成立。还有苏珩刚才提的也没错，女性或许能接受柏拉图式的恋爱，但男人可不是。”
朱莉就像得到真神提点，恨不得拿本子出来记，听到最后又有些绝望，“那怎么办？”
吴昊再次看向周玥并趁火打劫，“以后每个周六，除了加班，都要给我用12个小时。”
43：勇敢一点
春意渐浓，窗外CBD公园的新绿渐次起伏。又是例会的大周一，又是同样的会议室，又是同样的“那几天”。周玥一面尽量认真听大家汇报，一面捂着肚子，一面分神想是不是买到假药了，怎么吃了还是很疼？
等众人汇报完，李铭不紧不慢说，“想必大家也听说了，Cindy上周辞职了。”办公室其余四人里只有周玥很惊讶，Cindy，就是做南州项目的女生，怎么突然不干了？
“我们团队会再招人，大家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推荐过来。但不一定能那么快，她手上的工作需要暂时交接给各位。张维的活比较饱和，就跟进A项目的投后管理吧，那项目下半年才退出，最近应该没什么活。大湾区的城市更新项目就大头你来吧，你家在那边，同学资源也好。”得到张维和大头的应允，李铭将目光扫向周玥和孙鹏，“还有，她一直负责的南州项目，你俩谁来牵头？”
牵头？俩管培同时虎躯一震，仿佛天大的馅饼掉在前面。
“说你做啊，不是说要勇敢一点的吗？”吴昊大声提醒周玥。
对，要勇敢一点，上次不就这么答应自己的吗？周玥心脏狂跳，双颊通红，一口气越憋越仿佛要冲破紧闭的双唇，一声小小的“我”就含在舌尖。抢白王孙鹏似乎也想开口。哔……大脑轰然，仿佛什么倒台，砸得心电图一根直线，腹部翻江倒海地疼。说时迟那时快，嘴将在外脑令有所不受，“我想牵头！”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孙鹏有点吃惊，看向李铭，“铭总，我也想做。我小时候在南州住过，对那个地方很有感情，所以很想做这个项目。”住过半年也是住，抢东西的时候谁管理由。
一旦李铭回答，就盖棺定论不好改，吴昊说：“输人不输阵，你可是这个项目的风控负责人！”
不能再错过了，周玥一鼓作气，“铭总，我虽然不是南州人也没在南州住过，但轮岗风控的时候，负责的就是这个项目，不管是项目概况还是风险点，都还算了解。而且目前除了统计团队的日常运营数据，我并没有其他工作，可以再多分担一些团队的活。”说完也定定看向李铭，不闪不避。
孙鹏被周玥堵得说不出话，十分恼怒：这一向闭嘴不言的小妮子，今天怎么回事？
李铭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中略感诧异，现在的周玥主动多了，“这个项目比较复杂，又需要经常出差。”
“我没问题，我能出差！”
“那好，这项目周玥来吧，孙鹏还是继续京北润达那个项目。”李铭本想将两人手里的活调换，毕竟男生跟着他出差更方便，但周玥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给机会过不去。
会议刚结束，吴昊急着邀功，“你要怎么感谢我？刚才要不是我鼓励你，李铭肯定安排孙鹏接手这个项目了。”
“放屁，就算你不说，我肯定也会向李铭总争取的，多管闲事。”冷冷一眼把吴昊气得跳脚，小姑娘越发不识抬举了。但气归气，还是为她开心。
周玥傲娇转头，却见孙鹏在三步外看自己……孙鹏绅士地微笑，“南州项目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开口噢。”话虽如此，却希望她永远不来麻烦自己，自己的活多到做不完了，谁有空管她？
等孙鹏离开，她才有点后怕，“我跟他明着抢项目，他不会整我吧？”
“整你？”
“比如在铭总面前说我坏话，找关系挖我客户，在重要节点前捣乱让我做不成项目……”
吴昊翻了个史诗级大白眼，“你职场脑残剧看多了吧？”职场里各自算计是真的，可合作共赢也是真的，非此即彼的勾心斗角尚且轮不到她一个岗位都没定的管培身上。
在公司整理项目资料整理到十一点才弄了一小半的周玥终于理解了李铭口中“比较复杂”的含义。
南州项目由来旷日持久，城市四通八达又靠近湖泊，是各大地产商必争之所，因此当年李铭得知南州市高新区有那么一大片地的股权投资机会十分心动。不过没被其他知名地产商和基金拿下，项目背后也有很多麻烦的历史前因。周玥写这项目的风控评估报告时就了解到：三块混合用地有明确产业落地要求，引进的入驻企业须符合南州市高新区五大规划方向。为避免“勾地”之嫌，当地政府特设了每年的税收下限，于是很多惯于找挂名合作伙伴的企业知难而退。唯一剩下的这家，也就是现在的交易对手，产业合作方临阵倒戈，所以框架协议一直没落地，这也是在立项会时被反复诟病的点。
好消息是在李铭不断撮合下，项目最近终于勾搭到靠谱的产业方。但产业方的幺蛾子也层出不穷，要求要么增大股比要么使用他们推荐的代建方。双方僵持很久，在李铭的斡旋下，达成了其中一个地块的代建要求。如此，之前报会的交易方案就起了极大变化，现在不仅要做产业方的全面分析，还要把代建团队的能力、运营计划和费用条款考虑其中，相当于重写一份立项报告，还是一个人写……
“这活太破，要不扔回给李铭，让他安排给孙鹏呗？反正他也挺想做。”周玥加班时，吴昊晃**在旁边看手机自动播放的电视剧，哎，这样看下去的确挺降智，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怎么可能再扔回去。”
“我本来以为这破活的问题都解决了，谁能知道反而更麻烦了呢？”看来，不能相信李铭这货，他的投资理念跟自己差到十万八千里，“要不你及时止损？投资么，如果发现不是个好项目，哪怕到了临近投放阶段，花了大量的精力和尽调费用，该放弃的也要放弃。”
“我不。”刚放到她手里的东西，这么能因为复杂艰巨而退缩？
她忙到飞起，朱莉却全然另一个画风。当周玥拖着疲惫的四肢回家，这位一恋爱就动辄消失的室友用衣服铺满了两人位的沙发，对着大门口的穿衣镜转圈、搔首弄姿，一见周玥立刻拨拨头发，对她目送秋波，“这件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但你在干吗？”
朱莉满意地整理衣襟，面露喜色，“我在试去婚礼的衣服。”这件她的确挺满意，淡蓝在春天最能衬出人的好气色，真丝又能裹出人曼妙的姿态。
“婚礼，谁的婚礼？”周玥几乎和吴昊同时说出来。
朱莉按捺住兴奋，“Kevin的高中同学，你说，他是不是想暗示什么？”
周玥“啊”了一声，很迷茫，她参加过不少亲戚的婚礼，并没接受到任何暗示。她不懂的样子真没劲，朱莉只好自问自答：“婚礼欸，他如果没点想结婚的念头，怎么会让我去他朋友面前抛头露面？”
“可上次你也带苏珩哥去你同学的婚礼了。”
“那怎么能一样？他是演员，我可是正经花了几大千的！”直到现在，想起苏珩的敲诈还肉疼，突然，发现镜中一样东西，她尖叫，“天呐，眼角这么大一条纹！卡粉了？不行不行，得补水，还得去做个热提拉。”她风速蹿回卧室敷面膜。
周玥关上门，把包挂架子上，一个“大”字扑腾在**，“朱莉的意思是她要被Kevin求婚了？”
她真是想太多，吴昊很不能理解朱莉的心路历程：一个男人带女友去参加婚礼完全可能没有任何意思，不过他来不及表达观点，就没了知觉，周玥累得睡着了。
44：不婚主义
“这项目怎么又变更条件了，还没完没了了？叫李铭放弃这个项目吧，不然你们团队的其他项目，我们一个都不会看！”如果不是看着周玥在这里轮过岗的面子，管南州项目的风控语气能更恶劣一点。周玥也讪讪的，有点哭笑不得。
昨天她改好报告和测算、提交完流程，准备和风控约沟通时间了，才得知交易对手原本要拿的三块地只谈妥两块。所有材料全作废，还要知会所有后台部门。果然，风控一听就炸，投后和财务也没好哪儿去。周玥苦着脸将各个部门的“胁迫”兜头汇报给李铭，李铭神色不变，“你先吃饭，按新条件重新研判，财务指标能通过就更新材料。我这边去跟顾烨总再沟通沟通。”
过了下午一点，周玥瘪着肚子，埋头刚冲进WOO Café，就听见一声大大的“周玥”。这憨憨声音的主人就是憨憨的王小聪，跟他在一起的还有早定岗的秦雨扬，他们坐在秦雨扬喜欢的窗边。公主两只腮帮子鼓得大大的，像条拼命呼气的小鱼。由于周玥在资管时这位大小姐使的不少绊子，于是吴昊嘴欠地评论，“哟，这表情失恋了还是挨骂了？”
虽然很乌鸦嘴，但还真猜对了。秦公主在牛津上学时认识的青年才俊准备一路才俊地留在英国挣前程，这下两人的未来真就遥遥无期了。本来这样的私事不该跟同事言语，但秦雨扬实在气得够呛，早晨知道这消息就脸色铁青，在郑不凡的例会上居然走神到失态。王小聪又是位资深女神解语花，两三句就把事情给套出来了。
“那你岂不是要去英国了？”
秦雨扬恶狠狠吸口气泡水，“去个大头鬼！毕业前明明说好回国的，我工作都定下来了，他现在变卦凭什么要我将就他？居然还瞒着我找工作！我告诉他必须回来，给他两天时间考虑，不然就分手！”从小到大，她哪受过这种被放大鸽子的气？再说，她爸本就觉得她男友尽管学历好，但家庭条件一般，不可能应允她为这么个男人回英国。
“就是，让他不识抬举！国内好男儿一大把，你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下一个更好的？”王小聪对秦公主倒没想法，只是舔狗成自然，情不自禁就展现出体贴杀手锏。两人你言我语地讨论，话题从恋情又转到工作，小聪看着周玥眼下的乌青，“你们团队是不是老加班，眼圈这么黑，团队长虐待你吗？”
周玥结束闭嘴吃米粉的状态，把最近工作描述一番。小聪听完“嚯”一声，“怎么你这项目底层条件随时变，李铭是不是坑你啊？孙鹏负责的新项目不都过立项了吗，进度那叫一个快，我刚才听他说尽调的三方都选好了。”王小聪不亏是管培第一八卦源。
“他的项目你都知道？”说实话，周玥有点低落。孙鹏的项目十分顺利，区位京北、沿革简单、交易主体信用强，IC很支持。在本地去看项目也很方便，相形之下，优劣立现。
“可不？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恨不得大家都知道。不就是独立做项目吗？有什么好‘秀’的，都在这一行，不迟早都要自己上阵吗？”小聪酸得不客气，又问，“那你怎么办？”
“重新研判，改报告，提流程。”
“你可真是耐心好，要是我早就跑路了。”
吴昊对王小聪竖起大拇指，他们的想法再次如出一辙。如果他还是PTC的团队长，一定把这小伙招过来。脑子被复杂情况弄得晕晕的，周玥不愿多谈，反问“你呢”。郑总的小间谍在身旁，小聪乖觉，“我们嘛，就是按部就班地募资，我全靠公主大人罩着，哈哈哈……”他的马屁这回拍错了地，公主突然愤怒地对着手机说了句“王八蛋”，冲出咖啡店，留两人面面相觑。
当南州项目把周玥时间全占满，从早到晚都在加班，朱莉却翘掉商学院整天的课，全副武装陪男友出席婚礼去了。这回新人与宾客都跟自己毫无关系，只用轻装上阵当好杜一峰的女友，着实轻松。杜先生这位朋友在欧美生活了好些年，所以婚宴办的和上次从饭桌群里开道的那桩大不相同。仪式在一家号称“京北最美落日餐厅”的露台上举办，一方精巧水池隔开了仪式区和就餐区，新人亮相就显得正式严肃了很多。
蓝天白云、春风习习，玻璃瓶和小雏菊的构造背景清新自然，新娘新郎的妆造也简单纯粹，男子衬衫西裤，上口袋别着一束黄白小花，女子蕾丝及膝礼服裙没有层层叠叠的繁复，只是清晰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没有司仪也没有花童，新郎新娘回忆交往的过程，对彼此感谢，交换戒指，一切都朴素真挚，与朱莉以往参加过的婚礼都不同，与她自己想象的也不同。杜一峰也目不转睛，很动容的模样，噗嗤眨动的睫毛下，仿佛藏着某种向往。
礼成，宾客用餐。餐台在水池另一侧中间，鸡鸭鱼肉香槟美酒应有尽有，四周有软座方便交流，相识者很快就攀谈起来。朱莉边给自己切柠檬烤鸡，边不经意地访谈男友对刚才仪式的感受。杜一峰不疑有他，评论这样真诚的氛围就很好，朱莉心中窃喜。
其实杜一峰并不认识婚礼上同行的人，但他很快彰显出创始人的“社牛”属性，将周遭人都联络一圈，甚至还结识了俩业务伙伴。谈起业务来的杜一峰雄才伟略、自信满满，朱莉不由觉得自己可太会选男人了。MBA这钱花得就一个字，值！
这自豪一直澎湃到新人过来找杜一峰聊天，俩大兄弟抱在一起Man来Man去，杜一峰一拳假装打在新郎身上，“Cons，真想不到你这么速度！”
新郎满眼爱意地看着新娘，“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Kevin，我们之前在国外经常一起踢球，这家伙很厉害，创业的公司都快上市了。”
“你这家伙就会捧杀我。什么上市，还远得很呢。”
“这是你女朋友吗，真是大美女！”兄弟也不忘旁边站着的朱莉，上来一顿猛夸，“很少见你带女伴来这种场合，怎么，是不是看我很幸福，也打算结婚了？”
有人赞美自己，朱莉本来十分受用，结果马上就晴天霹雳了，因为Kevin回复新郎，“打算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婚主义。”
“……”不婚主义？
盛Mojito的玻璃酒杯被朱莉重重砸在吧台上，厚底玻璃和大理石相撞击，发出一声脆响。苏珩拿过杯子看了看，确认杯子完好无损。这女人习惯真坏，一不高兴下手就没轻没重，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拿杯子往男人的头上砸。但他没生气，不仅没生气，甚至还有点想笑，于是就真笑了。空山新逢桃花雨那般的微笑。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他这个自然而然的笑在朱莉眼里就是幸灾乐祸，是在伤口上撒盐，是无情无义断子绝孙。于是她的怒火从杯子迁移到苏珩身上，“笑什么？我的遭遇让你觉得好好笑是不是？”
表情管理真是需要终生修炼的课题。苏珩竟没意识到自己在笑，正色道，我没笑。
“你在笑，玥玥，你刚才也看见了吧？”
向来不敢参与他们神仙打架的周玥装模做样把头抬起来，“什么？刚刚我在回微信。”
没了帮手朱莉更生气了，想把这位表情错位的大哥给掐死，但源头终究不是苏珩。叹气，“他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想跟我结婚？”
杜一峰的“不婚主义”一出口，朱莉天灵盖便一紧。等从露台上下来、走出商业区才问起。街边树木新绿，稀薄鸟鸣是春天的副歌，在这一片生命的象征中，朱莉的脸却死灰死灰的：原来男友是认真的，杜一峰没想过结婚，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
朱莉的笑僵住，仿佛斑驳的粉底，脸盘子都要碎了，“你三十六了，一点打算都没有？”
杜一峰坚决地“嗯”一声，反问：“你呢？”尾音上扬而凌厉，意思是你明知故问。
嘴角快裂成“一”字，但不回答，或许将来很难再绕回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了，“我不是‘不婚主义’，遇到合适的人，当然会想组建一个家庭。”她深深看他，仿佛要用洞穿的目光勾出一个答案，她现在的男友是他，意味再明确不过了。
杜一峰瞬间沉默，然后平静，“MBA后的人生，会有很多改变和未知。”
“什么意思？”
“我读完MBA就创业了，时间都不是自己的。我记得你曾跟我说，来读MBA是遇到了职业天花板，想借此突破瓶颈对吧？MBA就像一个人生的拐点——”
“——MBA是人生拐点跟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稳定下来你就可以结婚了吗？”朱莉话一出口就知错了，这是多落下乘的一句话？
杜一峰没说什么，一路走到路口，然后回公司了。朱莉揪住发根，想把自己拔起来。她烦躁得要命，柳絮飘入鼻孔，害得她打喷嚏，这春天怎么像夏天一样热！
“我该怎么办！”朱莉像刚进赌场就把所有注都下错的赌徒，穷途末路。分手吗？可他那么与她契合，方方面面都是完美的结婚对象；可就这样下去吗？她拖不起啊！究竟该做什么才能让他回心转意？
45：骁勇地吻
折腾来折腾去，南州项目终于在一周后立项，申请完流程，尽调紧随其后。难道要一个初入职场的小女孩带着财务法务三方单独去南州？这想法一过大脑，李铭就觉得不靠谱。她才来PTC多久，连基本原理恐怕都还没明白，更别提其中的变数层出和无休无止的扯皮。就算自己不去，也该让组里剩下的俩老东西带带她，可……
“老大，我要去海上陪郑不凡，拜访LP的行程安排满了，绝对跑不掉。”
“铭总您忘啦，我爸住院，上周就请假了。”
哼哈二将没档期，而李铭自己，这周三个城市连轴转，分身乏术。不然让孙鹏去帮周玥？毕竟这小子项目的尽调已至尾声，多少有点经验，可报告一出来马上就要和中后台厮杀，他也不能不在线。再不然把尽调延迟到下周，如此就能腾出人手和她一起？但投资有时就是在跟时间赛跑，拖一周跟三方机构也交代不过去……
李铭一筹莫展，倒是周玥保证自己一定完成任务。她眉宇微拧，大义凛然，白白的小脸因为紧张潮红，小鹿眼认真闪烁。你能行吗？李铭把话咽下去，他心思比吴昊细腻，明白这太刺伤人信心，最终还是答应了。
周玥能如此豪横地一口咬下尽调的活，一方面是想把握机会，连孙鹏都独立操作项目了，同为管培怎能掉分？另一方面么，“尽调很简单的，相信你自己”，Victor的胸有成竹仿佛原生于她，让周玥产生了自己一定能行的笃定。但刚跟李铭立下投名状，问这货细节，对方居然支支吾吾起来，“尽调嘛，就是把律师、会计师拖去项目现场，安排他们行程，如果出了问题再跟项目方沟通沟通什么的……”吴昊这样的团队长，手下尽有小弟小妹驱使，尽调是没有过程只有报告的流程，再说PEVC和地产投资类型不同，尽调重点差异极大，他除了大概念，甚至提不出丝毫细节。
“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吴昊半眯眼，索性耍无赖，“对啊，我都记不起自己是谁，为什么要知道？这年头，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跑，万事都要靠自己！”
周玥十分气恼地盯着他：自己是有毛病吧，怎么跟他讨论！
手忙脚乱和项目方协调好三方机构的酒店及行程，匆匆收拾几件衣服就出发了。这是她入职后第一次出差，又跟团队长打了包票，一定要好好完成！然而越这么祈祷，事到临头越是出乱子，约莫这就是墨菲定律？周玥在火车站的卫生间上吐下泻错过原本车次，出来时虚脱到脸又白了一个度。背抵在座椅靠背，神色痛苦。
吴昊见此十分着急，让她跟李铭请假，晚两天去又不会如何，可无论怎么劝说，周玥还是倔得跟头驴似的坚决不肯，最后他无法，只好责怪起朱莉，“送行就送行，拌凉菜干吗？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人不能吃吗，她怎么不去给她那倒霉的男朋友做呢？”
周玥无力回话。苍白而虚弱，仿佛血液流逝殆尽的小鹿，又坚强不肯低头，令人心疼。吴昊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到。从来没有过的、悲哀的无力感，分解着他的淡定，变成盐酸氯气，心酸不已。
还好周玥吃过药又休息半小时，情况好转。她这才改签上火车。动车隆隆往前开，略过京郊工厂，刚长苗的田野，两旁高树挺直，一路驶向山明水秀的南州。
这几天由于不知该拿杜一峰如何是好，朱莉心神不宁，过得十分恍惚，恍惚得收到大忙人男朋友的信息，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信息写，“我们分手吧”，没标点也没语气词，就像在说，我来接你吃饭。黑字符、白对话框，分明得根本不会出错。朱莉又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三遍以后眉毛鼻子都凑在一起开会，十分滑稽。分手……什么意思？
发错了，杜一峰在跟其他女人交往？还是他想说“烦死了”打错字？一时涌起很多念头，心乱如麻，要怎么回复？
“朱莉，对这个部分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想法？”注意力完全在杜一峰的那五个字上，不经意就嘴瓢了。静默，朱莉抬眼正对上分管领导嗔怪的眼。呃，完犊子了，忘了正开着专题会……大哥想：这女的平常迟到早退就算了，还总扯一堆理由旷工，一消失就是大半天，要不是看在她业务上有两把刷子能把各位老板的宣传搞定，完全不用对她这么客气。
上司嘴角抽搐又强作镇定的样子真熟悉，他上次表情管理失控后，就有人奖金少了一半。尽管人不能屈服于强权，但偶尔还是得屈服于金钱。朱莉作为一根老油条努力收敛心神，绽放完美假笑，“我能有想法都会分享出来，请大家一起讨论指正。视频的矩阵主要覆盖抖音和视频号，制作团队我们选了业内口碑较好的三家，目前正在比价，争取把价格再压低，符合今年的预算……”应变满分，完美过关。
会议结束已过下班时间，朱莉急着去找杜一峰要说法，心似火燎，偏偏分管大哥还不识人眼色地把她留下来谈话。谈话就算了，偏偏他还好死不死地还问她婚姻情感问题，问得她真要爆炸了。用一刻钟打发掉他，才联系杜一峰。然，对方电话挂掉，语音不接，信息不回……看来必不是打错字，朱莉捏捏眉心，心凉了半截。
一刻钟后，本打算冷处理玩消失的杜一峰说他会到楼下来，因为他收到最后一条的信息是这样的：再不出现，我就当你失踪，去报警了。
他们经常光临的意大利餐厅正放着古典乐，欢乐悠扬得不合时宜，餐桌中央的奶油菠菜卷油绿油绿，像一路大跌的股市。面前的男人依旧阳光挺拔，就像初见那样。那才是多久之前？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要结束？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有其他人了？”她马上就三十四岁了，要处变不惊，要扭转局势，要势均力敌，不能像小姑娘。
杜一峰摇头否定她的猜测，交往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位女友的美丽优雅中藏着一丝不计后果的疯狂，他果然还是不够了解她，还是从未了解过她？
“那为什么，你玩我？”
杜一峰的答案一点不精彩。他要避险。和朱莉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以为能在这年纪来读MBA的女子，定是想突破人生闯出新天地，是他的同路人。但那天她问他结婚打算的样子，实在太熟悉又太违和。他的恋爱就只是恋爱，不会有所谓的终端。逻辑又绕回不以结婚为目的就是走肾不走心，这话没法聊下去，杜一峰闭嘴，仿佛一个结婚十几年左手摸右手的丈夫。朱莉如秃鹫，盯着沉默吃饭的对方，倔强盘旋好多轮，终于软弱，她是来解决问题的。
“如果你对我是认真的，我们可以再磨合磨合……”多无奈的说法，热恋的时候磨合，仿佛前奏就听不下去的歌。
杜一峰歉然，“就算继续相处，我也不会结婚的，所以不想耽误你。恋爱是我提出来的，但我又没问清，也没告诉你我的恋爱观，我的错。”“我的错”，呵，自罚三杯就不需被苛责。他那么诚恳，和要请她喝咖啡的初见相同，是会说到做到的，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苏珩见到朱莉时，她自己早在烧烤店自饮自酌，醉意微薄，见到他张嘴笑，你来啦，很开心一般。苏珩在另一个酒局喝到一半，接到朱莉电话，她只说来陪我喝酒，他觉得不对劲，扯过衣服就走。朋友说他这样的反应太像备胎，他也不在意——他不算备胎，他没资格当备胎，但他怎么每次都能遇上她买醉？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朱莉抱着酒咕嘟咕嘟喝下去，说我怎么那么倒霉，还以为自己运气好，这次多么合适。可无论如何杜一峰也不肯继续了，他什么都很会，会撩又会规划算计。他说他对她很认真，但他们不合适，坚持维系只能徒增痛苦。如果她还是二十岁，立马就可以毫无顾忌哭出来，泪湿衣襟一定我见犹怜。可到最后她也没哭，男人要分手，有时很像头一条路走到黑的驴，如何较劲它也不会停。然而在苏珩面前，她突然绷不住了，不值钱的泪水一下滑过眼角。
“很喜欢他，所以很伤心？”朱莉薅头发，思绪模糊，她弄不清现在伤心是不是因为喜欢。可确定的是，她失败了。花这么多钱去谈恋爱，还谈出个不婚主义？
“不是还有两学期吗，慢慢找下一个。”
旁边桌的男女吃完，互相搀着胳膊，恨不得侧面全黏一起，是热恋的味道。呵，全世界都在嘲笑她。
“下一个要是也跟这一个一样怎么办？”
“再换下一个。”
“还是不行怎么办？”
“那就继续换一个。”
朱莉笑得空虚，“要是一直一直一直换都不行呢，到四十岁都不行呢？”
苏珩想了想，“四十岁还没换好，可以过节时到我的咖啡馆来。那时候我的咖啡馆一定开张了。咖啡和酒，管饱。”
六年后，她还是形单影只地只能到苏珩的咖啡馆喝酒？他真会安慰人。朱莉指着他面前的酒瓶，“让你来陪我喝酒，你为什么不喝？”见苏珩斟酒，又闹，“直接对瓶吹。”
“你失恋我为什么要喝酒？”
“必须喝。”脾气又上来了，“你一瓶我一瓶！”
啤酒一瓶瓶见底。苏珩和朱莉总混在一起喝酒，什么五花八门的场面都经历过了，但从未像今次喝这么多。烧烤店打烊，服务员招呼他们离开，朱莉没头没脑地砸了只玻璃杯，“谁敢拦我？”然后蹲下把头埋在手臂里呜呜哭，她真喝多了。苏珩的头也晕，但比朱莉稍好，结过账，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但她一个劲往地心坐，差点把他也拉下去。有时一个溺水的人被救上岸，救他的那个却没活过来。
最后朱莉被苏珩扛回家。他把她抱到**。灯光下，垃圾堆般的房间一览无余，无法无天的凌乱让苏珩气紧，她怎可以如此“金玉其外”？朱莉的一只腿滑下来，幸好今天是裤装，不会走光。她的侧脸像剥壳鸡蛋，白皙红润，眼角彩妆晕在细纹里，像浅浅的疤。苏珩把她的四肢安置好，盖上被子，准备离开。可刚迈出脚，就差点被前面堆着的丝巾滑倒。居然有人把衣服随便扔地上，真是绝了！洁癖的他忍不住，只好不顾头疼将屋里稍事归置。半晌，卧室终于算能看得过去了。朱莉动了动，醒了但没睁眼，含糊地问：“你去哪儿？”
“我回家，你好好休息。”苏珩穿上外套，走到门边，关灯，背后被黑暗吞没。他捉住卧室门的把手，门借着一点点力量张开，缝隙外是另一片黑暗。就在缝隙张开的一瞬间，后面一股力量却把“啪”地把门合上。苏珩惊讶地回过身，两只雪白的手摁住门板，将他圈住。那低他半个头的人，仰着脸，没有时间间隔，骁勇地吻上来……
“朱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