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情分本分
灯光明亮，空气里都是哒哒的键盘敲击，手机铃声频繁响起，不时有人边接电话边小跑去电话亭。一级市场远没有二级市场激烈，但不管初级还是高级职位，都需大量的沟通，只是对内对外比例不同。周玥正在检查每周例行的弱智统计，以现在产业的智能化程度，为什么PTC还需要活人问询+人工统计？她都怀疑给自己不多的工资里，有很大一部分是用来补偿自己长期进行这样的降智活动。而吴昊，在后面盯着周玥的手机研究股票，口头指挥着对方翻页。
“烦不烦，没见我在工作啊？”周玥一面统计一面不耐烦地在手机上点了点。
吴昊没把自己当外人，“就你现在搞的弱智活也算工作？还不如听我给你讲讲怎么看股票有用呢。”话音一落，顺利解锁一记斜眼。
时间过得很快，周玥入职PTC已三个月，应该到转岗时间了。不少小伙伴都收到了下一站的目的地，所以最近她多少有点忐忑，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轮到自己被HR约谈。
“周玥，这个你帮忙盖一下章哈。”一沓文件被上届助理甩过来，“流程我走完了，你联系一下负责管章的Ellen。”
递完话，小哥准备像往常一样撤，谁知目光黏在屏幕上的小姑娘却说：“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几个统计要做，实在来不及帮你盖章了。”
助理怔了怔，没想到一个从不会说拒绝的人会如此，“没说要今天弄完，这周搞定就行。”
吴昊托着手，很有兴趣地作壁上观。周玥转头，没紧盯对方，的确还不太习惯这样的对抗，“我还有很多活要干，所以不确定这周能不能搞定……嗯，其实下周也不一定能搞定……总之你要是着急的话，麻烦看看其他人有没有时间，或者自己去盖章。”接着把那沓放下的协议又递回给对方。
助理小哥在诧异中接过文件，走回座位。吴昊老父亲般微笑，“进步了!”
这时，秦雨扬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和一个录音文件，“Dear，能帮我编译一下这份会议纪要吗？下班前发给我就好。不凡总让我下午跟着去见LP，我实在是没时间啦，大恩不言谢！”
好……答应仿佛嵌在骨血里，那么容易舒适，以至以为是种本能。但那毕竟不是本能。秦雨扬如果真当这是“大恩”，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活推到自己这里，实在没时间，她也可以不去见LP，郑不凡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撑场面的手下。于是，打出的“好”字又被删除，“我下午很多DDL（deadline，最后期限），你还是自己做一下吧。”这次，客套就更少了。会议室里，秦雨扬对着这条回复懵了，然后有点生气：她不是一直都肯帮忙的吗？
“先得罪小助理，又得罪小伙伴，你可以啊。”吴昊心情飞扬。
“可不可以的，要你管！看你的股票吧。”周玥回嘴。
只要意识到问题，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是不可以改变，关键是改变的意愿有多强烈。如果不是Victor提醒，她以后都会有做不完的杂活和背不完的锅。答应是件很轻松的事，可拒绝才能让人尊重。假使因此得罪了同事，那便是得罪了吧。她露出摆烂而无所谓的笑容。屏幕突地弹出HR的即时消息，“有空吗，聊聊你轮岗的问题？”
跟HR约的是下午四点。见之前好几个小时都忐忑不安，紧张得好像以前和班主任谈话，会议室前一小时不断去厕所，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能看能听，却无触觉无嗅觉无味觉，自己的“伴随”属性还挺人性——不然自己得被熏死吧？吴昊乐天地想，还逗周玥，“你是不是肾有问题，要不还是去体检一下呗？”
对方果不其然一张黑脸，真懒得理他。这隔间临着小小的化妆间。PTC专门为女士准备了补妆的地方。朱莉说这看似温柔体贴为女子着想，实则是种隐形要求，要求女子随时妆容精致得体，否则为什么不给男人也备一间，让他们也遮瑕抹粉正衣冠？
化妆间与周玥所在最后的隔间共用一道墙，里面对话清清楚楚传来。
“她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刚才我让她去帮我取快递她居然跟我说没空！”PTC几百号人，长舌飞舞，是缩小了的社会生态。周玥不欲理会，可接着却听到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姐，别气了，我下午不是要和不凡总去见LP么？要她给我转录个东西她也说有很多DDL啦，害我只好今晚加班……”声音是独有的雨落清扬，如她的名字，秦雨扬。
原来是在说自己……周玥咬咬嘴唇。
“听说，她那天在饭局上把LP和不凡总惹毛了，到底怎么回事？”
“不凡总让她敬张董酒，结果她醉得把红酒洒在人身上，LP脸都绿了。”
被自己今日一键三连拒绝掉的女同事嘲讽，“不能喝酒开始就别喝呀，到最后摆这么一道算怎么回事？我们好不容易搞到的资源，别让她就这么给废了呀。工作态度这么有问题，我看她是不想留在这里吧！”
秦雨扬这时候倒做好人了，“其实不凡总也不至于跟我们这种管培计较，而且周玥也不是故意的，她可能不知道自己酒量有几斤几两，不然也不会让所有人都那么难堪啦。姐，消消气。”
“但愿她能知道点什么。”人声减小，开门关门，秦雨扬和女同事补妆完毕双双走掉。
周玥于镜前把小西装拉好，去向会议室的路上，突然对旁边“人”说：“你说的对，我之前活该让人鱼肉。”把所有人的拜托都隔档完毕，本还有些心虚，但此时此刻却完全卸下了包袱：果然，即使帮了那么多忙，如此诚心诚意，也不会被认可吧？一味做好人，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应该”，一旦让别人觉得情分是本分，便怎么都不会好了。
令人担心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HR只问了问周玥轮岗的情况和感受，人力部虽是老板喉舌，但表面向来中立，批评的话是一句也不会说。下一站是风险控制部，简称风控部。周玥还没什么感觉，倒是吴昊在旁边嚷嚷开了，“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你也太倒霉了，怎么会被分去风控呢？人力大姐是看你不顺眼吧。”
“你才看我不顺眼。”周玥没好气，往座位小步快走。HR说这轮考评的结果出来了，她想快点回去看。
“你不懂，去投后、投资、研究都可以，就是不能去风控。”和风控大吵小吵过无数次的吴昊愤懑，“告诉你，风控部加班是全公司最严重的。为什么？因为部门老大不仅不懂投资，还阴晴不定、情绪控制能力极其有问题，在她手下工作生不如死……”
回想起来，最后一次见风控就是那天九星连珠。要不是顾烨非得卡着自己的项目不让过，他也不会专门到公司来跟她理论；如果不跟她理论，他心情也不会那么差，不至于凑数似的非得上赶着跟当时的女友分手；那自然不会遇上车祸，也就完全不会搞成现在这样子嘛！这么一推理，风控简直就是罪魁祸首、万恶之源！于是更生气了，“总之，不能去那个破部门，你马上去跟人力说，你对风控过敏。你干吗对我翻白眼？”
开完电脑才感觉自己笨，手机上明明也有系统的呀，真是心慌则乱。周玥像查考试分数那样紧张地点击自己的轮岗评分，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然后脸凝固住：是个D……？居然是D？确实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和表现拿不了A，可也没想到这么低。原来部门领导和同事们，对自己如此不认可……
吴昊事不关己地拍拍手，“D？真不错！郑不凡终于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你得A留在他的部门怎么办？”
完全不愿多看他一眼。一侧身，秦雨扬正好也在查考评，很快，她对着页面笑起来，志在必得又本该如此的笑。她的考评分数一定很不错吧？周玥这样想，不觉更低落了。刚要垂头，秦雨扬却恰好转过来。欸，为何要在此处目光相对？对方还维持着那个笑，“你刚刚被HR约谈啦，去哪个部门有说吗？”
“风控，你呢？”周玥依旧礼貌。
“我啊？我还不知道呢，真让人心烦。”可她看上去却一点不像在心烦的样子。
“Chris，不凡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上届助理路过她们的位置，很客气地对秦公主说，看也不看周玥。秦雨扬拿着笔记本，蹦蹦跳跳跑开。
吴昊向周玥歪歪头，“得D还有一个好处，接下来几个月，你也不用天天看到她了。”
周玥调岗的下午，朱莉翘班去见自己的相亲对象。这些候选人好像都不用上班似的，尽挑工作日约。红娘说这是，重视婚姻。
面前这男人看上去挺好，学历好、工作好、家庭好的三好男生，很客气也挺真诚。对她也很有好感的模样，约会结束后第一时间反馈给机构，希望继续推进约会。第一秒，朱莉还在感慨终于有个正常人了，但后一秒，对方的大龅牙就明晃晃亮在自己脑里。苏珩在信息里贫嘴，“你可以自费给他制作一副牙套，现在都有透明款的了，不影响接吻。”朱莉绝望地靠在单人沙发上：挺好一个人，怎么自己就不能忽视这一点呢？但的确亲不下去……
“婚姻不能一劳永逸，但也不用初见就告诉我这些吧？”还在网约车上，朱莉就忍不住吐槽。
今天的第二场，不知怎么聊到出轨，当时她也就是随便一问，“你会出轨吗？”
男人是算法工程师，一看就是会回答“当然不”的那种老实人，扶扶眼镜，“我不敢保证不会，但我希望不会。”
还挺诚实……朱莉刚这么想，对方反问：“那你呢，会出轨吗？”
“我不敢保证不会……”
没重复完对方的话，就被男人打断，“不行，我受不了。”
“男人出轨就可以，女的出轨就该被乱棍打死？嫁给他会被浸猪笼吧！”实在想不到当今而下，双标得如此理所当然，不知道大清亡了很多年吗。
苏珩忙着关店，“人家挺靠谱，总比那种婚前对你百般承诺、婚后视承诺为粪土的男人好多了吧？要是不离婚，岁月漫长，哪能保证一生都坚定不移呢？”
“但问题是，他出轨凭什么不允许我出？哦，我出轨就得离婚，什么道理？”
“男人的占有欲比较强烈。”
“意思是我跟他交往就只能被他绿呗？”朱莉边说话边跟红娘说换下一批，“找个靠谱的结婚对象怎么这么难，你是男人，是不是也有这种要求？”
“我没有这样的要求。”
“什么意思？你没占有欲，还是你不是男人？”
“我的意思是，我又不结婚。”苏珩拉上店门，转身对着路灯笑：她相亲不顺利，说实在的是挺开心。笑完又叹气，这样的开心也维持不了多久吧？自己在停滞，对方在前行，越来越大的距离，相忘于江湖的结局。
24：闻风丧胆
踏进风控部，竟害怕得咽下口水。听HR说风控的管培向来是部门领导直管后，周玥更吓得魂飞魄散。昨晚管培生聚餐，除了秦雨扬，其他人都到了。王小聪知道周玥同自己一块被分去了风控，掩饰不住地高兴，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却仿佛抱得女神归，一个劲给周玥夹菜。孙鹏看不得他的得意劲，不满地敲他筷子，“你再这么弄，我们都没得吃啦。”
“我就是觉得有认识的小伙伴一起，开心嘛。”小黑胖子才嘿嘿收手，“你们不知道，我之前在股权那个团队全是Senior（指老员工），总挨老板的批，想吐槽都不知道找谁。”
“别高兴太早，风控部可不是好呆的地方。”
“鹏，你可别吓我。”王小聪傻眼，周玥也竖起耳。
也不晓得孙鹏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反正在他口中，风险控制部是个魔王级的关卡。风控所涉甚广，除了风险管理，还有法务、审计、合规等团队。不过后几个团队对专业有严苛要求，人员基本为社招，所以管培生一般放在风险管理。由于风控会给所有上报的项目写评估意见，因此通常在资本公司的地位比较强势。虽然PTC的风控在立项或投决时没有一票否决权，但会既影响投委们的判断，也会阻碍项目的排会进程。如李铭所说，大多数的投资团队对风控都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风控部的老大叫顾烨，控制欲极强，她直管的风险管理团队总在加班，是整个PTC走地最晚的。听说她经常为了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卡项目，但那些投资团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她在PTC十几年，资历很深，谁都不敢得罪她。”孙鹏又很有见底地掏出常识，“女的，中年，你们懂的。”一席话把俩即将前往风控的崽弄得瑟瑟发抖。
“耳听为虚，谁上一轮去了风控的，给我们讲讲真实情况呗？”周玥铁青的脸让王小聪自动护花起来，可在座的居然无一人开口。不对呀，募投管退，总有人会轮到风控吧？小聪有点讪，“不会没有吧？”
孙鹏邪魅一笑，“我们中确实没有，上次去风控的那个是其他城市公司的，听说轮完岗就辞职了。”
“为什么？！”王小聪不禁叫起来：才三个月，怎么就辞职了呢？
“你说呢？”孙鹏的脸上就四个字：懂得都懂。
风控部的漏网之鱼们立刻幸存者般热烈地讨论，“顾总的家庭好像不怎么幸福，是个超级工作狂呢。”
“女人都这样，一旦家庭不幸，就会把不幸发泄到下属身上。”
周玥连吞口水，回家立刻向朱莉求证。
“顾烨？不太熟哎，为什么？你看她和我是一个风格吗？我这么风情万种、知情识趣……”朱莉半死不活地倒在沙发上，随时不忘夸自己，“不过吧，她应该是全PTC最会怼人的女人，没有之一。”
啊……顾烨，在周玥心中已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唯一值得安慰可能是与王小聪是同桌，两人可以有个照应。风控的位置偏安一隅，气氛和资管完全不同。资管的同事因为常外出募资，所以人经常不在位置上，而风控部主责内部，坐得满满当当，每个人的头都埋在自己的屏幕后头噼里啪啦，好像有打不完的字。因为对话方通常为内部的业务团队或律所会所等乙方，不涉及资源竞争和对外保持公司形象，所以大家通话也不去电话亭，直接对着手机唇枪舌战，有的甚至还公放。
“不用说了，不能披露，这一条我们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不善的声音传来，“好啊，你们团队觉得不满意，可以直接去找顾烨总。”
王小聪偷偷靠近周玥，“刚才那个就是法务的团队长，你有没有发现，风控部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周玥枯着，也太倒霉了，这一轮的评分说不定会比在资管时还差吧？
“不知道顾烨总有没有部门助理……”周玥很担心，不知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因为“聪明常有，韧性不常有”被指定作为杂活之王的部门助理。
“每个部门都有吧，不然部门数据怎么汇总到总办去啊。”小聪说完，周玥倒吸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上午，两人也没见到大魔头顾烨，只收到她发来的培训资料。看上去是专门为管培编写的教材，里面风控的主要职责、执行流程和历史案例应有尽有，要点清晰言简意赅，让两人很快对要开展的工作有了概念，周玥感觉大有收获，吴昊嘟嘟囔囔，“天天不让项目排会，尽整这些没用的。”作为业务部门的团队长，吴昊除了与顾烨，跟法务、合规、审计也全撕过，他的认知是，女人承压能力有问题。
“怎么叫没用？我觉得很好呀，不像在资管，得全靠自己摸索。”
快到下班时间，两人才被老大召唤。周玥是第一个，小聪排在她之后。小黑胖子不禁抱怨，“怎么这时候找我们呀，我都跟人约好吃饭了。”
周玥本就紧张，再加上吴昊啰里啰嗦，几乎一步一挪走到领导办公室，她去见郑不凡时都不这样。敲门进去，顾烨正在回邮件，“坐，不好意思，稍等我两分钟。”
周玥端端正正坐好，大魔头中长直发及肩，微微闪着栗色光芒，她不敢太细看，只能用余光打量着。顾烨的办公室跟郑不凡的完全不同，如果说郑不凡的装修风格像高端茶室，顾烨的就简洁得仿佛没装修过。文件很多，但密密麻麻在架子上排列得一丝不苟。房间里个人物品很少，只有桌面上的玻璃养生壶里飘着粉红的花瓣。没有檀香也没有精油，甚至没有感情，是吴昊对这里最大的评价。
很快，顾烨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抬头正眼看面前的女生，打开人力发给自己的文档，“你好，周玥。”
周玥一回到座位，王小聪就像希望前任考生泄题似的拉住她，“问你什么啦？”
顾烨统共与她聊了十分钟，言简意赅征求了她的职业兴趣，又介绍了对她的安排。风险管理负责公司所有项目，有PEVC也有地产。因周玥学地产，顾烨就让她接下来跟进地产投资项目。她不铺垫，也没一句废话，跟郑不凡风格迥异。声音语气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只因太干脆利落，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她的长相，相辅相成地给人很干练强势感，高颧骨和略微下垂的嘴角又增添了几分不好惹的气质。
王小聪心里有了谱，拿起笔记本，屁颠屁颠去往领导办公室。周玥此时有点犯难，照理说，现在早下班了，可风控部同事们的屁股仿佛都黏在电脑椅上，一个都没走，那……作为后辈，她走还是不走呢？难道风控部，真像传说中那样，因领导家庭生活不美满，所以造就了一种大家都陪她加班的风气？还是小马拉大车，活多到做不完呢？
她小小声感慨，“这么卷的么……”
“走啦走啦，他们都是在应顾烨那个老妖婆的要求，把风控意见拆解到无限细，你就是个管培，今天才第一天到这个部门轮岗，没必要陪他们一起。”吴昊很有经验，“就算你走了，他们也不会发现。”
但是刚得了D的周玥胆小如鼠，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等，至少得等一个人走吧？吴昊非常不满意，“还说别人卷，你这种人就是卷起来的罪魁祸首！本来只是需要加班的留下来加班，就是存在你这种人，非得把‘牢底’坐穿，才导致风气越来越不正。”他和周玥“锁死”，完全没有人身自由。被迫陪她来坐班已够悲催了，她还没完没了地自觉表演加班？
周玥手头的确没活，于是趁这空档查起“九星连珠”，吴昊立刻把埋怨抛到脑后，认认真真地凑近看。
“九星连珠（Nine planets into a straight line）是种极其罕见的天文现象。经过一定时期，九颗行星会同时运行到太阳一侧，汇聚在角度不大的扇形区域中，人们把这一现象称为“联珠”。一般来说，行星的数目越多，会聚在一起或排成一线的机会也越少。”
“广为流传说法是当太阳、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在一条直线上时会发生末日，人类时代将宣告结束。太阳在空中的路线或许会穿过银河系的中心，这种情况下就会让地球处于更强大的未知宇宙力量的牵引中，像催化剂一样加速地球的毁灭，然而处在一条直线上的情况，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九星连珠发生时，地球上不会发生什么特别事件。来自行星的引力会作用于各种天体上，无论行星的相互位置怎样排列，都不会带来什么可以察觉的变异。”
周玥自言自语，“不管九星连珠还是多星连珠，好像都没有什么特异案例呀……所以最大的可能，最科学的解释还是精神分裂？”虽然Victor坚持说他是个独立的自然人意识，周玥也同意他的见识远在自己之上，但他到底是什么还有待考证。也许，也许她的精神世界里就是有一个博古通今的人格？
“狗屁，现代科学有多少没有解释的难题啊，不能这么快下结论。你再说我是你的分裂人格，你今天就别想干活了！”好容易松动了她的“人格说”，吴昊可不想再被她当成一个精神分裂的产物。
周玥识趣地闭嘴，不然Victor会让整个世界喧嚣起来。不远处传来一阵推车滑过的声音，她跳起来，“啊，盒饭来啦！”
PTC虽然不像某些互联网大厂，把办公楼建在郊区，食堂、健身房、咖啡厅、休息间全方位配备，让员工每日吃喝拉撒都不用出楼以便缩短交通时间、提高工作效率，但也为了加班的员工每天都订盒饭。盒饭四菜一汤，还有酸奶坚果，每日不重复，品质相当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数量有限，先到先得。送餐时间不定，能不能抢到全凭运气，周玥拿着入门级工资，羊毛当然是能薅一点是一点。可惜在资管轮岗时，等交完活，饭都被抢光了。今天好容易撞上，周玥小鸟般飞奔而去，让吴昊直呼“瞧你那点出息”。坐在咖啡座最后一排，狼吞虎咽地开吃。
背后座位两位并不熟悉的男同事在闲聊，一人问：“今天又加班？”
“可不是，最近项目太多了，评估报告根本写不完，”另一人埋怨，“项目出了风险，处置方案老大追得紧，昨晚十点还在办公室和我开了个小会呢。”
“那项目不是小红负责么，咋算到你头上了？”
“还说呢……她不是怀孕了么，最近要休产假，之前负责的项目全都暂时分出来了。你可走运死了，没让你去收拾这些烂摊子。”
“走运个鬼。她不是大龄么，刚怀孕那会儿手上的项目基本是我主办，我的级别也是VP，居然要帮另一个VP打杂。我现在手上同时跑五个项目，顾烨要再给我分活，我只有辞职了。”
两人唉声叹气。
“咱风险管理的人手本来就少，现在可好，一个病假一个产假，劳动力直接八折。顾烨怎么不再招个人呢？你看人业务团队咔咔弄多少人来。”
“那是前台吧？他们自负盈亏，咱是后台，团队总奖金包是一定的，现在没到年底，不好随便招人的吧？”
其中一个倒还为顾烨说两句话，另一个却怨气冲上天灵盖，“可拉倒吧！都是后台，投后怎么说招聘就招聘呢？我看就是顾烨不敢为了我们向老板争取利益。女的么，都怕出头得罪领导，宁可把压力转嫁到我们身上。”
不知是听了这些话，还是汤太烫，周玥满头是汗。吴昊傲娇撇嘴，“看吧，我就说顾烨这个领导不得人心。”
25：MBA计划
“找个靠谱男人怎么这么难？”
傍晚，朱莉在WOO Café喝着高浓度的伏特加，灵魂拷问中。没付出当然得不到，可她钱到位了、人也到位了，怎么还是找不到可以推进下去的靠谱男人呢？一万五，十个男人，足足十个，为什么连十分之一都找不到？除了那些第一面就被淘汰的家伙，她和其中两位也只继续约会了一次，只不过每每要发生亲密行为时，都不自觉躲开。
对此她既懊丧又不爽，心里明明清楚，既要求学历收入家庭，又要求对方的性格和对自己的喜欢程度，还要求他长得好看，这种“既要又要还要”不现实，毕竟综合得如此优秀的男人多半不会出现在相亲市场上。所以打一开始，她就降低了对“外貌”要求的权重。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亲不下去。”以至婚恋顾问都让她再调整一下择偶条件，否则一直如此，就算她们推再多候选人，也不会成功。
“你这是什么，知道吗？这就是‘约那个综合症’！”苏珩落井下石。
朱莉的脸是个大写的问号。
“听不懂哦？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这大半年约会了多少生龙活虎的年轻帅哥，胃口哪那么容易转回去？承认吧，你这个人就是看脸的。”
朱莉哽了哽：的确，从小到大，自己男友一以贯之的颜值高，就连那个现在长残了的准备生二胎的前男友，当年也是系草般的存在……然而，“我交钱了啊，他们为什么不能给我弄个看得过去的？”
“瞧你说的，如果交钱就可以，那报个最贵的补习班，大家都能集体上哈佛。”苏珩心情很好，“你要求那么多，能给你弄来像个人的，已经不错了。说实话，你这个年纪了，不是绝世美女，也不是超级富婆，工作只能说还行，本市无房无车一堆贷款，也该适当降低降低标准。”
女人一拍桌子，吓了旁边吃瓜的周玥一跳，“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苏珩皱眉，“相亲本来就这样的呀。男男女女就像商品，把参数全部列好，互相筛选匹配。你以为还能像以前在学校恋爱，纯看感觉？”
朱莉长长地“切”了一声，“说的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你相过亲吗？”
“没有，也不会。常识而已。”不过的确……尽管抱着要结婚的想法，可但凡顾问告诉自己，某男对自己什么条件不满意时，就有种身为方便面被挑三拣四之感，也由此对候选人们越发挑剔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除了这样相亲介绍，我的圈子就这么大，没机会认识合适的男人呀。”
“PTC那么大，你平常动不动就参加这个峰会那个峰会，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我才不要办公室恋爱。而且PTC那些男人，靠谱的都有主了，单身的又不太靠谱，单身又靠谱的年纪也太小了。峰会上么，我去峰会都忙得要死，帮领导跑着跑那，哪有时间看男人呀。”朱莉再次仰天长问，“到底怎么样才能像在学校里那样，自自然然和年轻有为的帅哥恋爱呢……哎，也不一定要有为，有潜力的也行啊。你们倒是给点建议啊！”
单身的不靠谱？自己那个老板应该就属于这一卦的。苏珩打心底认为这问题无解，周玥则毫无经验，倒是吴昊摸着下巴，一脸智慧的促狭，“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黄河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项目（MBA）作为黄河商学院旗舰项目之一，致力于打造面向未来、立体整合的全球学习生态，力求培养出兼具全球视野、人文关怀及创新精神的经济中坚力量，助力新生代商业精英步入中国商业殿堂，并为全球重大问题的解决贡献力量。”
解决全球重大问题，我没那么高尚也没那个能力，我只想解决解决个人问题。躲在大大的屏幕后，朱莉非常认真地浏览招生条件，比她写策划案时要认真多了。这场景若是被苏珩瞧见了去，必然又会赞她摸鱼摸出了新高度。
“招生对象：企业中高层管理者、创业者、家族企业接班人、金融人士和海外归国人员
项目学制：在职学习1-2年（根据模块选择而定）
授课语言：中英双语
授课频率：每月2-4次，周末上课
授课地点：京北、海尚(可根据工作地调整进行转班申请)
申请条件：本科毕业并拥有3年以上工作经验，硕士毕业并拥有2年以上工作经验”
在职学习，周末上课，倒不怎么耽误工作，只不过……“学费：30-50万（根据学年和模块选择不同）”也太贵了吧，简直是抢劫啊，但……
那晚问完“你们倒是给点建议啊”，周玥就对着旁边空气发愣，明显到朱莉忍不住正面戳了下她，“你在想什么呢？”
周玥回过神来，“要不你去读个MBA吧？”
这就是吴昊的办法，“你想，回学校读MBA，能遇到很多年轻有为的男人，到时候任她挑选。大家一起上课学习，做小组作业，接触时间那么多，要人上钩不是很容易吗？而且吧，MBA学费不便宜，学校挑人标准也不低，来读学位的人最次有颗上进的心。再者，名校MBA毕业后的出路大多是投资或创业，收入不会少。你说说，是不是很适合她？”
“MBA？”朱莉倒从未想过，她一搞PR的，既不转行也不创业，读MBA干吗，“听说MBA很贵欸，全日制倒还便宜些，我又不能脱产。”
“一分钱一分货，要批量挑选有潜力的男人，当然要有投入，难道她还指望用Tinder？反正三十万在京北也买不了房，也就是200次光子的钱，而且还有奖学金。”吴昊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差的情况就是她太倒霉，一个男人也没看上，但至少收获文凭和跳槽机会，还有，MBA的校友圈至少比她以前那个新闻系的校友圈要更容易找到男人吧？”
反正，周玥几乎复述了吴昊的理由，然后轮到朱莉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周玥尬笑，“听师兄师姐说的。”
“苏珩，你怎么看？”
“别忘了，你刚浪费了一万五。”苏珩伸了个懒腰，“十一点了，我要关店。”
想起刚花掉的一万五，再想想那些来相亲的男人，深感肉疼。周玥和苏珩自然觉着她没当回事，谁想她竟真放在心上了，偷偷摸摸查起资料来。MBA的确是精英荟萃，男人聚集，PTC也有不少女同事是通过商学院找到老公的……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26：不公不平
周玥完全没料到，在风控的前两周，比资管还要舒服自在。基于顾烨雷厉风行的风格及负责人制的安排，风险管理部的同事各顾各的都来不及，谁也没空搭理管培们。不同团队将数据准备好，轮流汇集到总办处，部门助理这个角色几乎是摆设一样的存在。王小聪与周玥不仅没脏活，也没杂活，幸好顾烨给他俩安排了个复核评估报告的任务，而且每两三天都会单独点评他们的小作业。
所谓复核报告不过是个名号，报告都是Senior们写出来的，他俩很多术语还不会呢，学习都来不及，能提出什么意见？本以为是被动学习的过程，可但凡没有一点自己的看法，顾烨总真的不会吝惜“疾言厉色”。周玥初次评估的案例是一家集团公司的债权项目，由于时间太过匆忙，她竭尽所能也只写下了两三条复核意见。
说顾烨“疾言厉色”太夸张，其实她口气舒缓、就事论事，并不咄咄逼人，“虽然是集团公司担保，但合作方的业务板块过于复杂，到时尽调怎么办？”
“就、就尽调……”什么叫“尽调怎么办”？周玥懵了，声音越来越小。
“板块多，子公司分散在全国各地，会给尽调带来极大压力。投资同事和律所会所四处跑，人效比太低。”
“另外，业态类型这么多，将来怎么退出？”
“住宅出售，周边住宅的去化挺不错的，我看资料上说，合作方招商能力还行，商业街不仅有租金收益，还可以用来抵押？”
顾烨对着原报告快速给周玥普及，“但住宅和商业街在同一张土地证上，债权就一年，存续期间，合作方能把住宅建完就不错了，收租和抵押都不可能实现。”
大部分问题，周玥都答错或一点答不上来，令吴昊大呼“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过经此一役，周玥完全认知了自己知识储备中风控含量的有限程度。由于害怕因孤陋寡闻而丢人，之后她都极认真地研读项目资料，结合评估报告，重新做研究，自觉自愿比在资管轮岗时下班还晚。
“不就是点风控意见吗，怎么还没写完？”吴昊快无聊死了。
周玥小声嘟囔，“闭嘴，说得轻松——不就是点风控意见吗？你不是‘懂王’么，怎么不直接告诉我答案，这样我就能下班了。”
“这个么，如果是PEVC的风控意见，我倒可以指点你一二，但这是地产的呀，地产太Low（低端）了，老子不碰Low（低端）的东西。”吴昊捋捋头发，虽然碰不到其他物体，但对于自己身体，仿佛有种真实的“存在感”。
“不懂就不懂，装什么二郎神？就算是PEVC你就会了吗，笑死。”周玥嗤之以鼻。
“要不然你去WOO Café写？”说不定还能听听大家的八卦。
周玥摇头，“咖啡馆连不上数据库，没看见我正在查资料吗？你能不能别说话了，越说话，我查得不就越慢！”
“你怎么还在？”小黑胖子刚在公司健身房跑完步，回来拿包，竟发现周玥盯着电脑在自言自语，火气还挺大的样子，“我听说顾烨总出差延长到后天了，咱们那个明天点评取消啦，所以明后天再做也来得及嘛。”
“取消啦？”王小聪真是消息灵通，难怪今天他还没下班就溜了。松弛间隙，周玥肚子咕噜一声。
小胖子热情邀约，“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正好我也饿了。”
知道对方是好意，但毕竟差点被表白。虽然徐文杰最近完全没存在感，可周玥还没忘记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于是很谨慎，“我饿过了。”
“那我们一起去泡个面呗？行政这周换了种牌子的泡面，我昨天尝过，特好吃，有各种口味呢。”小聪不死心，见周玥神色犹疑，干脆摇摇她椅背，连唬带骗，“走啦，不能让胃空着，久了会得胃病。你知道吗？几年前，业务部有个同事因为吃饭太不规律得胃癌，发现时候都晚期了，治也治不好，后来……”
“我去。”没等他说完，周玥果断地回答。
在同层茶水间找了半天，也没见王小聪口中特别好吃的新泡面。为了自证诚信，小聪不死不休拉周玥去投资和资管那一层，“中后台吧，基本都在楼里呆着，盒饭不够，泡面肯定也被吃光了。前台不同啊，他们经常出差，零食饮料泡面都剩得多。”
果然，楼下冰箱和零食柜满满当当，周玥好奇，“你怎么知道？”
小黑胖子嘿嘿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每晚走的时候我会‘巡检’，然后带一些回家当夜宵。经过几个月的验证，我发现就这层的零食剩得最多。公司的羊毛嘛，不薅白不薅。”两人泡好面，就着气泡水在茶水区吃得酣畅淋漓，于是周玥那“我饿过了”就显得有些可疑。
“孙鹏这轮去了资管，肯定也留不下来，知道为什么吗？”王小聪发现了，跟周玥在一起，只要自己不挑起话题，对方就会一直习惯性沉默。
“不知道。”周玥嘴里还嚼着面，含混不清地回话。
“因为今年资管只有一个名额，Christine会留下来。她爸爸是国中集团的董事长，跟郑不凡私交很不错，两人还经常组项目制基金。”他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这次咱们其他管培都换了部门，只有她还留在资管。听说啊，但凡是超过两次在一个部门轮岗的，最后都会留下来。我猜，她还没进PTC就知道自己会在哪个部门工作了。”
原来如此，周玥想起那天饭局临了，郑不凡毕恭毕敬让秦雨扬代他问好，又记着轮岗前秦雨扬的支支吾吾，醍醐灌顶。小聪叹气，“什么‘轮岗制，PTC管培的必经之路’，简直扯淡。只有我们这种普通管培才必经吧？人家‘皇族’根本不用这么被折腾。”规则只有没特权的人才需要遵守，人间哪有绝对公平可言？
吃完泡面，打嗝的小聪提议去露台吹风消食。
“消食个屁……泡面？我看他是想泡你吧！”比起徐文杰，吴昊倒挺喜欢王小聪，聪明、憨直、脸皮厚。但目前他也并不希望“宿主”大人日久生情地换个男友。毕竟现任山高水远和她隔着大半个京北城，再加上徐文杰把出差当饭吃，因此很多情侣间该相处的时间都没相处，很多情侣间该干的事也干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此时若男友换成了这缠人的小黑胖，吴昊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恋爱的互动折磨疯掉。
刚到露台门口，两人发现里面站着人抽烟。那人正在通话，听声音是风险管理部手里有孕妇项目的Senior。约莫是这层属于业务团队，今天不剩几人加班，此时又快十点，露台上也只有他一人，于是他心理放松，“说实在的，要不是现在外面没什么好机会，我真想走人了。太累，一个人干俩人的活，还讨不着好。”
偷听别人说话不太好吧，周玥想离开，却被小聪拉住。
“每次有人怀孕，剩下的人都累得要死，孩子又不是我的，凭什么我这么辛苦？”平常碍于周遭女同事敢怒不敢言，此刻怨气倾泻，“我们部门起码一半是女的，是没有男的可以供她挑了么？公司其他部门多半招男人，还不是怕女人麻烦。我是不知道顾烨怎么想的，招这么多女生干吗？”
周玥还是挣脱小聪的手，悄咪咪离开了。
回到家，发现朱莉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勤奋打字，像在加班，哪能想对方是在准备MBA的申请材料。本以为这个“钓准•金龟婿行动”就算全力以赴，再怎么也得等到明年才能上课。谁曾想现在某些著名商学院为敛财，不但专门开了冬季学期，还把申请轮次从三轮改成七轮又改成Rolling（轮流录取制）。咨询了相关中介，结合她现在的情况，如被录取，最快下月就能去上课。作为PR，朱莉的文字功底出彩又特别会包装自己，推荐信、小论文、自述都不在话下，再过两天，万件就能齐发了。不过出结果前，无论对苏珩还是周玥，她都不想声张。
“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啦？”相比于王小聪的心大如斗，朱莉察言观色的功夫就细腻多了。周玥眼垂到了下巴，丧气得很。
对方言辞恳请、眉眼真挚，周玥不好隐瞒，干脆坐一旁，将肺腑的不快、疑惑和盘托出，“他说的也不是不对……因为同事怀孕，要承担两份的工作就很不公平。我到风控以来，他就没有一天不加班的。可我还是很不舒服。他说‘招这么多女生干吗’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女生做错了什么？我找工作，有的职位小组面明明是第一，但却因为是女生没进入下一轮。我成绩明明比我男朋友好很多，但他投的简历却都有回应……”原来她沉默一路，是因那男人刚说的话呀？吴昊见她一脸的胃痛样，还以为她吃多了。
“你那个表情吓死我，还以为你分手了呢。”朱莉与苏珩八卦时，评论周玥的男友为“三没”：没身高、没颜值、没时间，还宣称哪日要周玥分了手，自己必得给她介绍比徐文杰好十倍八倍的男人。苏珩当时叹了一出讽刺的气，让她先管好自己，“人家才二十几，没到你那么恨嫁心切的程度。”
“朱莉，你工作那么久，就没觉得不公平吗？”
朱莉略微思索，“我啊，我高中在文科班，大学读得新闻系，工作后做Pr，身边都是妹子，感受不太强烈，毕竟我们这行就没几个男人。但我理解你的意思。PTC，乃至整个投资圈，女性不仅少而且很难做到高位。很大部分是因为生子的缘故，怀孕生养占用的时间精力太多。”
“可我还没结婚呢……”周玥闷闷的。
“但谁能保证你以后不结婚不生子呢？同样工薪，男人就是更好用。说真的，在这种男人多的地方，有的场合就很尴尬。有几次我跟着那帮领导老头出差，饭局后他们要去夜总会，我真进退两难——不去吧，显得我陪同不尽心；去吧，难道我也和他们一样，找男人陪我唱歌？最后只好演自己不胜酒力，演得特别辛苦。”
真是个很丧又无解的问题，“那该怎么办呢？”
朱莉摊手，“我认命了。幸好我在事业上没大志向，既不可能做高管，也不可能当老板，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去相亲？”
“这样说来顾烨总能走到这个位置，真是很厉害。她也有小孩。”周玥望着吸顶灯感叹。
“是啊，她一直很拼。不过，因为她太拼顾不上家，后来离婚了。”朱莉对公司的八卦如数家珍，“据传，是她老公出轨了。哎，同样都是忙工作，女人就得比男人付出更多代价。”
周玥心中哗然，亦感可悲。吴昊也听出了戚然，以前并未觉身为男子有何优势，自觉背负了家族社会期望，过得十分辛苦。幼年时羡慕堂妹表妹天然就会逗家长开心，大人也不舍得随意揍她们，言之男儿当自强，女孩要富养。她们小时有父母、长大有老公，多轻松愉快。但现在他的看法变了：做男人虽更辛苦，可世界也给了更多机会选择。
27：姨妈之疼
难道是昨天嫌女人太麻烦，出言不慎，所以遭到了报应？吴昊就着周玥身体，感到难以言表的疼痛。这种疼不像胃炎一样翻江倒海，也不似骨折般痛彻心扉，而是幽微至深，频率难料的疼，一阵阵，如容嬷嬷的针，针针连心。
他作为有独立精神的个体，除了在周玥颤栗、恐惧等极度不适的情况下，几乎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感受。然而此刻，她躺在**疼得虚汗直冒，意识恍惚，却又没恍惚到吴昊能“坍缩”进她身体，倒是让他代君受过般感同身受。
“疼死了！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不懂去看医生吗？”
女生痛苦皱眉，眉心像要拧出一滴血，“不用……”
“什么不用？都难受成这样了，还不用去医院？你自己去不了的话，叫朱莉或者苏珩送你去啊。他们要都没空，不是还有那个倒霉的徐文杰么？男朋友要是在这情况下都没作用，以后也就不用出现了吧？”周玥不置可否，吴昊忍不住了，“关键是，我也疼！”
周玥用热水袋紧紧捂肚子，“你为什么会疼？”
“我怎么知道！”吴昊懊恼地团团转。
“我就是痛经，止疼药很快就来了。”
痛经，就是传说中的姨妈疼？吴昊先是恍然，继而茫然，“可你不是每个月都大姨妈吗，为什么这次会疼成这样？”关于女生生理期的概念，吴昊也是这几个月才构建起来的。因是初构建，如痛经般高阶一点的知识自然欠缺。和周玥绑定在一起后，他方才晓得原来月经要六七天才能结束。
“可能昨天冰气泡水喝多了，止疼药上个月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我没想到这次提前那么多……”
痛楚四面八方而来，此痛绵绵无绝期，吴昊差点就哀嚎了，“原来大姨妈真有这么疼。”
“什么？”
吴昊想，不能让这小丫头笑话自己没见识，但又实在耐不住打听，“吃了止疼药就会好么，那药什么时候到？”
恍惚中，周玥看了眼手机，“十分钟。”
如非亲历，吴昊一直对所谓的“姨妈疼”非常质疑。刚当上团队长那会儿，他手下的分析师姑娘在当天要交模型时用此理由请假，申请宽限一天。出于人道主义，他自然不能不同意，但事后也忍不住向李铭吐槽，“真不能忍？她会不会是在诓我，其实是没做完？”
李铭笑，“我又不是女人，怎么会知道到底能不能忍。”现在吴昊只想抓住李铭给他科普：这种疼在某些人身上，的确独树一帜到难以忍受。
周玥吃过药，又足足躺了半天，等稍稍缓过神查手机，才发现徐文杰的妈妈给她发了语音，“玥玥，周末来家里吃饭呀，知道你和文杰都忙，但晚饭总是要吃的嘛。我菜都买回来了，你可一定要来，不然可就全浪费了。”她不知如何回答，上回吃饭周身不爽。正为难，徐文杰又打来电话，说周末是为了庆祝他娘的生日，让她一定要给个面子，因为他妈将她看做一家人，庆生时没她在不圆满。
吴昊评论，“里外里话都让他娘俩给说完了。”
跟文杰大半月没见面了。那日她愤而离开，晚上他也打了不少电话，只是她没接，次日又赶上他出差尽调，又没见上。其实他道歉了，虽然究竟也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只一个劲道我的错、我不好，显得颇不走心。可那天自己在气头上，情绪的确失控，不然也不至完全不沟通就自顾自扔下他走了，还一晚没回他消息。交往这么久，还从未如此任性过，心里多少还是歉疚。此次文杰妈打头阵，儿子又给了个这么不能推脱的理由，不去赴宴也太说不过去了。思来想去，还是给徐母回了个“好的，伯母”。吴昊颇不安，“周末你不是还在大姨妈吗，万一又疼得跟现在似的怎么办？”
“头两天最疼，你不知道吗？”
“我又不是女人，我怎么会知道！”
周六晚，周玥按约到徐文杰父母家的小区，男友正在大门口等她。他以为她还生气，一瞄见她就耗子似的迎上来了，颇殷勤。好说不说，在示弱这个恋爱大项上徐文杰这小伙无师自通，比吴昊懂一万倍。若吴总遇上女友十天半月不理自己，就非常大爷。徐文杰顺手接过女友手上的东西，带着她走进小区。前庭宏伟，景观怡然，列列排屋延伸而出。每两列排屋中布着林荫道，两侧是私家花园。此地虽不核心，但这样的房产仍值一笔巨款。
“今天这事儿吧，我妈早让我跟你说了。但前段时间我不是一直出差吗，就给忘了，你不会生气吧？”徐文杰试着拉周玥的手。
尽管吴昊别脸不看他们，周玥的手还是缩了一下，只是并不坚决，于是男生顺利将其握住。周玥蹙眉：是不是毕业后见面时间太少，频次太低，以至现在连情侣间正正常常的牵手都如此勉强？还是因为……她瞟瞟吴昊侧颜，难道是她没法在另一个“人”面前行私密之事？瞬间又对以后的婚恋路有点绝望。
徐文杰很高兴地略过过往不快，“我妈特想见你，每周都在我面前叨叨叨，我都烦死了，你今天来可一定要堵住她的嘴。”他瞧瞧手里精致的袋子，“这是什么？”
“给你妈妈的礼物，颈椎按摩仪。”
“不是跟你说什么都不用买吗？我们家有按摩椅，还是Osim最贵的那个，而且我妈还不用。”徐文杰无知无觉，“她特会享受，每周都去做SPA，说还是人手的质感最好。”
在示弱方面逊于对方的吴昊讶然转过头。礼物轻重、合否心意都是后话，至少收礼者在人前还需尽力表现出感激。何况周玥为了临时选个合称的庆生礼，这几天没少知乎豆瓣小红书。最后选出的这款按摩器确不算贵，但对财力不足的她实在是尽心了。吴昊累心地撇嘴，转到徐文杰身前，一拳“打”在对方鼻梁骨上，“你这男朋友，EQ真堪忧……”
徐家上下两层，地板、餐桌、茶几通体红木，墙上水墨、字画、富贵花，台面的摆件有根雕、瓷像还有檀木熏香，氛围特别熟悉……用吴昊的话来说，就是：装修得跟茶馆似的，整个一郑不凡办公室的低配版。周玥总算知道他家四环边那套房里土得掉渣的棕红木地板是怎么来的了。
徐妈妈到底比儿子多活几十年，接过周玥的礼物，面上笑得跟花一般。儿子跟这女孩交往有段时间了，对方什么经济情况她心里有数。不是大富大贵家的小姐也好，性子至少不会那么骄纵，人也懂事，这样将来与文杰结婚后，更能照顾儿子。
为了今天见面，她准备良久，鸡鸭鱼肉都是鲜杀的，天上水里的都有了，满桌菜色丰富得像在过年。席间徐家父母不过询问了些工作状态和趣事，于是周玥松弛不少。吃毕蛋糕，徐妈妈说待会还有果盘，让聊聊天再走。家长里短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吴昊端着脸，刚这么想就听见徐母说：“玥玥，家里人为了开心喝几杯，你在外面可不能这么喝哦！”
周玥想起敬张董那次，心有余悸。
“今天是阿姨我五十岁生日，特别高兴你能来。”徐妈妈拉着周玥的手，和蔼可亲。转头对儿子又是张肃脸，“还不去拿东西，我梳妆台上。”正对着抖音痴痴笑的傻儿子如梦初醒，颠颠领命行事。徐妈妈又恢复了亲切笑容，“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周玥懵懂不知，心中还奇怪：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我呢，到了这年纪，也没什么好求的。不过就是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开开心心，还有就是，”她顿了顿，看向正慢悠悠走来的徐文杰，“希望文杰能早日成家立业。”
周玥敷衍又认真，“是啊，文杰的公司挺好的，听说领导也挺欣赏他的。”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那得先成家再立业。”徐妈妈接过文杰手上的大木盒，又交给周玥，“看看，喜不喜欢？”
不是你生日吗，怎么要送我礼物？周玥不好在此情此景下忤逆，依言打开。盒子表面刻着端方的花纹，十分郑重其事。盖子上还有铜制锁扣连接，精致得彷如古时女子盛放嫁妆的容器。盒子里是套锃亮的金首饰：一条项链，两只手镯，还有把俏生生的锁……她凉气倒吸，原来今天是鸿门宴。
“阿、阿姨，这是……”周玥差点口吃。
“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金银珠宝，可这是徐家家传的。我当初嫁给文杰爸，从文杰外婆手上接过来的，现在也轮到我把这个传出去的时候了。”
周玥惊慌地要把盒子还给徐母，在一旁的徐文杰却开口，“拿着吧，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个抱回家，我妈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徐爸爸全程作壁上观，可眼睛却不离开她的手。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徐母责备，“不过他说得也对，你今天要不收，我可舍不得放你走。玥玥，我特喜欢你，也希望文杰早日成婚，了却我一桩心愿，就是不知有没有这个缘分成为一家人？今年春节，我和文杰爸爸还想去拜访一下你父母，听说你老家山清水秀，我和他爸还从没去过呢。”她的眼直勾勾盯着周玥，看得对方心里发麻。
周玥求助地看了眼男友，“我和文杰才刚工作，还没想这么早结婚……”
徐妈妈盯着儿子，“是你这家伙没玩够吗，不娶玥玥，还有别的想法？”
徐文杰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现在就可以娶她！”
“这就对了嘛！”徐妈妈笑靥如大丽花，“还是玥玥你看不上我们文杰？其实我也觉得他这里不好那也不好。”
“没、没有！”周玥赶紧否认，不知为何就被绕进去了。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初三后我们全家去拜访你父母，将你俩的事好好商量商量。来，吃水果！”
周玥头晕，话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今天是徐妈妈生日，她不想给她难堪；文杰又保证可以立刻娶她，要拒绝一定会伤他心吧？
徐母还滔滔不绝，“要不咱们今天就定个拜访日子，还是你爸妈来京北呀，他们来过吗？”
心脏咚咚咚，头脑嗡嗡嗡，脊背僵直无比，嗓子像被烧过，她转头，像溺水般看着岸上的吴昊，只觉得一阵窒息。
“答应了后要推翻，会更困难。”吴昊正色，见她仍僵持不动，又吓她，“要不然我来？”
让这王八蛋来还得了？然而周玥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却卡得难受，熟悉的无助的、寸步难行的感觉又蹿了出来……
“我真来了啊！”
28：婚嫁大事
“阿姨，我才工作，不想那么早结婚。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周玥”把木盒放在茶几上，声音依然柔软细腻，不过语气却十分确定、镇定、坚定——这不是周玥，而是吴昊。他也正奇怪，早明白自己无法凭借所谓的“念力”自由控制对方，只有在对方恐惧得意识缺位时，他才能趁虚而入。难道此刻徐母竟给了她如此巨大的威压感？管它呢，反正每次在她遇险时，他就能拯救周玥于水火，他是个大英雄。吴昊自我感动地想到，把前两天被姨妈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忘得一干二净。
徐妈妈四两拨千斤地看儿子，“文杰，怎么办，人家玥玥可不想嫁给你哦，连礼物都不肯收呢。”玩笑的口气，凌厉的眼神。
徐文杰转悠到女友旁边，“收啦收啦，你就收了吧，好不好？”见“周玥”不置可否，他又哭丧脸，“你不会真不想嫁给我了吧？”
不想！若按吴总的心意，周玥最好现在立刻马上跟徐文杰这小子分手，但真这么做了，难保她“醒”来会把他的头念爆，于是他斟酌再三：“收不收礼，跟我俩的发展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啦？你要不嫌弃我们家小子，愿意嫁他，就收下！回头拜会你家父母时，也不会显得我们没礼貌。玥玥你别误会，这可不是聘礼，就是我和文杰爸爸的小心意。我家不可能只用一套首饰当聘礼的，你放心！”徐妈妈说得郑重其事，以为她嫌东西少，“西四环那房子将来可是你们的，去看过了吧？要是不喜欢里面的装修就重换风格，费用你不用担心。”看来，今天是非得逼着周玥收礼，把婚嫁大事定下。
“什么我们的？这是婚前财产啊大姐。”稍不小心，吴昊口无遮拦的本性就一览无余。
徐母唾沫横飞，没注意对方的大不敬，“不过现在你们工作都忙，装修琐事繁杂，不一定顾得过来，文杰爸爸还没退，我向来又不懂这档事，也替你们看守不了。现在的材料也信不过，有害成分太多，起码得晾半年。万一你们这时候有了宝宝，对身体不好……”
从首饰到房产到孩子，徐母的话题引导真是步步为营。
“现在的年轻人，总说自己不想生不想生，真正贻误了生育时机、生不出来后，后悔都来不及。既然都要生，宜早不宜晚。我跟你说，女人过了25岁后，各种功能都在衰退，要生就要趁早。何况多子多福，我们徐家至少要三胎，不抓紧怎么能行？钱这方面你不用管，照顾孩子我会帮忙，请保姆也行，你不用担心。”
徐母说了好大一段，发现“周玥”没反应，赶紧假意民主了一下，“玥玥，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还是哪儿凉快呆哪儿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吴总可不是周玥，只见他牵着嘴角，笑得十分真诚，“我觉得阿姨您说得特别对。”
这回答让徐父徐母包括徐文杰也笑了，特别是徐母，沾沾自喜地认为今天的钱没白花。可还没笑够，就听见“周玥”说：“可我爸妈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地没什么保障，得先好好工作。”
“玥玥你不用工作，文杰养你，我们全家都养你。”徐母扯了扯儿子，徐文杰赶紧点头，“房子车子不都有了吗？”
吴昊狡黠，“可我爸妈说，房子车子都是别人的财产，不能算我的东西。要是以后被赶出来，就只能睡大街了。”
“你怎么能那么说话？”单元门，徐文杰老大不满意女友。
吴昊无所谓地回答：“我怎么说话了？”
“你爸妈说、你爸妈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平常不也‘我妈说’‘我妈说’吗，有什么好奇怪的？”君子报仇，一天都晚。吴总的小本本上记满了徐文杰的不是。
“可你怎么能让我爸妈换个大房子，还要到公证处做完公证送给你？”刚才周玥真是把他吓一跳，她没发现他爸妈脸色都变了吗？这是多苛刻的要求！
吴昊停下，语气颇嘲讽，“怎么就不能？不是你妈说让我放弃工作生孩子，然后你们全家都养我吗，我要点保障怎么了？你整天说想跟我结婚，一套房子都舍不得送我吗？”刚刚看徐母傻眼的模样，真是大快他心。
“你你你……”徐文杰一时语塞。
“你你你什么你，该不会要先交货后付钱吧？等我生完三个孩子，再送我套豪宅？你以为你家是粤港澳大富豪吗？”好容易逮住机会，吴总极尽刻薄之能事，“就会打‘嘴炮’，我看你也没多喜欢我吧。”
“我……”吴团队长的强势诘问已超出了徐文杰的认知范畴，只好换了话题，“不管怎么说，礼物你总该收下的。”
吴总还想反驳，可夜风一吹，没了徐母威逼，周玥精神力量恢复，又自然而然拿回了对自己的控制权。不过她仍有点晕，扶着旁边的石柱定了定神，吴昊被“弹出”时，脑子也迷糊得很，仿佛被卡车撞过一次，十分虚弱疼痛。这次很诡异，周玥没“断片”，意识仿佛是被关了起来，借由自己的眼，亲见Victor的所做作为……原来，他就是这么操纵自己的，王八蛋！
但眼下，徐文杰怼在前方，还来不及教训对方。对吴昊的怒气接续着徐母温和的咄咄逼人、面前男友的不攻自破，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的诘问，真是有被冒犯到！
“不收礼物是我不想那么早结婚，我告诉你很多次了，你为什么从来不听我说话，不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呢？”
“哎，结婚生孩子是我妈提出来的嘛，我也觉得挺老土的。但答应了也没什么吧？就算要结婚，也不会那么快，不还得先见你爸妈，还要商量流程聘礼什么的，各种事情麻烦得很……”
天边现了一丝月色，藏在云里模糊不清，就像周玥此刻的意识。她怔忪：是她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他理解能力有问题？她很认真地转头，盯着满脸无所谓的男朋友，“‘答应了也没什么’，结婚不该是件大事吗？”
“没说结婚不是大事，所以我妈才做了那么多准备，鸡鸭鱼肉整得跟过年似的，还特地请人洗过那套首饰。”
“今晚要发生的事，你都知道？”本以为是家长的一厢情愿，男友软脚虾了些才应和了父母，但不曾想他们竟是共谋？
“不都是想给你个惊喜吗？你不知道，我妈之前特希望我找一本地姑娘，说两家都在京北方便来往，但最后还是被我说服了。你可不能这个时候给我掉链子啊——难不成，你真不想嫁给我？”徐文杰委屈噘嘴的样子像一只完整的正方形破了相，格外好笑。他尝试像来时那样去拉周玥的手，却被一甩落了空。
周玥突然深深叹口气，“文杰，你真的了解我吗？”
不明白女朋友今晚怎么都在说废话，徐文杰天真回答：“在一起都那么久，我当然了解你，你以前可不这样。”
“以前的你肯定会同意的！”她现在费解的眼神，像极了学生节的舞台上他表白后的样子。周玥一直那么柔弱顺从随和，他说什么，她都会说好。那时候，她也如今天一样手足无措，但最后还是羞赧答应了。现在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都说了，女生不适合这样的工作。
“分手！分手！分手！”吴昊鬼畜般呐喊。
小区门口的车急不可耐地打着双闪，急于遁走的样子像周玥的心情。盯着地面，沉默了好久，她说：“你回去吧，我的车到了。今天是你妈妈生日，如果惹她不开心，我也挺不好意思的，帮我跟她说一声抱歉。其实我不是想要你们家的房子，只是不想这么快结婚。”
不会又用力过猛了吧？吴昊十分心虚，周玥从上车快到家就没说过一句话，莫不是待会又要像上次那样排山倒海的发泄吧？
周玥很迷惑，到底是什么情况？病情好转了恶化了，还是异象又重现了？此前意识闸口被关闭，认定就是精神分裂的产物，因而从未多做他想。就算上回她崩溃，他笃定承认他是个独立“精神体”，她也没当真。但今日内观他的一言一行，不卑不亢兵来将挡，很是见过大世面，倒有了几分可信处。
若他真的是另一个“人”，还是个男人，那……相遇以来桩桩件件，迅速涌上心头，幸好他还算有点绅士风度……吴昊只见周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红成凤凰花，委实担心，下车后试探着问：“你不会是觉得我误了你的结婚大事，所以这么生气吧，难不成你想答应？”
“我不想。”
“那你干吗生气？”
“我没生气！”
“你才刚毕业，正是该抓紧时间搞事业的时候，不能给徐文杰给耽误了。再说，这种整天‘我妈说’、‘我妈说’的妈宝，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他不是不满意你拒接结婚吗，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分手、一了百了——”
“你很希望我跟文杰分手？”
周玥冷不丁一问，吴昊没反应过来，一个“当然”冲口而出……等他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瞬时尴尬，“我的意思是，当然不是。做人要有大局观，不要因小失大。你未来可期，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希望你们分手，但如果你实在很喜欢他，也不是我一个‘希望’就能拆散你俩的。”
“上次你就没跟我说明白，你到底喜欢徐文杰什么？他各方面都不出彩，也没见得对你多好。既不信你的话，又不能理解你，你需要他的时候，又总是没法出现——这样的男朋友留着干吗，你不会真的图他家境好吧？就算他家境好，他家也不打算给你任何东西……”
“你给我闭嘴，烦死人了！”骂完人，周玥在夜风里又孵出一脸困惑。对啊，为什么？
她体会过真正的喜欢，那种看对方一眼就心驰**漾、说一句话就夜夜揣度、见不到就相思不已的心情……这样的心情，对文杰，她没有。但她的确从没想过要分手，因为他没犯过不可原谅的大错，难道就因为感情不够浓就要分开吗？她不知道。
人非得追求所谓的终极喜欢吗？如果自己喜欢的终究对自己还是无意呢？她没考上自己喜欢的高中和大学，没选到自己喜欢的专业，没有能养活自己的爱好，也没追到自己喜欢的人……但时间不也就这么过去了吗，现在的她过得不是也还行吗？不够喜欢，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是这样的呀。自己，又有什么特别呢？虽然算不上喜欢，但至少现在的每件事她都不讨厌。她不讨厌徐文杰，这样便很好。天之骄子吴昊，对一切志在必得，万事都追求最好，感情上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他永远不能理解这种习惯了将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