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毕业时光
有限的日子里压缩进了太多内容，因而毕业季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离开呆了几年的校园，阔别学生时代，和同学朋友师长说再见；不用再去“大通铺”洗澡，晚上也不会熄灯，再没有尴尬的班级聚会和学生节；收拾行囊，一无所有又拥有一切地走进社会，带着一腔蛮勇，一边战战兢兢一边满怀希望。接受PTC的Offer后，每一天都如此短暂，生活好像被摁下了快进，怎么也停不下来。规规矩矩没有起伏的答辩，接续着一场接一场的散伙饭，然后是礼堂前的毕业仪式，还有排列组合的纪念照。
吴昊跟着周玥飘来飘去。重回校园，见证一张更比一张年轻的脸，他很开心，仿佛也跟着一齐梦回青春。很多很多年前，大洋彼岸，他也经历过形式不同的毕业礼。穿着毕业服在草坪上，听着校歌和代表们的演讲，喝着喝不完的啤酒，流着早已忘记感觉的热泪。
“我的小玥毕业啦，长大啦！”周爸爸边激动边遗憾，看着周玥的礼帽热泪盈眶，“可是爸爸连你的毕业礼都没办法参加……”因为工程院有紧急任务，周爸周妈没来，只能用手机看女儿的毕业直播。
“好了爸，现在手机那么方便，直播也很好呀。”
徐文杰走到树荫下，蹭过自己方方正正的头，“陈叔叔好，我是文杰！”
周爸赶紧抹抹眼睛，爽朗招呼，“文杰，你好吗，也毕业啦！”
两人正寒暄，周玥的目光落在前面的人身上。她把手机给文杰，自己跑过去，“白里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我被我们班同学拉过来当苦力，给他们拍照，顺便扛器材。”白里穿着学校的文化衫，热得满头是汗，额头亮晶晶，“工作定下了吗？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他依旧英俊挺拔，在阳光里竟不比阳光逊色。
周玥也笑，很乖巧的模样，“定下了，是一家资本公司的管培。”
“真好。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去你想去的地方。”
对方没追问，周玥却忍不住了，“那你呢，最后追到她了吗？”
白里摸摸头发，既羞涩又开心，“她决定给我一个机会，试用期一年。”
“恭喜你，师兄。”周玥真诚地说，心想着，一定要幸福啊。
吴昊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明白了，但什么也没说。徐文杰拿着手机也过来了，“白哥，好久不见！”
“你小子，大半学期都不出现在学校，当然是好久了。”白里摁摁文杰的头，“过来，给我和小玥合个影，纪念我们同研究室之情。”
温柔可爱的女孩和高高大大的阳光师兄笑容灿烂，红砖礼堂、浅绿草坪、浓郁树荫，还有蓝天白云，这一刻都永远留在了回忆里。
“这里离您公司很近，楼下就是便利店和饭馆，生活很方便。”中介边开门边热情地跟周玥介绍。
和PTC谈妥后——呃，按Victor的说法，并不存在“谈”这个部分，因为自己在PTC的人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对方的要求她照单全收。HR问周玥还有什么备选，她老老实实摇摇头，然后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吴昊扶额，“别那么快把底牌亮出来行不行？”
“可我本来就没备选Offer，地产公司投拓的那个我都拒掉了，怎么能算备选呢？”
她的振振有词弄得吴昊差点缺氧，“但他们又不知道，而且你不是还有两家过了初面吗？”望着周玥小鹿一样无知而无辜的大眼睛，他败下阵，挥挥手，“算了算了，暴露了也无所谓，反正管培的Package也是固定的。”周玥当时只觉得，Victor吸收新闻的速度，真快。
既不愿寄人篱下，周玥只好自己找房子。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和同学住，不过他们年级一共三十人，留京北的大多去了互联网或职业教培，唯几的找到投资公司工作的都在西四环。迫不得已，周玥开始在APP上拼租。
管培生月薪一万，税后八千，所以给房租上限定为三千五；听人力说，PTC偶尔加班很严重，所以要离公司近；室友多了早晨容易抢厕所，所以最好是两居；出于安全考虑，所以同住的必须是女生，同为白领为宜——以上条件筛选完，就不剩几套了。
“跟您同住的女士也在附近工作，从事的是品牌媒体工作，她在这儿住了两三年了，稳定性很好。”
房源也在老小区里，户型和徐文杰的婚房差不多：卧室一南一北，中间挨个儿嵌着不大的客厅、卫生间、厨房。一进屋，入眼便是双人沙发上的脏衣服和茶几台面的外卖盒，中介见状赶紧扬长避短，“哈哈哈哈……我们每个月都会有阿姨上门打扫，在APP里预约就行。有间客厅还是挺不错的，平时可以在这里看看电视、玩玩游戏，不用一到家就回房间。跟您老实讲，这种格局的房子，客厅一般会被改造成卧室。”
周玥上钩地问：“那这间怎么不改呢？”
“其实这里以前也改了。不过前段时间市内租房大整治，被举报的隔间都被取消，这不又给改回客厅了吗。看，这是您的房间。”
小小一间房，三成三见方，一只两开门的衣柜，一张1.5米的铁架床，还有张小书桌。墙上挂了幅简笔装饰画，窗外有棵绿绿的大树。
“您邻居那间房有个阳台可以晒衣服，要经过她的房间确实有点不方便，不过我们给您配置的洗衣机带烘干功能，其实也不需要特意去阳台晒。您这间房小，所以有客厅还蛮好的，您说呢？不过您得快点决定了，今天还有三个客户要来看，这个价位离CBD这么近的房源可不多。”
周玥四周又转了转，决定签下来，邻居东西多倒不打紧，只但愿她是个好相处的人。而吴昊则但愿她是个大美女。
盛夏，赶着入职前一天，周玥搬进了新家。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住了三年的屋子经过前俩人的折腾已满目狼藉。这种时候本应很孤寂寥落，但奈何自己分裂出的人格是个话痨，一会儿这里看看，一会儿那儿看看，每隔五分钟就输出质疑：
“女生宿舍怎么这么脏，还有死蟑螂，真恶心……”
“床单就扔了行不行，那边的床不是1米5吗，这个带过去当浴巾？”
“你那男朋友真出差了吗，不会是懒得帮你搬家吧？”……总之，根本来不及伤春悲秋，周玥已经被他烦死了。其实平常吴昊在不熟的人面前十分高冷霸道，只是眼下实在太无聊，不得不激活哔哔机的本质。
到宿管办公室登记，看纸箱一件件被装上车，坐在副驾眼见主干道的树一点点往后飞驰，熟悉的景色如一帧帧画面，不断后退，退成正大门前的“京北理工大学”。不一会儿，周遭变成了金融街、老小区、小单间。转变如此之快，中间没有暂停键。几小时就把新家收拾完毕，还将客厅厨房卫生间全都打扫一遍。邻居的洗护用品都挺高端，看上去是位精致女人。忙活完边吃外卖边跟爸妈视频，周爸听说房租才三千五，又是合租，觉得女儿在虐待自己。
“爸，你别担心了好不好，这房子挺好的。”
“就吃外卖爸爸能不担心吗，外卖没有营养的呀。”光头男人不高兴。
“我刚搬来，买的锅碗瓢盆还没送过来呢。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实在不行，还有文杰嘛。”
吴昊噗嗤一笑，“你爸可能就是对你中二的男朋友不放心。”周玥横他一眼，想把他给撕了。
夕阳西下，室友还没回来。周玥在房间里研究起HR发来的资料，明天上午办理入职手续，下午开始管培生培训。吴昊在看窗外的月亮，今天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周玥开始了人生新阶段，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呢？云层若有似无覆在光晕之上，灵感倏忽而至。
“喂，你想不想恢复正常？”
周玥眼睛不离屏幕，“你要干吗？”尽管以为自己绝不会适应眼下的情况却也适应了，尤其在发现Victor只是有些吵并没太大的破坏力后，周玥彻底摆烂：反正也没钱治，说出来爸妈肯定很担心，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万一中间病情一路下滑……哎，到时候再说吧。
她这淡定的样子让吴昊很不淡定，“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很有可能是个梦境，假如这真是梦，我们只要把梦打碎就能回到原样了。我不用被迫跟着你，你也不用继续忍受我。”
周玥不哭不笑，“梦境？哦，懂了，《盗梦空间》。”
“啊对对对！”
“那怎么打碎？”
吴昊一副“听我的准没错”的样子，“高空坠落是最简单快捷的，你记得电影里面主角一层层坠落、梦境就剥离开的样子吗？”
周玥终于转过头看他，“你要我跳楼？”
“不，你可以蹦极！”
大气出鼻孔，周玥彻底无语，“神经病。”
两人争论不休，外门的密码锁滴滴响。是未曾谋面的室友回来了吗？周玥赶紧出门，看到的，却是个陌生男人扶着位女人进门，女人的脸被卷发挡住一大半。男人礼貌地朝她“Hi”了一声，指指臂弯里的女人，“不好意思，她喝多了。”然后非常熟练地打开主卧门，进入，关门。
周玥一呆，“中介不是说只住一个人吗？就算他是她男朋友，住这里，我也很不方便呀……”她默默决定明天找平台问清楚。
“倒也不一定是男朋友。”吴昊摸着下巴，也盯着关上的门。
“什么意思？”
“看来，你的室友是个酒鬼。”吴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08：小猪周玥
翌日，周玥起个大清早去公司，办好手续后就和同行的管培一起被大巴拉到近郊培训及素拓。活动为期三天，每天朝九晚六，也就是说，吃完盒饭就得滚回家。
“连住都不住，PTC穷成这样了？”虽然大抵知道公司尿性，但对这安排吴昊还是老大不满意：PTC啊PTC，你好歹是家一线的投资机构，出门难道不应该是专车开着、五星酒店住着吗，怎能给新员工如此“野鸡”又贫穷的的第一印象？不培训还好，一培训下来，这群名校的管培对企业还能有什么信心？斜眼一飞，见讲台上进行破冰的HR主持得正欢，吴昊心中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无力。
“虽然在座的好多小伙伴在面试的时候就互相认识了，但为了避免漏网之鱼，在我们培训正式开始前，大家还是先做做自我介绍，行不行？”HR小弟欢快地指着右边，“那就从这边开始吧？”
PTC总部设于京北，但在全国的一线城市都设有办公室。这届十几个管培生天南海北，最后会留在总部的也就几人。初见若终面，所以很多自我介绍，大家听着也就是听着，并不太入心。
“我姓王，名小聪，京北大学华光学院的本硕，非常高兴加入PTC这个大家庭，希望和各位一起成长进步。”难得见到跟吴昊黑得相得益彰的男生，王小聪浓眉小眼，一脸憨直却并不给人愚蠢之感。
HR提醒，“爱好，爱好！”姓名、学历、工作/实习、爱好、寄语，是自我介绍的当代八股文。
王小聪嘿嘿地抠头，“大家看我这身材，爱好当然是快乐宅家打游戏刷视频啦。”剩下的人都笑起来，这厮确实不太健美。
“我叫秦雨扬，大家可以叫我Christine，”刚站起来的女孩子很高挑，浅栗的头发十分职业地被挽起来。妆容手法十分欧美，香水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合体的西服领子上别着小小的杨树林胸针，耳扣是闪闪的双C——是那个“喜欢”自己三无包的牛津女孩，今天她把全身行头换了个遍。
她微笑得落落大方，“我本科在UCL读数学,研究生在Oxford读经济，曾在摩根、绿山资本、花旗参银行实习，爱好是滑雪、赛车和潜水，座右铭是Stay Hungry,stay foolish，未来路长，请大家多多指教。”这履历从头到尾都闪着金光！PTC的管培们纵使心中哗然，面上也不能露怯，都装作很见过世面似的鼓鼓掌。
这似曾相识的介绍……吴昊心想：别又是个草包。
这代年轻人，除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从小还被教导要识大体不怯场，因而一个两个都练得一身当众张口就演讲十分钟的好本事。周玥自然也不能强行例外，虽然……她心里凉气倒吸，冷汗爬满后背，还是咬着牙一字字道：“我是周玥，周朝的周，王字旁的月，京北理工大学地产管理系毕业，方向是房地产金融，我、我喜欢……”可还是很紧张。喜、喜欢……喜欢什么？
“我喜欢酸的甜,这就是真的我……”吴昊突然绕到她前面唱起古早情歌。
啊，听他吐槽吐了整整一早晨，真是烦死了。周玥一时没忍住，“喜欢个屁啊！”
全场终于能够哗然了，尤其是王小聪，他感兴趣地盯着这个温温柔柔的女生。周玥涨红脸：该死的Victor，又害自己出丑！
管培生的整段培训对吴昊而言，用百无聊赖都不足以形容其无聊。高管们和有业务的团队长当然没那么闲来给管培上课，所以很难形容他看到一群平时半死不活的老油条突然人模狗样来为人师表的心情。公司历史、业务、行政管理的宣贯就算了，最令人发指的是人力居然安排了整整两小时来强调公司的战略和文化！
“第三期战略规划中，PTC致力于成为比肩绿山、建瓴的顶尖股权投资机构，对标黄石、德凯的卓越另类资产管理平台，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资本公司……”
全中国、全世界……周玥记录得十分认真，吴昊已然无语问苍天：比肩绿山、建瓴……想得挺美，PTC什么时候抢项目能抢得过它们？还有李铭那个半死不活的地产投资部，居然有脸对标黄石、德凯？
“你知道这狗屁玩意儿是谁想出来的吗？”
“宿主”疑惑地看他一眼，吴昊呻吟道：“麦肯铁！铁！铁！他们就过来访谈访谈，然后做了个一百页的PPT，居然要收一千万？合着一页PPT十几万——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大家千万要记住这三条战略目标哦，这是公司花了重金请世界著名咨询公司麦肯铁历时半年做出的分析，是非常重要而中肯的结论，训练营结束咱们可是要考的！”激光笔兴致勃勃地在三行醒目的粗体字上来回巡游，HR的老大甚至犯规地眨眼了，“提前泄题，大家不用谢！”
周玥发怔：Victor连麦肯铁都知道，难不成自己的隐藏人格还是个百晓生？思索时目光无意识落在王小聪身后，“家里躺”先生感应到这注视，先不明所以、后暗自窃喜：都说这种训练营是艳遇高发地，谁能想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我们PTC的价值观是诚信、卓越、极致、创新……”诚信？去年资还没募到，就奔走四方地跟项目方说，我们有的就是钱……真够诚信。
“当然，我们还有个非官方、但很温暖的Slogan，那就是，”HR指着最后的一页，“We are a family！”
吴昊仰天长笑，笑完低头见周玥居然照本宣科地写下来，脸上瞬时出现了一万个不理解，“停停停，记这么虚伪的东西干吗，你见过开除家人的Family么？”
整整三天早出晚归，吴昊被PTC的虚伪折磨得成为了优秀的脱口秀演员，周玥更是连室友的面都没见到，只在结训的大清早瞅到一位满身潮牌的大哥从主卧出来。大哥连招呼也没跟她打，便睡眼惺忪出了门。周玥很是愣了愣，感觉自己穿越了，“他跟我搬进来时候碰见的不是同一个吧？”
“不是。”吴昊的身形有些许模糊。
“所以前一个男人不是她男朋友，还是已经分手又找了一个？这也太快了吧……”周玥多少有点震惊，没意识到跟Victor说话已然成为习惯。
吴昊玩味地看了旁边紧闭的门，“有点意思。”
培训到最后的下午，HR终于讲到了跟管培生息息相关的PTC轮岗制，“为了让大家更好地了解公司以及各专业线，每个人都会在接下来十个月经历轮岗，每次轮岗为期三到四个月。岗位会根据面试时大家所展现的特质和专业而定，尽量让各位经历募、投、管、退的全流程，以便你们找到最心仪也最合适的岗位。对了，咱们的轮岗制是双选，每一轮部门领导或团队长会根据你们的表现打分，决定是否留用；当然，如果各位并不想留在当时的部门，可以继续进入下一次轮岗……”
王小聪举手，“如果三次轮岗都没被留下呢，或者想去的部门没岗位呢？”
“对啊，那怎么办？”其他人也紧张起来：这不就跟相亲似的么？你喜欢的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你不喜欢。
HR笑，每年管培都会问这个，“大家不用紧张，如果三轮都没互选成功，等轮岗结束，我们会结合大家三轮的得分和意向给大家分配。当然，得分最高的同学，可以任选部门，哪怕那个部门已经没有公开的名额。这也算是给管培生的福利吧。”
十几个管培哄然：早知自己最终也不知道会被分去哪里，绝不来做这种坑爹的管培！同伴都优秀得如此明显，周玥抠着指甲，惴惴不安。不曾想第一份工作竟要重复高考填志愿的模式：第一志愿淘汰、第二志愿没上、第三志愿落空……好，接受调剂——鬼知道会被调剂到哪里。对接下来要去历练的部门和领导周玥完全一无所知，打算认命地兵来将挡，但同届的管培生们却不同，他们上蹿下跳到处打听消息。结束培训后的Mixer（饭局+酒会），小灵通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京北总部，前台业务股权五个团队、另类资产三个团队，还有两个团队做二级市场，中台有资管和募资，后台风控、投后和研究团队，你们想去哪儿？”酒足饭饱气氛松弛，王小聪凭记忆把自己所有可能去的部门都说了个遍。虽然在座的都是潜在的竞争对手，但毕竟还没正式开始PK。此时他们无团队，个个仿佛无根浮萍，全公司内彼此就是最亲近的伙伴。
“听说，股权募的钱刚好投完，去的话只能管一些旧项目。”声音带着丝狡黠，说话人叫孙鹏，培训时坐在左边第一个，长了张很聪明的脸，灵活的眼转来转去。他的学历实习虽没秦雨扬那么亮眼，但也很出众。
王小聪接上话茬，“可如果想做投资，PEVC肯定是最好的去处呀。”
“听见没、听见没？怎么不学学人家！”吴昊指着王小胖教训一心向地产的周玥，不过话说回来，少了自己这么英明神武的团队长，PTC的股权必然立刻马上退居二线。
孙鹏赞同，但又摇头，“不过股权今年没名额了。”
“HR不是说，三轮评分第一的人可以随便选，不用管部门是不是有名额吗？”
孙鹏微微斜眼，阴阳怪气，“你说的对，可以试试哦。”
王小聪也不笨，“不了不了，我算老几，怎么PK得过你们这些大佬？我们雨扬还没说话呢！雨扬，你想去哪个部门？你背景这么好，应该哪儿都能去吧？”
秦雨扬正小心地不让口红沾杯，姿势非常优雅，闻言没正面回答：“我太粗心了，不太适合后台部门，其他的都行。”
“哪有这么随便的？”
孙鹏抬眼，故意使坏，“雨扬，你爸爸是国中集团的现任董事长吧？”此言一出，四座目光聚焦：这姑娘看上去金光闪闪，果然是“皇族”。这倒不奇怪，资本公司说是拼学历、技术、眼光，到最后本质是比资源和人脉。像古代联姻，领导们永远希望以此拉拢更多关系，何况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二代们软实力很硬，硬条件也不软。
公主恼火地瞪了孙鹏一眼：虽是事实，但也不必这么当众揭人底吧？对方却一点不心虚地回瞪：谁叫她群面时凭这层关系差点把自己挤掉？PTC这么多管培名额，有本事走后门就别来薅他人的机会。
秦雨扬见威胁不好使，只好拿周玥挡枪，“周玥呢，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入局以来，周玥为了少说话只顾着喝东西，哪怕是啤酒，骤然被拉进讨论，老老实实回答：“我想去地产，我学的就是这个。”
孙鹏的眼光芒一闪，吴昊蹙眉：全场都在打太极，没一个说真话，就数你最“猪”！
09：彼此彼此
快凌晨，聚会结束，众人鸟兽散。周玥的住处离酒吧不远，王小聪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说顺路，周玥实在无法推辞。其他管培都挂着一副看戏的八卦脸，这么短的时间就佳偶天成了？孙鹏坏坏地盯着殷勤的王小聪，锤他一拳，“小聪总，你真行！”
秦雨扬也跟着起哄，“一定要送回家，可别送到其他地方去了哦。”
“说什么呢，我就是看我俩住得近，人家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嘛！”王小聪脸微红，极力分辨。呵……你比夜路还不安全，吴昊吊着眼想。果然，小聪总的司马昭之心不到十分钟就露出来。
夜，街灯如柔纱，轻轻扬扬笼成暧昧的气氛——至少在王小聪眼里是这样的。培训课上，周玥飘来的眼神混合着困惑和欣赏，有种浅浅的情愫。那个……大约就是“喜欢”吧？好感是有相互作用力的，何况周玥也很不错：清纯可爱，小白兔的性格和小羊的脸，甚至还有点突如其来的幽默。他不由自主开启话题，“周玥，你是自己租房子吗？”
“不是不是，我是从蛋黄APP上租的，还有个室友。不过我刚搬过去没多久，还没见过她呢。”
小黑胖子眼珠一转，“巧了，我也用的那个。咱公司附近的房价可太贵了，我那间屋才7平米，居然要三千多。”
周玥不疑有他，“我房间也很小，只够挤我一个人。”
王小聪几乎喜上眉梢：挤一个人？那就是单身咯！于是他趁热打铁，“你有什么爱好吗，培训的时候你都没说完呢。”
接着，他发现旁边的姑娘非常无厘头地瞪了空气一眼，瞪完才回答：“哎，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看看书和电影，连游戏也不会玩，可能比你更无聊呢。”自我介绍时，Victor在旁边裹乱，她才没说完，想来又是一顿气。
“瞪我干吗？这小子马上就要约你出去啦。”吴昊上上下下打量小伙：这货长得挺憨，脑子灵活，心眼看似也不坏，从多维度来讲，比徐文杰那小子要靠谱很多。不过，要说他有多满意倒也没有，毕竟不管谁跟周玥恋爱，也等于自己要全程陪同，但他有病才想旁观吧？
第二人格也太偏执了，周玥不以为意，然而小聪却不负吴昊所望，“这周末去看电影吗？听说最近上了一部《九星连珠》，特效很不错。”
周玥嘴角不可见地一抽，吴昊再补刀，“办公室恋爱是大忌。谈的好倒皆大欢喜，谈不好上班如同上坟，要是吵架互撕多难看。对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还有个男朋友耶。”
他怎么条条都能想在前面！周玥既为难又尴尬，“那部啊，我和我男朋友看过了……”
小聪骤然垮脸，失望压顶地“啊”了一声，“你有男朋友了啊，刚才怎么没听你讲？”
“嗯，他是我同学。”虽然不清楚是不是Victor的误会，但还是讲明白得好，免得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真、真好，以后约着一起出来玩呀。”王小聪无不真诚，他回血的速度就在一瞬，这种抗打击能力，显然是多年的“舔狗”生涯锻造而成。如此心态，站在恋爱游戏食物链顶端的吴昊当然完全无法体会。王小聪并没因为女神不单身就撂挑子，而是尽职尽责把周玥护送到小区楼下，还特别没心没肺地指着远处，“我就住那边，以后有什么要干力气活的都可以叫我，我走啦，明天见。”
周玥有些抱歉，不过她并没多少时间伤春悲秋，明天就是入职工作的第一天，开始时间，9：00。上楼回屋开灯，恰巧遇上室友起夜从卫生间出来。女人光脚踩地上，头上绷着眼罩，裸色吊带睡裙把身材裹得十分曼妙，见周玥，眯眼远远说了声“嗨”就又窜进主卧。
周玥倒没有特别的感觉，吴昊却一脸震惊：竟然是她，这个世界可真巧！
第一轮轮岗，周玥和秦雨扬被分配到资产管理部。这部门是公司中台，除了管理所有已投的基金，还负责为PTC要成立的新基金募资。在各管培去见部门老大前，HR小弟还带领全体管培重新参观了一遍公司，以免部门合作时这些新人连路都找不到。
PTC国际大厦，除了本部还装着不少控股企业。总部在大楼的最上三层，空间设计得非常巧妙：中庭贯通而下，从下到上如虫洞般一圈比一圈大，楼顶是夏日可开启的天窗，非常应和时下流行的投资概念ESG，最下面静水流深地布局着一池活水，鲤鱼、白莲、浮萍，十分荷塘月色。每层办公楼都有开放式的水吧、咖啡座及书吧，窗外一览众楼小，格外家大业大。顶层是领导们的办公室及行政、人力、财务等综合核心部门；倒数第二层装着风控、投后、研究、品牌等后台；剩下一层，就是乌央乌央的投资和资管团队。
“喏，左边这一大片是我们的投后运营部，不过跟投资团队一样，他们很多人都在项目上，所以平常很少见到人；右边是我们品牌部，PTC的公众号各位应该都关注了吧？上面内容都是各项目的业务团队、投研部门和PR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其实除了负责公共媒体的运营，品牌部还会根据公司战略整体策划宣传的方案，助力高管参与各种行业峰会……总之，是我们很重要的后勤伙伴。”一语带过所有部门的HR小弟好像格外青睐这个部门，介绍得舌灿莲花，最后非常神秘又羞涩地一笑，“而且……PR小姐姐们都是美女噢。”
原来是因为这个……周玥心里觉得好笑。话音一落，一位小弟口中的美女刚好转过来。与公司整体的黑白灰棕杏色调完全不同，虽也穿合体的西服套装，却是紫罗兰色，内里是更深一层的香芋雪纺衬衫，V字领尖上那么一点是小巧的珍珠银饰。妆容之下，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梨涡仿佛**漾着盛夏，浓艳的大波浪头自然地披在身后，果然是如假包换的美人。周玥只觉得这张脸分外熟悉，脑中浮出昨夜着裸色睡裙女子的身影……
“这是品牌部的主管，朱莉！”小弟说着，朝她挥挥手。
朱莉看到了，先灿然一笑，后目光落在周玥脸上，那如夏天的笑瞬间凝固成冰……两人心中同时都是五个字：怎么会是她！
吴昊终于满意了：参观工作了这么多年的公司有什么好玩的？这一幕才是今日最佳。
“完了完了完了，我完了，我彻底完了！”
傍晚七点，WOO Café。强忍一整天惊恐的朱莉趴在吧台上，感觉自己没活路了。自己是渣女的闲话像病毒，最迟明天就会传遍整个PTC。她太了解这公司了，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何况男女八卦。天，怎么会这么巧，不，怎么会这么不巧！
昨晚见到新室友实在困得没精神招呼，所以她还准备晚上回家时买个礼物专门认识认识，毕竟同一屋檐下，互相好照顾。谁能想，没过两小时就见到了，还是在公司……
四目相对，朱莉简直瘫软在地，好容易才强撑稳住局面，不让微笑坍成废墟。脑子啊，意识啊，理智啊，这种时候都不管用，她当时只想土遁。年轻女孩困惑的神情像一柄刀，刺向她心脏，惧得她赶紧回过身表演工作。可等HR和管培们前脚一走，她便把自己锁到洗手间的小隔间。深呼吸数次，给苏珩发信息求救。苏珩当时在晨泳没回，朱莉只好咬牙把苦水往肚里吞。太倒霉了吧？今天从中午到下午，接连排着两场陪领导的局，一个是资管的总经理，一个是老板，哪个都开罪不起。心神不宁到下班，吭哧吭哧把老头们送走，她才得空到咖啡店来。
咖啡厅灯光刻意调得黯淡，转换成清吧模式，室内三两人，不似白日人来人往的热闹。苏珩波澜不惊地擦着台面，“怎么完了，不就是恰好撞到了你俩蓝颜吗？你单身，又不违规又不犯法，你怕什么？”
朱莉无奈地抬头，“是不违规不犯法，可这么几天就被她撞见俩，要她说出去，我在公司还怎么混？”平常成熟优雅的气质完全蒸发，她甚至把头往台面上砸了两下。
“谁叫你不谨言慎行。”看她这样气馁又暴走，苏珩觉得很好笑。
“我怎么不谨言慎行了？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我怎么能知道她是公司的管培？平台明明说她是自由职业！真是气死我了，我要退租！”
“租房平台的职业信息又没经过审核，你在上面的职业还是新媒体编辑呢。在公司附近租房，本来就很容易遇到同事。谁叫你要省钱，不带他们去酒店。”
“不是省钱，是省时间……”朱莉绝望地扒了扒微水泥台面的边缘，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最近公司的事太多，也不会在家将就，“别光顾着说风凉话了好不好，提点建设性意见啊。”虽然她在人前是知性御姐，但在苏珩身边却百无禁忌，反正彼此知根知底深谙对方是个什么货色。
苏珩扶扶眼镜，“人家小姑娘不一定会到处说，你当谁都像你这么八卦吗？”关于PTC80%的消息，包括自己“失踪”老板的花边新闻，其实都是这位女士贡献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
一把小刀递到她前面，苏珩把嘴一弯，十分斯文地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那就只好‘杀人灭口’了。”
朱莉气得把旁边的白擦巾往他身上扔，“有病吧！”这人人模人样，就是不说人话！
男人把刀和擦巾默默收好，稍微正经了脸色，拿出个精致的纸盒。
“这是什么？”
“今天店里来的布朗尼，给你留了一份当礼物——既然杀不了人，只好诛心，巧克力会腻得她不能乱说话。”
苏珩就是这样，永远不会让自己失望，像个对弈高手，总比人多想一步。朱莉瞄了眼他可谓完美的侧脸，“如果她还是不肯呢？”
“那……”对方似乎认真想了想，“我去帮你色诱她，睡你家，让你也在清晨假装发现我从她房间出来，这样你们不是就扯平了吗。”
朱莉笑出鱼尾纹，“你真是个大‘渣男’！”
“过誉过誉，彼此彼此。”
此时，咖啡店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阵热风灌入，苏珩习惯性开口招呼，“您好！”下一刻，三个人再加上一只吴昊都愣了。
10：金玉其外
周玥在这个时间走进WOO Café也不能完全说是巧合。这天下午，部门领导带着助理去开会，座位上稀稀拉拉几个老油条员工，没谁过来搭理她们俩管培。秦雨扬将HR发的笔筒、文具一股脑全摊在桌上，把自己的名牌往立起来的板子上一挂，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周玥仔仔细细把东西收好，登录上该登录的软件，以一副要将牢底坐穿的姿势在座位上看公司细则和部门资料。
吴昊见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同事来来回回，却什么都不能说，委实无聊得要命。他生性不羁爱自由，毕业后统共就坐过两年班。那两年投资分析师的生涯朝九晚九，坐得肾脏虚亏，实在上班如上坟，他很快就受不了辞职回国了。回国后一路升职顺风顺水，当上团队长后就更来去自由，一周除了开会基本不来公司，就算到公司，大部分时候还泡在WOO Café。这么十年都过去了，现在竟要陪小姑娘坐班？可他又没法从她身边抽离，想到以后日子都要这么过，吴昊不由万念俱灰。
如果能操控她身体就好了，虽然不如自己的，但也比完全没有强，吴昊阴暗地想。可惜谢永强事件后，他再也没这种机会。他不是灵魂，也并不能“灵魂附体”，他甚至弄不明白其中的机制。思来想去，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趁周玥在茶水间续咖啡的时间，建议道：“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什么？”
“如果没有非常紧要的工作的话，你能不能每小时分一半出来，按照我的指示做事？”
“为什么？”
“就算是劳逸结合？”吴昊耐着性子，“好吗？”
周玥黑脸，“不好！”回到座位，继续充耳不闻地读文档。
一向嚣张的吴昊偶尔放下身段，居然立马吃瘪，焉能善罢甘休，于是本性发作，“小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你答应不答应，都得答应！”呃，怎么说出了山匪强抢民女的跋扈感？
半秒钟的自我反省后，吴昊拿出了看家本领，虽然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也可以吵得人完全没法做事。周玥对这个人格简直服气了，他怎么那么蛮横不讲理，而且还有一肚子的废话可以念爆她的头？
“精神分裂的多重人格，不同程度反应了患者的内心世界和需求……”那个齁贵心理师的话言犹在耳。所以……难道是自己从内心深处，就想做点其他的？
周玥压低声音，非常低，“说吧，你想做什么？”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内心”回答：“打开同花顺，网页版的就行，号码625041。”
“……”周玥的嘴角不自觉就歪了。
吴昊关切地看着指数，最后喜笑颜开：过去几个月，重仓的票不跌反涨，果然没有操作就能PK掉90%的基金经理；但随即又犯愁，现在价格还好，要是再过几个月断崖式下降怎么办，他岂不是要亏掉一套京北的房？
这天下午就在Victor的阴晴不定中缓慢度过，等到部门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保洁阿姨来收拾东西，都快七点了。出大楼，天色还亮。肚子扁扁的，周玥忽然想到面试后那块绵密的布朗尼和礼貌温柔的笑脸，不自觉就踱到了那间咖啡店。陌生的环境，将将展开的社畜生活，想见熟悉的人影，应当是很自然的心情。
从WOO Café到租的房大约一刻钟，朱莉提着苏珩给的蛋糕，和周玥以及她并不能感知到的吴昊结伴而行。她不知如何开口，周玥就更搞不清状况了——
突然见室友和面善的咖啡馆店长谈笑风生，一时宕机，她不知应当作何反应。等朱莉和她再次两两相望，顿时陷入莫可名状的尴尬里。苏珩从朱莉死鱼般的表情，结合之前的只言片语，立马猜到了对方是谁，“是您呀，拿到Offer了？”
苏珩还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有人解围，周玥赶紧应一声，走上前去。
“恭喜你。”
吴昊正奇怪：苏珩这么久没联系到自己，为什么还守在咖啡店不回老家？他是为了自己留在这里的？想不到这小子这么忠心，要不是知道他异性恋，还以为他喜欢他呢……总之，一下感动起来。他当然不知道他车祸后，他的死鬼老爹迅速致电PTC的老板密谈，于是隔天公司上上下下的核心层都知道吴昊团队长被急调去做一个秘密的海外任务了。吴晖又用儿子的指纹解锁了保存完好的手机，阅览完他所有信息，并以他的语气把重要事务都回复了一遍。
李铭收到的版本是，“老头让我去海外收个大项目，回来再喝。”
苏珩的也大差不差，“最近要出个大长差，管好咖啡店，不然弄死你。”苏珩自是毫无怀疑，这位老板本就毫无定数，想一出是一出，不然也不会前一秒还在谈商务，偶然听见自己一句抱怨，后一秒就萌生了要给他开店的想法。
朱莉终于在苏珩打岔的空隙，按捺住不安恐惧，恢复了她甜美如画的笑容，主动招呼周玥以进为退，“Hi，你是住在先进小区250号楼2单元吗？”
周玥不知所措，微微颔首。
“那太巧了，我们是室友啊。上午在PTC见到你，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见过。你好，我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朱莉，朱门酒肉臭的朱、迪拜的迪，品牌部的主管。”
每次朱莉露出那种假大空的笑，苏珩就知道她心虚得要命。然而周玥刚入社会，只觉得对方神采飞扬、眉目生辉，自己本就不强大的气场更萎缩得不成型，“您、您好，我叫周玥，周吴郑王的周，王字旁的玥……我是今年的管培，现在在资产管理部轮岗。”谨慎得仿佛在跟领导汇报工作。
在两人力道和缓地握手时，WOO Café除了她俩的最后一位客人起身离开，苏珩趁机对周玥说：“您要点些什么吗？”
周玥的余光扫到清洁完毕的吧台及空空如也的食品柜，还有店长意味深长的笑。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点，又没客人，人家可能想下班了。于是知情识趣地摇头，“不了。”
苏珩顺坡下驴，“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事，如果两位都不点的话，我能不能关店？还是你们要再坐一会儿？”
周玥又摇头，朱莉困惑地盯着他：这是唱哪出？
“您们既然住得近，正好可以一起回家，”苏珩春风般温暖，“趁机可以多聊聊，不然那么长一段路还挺无聊的。”接着回看朱莉：给你们制造独处的机会，不懂？
吴昊的目光**在苏珩和朱莉间：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默契啦？苏珩不是跟她不熟的么。
夏日，天色到此时也并不灰暗，周边底商的浮光、路灯、车流的追光，一切都暖暖的。
沉默，沉默，格外沉默，让吴昊幸灾乐祸的沉默。他完全明白朱莉此刻一反往常的拘谨：PTC里，朱莉是能排上号的美女。长相本来不差，前十分位，媒体人出身，时尚敏锐度和审美都十分在线，气质这块更拿捏得死死的。PR么，和人打交道的，人后怎么样不知道，反正人前毫不社恐，非常开朗端方，能在插科打诨和严肃认真中自如切换。
吴昊与她，深交说不上，但毕竟一起宣传过他的投资业绩。虽然无论从外表还是脑成熟度，吴昊都很认可她，但如果不是非她不可、尽量不办公室恋情是他不羁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原则。吴昊自觉公司里对他有意的人不少，但以他换女友的速度和态度，对方但凡要是痴心点、怨妇些，他就不用在PTC混了。到时家里的老头又会念叨他没有分寸、难成大事。何况就算他愿意，朱莉城墙铁壁、公私分明，大约也英雄所见略同地不会搅进同事的感情漩涡。
谁曾想到，谁能想到，谁又想到，她私下竟如此换男人如衣服？见到周玥，她必然害怕私事泄露。虽说下班后干什么关公司屁事，但同事的八卦属性像永不消失的电波。谁愿被指指点点、道德绑架、成为他人剔牙的谈资？可是！从她和苏珩交互的眼神来看，两人的关系
绝不是一般客户和服务人员的关系。苏珩不可能不知道她是谁，但这一切，他为何从没告诉过自己？而朱莉又知道自己才是WOO Café的老板吗？
吴昊头脑风暴时，周玥和朱莉已拐入小街，没了车来车往，周围瞬时安静下来。马上就要到家，朱莉酝酿一路，决定在最后时刻交个底。这姑娘目不斜视，眼珠都快掉地上了，看上去比自己更担心害怕。她深呼吸，笑意盈盈开了个头，“你刚搬来的那个晚上，我喝多了，不然那会儿就该认识了。”
“对、对。”
“结果你又去培训，早起晚归的，又错过了。”
“住一起，又恰好在一间公司工作，真是天大的缘分，以后也要多多关照哟。”朱莉突然偏头，微笑里露杀气，“你刚来可能不太知道，PTC看上去平头正脸，其实同事可八卦了。私事千万不能跟人乱说，否则第二天就人尽皆知……你懂的吧？”
我不懂……周玥有被冻住的感觉，习惯性、求助地看着旁边的“人”：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一周睡了两位大哥的事，别乱说，否则她就……”吴昊旁观不嫌火大，“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懂的吧？”
朱莉以为她没听到，又提高音量，把周玥吓得慌神，“你、你、你放心吧，那俩大哥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对方的眼瞳如鹰一样锐利。天！为什么她租个房要受这种折磨？周玥快哭了，“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真的真的真的！”
“这就对了，但以后呢？”
为什么还会有以后？周玥已口不择言，“但愿年年岁岁如今日……”
朱莉举起右掌，“击掌为誓！”随着一声脆响，她终于松口气，“谢谢。”把苏珩准备的盒子递给旁边人。
“这是什么？”
“布朗尼，你还没吃饭吧？这个送你的。”此时女人的口气又真诚无比。
周玥耳根子极软，见对方还专门为自己准备了乔迁礼物，顿时把刚才的恐吓忘了个一干二净。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吴昊在想：以前怎么不觉得这朱莉能耐如此之大呢？
第一，不将彼此任何私人信息泄露给公司同事；
第二，每月各交两百块购买公用品，修理事宜每人轮换；
第三，只要水槽和马桶不堵，不能对彼此的个人卫生习惯指手画脚。
这是上楼前，朱莉跟周玥定下的约法三章。第一二条很容易理解，合租嘛，本来就是个求同存异的过程。不过，第三条就略微有些令人难以理解了，直到周玥见到朱莉住的主卧，那是一间看了朱莉的人、绝对不会想到这会是她卧室的房间。
其实她的卧室是周玥房间的两倍大，还有一个三面环窗的阳台，但凡是正常人，也不会弄到这么寸步难行的程度。**没整理，一堆衣服摊上面，衣服太多，衣柜门也关不上。被当成化妆台的书桌台面简直没法看，一面大得夸张的镜子，桌上护肤彩妆的产品七零八落。小推车、按摩椅、懒人沙发见缝插针地分布在剩余的地方，令人抬腿下脚都需进行一番思考，否则就会造成物理形态上的“扑街”。
周玥呆呆杵在门口。朱莉把包扔**，纤细的高跟随便一甩，人往懒人沙发里一陷，非常有主人翁精神地说：“随便参观！”反正，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一面对方都知道了，朱莉面对自己的新室友，现在是真性情流露。
这架势把吴昊都看呆，“这种环境，她是怎么把那些男的搞过来的，他们不挑的吗？”反正换成他，不管对方是朱莉还是猪，肯定扭头就跑。
周玥深有所感，问题便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个人卫生太差，所以才把室友吓跑的？”
“中介跟你这么说的？”
“不、不是。”
“原来住你这间房的女孩回老家了。”
在吴昊撺掇下，一时言多必失的周玥有点抱歉，“对不起……”
“没关系啦。”朱莉跳起来，从岛台一样的推车上找到一瓶没喝完的香槟，然后竟从衣柜里拿出俩酒杯。
“其实中介只跟我说，前段时间租房整治，这里被人举报，把隔间拆了所以多了个客厅。我觉着有个客厅挺好的……”
朱莉把满上的香槟递给她，“我也觉得挺好，所以才举报了，来，喝一杯。”
周玥接过酒才反应过来，“举报什么？”
“住客厅的人。”
“你住这里，为什么要举报别人？”周玥真是太惊讶了。
朱莉一口喝掉香槟，“因为她老去平台那边投诉，说我个人卫生习惯不好。噢，她倒是习惯好，习惯好别住违规违建的客厅隔间啊！”
周玥震惊得说不出话，吴昊露出一种天涯遇知己的欣赏。他有点明白苏珩为什么和朱莉搅在一起了：这朱莉，真是金玉其外得有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