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现下得了乾仁的记忆,便瞬间了然。

“看来圣灵的力量,又大了。”她道。

沈轻舟心中早有准备,听了这个消息,也算不上太过忧愁,这会子又见元山君若有所思,忽地一笑,“想必你有了主意?”

元山君没说话,带着他离开山谷。

雪花纷纷扬扬,永不止息。

元山君伸出手,很快,掌心中便落下不少雪花。

她将手伸到沈轻舟面前,问,“你可知,无尽山上为何风雪不止?”

沈轻舟自是摇头。

元山君将手中的雪揉碎,洒在空中。

雪花竟已不是雪花,闪着七彩的光,如粉末状散去。

“这是......?”

“无尽山本应该是四季如春的地方,可朔博王私心太重,散下怨念,将乾仁魂魄拘禁于此,使得无尽山日日风雪。”

随着她的话,原本风雪大作的无尽山,竟随着那些雪花的飘散,渐渐冰融雪化,露出湿润的土地来。

“这里,也是被圣灵污染的地方。”元山君淡淡道。

她看着草芽破土而出,绿意盎然焕发,原本只生活在山谷中的虫鸟蝶蜂,也探头探脑,往无尽山更深的地方走去。

白色的幕布褪去,生机再次焕发,无尽山,竟已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全然变了模样。

元山君舒心一笑,道,“走吧。”

沈轻舟跟在她身后,见她往一处山石嶙峋的地方走去。

“这是......”他话还未毕,却依然明了。

在他的眼前,是数十具尸体,面目苍白,表情不甘。

这是聂春秋的同伴。

“既然知道了他们在这,便替他们收尸吧,入土为安。”元山君道。

两人将他们的尸体掩埋好,在土堆前放了花束,随后离开。

既然山下有圣灵的耳目,他一定知道他们已经上了无尽山。

元山君唯独不确定的是,圣灵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若是圣灵知道她的身份的话,还会纵容自己来无尽山吗?

他若是不知道......

这个问题,元山君一下山就有了答案。

无尽山下已黑云压顶,狂风大作。

周遭的镇子几乎都遭了殃,无一人生还。

从那黑色云层,能看到两个若隐若现的腥红眼珠,正注视着无尽山。

当它一看到无尽山脚出现的两个人影,瞬间俯冲而下,张开血盆大口,粘稠的猩红**挂在它的尖牙上,浊臭弥漫。

元山君皱起眉头,抬头仰望着那张大嘴。

他认出来了。

所以他找过来了。

她给沈轻舟匆匆丢下一句“把血滴到扇子上”便迎风而上。

既然要战,那便战。

即使她才刚刚学会使用这些充沛的能量,即使只是在叶檩的梦中训练了短短六个月。

可既然圣灵已经追到眼前,那她便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缓缓将剑抽出剑鞘,冷眼看着圣灵。

即使在这样的巨大体型差之下,元山君的气势也不减半分。

“乾仁之女。”圣灵那沧桑又黏黏糊糊的声音在云霄响起,獠牙上分泌出了更多粘液,红色的粘液洒向大地,就像下了一场血雨。

“既然在枯井里呆了数百年了,为何还不死心?”元山君道。

说着,她挥出一剑。

剑锋划过,一道弧形的白光顺势而出,逐渐扩大。

圣灵躲闪不及,竟生生被划出一道口子。

黑色的雾气从他的伤口中漫出,将天染得更黑了。

“呵——啊——”

圣灵挨了一剑,怒气冲天,从云端钻出,朝元山君猛扑过来。

元山君躲闪不及,生生挨了一口,被圣灵咬在肩膀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元山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剑。

狠狠刺向圣灵的心口。

只听“砰”的一声。

圣灵硕大的身躯如山崩倒,掀起巨大的黑色雾气。

元山君倒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黑雾一点点散去,露出圣灵那巨大的身躯。

他的眼珠已经充血,倒在无尽山下,动弹不得。

元山君喘着粗气,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抹掉嘴角的鲜血。

静静看着圣灵。

圣灵动了动眼皮,猩红的眼睛看着元山君,口中发出低吼声。

他身体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元山君捂住肩膀,鲜血染红了衣衫。

她咬紧牙关,冷冷看着圣灵。

直到——

那双充血的眼珠,彻底闭上。

再无生息。

元山君并不放心。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圣灵的身体彻底净化。

这次,她不愿再镇压,让他还有机会出来为祸人间。

既然她有了机会,那便让这个邪祟永远消失。

她目光坚定,真气从掌心漫出,渐渐包裹住圣灵。

圣灵光亮的鳞片开始暗淡腐朽,他又睁开眼,在地上扭曲着,嘶叫声响彻天地。

“啊——你杀我——没用的——我本就是邪念化生——食人精魄——天下恶人不绝——我将再次降世——恶人永存——”

“啊——”

元山君听了他的话,绉起眉头,手上用力。

“那又如何,今日你必须死在这!”

真气涌动,圣灵的血肉已经模糊,化成一摊腐水。

圣灵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露出森森白骨,才彻底消失。

他的骨头硕大,堆在无尽山脚,竟也像一座小山一般。

元山君最后一击,将圣灵的尸骨彻底震碎,化作飞灰。

“从此世间再无圣灵。”她看着重新黑云散去,天光大亮。

蓝天重现,白云悠然。

先前死去的人再次站起来,被污染的土地得到重生。

一切都在朝着最初的模样变化。

元山君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喉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她再也站不住了,剑尖插入土地,一手扶着剑柄,半跪在地上。

……

沈轻舟听了元山君的话,连忙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扇子上。

他知道里面有元山君的真气,也知道元山君必有安排。

如此,定是能唤起扇子中的真气,对付圣灵。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血液一沾到扇子,白色真气溢出,很快变成一个球状物体,将他包裹在里面。

外面的邪祟攻击不到他,可他也出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山君受伤,吐血。

直到圣灵彻底死去,那层罩子才消失。

他急急忙忙地赶去元山君身边,想要检查她的伤势。

她伤得实在太重了,整个人都像是被血浸润了一遍。

谁也看不清究竟是圣灵的血,还是她自己的血。

就连眼睫毛上都挂着血珠,元山君的眼前一片猩红。

当她看到沈轻舟朝自己飞奔过来的时候,淡淡地一笑,然后放心地倒下。

她知道他一直守着她。

她不会死,所以沈轻舟万万不能有事。

她需要安排一个人善后,沈轻舟再合适不过了,所以她启动了扇子中的真气,强行将沈轻舟保护起来。

等这场恶战结束,起码还会有个人替她疗伤。

元山君软下去的身子再次被人小心地扶起,护在怀中,血同样染红了沈轻舟的衣服,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问,“为何一人苦撑啊!”

虽是问句,却听不出任询问的语气,沈轻舟的语气很低,夹杂着哽咽,更像是他对自己的质问。

黑云已散,大难已去,可元山君却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担一点,恨不得此刻奄奄一息的人是他。

“你要救我呀。”元山君轻声恢复他。

沈轻舟更自责了,抱着她狠狠点头。

随后,带着她离开无尽山。

......

千年风雪的无尽山忽然春暖花开,就连之前的疯病也全都好了,笼罩在天上的乌云全部散去,这对于世人来说无疑是一场奇迹。

他们全都欢呼着冲出家门,所有商铺张灯结彩,游行的队伍唱着歌斗秧歌,龙狮锣鼓,好不热闹。

而在这热闹之中,却独有一人两目暗淡,抱着怀中满身是血的女子在街上寻医馆。

“救命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把周遭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锣鼓声骤然停下,以沈轻舟为圆心,隔着约莫三十尺,围了一圈一圈的人,议论声嘈嘈杂杂。

“这人怎么了?”

“流那么多血,得报官吧。”

“真吓人。”

......

沈轻舟却顾不上理会,连忙抓住一个人,问,“医馆在哪?”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应答。

他摇了摇头,接着往前走去。

他得去寻医馆。

“小伙子!”最终还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出声喊道,“我知道,跟我来吧。”

沈轻舟点了点头,连忙跟上老头。

只见老头带着他拐进一个小巷,巷子里有一间紧闭的木门。

他费力地推开木门,尘土飞扬。

待到眼前的灰尘散去之后,沈轻舟才看清里面竟然真是一间医馆,但看起来已久未开张。

药架子上全是尘土,屋里昏暗,还发着一股子霉味。

这里,怎么能治好元山君的病。

他摇了摇头就要离去,却被那老头子按住,“年轻人,莫急,莫急。”

说着,他手一挥,房间中所有物品竟焕然一新。

“呵呵呵呵呵,如何?”那老头子捋着胡子笑问。

沈轻舟略微惊讶之后,点了点头,“神力。”

“不过一些障眼法罢了,我这里可藏了不少宝贝,不能被贼人惦记了去。”

说话间,他已帮着沈轻舟将元山君扶到屋内的塌上。

“前辈,这该如何治?”沈轻舟焦急道。

那老头子看傻子似的看着沈轻舟,“你莫不是急糊涂了,自然先该替她换身衣服。”

沈轻舟这才反应过来,“我去买!”

“回来!”老头子叫住他,“老夫去买,你替她净身。”

说着,便已离开。

沈轻舟也不敢耽搁,连忙跑到后院去打了桶水,烧开,帮元山君把身上的血迹擦去。

很快,老头子便带回来一件衣服,交到沈轻舟手上,让他给元山君换上。

“这才像样嘛。”老头子道。

“前辈,伤。”沈轻舟问。

“莫急莫急。”老头子慢悠悠地在药架子前转了一圈,随手捏了两把药材,呵呵笑道,“就它了!”

“人参?”沈轻舟面露疑惑,“可她还有外伤。”

“修行之人,与常人不同。”老头子晃着脑袋,将人参扔进药罐,又捏了一把当归黄芪甘草,注了半盆水,“外伤自可愈,莫要急操心啊,啊?哈哈哈哈”

他说要,伴随着一阵悠长的笑声,随即消失不见。

只在空中留下一句话,告诉沈轻舟这医馆可以让他们住下。

沈轻舟听了他的话,又去看了看元山君肩头的伤。

那里的伤最为严重,是圣灵的獠牙所伤,还露着黑漆漆的一个洞。

沈轻舟紧拧的眉头却忽然展开。

这伤口虽然仍旧骇人,但比方才,已经好了太多。

那老头子说的不假!

他定了定神,将炉子上的药熬好,喂给元山君吃下。

果然药效灵验,她肩头的伤口竟然冒出白烟来,像仙女的术法一样,正缓慢修补着伤口。

沈轻舟看元山君情况大好,又把那药给她吃了几剂,肩头的伤口便全好了,只是人还是昏睡。

这也正常。

杀死圣灵费了她不少修为与力气,这些年来又没有好好休息,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沈轻舟便暂且在这医馆安顿下来,替元山君熬药。

这医馆尚没有名字,在外人眼里还是那副破落样,不出几日,他便成了附近有名的可怜人,带着娘子住在一个荒废了不知多久的破屋子里。

他尚没有回京,也没有机会联系沈家的探子,最近消息有些滞涩,便带了三文钱,去茶肆里要了一碗粗茶,一碟瓜子,略坐了坐。

这里这个茶肆开在往来路上,有不少歇脚的客商,他们走南闯北,消息向来是灵通的。

果然他便听到了一则大新闻。

“可不得了了,万岁爷换了!”

“什么?这可不敢胡说,你仔细着官爷来拿。”

“哎呦,还来拿我?”这是一个从京城方向来的布商,“他们自己都苍蝇绕头呢!”

“真换了?”

“我还匡你不成?”他自信道,“现如今圣上,原是四殿下,经了这一遭,圣上没挨过去,特下旨,传位于当今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