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赵家摆席燕喜楼, 为赵母挟走李靥一事道歉。
赵南叙为表诚意,执意要带着母亲一起,赵母自然不乐意, 可架不住自己儿子在门外跪到半夜, 最后还是妥协跟着来了。
来归来,她心中却因为这件事,给李靥又记了一笔。
小丫头年岁不大,魅惑人的本事倒是不小,怕是把儿子三魂七魄都尽数勾了去, 从前多么孝顺的孩子, 如今竟快要闹到母子不和的地步。
这哪是普通的狐媚子, 分明是个妖女, 若是成亲前不能镇住她,以后还说不准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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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人到齐了,李靥却不在, 说是去大理寺给人画像去了, 外面天已经擦黑, 赵母喝了两盏茶, 脸色难看:“一个闺阁女子,比翰林院学士还忙,酉时都过了还不见人,李学士都不管的吗?”
李栀吩咐茶饭博士再沏茶来,温言道:“想来是有事耽搁了, 再等等,天黑前定会来的。”
“您别嫌我说话难听, 咱就说这京城显贵,有几家没出嫁的小丫头到处乱跑的?”赵母对李栀还算客气, “您就不该让她出去。”
“靥儿是去大理寺协助公务,不能说是乱跑,而且靥儿性子活泼,我也不想束着她。”李栀笑答,转头吩咐书童九官,“去门口看看娘子来了没有。”
九官说了声是正要出去,就见门帘一挑,先前说去迎迎李靥的温若蕊进来打起帘子,娇笑道:“快看哪,咱们的大忙人来了!”
李靥衣服上染了颜料,本想先回家换衣服的,却在家门口被温若蕊拦住,只好直接上了马车跟她过来:“赵老夫人安好,赵少监安好,哥哥安好。”
“小靥来了,快来这里坐。”赵南叙站起来,拉着她坐到自己跟李栀中间,“我看外面起风了,冷不冷?”
李靥摇摇头:“坐马车来的,不冷。”
“我给你带了斗篷,回去时披上。”李栀倒杯茶给她,“饿了吗?”
赵母看看被两个男子围在中间嘘寒问暖的李靥,再看看被冷落一旁手足无措的温若蕊,端起第三盏茶,笑了一声:“茶都喝了三盏,总算是见到人了。”
“今日有事误了时辰,让赵老夫人久等了。”李靥站起施了一礼,“抱歉。”
她态度不能说不好,却总是透着那么一股子高傲,轻描淡写的道歉一下触到了赵母逆鳞,当下茶杯一放,冷言道:“不知是什么大事误了时辰,能否说给我这老太婆听听?”
“本是要未时回的,但临时来了一位事主要画像,耽搁了时间。”
“啊?之前听别人讲采花飞贼的像就是表嫂画的,我还不信,觉得他们胡说,表嫂怎可能见过采花贼的模样?”温若蕊捂满脸惊讶地插嘴道,“您、您真的是给犯人画像啊?”
赵母听到提起采花贼,更不高兴了:“女子便该好好在家做女红,去外面抛头露面,弄得身上花花绿绿全是颜料,哪有大家贵女的样子。”
“李家清贫,在下也只是为朝廷效力的普通臣子,赵老夫人可莫要提贵字,且男子学六艺,女子习八雅,绘画也在八雅之中。”李栀本性温柔,却也不喜欢赵母又是显贵又是贵女的挂在嘴边,庸俗至极,更见不得她说自己妹妹不是,于是打断了谈话,“茶饭博士,上菜吧。”
赵母被他堵回来,感觉驳了面子,又不好直接发作,于是拐了个弯继续教育李靥:“画画倒是不错,不过平日里也该画些高雅的,山水啊花鸟啊什么的,给人画像还是算了,还有那什么风俗画,一听就上不了台面,以后莫再画了。”
“赵老夫人此言差矣。”李靥本来见哥哥已经说话了,打算忍气吞声听几句教训息事宁人,早吃完早回家,可听到赵母连她画什么也要否定,忍不住反驳。
“画者,无声之诗,技法有高低,意蕴无雅俗,高山流水也好,市井杂物也罢,皆为意蕴,意蕴源于天地,起于心,呈于笔墨,任何物象皆可入画,只有技法高低之分,无雅俗贵贱之别,只要画者是用心去画了,便有价值。”
“哎哟表嫂,姨母不过好心,随口劝几句罢了,您这之乎者也一堆,是欺负我们没读过书么?”
温若蕊站在赵母身后,作势给她捋背,“姨母莫生气,估计表嫂是累了才顶撞您的,咱先吃饭。”
李栀觉得奇怪,妹妹一向脾气温和,与人为善,不知为什么今晚像个小刺猬一样,毕竟是赵南叙母亲,闹僵了总不太好,于是悄悄在桌下按住她:“吃饭。”
“对对对,表妹也坐吧!”赵南叙打圆场,“咱们吃饭!”
赵母剜了李靥好几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直到菜陆陆续续上全,依然坐在那里不动。
她是长辈,长辈不动筷子,余下的人谁也不好意思先吃,赵南叙示意了好几次可以吃了,又给她夹了几道菜放在碗里,她看也不看,只像尊大佛一样垂眼坐着。
李靥不想哥哥饿肚子,夹起一块莲花鸭,躬身放进赵母碗里,恭敬道:“赵老夫人,请吃饭。”
见她不理自己,又道歉:“靥儿刚才一时口快,您莫放在心上。”
“好了娘,小靥给你道歉了,快吃饭吧。”见李靥道了歉,赵南叙眉目舒展不少,柔声劝道,“吃饭吧娘,大家都饿着呢,我也饿呀。”
赵母到底是心疼儿子,见李靥态度还算不错,应是知道了自己的厉害,当下假意叹一声:“老太婆没读过啥书,也是为了你好。”
说着扬起眉毛自上而下乜着一桌等她动筷子的人,优越感十足,“吃饭吧。”
一群人吃着聊着,这段小插曲就算过去了,赵南叙诚心诚意敬了李栀三杯酒,为昨日之事道歉,见李栀接受了,他欢喜至极地夹了一个蟹黄包给李靥:“小靥多吃些!”
李靥看着面前蟹黄包,再看看气氛融洽的两家人,夹起来咬了一口。
还是那个味道,放了许多姜,一粒一粒藏在馅子里,无处不在,避无可避。
她默然地吃,嚼也不嚼,就这么就着水囫囵吞了进去,再也吃不下其它。
早知如此下午就多吃些栗子了,甜甜的暖暖的,比这顿饭好吃百倍。
她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发呆:义兄说吃自己想吃的,可有时候吃自己想吃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