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靥画了香香的画像给张芫看, 张芫端详半晌,摇头:“看不清全貌,单看眼睛是不像的, 表妹是单眼皮, 眼尾略下垂。”

“既然有易容膏,说不定表妹或者香掌柜也是易了容?”从太傅府出来,李靥揪着眉头上了马,在自己夫君怀里坐好,“我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呢, 画像好像也不管用了, 因为模样会变来变去的。”

“若是易容高手的确不好捉拿, 便是发了海捕文书也是徒劳, 不过普通的易容术只能改变容貌,身形步态却不会变,多费些时间而已, 总会找到的。”尚辰低头蹭蹭怀里垂头丧气的小姑娘, 安慰道。

李靥点点头, 又把画像展开, 不太确定的样子:“夫君,你也见过香掌柜,有没有、有没有觉得她的眼睛跟我很像?”

寺卿大人听话地认真看了几眼:“不像,靥儿最好看。”

“说正经的!”她气得用脑袋撞他,“我怎么觉得跟照镜子似的呢。”。

“许是眼型有几分相似, 但神韵完全不同,不像。”尚辰又看几眼, 笃定道。

“对了,你昨晚让我问的事, 问完了。”

“真的?那小王爷怎么说?几时把小雨送去?咱们得置办嫁妆吧?我想了,陪嫁小雨一间铺子如何?她随便想做点什么生意,我可以手把手教她,等教会了就雇几个人看着,算是份自己的收入,可这丫头脑筋太直,不然还是陪嫁套宅子吧,可以租出去收租子,虽然不如店铺挣钱多,但好在稳定。”

她兴高采烈说一堆,仰头看他,“夫君觉得哪样好?”

尚辰默了阵子,又默了阵子,艰难开口:“小俊不乐意。”

又一阵沉默,李靥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半天才反应过来,嘴张得老大:“啥?”

“他拒绝的很干脆,应是完全没这个心思,所以靥儿还是好好劝劝小雨,她若真想嫁人,便找个门当户对或者两情相悦的。”尚辰言辞间尽量含蓄,若这不是小姑娘的贴身丫鬟,他才懒得说一个字。

“哼,小王爷凭什么不乐意啊,小雨人那么好,又好看,性子又好,还那么喜欢他!”

小姑娘愤愤不平,回身捶了他两下,又心疼地摸摸,抱住:“好吧……我想想要怎么说。”

“嗯,早些说明白的好。”

.

夫妻俩骑着小黑慢慢走着,看着天色不早,决定去学堂接一双儿女放学。

御街东侧栗园巷,紧挨着大相国寺有一处学堂,叫做栗园蒙馆,夫子是位和蔼可亲的老先生,专门教幼童识字开蒙,尚云起跟尚云舒就在这里上学。

其实按着惯例,以尚家这般身份地位,李靥又有个状元哥哥,自是应该在家里教,可夫妻二人都觉得小孩子童年短暂,应该多跟同龄人接触,栗园蒙馆他们考察了很久,老夫子为人亲切又有耐心,学堂里学生不算多,身份也都简单,是个启蒙的好地方。

这会儿学堂刚放课,小娃娃们叽叽喳喳玩闹着,等待家里人来接。

云起云舒最喜欢李靥来接他们下学了,可以不坐马车,而是一左一右牵着阿娘的手,慢悠悠地走回家。

春天的时候去河边看花放纸鸢,夏天就撑起油纸伞,一人一碗水果冰酪捧着边走边吃,冬天便更好玩了,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红艳艳的,咬一口又酸又甜,厚厚的小靴子踩得积雪咯吱咯吱响,若是赶上爹爹放衙早,一家人还能在路上打雪仗。

所以今天的学堂门口,尚辰跟李靥手挽着手一出现,两个小家伙就像见了肉骨头的小狗狗,立刻扔下手里的玩具欢天喜地扑过来,李靥被他们扑住,后退一步撞进自己夫君怀里,一家人笑作一团。

尚辰笑着扶住小姑娘,先是问问一双儿女今日过得开不开心,又去跟老夫子寒暄几句,谢谢他对两个孩子的悉心教导,完事大手一挥:回家!

“爹爹阿娘一起来,云舒可真高兴啊。”云舒被抱上马,跟李靥一起舒舒服服骑在小黑背上,看着地上跑来跑去的云起,“哥哥,你要不要骑马?”

“不要。”尚云起皮猴子一样翻几个跟头,做鬼脸,“在学堂坐了一天,屁股都坐麻了。”

尚辰牵着小黑,时不时应付着突然对他出招的儿子,顺便再教他几个简单的招式,马上云舒靠在李靥怀里,小手东摸摸西摸摸,不知怎的就把那张香香的画像抽出来。

“阿娘,这是谁啊?”她好奇地展开,“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李靥点头:“是个漂亮的大姐姐,你看她的眼睛,跟阿娘像不像?”

小云舒闻言,一本正经摸着小下巴端详好半天,又回头看看自己娘亲,小奶音清脆:“一点也不像!”

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小小年纪说话便很有分寸,“虽然这个大姐姐也很漂亮,但她不如阿娘漂亮,阿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我看看我看看?云起听见了也来凑热闹,在地上蹦跳着,“我也要看!”

“就是这个姐姐。”云舒拿着画像给他看,“跟阿娘像不像?”

尚云起扫一眼,又去翻跟头了:“一点都不像!阿娘最好看!”

“爹爹觉得呢?”

寺卿大人特别认真,抬头盯着马背上自己娘子,端肃道:“一点都不像,靥儿最好看。”

***

吃过晚饭,小雨带两个孩子去洗澡,李靥在书房继续画她还没画完的连环画,一边跟忙活着收拾的孙嫲嫲聊闲天。

“我今日去了张太傅府上,见了个稀罕东西。”她笑眯眯抬头,手托着腮,“猜猜是什么?”

孙嫲嫲正搬了个书箱出来,想把云起云舒写的字收一部分进去,笑道:“你这没头没尾的,叫人上哪儿猜去?”

“哦,那我缩小一点范围哈,是云岭国的东西,快猜快猜。”

“酥糖?云缎?香椿茶?”孙嫲嫲把云岭特产猜了个遍,见她还是摇头,好奇道,“那是啥?真猜不出来了。”

“是伞灯呀!”李靥干脆搁了笔,双手捧着脸,小梨涡暖暖绽开,“就是我小时跟爹娘还有哥哥一起玩的伞灯。”

“哦,那可是稀罕,多少年没见过了。”

孙嫲嫲继续低头收拾书箱,“张太傅买的?”

“是他远方外甥女做的,做了好多呢,我去看了,在绣楼檐下挂了一排。”李靥说着又想起来,拿起桌上画像给她看,“孙嫲嫲你看,这姑娘的眼睛跟我像不像?”

“夫君还有云起云舒都看过了,你也看看嘛,看看嘛~!

孙嫲嫲被她缠得没法,只得把画像接过去,看了几眼:“这是哪家姑娘?”

“这个啊,她说她叫香香,好像跟云岭国有点关系,大理寺正在找她呢。”

“找到了吗?”

“还没,哎呀你不要管这个,先看看像不像。”她干脆把自己脸也凑过去,“像不像?”

“娘子也给姑爷看了?”孙嫲嫲大约是嫌她吵,把画像塞回她手里,转过身又收拾起来,“他说像不像?”

“他说不像,云起云舒也说不像,可我就觉得很像,孙嫲嫲觉得呢?”

“我觉得不像,一点都不像。”

“这样啊……那大概是我搞错了。”见所有人众口一词,李靥眨巴眨巴眼,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问题,正要把画像收起来,给孩子们洗完澡的小雨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画像。

“咦,这是娘子年轻时的画像吗?我怎的没见过啊。”小雨端了茶进来,随口道。

李靥又疑惑起来:“你觉得像?”

小雨点头:“跟您成亲前一模一样。”

“是吧,我也觉得像,孙嫲嫲你看小雨也说——”

“不像!”孙嫲嫲突然把手里东西丢下,转身提高声音打断两人的话,冲小雨气道,“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这画像明明就跟娘子一点都不像,少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雨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吓着了,结结巴巴解释道:“不、不是,这画明明就……”

“有完没完?我说不像就是不像!”

孙嫲嫲看起来生了很大的气,胸口距离起伏着,李靥见状连忙过去给她捋着后背抚慰道:“哎呀,不像不像,我就随口问问的,孙嫲嫲别生那么大气。”

“我就看着娘子最好,跟画里的人没有半分相似。”

“对对对,没有半分相似。”李靥哄孩子一样哄她,“我也看孙嫲嫲最好,真好看一个大美人!”

“你就惯会哄我,越来越油嘴滑舌。”

孙嫲嫲被哄得哭笑不得,板起脸朝她伸出手,“画像拿来,我扔了去。”

“行!扔了!只要孙嫲嫲不生气,怎么都好。”

李靥颠颠把画像交给她,又把她送出书房,回头朝小雨笑笑,“可能孙嫲嫲这几日不舒服,所以脾气大了些,小雨莫要放在心上。”

小雨摇摇头,满怀期待上前,轻声问道:“昨日娘子答应我的事,可、可跟小王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