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缝隙,范知绾正瞧到范倾倾被两名丫鬟搀扶着进来,身后还跟了一名背着斜挎医箱的中年男人。

那是金氏花了大价钱聘请来的府医。

当初,她可也没少在这人手上受罪,她的兄长更因遭人算计,导致双腿被他医至残疾跛瘸,无法再上战场,甚至被套了个子虚乌有的废物名声。

范知绾眸色一片深幽,抬眼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几人的一举一动。

“孙大夫,我不想毁容!”范倾倾扯住了府医的袖角,情绪看似有些许失控,“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

孙成济不忍直视瞥了眼她的猪头鬼脸,半皱着眉头,抬手捏着八字胡,半响不吭声。

这可把范倾倾急得都快哭了,只可惜她此刻双眼肿胀得仅剩下两条缝儿,压根挤不出半点眼泪来。

好在孙成济终于缓缓开口,“小姐莫急,既然夫人重金聘用在下成为护国将军府的府医,在下保管不会让您毁了容。”

笑死。

范知绾待在屏风后翻了个白眼,这话倘若是别人说的,她兴许还会信,可出自孙成济口中不外乎是为了钱。

不过,不管范倾倾有没有听出来,这会她估摸着只紧张自己的脸。

正如她所猜测那般,范倾倾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你能保证我不会毁容,待我恢复如初,一定会让我母亲给你加月钱的。”

孙成济眼睛一亮,拱手一礼。

“那么谢过小姐了。”他往腰侧木箱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在下祖传的珍草药粉。”

“每日三次,兑水敷上,七七四十九日后不仅疤都不会留,小姐的脸蛋肤色,还会嫩上一倍亮上一度!”他自信地介绍着。

范知绾听完,再度翻了个白眼。

但眼前范倾倾却很是满意,她语调轻快地招呼身旁俩丫头,“金枝你亲自送孙大夫回去,玉叶你快为我敷上!”

看着她这迫不及待的模样,范知绾眼底隐含冷笑,握着乌木笛的指节微微收紧。

当年,楚珩踩着她顺利登基后,第一条旨意便是将她囚禁到冷宫,而后以造反罪名判她父兄凌迟。

这对狗男女不但如同玩物般,冷眼笑着观看她父兄饱受折磨,范倾倾甚至还当场毁坏了乌木笛,以此来取悦楚珩。

范知绾眼里淬着冰寒,但她不会选择意气用事,眼瞅着金枝送孙成济离开,玉叶也紧随去打水时,她趁便无声离开。

前世,二房借着护国将军府的名头赚取了不知多少利益,但他们那些作为,同时也抹黑影响了将军府的名声。

这些破事,今生她不会放任它再蔓延。

况且她父兄不日将凯归,她得赶在那之前,将二房作恶的证据收齐。

范知绾瞥了眼前头抄手游廊处,匆匆跑过且并未注意到她的奴仆,抬步兀自向通往府外的围墙走去。

下一刻,她捏紧手中乌木笛,足下轻点翻跃了出去,裙摆掠起的风,带动了地上几片落叶。

风声簌簌,醉凤酒楼某雅间内,窗台上的绿植随风轻轻颤动着,一道慵懒好听的男声缓缓响起。

“方才你在帮她时,为何有一瞬失态?那不像你。”

面前,蓝永林神情微动,并未像从前那般从容,语气似也带着丝丝浅淡的激动。

“回殿下,范大小姐那双眼睛……与在下的故人神似。”

楚承致正端坐在他对面,闻言,捏着茶盏的手微顿,深邃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

现今,蓝永林虽帮他打理着醉凤酒楼,但他以前却是一名江湖侠客,后机缘中才归入他靡下。

而他也知晓,蓝永林始终有一个执念,他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走散的青梅竹马。

蓝永林很快压住心中情绪,抬眼见天宁朝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承王殿下,正抿唇不语,不知思索着什么。

他呼出一团浊气,又恢复了往常模样,笑眯眯地将话题岔开,“说来,传闻殿下您不是不近女色嘛?怎的对那范大小姐留意起来了?”

楚承致看他那副笑面虎的模样,没出声,只端起茶盏轻抿了口。

哪知他不依不挠,又调侃道:“欸~在下怎依稀记得,殿下您当年有位小知己来着,不会就是那位范小姐吧?”

楚承致仍低垂着眼皮喝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眼底深处分明多了丝几不可见的情愫。

窗外一缕柔和光线照映到他矜贵清隽的面庞上,为他清冷的眼眉间平添了三分暖意。

秋风吹拂,两人默契着再未出声。

骤然,一道清亮悠远的笛声遁着清风飘**而来,入耳一听,不由得心神一静,很是舒服。

眼前,楚承致却发现蓝永林在听到笛声时,俨然错愕了下,又急转为惊喜。

他猛地站起身,语调明显带着颤意,“请殿下恕在下失礼,在下必须出去一趟!”

楚承致掀开眼皮睨向他,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点了下头。

“谢殿下!”

篮永林丢下这话,便匆匆离开,楚承致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急躁,他向来很是沉稳。

那笛声,出自何处?

不会真是她吧?

楚承致按压住心中猜想,垂眸盯着茶盏内漂浮的茶叶。

范知绾垂首盯着乌木笛,暗自嘀咕了下,“当初爹爹可没交代我具体该吹奏什么曲儿,这会随意一曲,他们应该会来吧……”

此刻,她人正站在京城里头某处无人居住的破落院子内,除了一堆破烂,还真什么都没有。

思绪方落,伴随着风声,一抹黑影在她眼前乍现。

“属下徐行,见过大小姐。”

“徐、行。”范知绾拉长语调,眉梢轻挑,垂眼打量着跟前抱拳的年轻男子,“就你一个?”

“回小姐,大将军为您安排的暗卫包括属下在内,共三十名,由我统领,听命于您。”

彼时,他们不知的是,被笛声引来的,还有另外一人。

蓝永林敛去声息,正隐在暗处端视着一切,当他看见范知绾手中的乌木笛时,顿觉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