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官兵已经搜罗到了袁召藏身的房间。

这房间在二楼最里面,门前被大片的藤萝遮挡了光线,十分隐蔽。

一名身强体壮的官兵开始大力拍门,可拍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

他往后退开几步,正要像方才破门那样用肩膀将门撞开,身后一名身材瘦小,看着十分精明的官兵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臂。

身强体壮的官兵一愣,停下了动作,不耐烦道:“矮子,你干啥!”

那名被叫“矮子”的官兵呵呵一笑,手指指挂在门上的锁:“胖子,这房间被锁了。”

“胖子”不明所以:“所以呢?”

他没瞎,门是被锁了,他不是正要撞开的么。

“矮子”笑笑,忽然压低声音,凑到“胖子”耳边,道:“你忘记林大人刚才在县衙里怎么说的了吗?搜罗可以,但莫要扰了百姓清净,这屋门明显锁了,就说明里面没人,你搞这么大动静撞门,不就是在扰百姓清净吗?”

“胖子”还想反驳:“可是,报官的人明明信誓旦旦说,犯人已经被她困在客栈中啊。这不就是跟……”‘锁上’对上了吗?

“别说,别想,”“矮子”伸手捏住“胖子”的嘴,“也别问,这就是林大人的意思,咱们快走吧。”

说完,他招呼着后头跟上来的官兵门:“好了,此处无嫌犯,一场乌龙而已。”

他故意靠近了屋门,拔高了声音道:“看来那个穿绿裙子的姑娘撒谎耍我们啊,报假线索可是要受罚的,兄弟们,回去看好戏了!”

……

官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彻底消失。

袁召已经被吓得尿了一身,浑身酸软地瘫坐在地上。

身上退下去的痛楚再次涌上,江漓的毒又发作了!

袁召两眼通红,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

因怕再次引来官兵,他咬着牙,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实在痛得受不了的时候,张嘴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鲜血从牙印处渗出来,腥得作呕。

即使袁召不愿意接受,但还不得不承认,姜芸儿背叛了他,害他差点被抓。

他眼下唯一的活路,就只剩下去找江漓。

——

次日,江漓带着灵心前往胭脂铺。

因昨夜江漓已经将今日接下来发生的大概跟灵心说了一遍,此时灵心心中也有了数,跟在主子身后直奔县城最东侧的胭脂铺。

二人到了胭脂铺门前,却并不急着进去,而是拐入了胭脂铺旁边的小花园里。

这小花园的一侧是胭脂铺的高墙,另一侧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木,前后都少有建筑,很是空旷幽静。

主仆二人悠哉地走着,看似是在闲逛,实际上却是在等人。

果不其然,半盏茶的时间都未到,一路暗中尾随的袁召就现了身。

不过他今日的穿着……倒十分地不走寻常路。

袁召此时一身凌乱不堪、胡乱套在身上的破旧婢女衣裳,因男人身量和女子不同,这套衣服该松的地方不松,该紧的地方不禁,前后都穿反了,下裙因为太短露出光溜溜的两只伤痕累累的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江漓微微露出了笑,看来袁召这几日,过得甚是凄凉啊。

察觉到江漓打量的目光,袁召脸上十分难堪,身子不自觉抱臂缩了缩。

可小花园内花草低矮,他一个大男人穿着婢女的衣服杵在那儿,又能到藏到哪里去?

江漓看着他,淡道:“袁公子今日主动现身,看来是想清楚了?”

袁召强迫自己忽略对方的嘲弄,垂头丧气道:“江姑娘想知道什么?”

江漓不说话,转身看了眼灵心。

灵心大步上前在袁召面前站定,迎上对方不解的目光,她忽然扬手“啪啪啪”连扇了袁召三个耳光。

她谨记着姑娘的吩咐,每一下都用了最大的力气。

还别说,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觉得打人这样爽。

就像是多年的污浊之气在一瞬间得到了释放,过往的种种压抑都有了发泄的出口。

灵心看着袁召因为被突然被打,踉跄摔到了地上,脸上红色的手指印,很快就肿起来。

她眨眨眼,面上露出了疑惑,奇怪,袁家的公子从前也未得罪过她,怎么自己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也许是他从前对姑娘言语轻薄,自己记下了这笔账?

灵心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袁召被打懵了,见打自己的是个身份卑贱的婢女,公子哥的脾气冒了上来,大怒道:“江漓,你欺人太甚,你竟然让一个婢女打我?!”

“欺人太甚?”江漓笑了,示意灵心站到自己身后,踱步往前走到袁召身边,“袁召,身上中毒的滋味如何?毒发的间隔越来越短,开始见血了吧?”

袁召脸色大变,刚才斥责的嚣张火焰顿时萎下来大半,他道:“你什么……什么意思?”

江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意思就是,今日你若得不到解药,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若你是聪明人,就该快些交代出你知道的一切。”

袁召回想毒发时的痛苦,又听江漓说自己今日就可能去见阎王,吓得跪趴在地,态度大变,道:“我说,我说……阿……阿漓妹妹的生母江夫人,是被我姑母下毒毒死的。”

江漓心道了一声果然,即使心中怨愤难当,表面却没有露出半点,道:“袁氏第一次下毒是什么时候?”

她始终觉得袁氏毒死江夫人蓄谋已久。

“这……这我不知道啊。”袁召生怕江漓不信,快速道,“我姑母素来心狠,做下的恶事不止这一件,江府原配夫人是我姑母毒死,原配夫人的亲生女儿,是我姑母亲手害死的,可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啊。”

江夫人的亲生孩子竟然已亡故了……

她原本想查清江夫人死因后,找回那被掉包的孩子,再去找舅舅坦白一切的。

江漓心中一阵抽痛地难受,她了解袁召,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沉默半晌,问:“所以,她为何要这么做?据我所知,江夫人怀有身孕时,袁氏也在同一时间怀孕。”

话音刚落,袁召突然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

这种生死一线的境地,袁召根本没必要去顾虑一个已经失势的姑母的死活。

他两眼一闭,大声道:“姑母当时和野男人媾和被族人发现不被接纳,恰巧她的闺中好友怀孕了,所以有一段时间姑母以陪伴好友为由,寄住在闺中好友家中,直到快显怀了才被袁府悄悄送到了庄子上。我……我猜测,那好友就是江夫人!姑母应当是觉得生下孩子会让自己陷入绝境,没法子,就想到了害死江夫人取而代之的想法。江大人为人优雅,姑母曾对我说过,她对江大人印象很好,产生了占有之心。姑母本想在在江夫人显怀前就将您毒死,可她没把握好穿肠散的用量,夫人直到临盆都未真正毒发。”

袁召抹了把冷汗,硬着头皮继续联系自己所知,猜测道:“但这毒毒性太强,到底伤了根本。姑母在江夫人生产完几个月后再次借探望之名下了大量的穿肠散,导致了江夫人不久后毒发丧命。还有江夫人的孩子,因为在娘胎里已经中了毒,生下来孱弱不堪,姑母将她和你掉包之后,扔到了乱……乱葬岗。”

听到那女婴真正的遭遇,江漓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骇然的恨意从脚底往上,化为了怒火,越来越旺。

没想到袁氏竟然这么歹毒,不仅恶意毒死了江府原配夫人,抢夺有妇之夫,还将刚出生几个月大的女婴随意仍在了乱葬岗!

她不敢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荒凉恐怖的乱葬岗中,是怎样的孤苦无助,又是在怎样的饥饿寒冷中离开了这世间。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江夫人的孩子与我互换被扔在乱葬岗,那么袁氏的孩子呢?被送到了京都哪户人家?”

袁召万万没料到江漓还知道这一层,心中震骇之余,又多了十二分的畏惧。

京都哪位大户人家……

袁召虽然不知道江漓的出身是如何的有权势,可从父亲和姑母偶然的对话中,他察觉到了那大户人家的非同一般。

在西偏院和姑母闹掰争执后没几天,姑母也曾私下警告过他,如果此掉包计被京都大户人家察觉,他们袁氏全府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一个死字!

袁召脸色发白,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烂泥般瘫坐在地上,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腹中的疼痛又一阵阵地涌上,袁召的鼻子嘴里都开始流血。

他畏惧地看了眼江漓,道:“我……我不知道,父亲也不知道……如果这世上真有知情的人,应当就是姑母了。”

“如果你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去庄子上问她啊。好痛,好痛……快,求求你快给我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