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奚歌大步走入屋内。

自从父亲出征塞外三年之久,这屋子就有多少年没人来修补过,大冬日这寒风直往里头灌,屋内更是冷得像是冰窖似得。

只见林氏躺在床榻上仅仅一床单薄的被褥御寒,林氏面容消瘦病白。

“娘……”裴奚歌嗓音遏制着轻颤。

林氏缓缓回过神来,看向裴奚歌,见裴奚歌身上不少泥脚印,“他们又欺负你了?”

裴奚歌看下身上的裙摆这才发现上面被裴奚柔一行人踩出的印子,她一梗。

林氏双眼泛着红,“是我没用……”

裴奚歌连忙上前,“娘,你放心我这次没被欺负,我教训回去了。”

林氏看着裴奚歌,心中抽痛,她手指伸出覆盖在裴奚歌的脑袋上,“没关系,再等五年,到时候嫁给五皇子,你就不用担心这一切了。”

提及李韫,裴奚歌面色一僵。

林氏双眼慈爱。

林氏是祖父的亲戚。当年,林氏的父亲也就是裴奚歌的外祖父,为了救祖父而过世,临终前将这孤女托付给了裴家祖父。于是,裴家祖父硬逼着自己的嫡长子,裴甫庸娶了他根本不喜欢的林氏。

祖父过世前又怕裴奚歌无人所依,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威望为裴奚歌定下与五皇子的婚事。

五皇子母族正盛,是太子的头号人选。

这本是一片好心。

但谁又能料到,后来五皇子母家被打压,这桩婚事也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她迫于婚约嫁了过去,却换来的只有利用。

裴奚歌看着母亲,忍不住开了口,“母亲,女儿想退婚。”

“退婚?”林氏怔然看着她,瞬间咳嗽了起来,“好端端的为何想要退婚?”

裴奚歌闭眼不由想起前世的惨剧,她劳苦数年,为李韫浆洗,为他上战场,与他出生入死,她所求的不过是颗真心,可他毫不犹豫的立了裴奚柔为皇后。

那怕他后来后悔了,废了裴奚柔,又追立她为皇后。

可那又有什么用?

她已经死了。

这辈子她只想过的简单一点,离皇权诡谲远一点,找一个依靠,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足以。

裴奚歌道,“女儿与五皇子素不相识,没有半点情谊,女儿不想嫁给她。”

“荒唐!咳咳——”林氏剧烈咳嗽起来,“你想都别想。嫁给五皇子是你脱离这公府的唯一出路,咳咳咳,我已经错了一次了,娇娇,你不能再错了……”

林氏越说越激动,裴奚歌多了几分急切,“娘,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先躺会休息。”

裴奚歌将林氏扶到**躺平。

看着林氏那苍白的面容,紧紧闭上了。

裴奚歌眸底划过一丝暗色。

这事看来只能徐徐图之,急不得。

安抚林氏入睡后,裴奚歌刚出了屋内,迎面十几道丫鬟的身影匆匆而来。

裴奚歌认出那是五房丫鬟的衣服。

其中为首的丫鬟身上的布料竟比裴奚歌身上的还要流光溢彩,那丫鬟翘着下巴,微微一笑,目光却是倨傲,“二姑娘,奴婢喜鹊,五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

裴奚歌被喜鹊一路引领到五房。

裴家一共有五个儿子,其中嫡房也就三房和五房,三房则是裴奚歌的父亲,也是如今的公爷。

只是裴奚歌父亲不喜爱裴奚歌母女两,所以其余几房对裴奚歌母女很是看轻,再加上如今又是同为嫡房的五房在掌管中馈。

所以这五夫人的权利极大。

也是因为如此才骄纵的裴奚柔不知天高地厚。

裴奚歌刚到廊下,这四处都点着暖炭,与三房的院落简直是天差地别,到了五夫人的屋前,廊外一道身影却吸引了裴奚歌的注意力。

裴明璋。

竟然是裴明璋?

裴奚歌大脑一片震惊,她怎么也不敢想这未来的大权臣居然此刻跪在这冰天雪地里。

只见大雪倾盆如鹅毛,院门外一片冰天雪地,那不过十几岁出头的孩子,身上穿着春衣跪在积雪上,连个护体的披衣都没有,那病白如雪的脸蛋像个雪瓷娃,但唇间毫无血色,睫毛上都结满了冰晶。

风鼓动他的衣角,背脊却像是青松般终年挺立。

她与裴明璋虽然都为同宗,但关系并不算亲近,只有几面之缘。小时候,她只知道五房生下裴奚柔后一直未有所出,五老爷便从带回了个民间的孩子收养成了养子。

裴明璋很争气,成为大魏最年轻的状元后,一路高歌,权势盛大,就连后面的李韫都要拉拢他,拜他为义兄。

可他却十分孝顺于五夫人,于是世人都传五夫人良善,将一个毫无血缘的孩子视如己出。

传闻五夫人对裴明璋极好?可他又怎么会跪在这里?

“二姑娘,请进。”喜鹊为裴奚歌推开了门。

裴奚歌回过神,便见那五夫人坐在那主位上,锦绣华衣,细细品嗅着茶水,屋内温暖如春,于身后那简直是两方天地,五夫人目光看下了裴奚歌,声音顿然凌厉,“跪下!”

裴奚歌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喜鹊一把将裴奚歌推入那房门里,裴奚歌整个人摔在地上。

清雪还来不及回过神,喜鹊就把房屋的门给关上。

四周明火跳动,五夫人坐在那里像是尊神像,她冷道,“你个贱丫头,居然敢欺负到我女儿头上,你母亲如今病着没心思教养女儿,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家规!”

这劈头盖脸的,连事情缘由都不问一下,摆明了要袒护她自己的女儿。

裴奚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叔母真是好大的气性,奚歌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何事,要被叔母如此厉言声色的呵斥。”

五夫人目光看向了裴奚歌,倒是觉得稀奇,这软性子的丫头居然有胆子反驳她了?

但那又怎样?

五夫人满眼厉色,“谁允许你站起来的!长辈说话,岂有你在这里反驳的道理,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