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奚歌上辈子憋屈了一辈子,已经受够了。

她如今重来一世,就是老天都要她要换种活法!

她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与年纪不服的凌冽,漆黑如同银丸的一双大瞳,里面裹挟隐隐待发的气势,她莞尔,“长辈若慈,晚辈自然尊重,若长辈仗着自己年龄欺压小的,那也怨不得晚辈不仁。”

五夫人脸色一黑,瞪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冤枉了你不成?你殴打妹妹,又将你三妹妹的婢女咬伤,我们勋爵世家,怎么出现了你这般的野蛮丫头?!”

裴奚歌啧声,“凡是讲究因果,叔母只看到果,三妹妹从外面归来,口口声声说我仗着婚约勾引人,唆使其余手足一起殴打我的事情,叔母你是一点都不提啊!更何况,后院只有自家姐妹,我并未出门,又能勾引谁?怕不是三妹妹喜欢我那未婚夫吧?”

她声音不大不小,但连同屋外的丫鬟都听得清清楚楚。

五夫人脸色更为难堪,“你闭嘴!一个女子,口口声声污秽之语,你则怎么敢如此攀诬?”

裴奚歌听罢只觉得好笑,“所以叔母的意思是我说谎,此事众人皆在场,出入各个门庭都有记录,叔母不如去查清楚再来说话?”

五夫人听着那话,一字一句都说的极为尖锐。

她怎么之前没发现,这死丫头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五夫人咬牙,眼睛多了一抹厉色,“你给我住嘴!即便是你三妹妹出门了,也不是你能攀诬的,她更不是你这种浑身脏污的人能殴打的……”

说着语气越发嫌弃。

裴奚歌好笑般看她,“叔母这好端端的说着理,怎么还攻击起人来了?我是脏,但这一身脏也是你女儿打得!”

五夫人瞪眼,“什么叫我女儿打的?你有什么证据,还想攀诬我女儿?你做梦!”

裴奚歌笑着点了下头,神色难辨,“既然叔母觉得我说的不对,那我便带着这一身的伤一起去祖母面前讨个公道!还要问问,三妹妹出门究竟是不是见了我的未婚夫五皇子,回来对我这样欺辱!”

说完,裴奚歌边撩起袖子露出那上面触目惊心的淤青,边说还往外走。

五夫人看到那伤口被狠狠的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只见那大大小小的新旧伤口,没有一块好肉,那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变成丑陋的疤痕。

她是知道自家女儿喜欢欺负裴奚歌,但没想到伤得这么狠。

若是伤口小点,左右不过找个裴奚歌自己摔了冤枉柔儿的由头。

但这大大小小的新旧伤,哪里是摔倒能糊弄过去的?

老夫人虽然不喜欢林氏这对母女,但她极其好面子,裴奚歌再怎么说也是公府的嫡女,被打成这样……

“等等!”五夫人立马喊了声。

裴奚歌止步,转过身去看她。

五夫人立马僵硬的堆起笑,“你这孩子,我左右不过说了两句,你怎么就着急去找老夫人,如今老夫人静心礼佛,你还是别去打搅她为好。这事也不过是孩子之间打闹,叔母也不追究了。”

裴奚歌怎么看不出她的心虚,她抬起手,“可我这伤……”

五夫人一顿,立马一笑,“等会我便派人去给你医治医治。”

裴奚歌眼眸划过一丝冷笑。

五夫人这是被吓傻了。

这事如果闹到祖母面前未必有人替她作证。

况且以裴奚歌不受宠得程度,就算有人作证也顶多给裴奚柔一点责罚。

既如此还不如要点东西。

裴奚歌环顾一周,“我看叔母这里炭多,不如也分我一些吧,正好我们院子炭火不够了。”

五夫人笑一僵,“好说,喜鹊。”

喜鹊便推门而入,“五夫人。”

五夫人和气道:“去给奚歌准备十筐炭。”

喜鹊瞬间诧异的‘啊’了声,对视上五夫人颇具威慑的双眼,连忙道,“是!”

怎么回事?夫人方才还一副要了二姑娘命的架势,怎么现在反而送起了炭火。

裴奚歌薄唇带着笑,“差点忘了,最近我母亲吃食不好,听闻叔母这里的小灶的主厨是从皇宫里退下来的御厨,不知道能不能……”

五夫人一口气没顺上来,这死丫头倒是会得寸进尺!

五夫人强撑着笑,“多大点事,嫂子如今身体不好,是该吃点营养的。”

裴奚歌点点头,“另外这几个花瓶也不错。”

五夫人勉强的咬牙,“送送送,喜鹊给二姑娘打包起来。”

喜鹊像是见了鬼,但依旧顺从。

五夫人字眼从牙缝里面蹦出来,“还有吗?”

裴奚歌一副思考状。

五夫人心膛打着鼓,生怕裴奚歌一个狮子大开口。

裴奚歌:“暂时就这些了,之后的我再想想吧。”

五夫人脸色不虞,旋即道,“喜鹊送二姑娘出去。”

喜鹊那敢多问,“是。”

于是,裴奚歌就在五房院内一众人的目光下,安全无虞的离开了。裴奚歌出门的时候依旧瞥见那跪在远处的裴明璋,冷风裹挟,他依像玄铁般铿锵坚毅。

“叔母为何罚四哥哥?”裴奚歌不由问了旁边的喜鹊。

喜鹊想起方才自家夫人改了态度,喜鹊不由也放低了姿态,“回二姑娘的话,四公子背不出书来,五夫人爱子心切这才罚了四少爷。”

裴奚歌挑眉:“背什么?”

喜鹊一听,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有些心虚地道,“郭覆的《七十二章》。”

这一下子可把旁边的清雪给惊到了。

“这哪是让人背书,这是变着法子折磨人啊,七十二章一篇都有几万字,这整整百多万字之多,怎么可能背的完?”

喜鹊尴尬的笑了一下。

裴奚歌想起了上辈子,她死后化成了孤魂,裴明璋的势力越渐庞大,甚至一度成了李韫都要拜其为相父的程度……

这辈子,她不想与李韫有过多的牵扯。

但如果能抱紧裴明璋的大腿的话……

喜鹊将两人送出院外便离开。裴奚歌转而看向了清雪,“清雪,我有件事交代你去做……”

清雪眨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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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刺骨,从脚心钻入四肢中,裴明璋脸色苍白无血色,脸被冻得皲裂,手指间因为生了冻疮早已肿的像个萝卜,但却死死的攥住《七十二章》最后一卷。

不知何时,天空又下起了密密麻麻的碎雪。

裴明璋伸手想要去触碰那些雪,神思恍惚。

忽然一道身影从风雪里匆匆而来,那人顶着风帽,到了他跟前半跪而下。

她从手袖里取下一个汤婆子,塞入他手底,压低了声音道,“四少爷,我是二姑娘的丫鬟,我家姑娘说,五夫人对她现在有怨气,不敢明面帮你,怕五夫人迁怒于你,这汤婆子你藏在袖子底下,没人发现的。”

裴明璋手底一暖。

抬眸看她,那人却已是拢紧了风帽,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逃开了。

碎雪渐渐堆在了那暖手的汤婆子上。

裴明璋清冷漆黑的眼里盯着那汤婆子。

二姑娘……

他脑海不由浮现那瘦弱怯懦的背影,她总是一副抬不起头的模样。

自己都这般处境,竟还想着帮他……同情?

裴明璋眼眸划过戾色,他想要将这汤婆舍弃,可这汤婆子是在太过暖和,是这寒冷之中唯一的慰藉,最终他只是将上面的碎雪拍去,藏于手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