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陈养喆就放弃了对顺阳集团未来发展的规划。
陈道俊单独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通过查看陈养喆给的行贿基金账本上写的名字和顺阳集团的人事档案来帮他寻找记忆。
其中,陈养喆回忆了自己单独联系的人,以及他们之间沟通的事宜,陈道俊一一记录下来。
当陈道俊和陈养喆开始慢慢的回忆,他的表情也变得更加愉快,欢乐时光还在继续。
可惜,陈养喆身体越来越虚弱,明显感觉到时日无多。
很明显的一个事实就是,他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从睡6个小时到7个、8个、9个,甚至能从晚上六点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如果失去知觉,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再次醒来,医生不得不让陈养喆24小时呆在病房里,大家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但幸运的是,当陈养喆清醒时,他的头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
往事连琐碎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对每个家庭成员的年龄和名字,他都准确无误的说了出来。
陈道俊也完成了一份紧凑的清单。
“因为要照顾所有这些人,你的负担一定很重。”
“那都不是事,毕竟他们也当过高管,安排在公司,总能发光发热。”
陈养喆一脸满意的看着陈道俊,说了一句让他意外的话:
“你能私下叫你妈妈来吗?”
“叫我母亲来吗?”
陈道俊眨了眨眼睛。
“是啊,当初你母亲进门的时候,为了家族的荣誉,我对她很不客气,最初她确实承受了很多白眼和羞辱,但是我必须自己做,你明白了吗?”
“那都过去了……”
自从陈道俊重生以后,陈养喆从未虐待或羞辱过陈道俊的母亲。
陈道俊想,自己的母亲或许早就原谅了他。
“好,明天我带妈妈来。”
……
李海仁最近正在跟欧洲那边的团队开会,第二天莫名其妙被带到了医院。
看着脸上有些紧张的母亲,陈道俊安慰她:
“放松,爷爷只是想跟您好好谈谈。”
“我知道,但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你知道我不太想跟他接触的。”
也不怪李海仁,实在是陈养喆积威甚重。
这位李海仁不得不在病房前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
虽说是一位将近50岁的妈妈,但看起来她就像是第一次来迎接父母的准新娘。
陈道俊悄悄地敲了敲病房的门,带着李海仁走了进去。
躺在病**的陈养喆在护士的帮助下抬起了上半身。
“我们的海仁……我在这。”
“额,父亲……!”
李海仁怯怯的,甚至无法靠近爷爷。
“是我们的海仁!”
陈道俊从未见过或听到过爷爷这样叫妈妈,或者是叫别的儿媳妇。
再说了,为什么是这么和善的声音?
陈养喆示意她靠近一点,但李海仁却后退了一步。
陈道俊觉得没有必要去那里。
他看到他们的眼睛已经红了。
那是泪水,为彼此流下的泪水,时间,会冲刷掉过去积累的一切。
陈道俊默默的出来了。
好在是特殊病房,没有其他人,陈道俊也能安心等着。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妈妈从病房里出来了。
“爷爷说了很多事吗?”
“是的,我出来的时候看你睡着了。”
陈道俊没有再问了。
因为光是看着她灿烂的笑脸,陈道俊就清晰地想象出她已经彻底解开了心结。
“你爷爷看起来身体状况很差,我有些难过,应该怎么做?”
“寿命将至,医生说,爷爷的身体太虚脱了,无法承担更大的手术,我无能为力,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妈,现在你要回家吗?”
“嗯。”
李海仁紧紧地挽着陈道俊的胳膊。
“你爷爷说你如果要保护大家,就必须经历一条艰难的道路,但他说永远不要停下来让你一个人呆着,而是说赶紧找个能照顾好自己的好媳妇,照顾你,而不是照顾我……”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只用玩得开心,不用担心太多。”
“要将顺阳集团据为己有,这当然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我支持你!”
李海仁停下来站住,她的话让陈道俊吃惊了。
“我以为你会告诉我知足常乐,没想到……”
“傻小子,有什么事不能跟妈妈说?”
陈道俊心中感动,只是紧紧挽着李海仁的手。
……
“少爷,情况不妙,我觉得你应该马上去医院。”
半夜接到金允锡的电话后,陈道俊立刻穿上了衣服。
他联系了病房的保镖,说明医院处于紧急状态,让所有人员就位。
这次好像有点严重了。
听说院长已经联系陈润基和李学载了。
刚挂完电话,陈道俊就立马赶往了医院。
病房里只有一名神色紧张的保镖,却不见陈养喆的身影。
“他在手术室吗……?”
“是的,我刚进来。”
陈道俊跑到手术室,见到了院长。
“怎么样了?现在什么情况?”
院长艰难的张了张嘴:
“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正在抢救,48小时?最多三四天,目前病人持续昏迷,心跳减弱,我们正在拿营养液吊着……”
陈道俊早有准备,但听到这句话,让他身体一颤。
“各项器官都严重衰竭,而且毫无意识……”
陈道俊的眼睛一黑,扶着在椅子上。
这就是即将离世的意思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
陈道俊回过神来时,是陈润基和急忙跑过来的李学载拍了拍他的肩膀的时候。
“你来的早,休息一下吧,我要和院长谈谈。”
陈润基和院长离开了一段时间,李学载坐在陈道俊旁边。
“你一定听说了。”
“是的。”
“恢复会不会很困难?”
陈道俊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头,李学载经理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只是坐在座位上,大家都没有交流。
陈道俊焦急的等在了手术室门前,虽然他知道着急是没有用的,关键得看医生的能力。
但医院院长说的爷爷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极有可能是真的,甚至这次很有可能再也醒不来。
陈润基把他拉到了走廊的一边:
“道俊。”
“嗯。”
“现在你得拿定主意了,如果父亲去世了,不知道到时候其他人会怎么办?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我知道。”
“他们似乎想把你赶出去,用来抢夺会长的位置,刚才我听学载说,他们正在尽最大努力阻止他们把公司转为控股公司制,那样的话,你的股权就也只不过是一家非上市公司的股票了。”
陈道俊现在不想谈论这些,但他也下定了决心。
想成为爷爷真正的继承人,那他就得明白那怕处境再困难,他也不能退缩。
“你自己听到了吗?”
“差不多吧,他们主动找学载,想让他帮忙把集团转型为控股公司。”
“既然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您,那是打算拒绝了吗?”
陈润基点了点头。
“我说事成之后要把顺阳集团的会长给他。”
不过陈道俊也感受到了紧迫感,不管是顺阳集团的会长,还是附属公司的会长,说明他们是真的在步步紧逼。
很显然,如果陈道俊想代表他爷爷行使所有权力是不可能的。
而且,陈道俊知道李学载之所以说出这些话,并不是代表他就要把宝压在自己的身上,此人还没有决定去。
一句话概括,谁赢,他就帮谁。
“我想我得下定决心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准备好。”
陈道俊想多说说,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两人转头看去。
是院长,不过陈道俊却敏锐的发现他现在一脸的难过。
“是否应该把所有的家人都叫过来吗?”
当用院长颤抖的声音说话时,李学载摇了摇头。
“会长说万一有什么事情,一切等他从手术室出来,我们再决定,不过有特殊情况下也不会太晚,是吧,院长。”
当李学载问院长时,院长也点了点头。
“对,没有区别。”
这意味着什么都没有改变。
48小时。
这是陈养喆的死亡倒计时。
众人只能默数时间,在手术室前等候。
陈道俊心乱如麻,以为过了几个小时,但只过了十来分钟而已,简直度日如年。
终于,医生们从手术室出来,只是表情僵硬,没有说话。
院长和医生寒暄几句,然后走到陈润基面前摇了摇头。
“差不多了,陈社长,应该准备一下。”
“今天……晚上么?”
“我不知道,不过就像之前说的,最多48小时。”
众人闻言无助地向病房走去。
陈养喆戴着氧气面罩,闭着眼睛喘着粗气。
众人无从知道他是睡着了、精神错乱了,还是神志清醒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陈道俊只是在一旁看着这即将熄灭的生命。
陈润基拿起手机开始给其他兄弟姐妹打电话,李学载也在某处没完没了地拨打电话,时不时看向道俊,意味不明。
随着电话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干脆出了房间。
医生和护士不停地检查床边的医疗设备。
陈道俊看着眼前的陈养喆,嘴唇苍白,身子佝偻,不禁悲从心来……
“学宰,能不能请你让我爷爷恢复清醒,哪怕是片刻?”
李学宰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微咬唇。
“我不能保证,但我认为这会很困难,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说……”
“不,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我想当然了。”
看到陈道俊的失魂落魄,李学宰也只能轻轻说道:
“我们会离开一段时间,不过随时可以找我们,一直有人坚守。”
说完,医生和护士就都走了,只剩下陈道俊一个人在空****的病房里。
不,还有病**的陈养喆。
陈养喆急促的呼吸声透过氧气面罩传来,看着陈道俊的心都碎了。
尽管陈道俊努力忍住,但眼泪还是继续流下他的脸颊。
突然,陈道俊发现爷爷的手抽搐着,想要去检查一下,但发现对方似乎想握住他的手。
“呃……呃……”
看到陈养喆半睁着眼,陈道俊立马想起身去叫医生,却感到手被拉了一下。
看到陈养喆摇着头,一只手挣扎着去摸面具。
当陈道俊轻轻提起氧气面罩时,陈养喆干燥的嘴唇发出声音。
“……道俊……啊……”
“是的,爷爷,是我,我就在这里。”
陈道俊紧张道两只手发颤,其中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手,另一只手靠近到足以碰到他的脸。
“对……对……”
陈养喆挣扎着喘着粗气。
“爷爷,什么都别说了。”
当陈道俊试图再次将氧气面罩放回去时,陈养喆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他又说了一遍,他说的很慢但很清楚。
这就像一个遗嘱。
“狠一点,一个也不能丢……像恶棍一样生活。”
“是的……我明白!”
陈道俊满脸都是泪水。
陈养喆是陈道俊重生这一世来陪伴时间最长的人。
他对陈道俊的期望很高,陈道俊也没有让他失望。
在爷爷的生命结束之前,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给陈道俊的,是嘱咐也是劝诫。
说完,陈道俊又看了看已经失去理智的爷爷一会儿。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陈养喆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和一个吹嘘自己高孙子考全镇第十名的普通爷爷没什么区别。
当陈道俊拿出美元时,他也激动不已。
他为自己手上有自己的公司而得意。
过去的记忆,和现在临死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让陈道俊的视线变得模糊。
但陈道俊必须清醒过来。
刹那之间,病房里响起一片喧哗,看来是其他人过来了。
陈道俊必须在他们进来之前离开房间,毕竟,顺阳集团会长死亡离的最近的应该是儿子,而不是孙子。
站在病房的走廊上,陈道俊向奔跑的伯父和姑姑低下了头。
但他们看都没看陈道俊一眼,径直跑进了房间。
“父亲!”
外面传来的哭声,陈养喆还没死……
陈道俊走到走廊尽头……
惊出一身冷汗的院长再次向陈家一伙兄弟们说明了陈养喆的病情。
“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会长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恢复的机会了吗?”
“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