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是“四书”之一。作者子思,是孔子的孙子、曾子的学生、孟子的老师。《中庸》全篇讲从政、讲修身,强调为政在得人,从政先修身,修身需明善,修身当守诚。千年经典,如今读来,仍不无启示和借鉴。
一
《中庸》中专门讲从政的是第二十章。以鲁哀公问政、孔子作答开始:“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这一段话,直接阐述了“为政”与“人才”的关系。人存则政举,人亡则政息,为政唯在得人。可见人才与政治的紧密联系。这正如我们今天所说的“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对于执政者来说,要执行政策,巩固统治,必须依靠人才,依靠“仁”才;而对于个人来说,要从政,就必须成人,成为“仁”才。什么是仁?《中庸》指出:“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仁,就是爱人,首先是爱自己的亲人,并从爱自己的亲人出发,把这种爱人之心推己及人、推而广之,“大爱爱于天下”,“大孝孝于天下”,这就是义。“义者,宜也,尊贤为大”。把仁爱之心推而广之,把爱自己的仁人之心推己及人,就是尊贤,就是“嘉善而矜不能”。所以,为政之要在得人,成仁的关键在修身。修身,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正如《大学》所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中庸》更直接指出,“君子不可以不修身!”千百年来,都是“行德则兴,背德则崩”。德为官之魂,官德正则民风淳,官德毁则民风降,而从政者必修身而后立德。我们今天也教育引导党员干部自觉加强道德修养,“常修为政之德,常思贪欲之害,常怀律己之心”,道理是一样的。
至于如何修身,《中庸》中说:“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知天,才能知人;知人,才能事亲;事亲,才谈得上修身。那么,知天,是指知天之达道,知天之达德。“天下之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天下之达道”是“君臣(上下级)也,父子也,夫妇也,兄弟也,朋友之道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这五者,是五种不同的人际关系。社会关系概括起来,不外乎这五种关系,也就是“五伦”。修身,就是要处理好这五种关系。不注意、不在乎这五种关系,处理不好这五种关系,就不能修其身,不能从其政。春秋时,齐桓公的三个宠臣易牙、竖刁、开方,为了邀宠,或者对父母不孝,或者对妻不亲,或者对子不爱,做出违背人伦的事,最后危害国家,导致齐国国力衰微。这是历史上为政者取人不重人伦的沉痛教训。山西孟津等地在干部选拔任用中把是否孝敬父母、善待配偶作为重要的标准,也体现了对干部人伦道德的重视。
怎么才能处理好这五种关系呢?这就要坚持三项原则,即天下之三种达德:知、仁、勇。什么是知?什么是仁?什么是勇?《中庸》指出:“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按子思的说法,修身就是要好学、要力行、要知耻;知道这三种达德,就知道如何修身,从而知道如何去教化百姓;知道如何教化百姓,就可以懂得如何治理国家。紧接着,《中庸》指出治理国家的九项原则,即:修身、尊贤、亲亲、敬大臣、体群臣、子庶民、来百工、柔远人、怀诸侯。这九项原则的意义,《中庸》作了这样解释:“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这九个方面对国家的内政外交、经济、文化、政治、教育、军事等方面基本上都讲到了,而又把修身摆在首位,足见修身是前提,是根本。
至于如何实现这九项原则,《中庸》也作了概括性说明:修身就要“非礼勿动”;尊贤就要“去谗远色”;亲亲就要“尊其位”;敬大臣要善于“任吏”;体群臣要“忠信”;子庶民就要“时使而薄敛”;来百工就要“日省月试”;柔远人就要“嘉善而矜不能”;怀诸侯就要“治乱持威,厚往而薄来”。
二
接着,《中庸》又换一个角度来讲治理国家的道理,是从反面来论证的。“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用现在的话:如果不明白善道,不辨美丑、不分善恶,就不能使自身真诚;不能使自身真诚,就不能孝顺父母;不能孝顺父母,就不能取得百姓、同事、朋友的认可和信任;不能取得百姓、同事、朋友的信任,就不能获得组织、领导的信任,因而也就不能有效地行政,不能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这段话,实际上是要求人重视修身,明白三“达德”、五“达道”。如果不能“好学、力行、知耻”,就不能处理好五种人际关系(上下级、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就不能得到百姓的认可,不能得到组织的信任和重用,从而也就无法实现政治抱负。可见,修身还是根本。而修身就要懂得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就要分清是非、善恶、美丑、荣辱。不分美丑、不辨善恶、不知荣辱,就谈不上修身。
那么又如何明善,如何分美丑、辨善恶、知荣辱呢?《中庸》提出的方法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值得注意的是,《中庸》讲的学是博学,问是审问,思是慎思,辨是明辨,行是笃行,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要真学、真懂、真信、真用、真做,而不能只是做做样子:“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辨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学、问、思、辨、行,都要有恒心、有毅力,不达目标绝不放弃、绝不罢休。别人比我聪明、能干,我也不嫉妒、不气馁、不灰心。“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只要有这种恒心、这种诚心,就能学有所能、问有所知、思有所得、辨有所明、行而能笃,就能“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做到这些,才能为从政当领导打好基础。
事实上,《中庸》不单是第二十章讲为政,通篇都讲为政,通篇都讲修身,并把为政与修身结合起来阐述。修身是为政的前提、条件,修身首先要明理,要明善恶、辨美丑、知荣辱,这就是《大学》中说的“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就是研究事物的道理,就是要知天之达道、达德,就是要懂得三“达德”、五“达道”。这样才能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
修身不仅要“明乎善”,还要守其诚。《中庸》对“诚”讲得很多,第二十一到第二十六章主要是讲诚,第二十、第三十二章也讲到诚的问题。诚,就是不自欺、不欺人,也不被人欺。诚才能“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才能“择善而固执之”。做到“至诚”,才能“尽其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共参”;“惟天下至诚为能化”;“至诚”才“可以先知”,“至诚”才能“如神”;诚己、诚人,才能做到仁、知,所以,君子“以诚为贵”。因此,修身要明善、要守诚。
三
一句话,从政当领导,治国平天下,要从修身开始,从爱自己的亲人开始,尤其要把这种真诚的爱推己及人,推而广之,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就是说,修身才能亲亲、才能尊贤,才能敬大臣、体群臣、子庶民、来百工、柔远人、怀诸侯,这样由近及远。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道、为政之道、治国之道、天下之道。
应该看到,这种道存在于人心中,是平常之理,也并不深奥,一般人都可以懂得;但是,“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也”。这种道做起来并不难,一般人也能做到,但“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也”。意思是要做好、要坚持并不容易,往往会“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过犹不及,都不是中庸。可见,天下之道、治国之道、为政之道、君子之道,要达到中庸确实是很难的。《中庸》说了这样的难:“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君子依乎中庸,循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天下之道、治国之道、为政之道、君子之道,就是中庸之道。“中庸”的含义,用程子的话说,就是:“不偏谓之中,不易谓之庸。中者天下之至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中庸》首章就开宗明义:“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则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也好,中和也好,都是指适合、适中,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不偏不倚,合乎礼义。
坚守天下之道、治国之道、为政之道、君子之道、中庸之道,要求君子不能“半途而废”,要求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要求君子“在上位,不凌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这样,君子才不会像小人那样“行险以侥幸”,而是“居易以俟命”;要求君子“居上不骄,为下不悖”,“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如果不能坚守中庸之道、君子之道、为政之道、治国之道、天下之道,而是“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不能“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不能像舜那样“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择其两端,用其中于民”;不能像颜回那样“择乎中庸,得一善而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就会“灾及其身者也”,就难以做到“寡过”。
所以,天下之道、治国之道、为政之道、君子之道、中庸之道,“本诸身而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所以,君子能够“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无厌”;君子能够“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
所以,“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微之显,知风之自,可与入德矣”。
所以,君子“内省而不疚,无恶于志”,“不动而敬,不言而信”,“不赏而民劝,不怒而威于钅夫钺”,“笃恭而天下平”。
特别是那些坚守天下之道、治国之道、为政之道、君子之道、中庸之道的至圣,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那些至诚,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这样的至圣、至诚,在子思看来,是尧舜、周文王、周武王、孔子等人,他们“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貉;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新照,霜露所坠”。
这就是《中庸》一书的主要意思。谈修身,讲从政,说治国平天下。修身是起点,为政是中心,中庸是原则,真诚是关键。为政要修身,为政、修身要真诚,要坚守中庸,中庸是修身、为政的准则。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庸》就是一篇政治哲学论文,就是一本“领导科学”的教材,一本政治伦理学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