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有很多名言警句,妇孺皆知,流传至今仍对世人产生着积极影响,比如,“温故而知新”(《为政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学而篇》),“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颜渊篇》),“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为政篇》),“见贤思齐”(《里仁篇》),等等。这些都被公认为值得继承的精华。但有些话则被看成封建性糟粕,成为批判的对象。实际上这是断章取义,对《论语》话语的曲解。比较突出的有以下几段:

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句话是《论语》中被批判最猛、最多的,也是被批评时间最长的话,一直被视作封建性糟粕。这句话出自《颜渊篇》:“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这段话本来的意思非常明白,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领导要像领导的样子,部下要像部下的样子,父亲要像父亲的样子,儿子要像儿子的样子。孔子强调的是不同身份、角色的人应该履行不同的义务、责任。这有什么不对呢?难道领导不像领导、父亲不像父亲、部下不像部下、儿子不像儿子才正常吗?我们今天常说,领导干部要率先垂范、以身作则,要比部下觉悟高、素质高、水平高,这不正是说领导要有领导的样子吗?过去批判这句话时,硬说其强调封建等级观念,宣扬长幼尊卑的不平等。这是曲解其意的。任何一个人在社会上都有其特定的角色。每个角色都有其特定的义务、责任和权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或许正是强调其权利与义务的对等性和一致性。只有每个人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社会才能有序运转。如果如齐景公说的那样,“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社会必然混乱不堪。

再引申来说,孔子这句话还有“君如不君,则臣可以不臣;父如不父,则子可以不子”的意思,强调权利和义务的一致性。事实也是如此。古代许多昏庸的君王都被拉下马,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当今民主时代,很多领导由民众民主选举出来,如果他们没有履行好职责,或者滥用职权、以权谋私,或者渎职失职、有负于民,必然失去任职资格,会被弹劾、被罢免。

至于后来董仲舒提出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以及朱熹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教子亡,子不得不亡”,那就完全违背了孔子的意思,不应该把账算在孔子身上。

二、“克己复礼”

这句话也出自《颜渊篇》:“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记得“文革”时批判这句话,说是孔子要复辟,恢复奴隶制度,搞历史倒退。其实,孔子对“克己复礼”解释得很清楚,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意思是不符合道德规范、违背法律制度,低级趣味、内容不健康的书刊等,不要去看、不要去听,对不符合道德规范、违背法律制度的事不要去做,类似的话不要去说。 “克己复礼”的“克”,是克制、克服的意思,“复”应该是符合的意思,“礼”是指道德规范和法律制度。“克己复礼”,简单地说,就是节制自己的欲望,克制自己不健康的情绪,使之符合伦理道德和法律规范。

克制哪些东西呢?《论语·宪问篇》中就“克”的内容,讲了几个方面:“伐”、“欲”、“怨”。克“欲”,就是克制自己的欲望,包括物质欲望、权力欲望、声名欲望、情色欲望等。人不可能没有欲望,所谓人有七情六欲,但人之所以为人,在于人能节制欲望,而不能让欲望像脱缰野马一样狂奔。现代社会出现了许多问题,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一些人放纵自己的欲望。因此,要克制过度的欲望。克“伐”、克“怨”,就是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包括骄矜、怨恨、浮躁的情绪。一个人如果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对人、对己都会产生很大伤害。所以,要努力克服怨恨,待人做到宽恕;克服骄矜,做到忠、诚和信。此外,还要克服争强好胜、喜欢说大话的缺点。克服争强好胜和说大话的缺陷,就能做到礼让。如果能克服自己的不足,使自己的行为符合人伦美德,符合法律规范,就能成为品德高尚的谦谦君子。

三、“焉用稼”

此语出自《子路篇》,原文是:“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过去不少人根据这句话批评孔子看不起劳动人民,反对学生学农事。其实不然,孔子曾说过“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宪问篇》),说明他是重视和尊重农业生产的。联系《论语》全书来理解孔子这句话的意思,一方面,孔子认为,在农事方面,他不如老农、老圃,樊迟要学稼、圃,应该向老农、老圃这些懂行的专长者学,这恰恰体现了孔子“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实事求是态度。另一方面,应该看到:由于分工的需要,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学农事知识,更不是孔子看不起农民。事实上,孔子知识面很宽,即使一些粗鄙的事,他也是从小就学习的。这一点从他说自己“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子罕篇》)可以看出。今天,社会分工越来越细,知识分科越来越细,所以,我们更要重点学习一些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正如孔子所说:“君子谋道不谋食。”(《卫灵公篇》)这些人文知识对人的全面发展更为重要。另外,我们今天在处理、看待“三农”问题时,常说要跳出“三农”看“三农”,要大量转移农村富余劳动力、减少农民,才能真正提高农民收入。如果要求人们都去学农事、干农活,显然也不符合实际。

四、“学而优则仕”

此语出自《论语》第十九篇《子张篇》:“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首先,从引文可以看出,这句话是子夏所说,而不是孔子说的,过去批判读书做官论,都把账算在孔子身上,这是不符合事实的。其次,“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是一句完整的话、一个完整的意思,说的是读书与从政的关系。一方面是说,当官要当得好,必须要学得好,只有多读书、读好书、好好读书,才能当好领导、从好政。比如,我们今天只有认真学习、深入理解科学发展观,才能增强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自觉性、坚定性,才能领导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干部。相反,如果不好好读书学习,学风不浓、玩风太盛,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不理解、不掌握,就做不到“以其昭昭、使人昭昭”,就不能让部下、群众信服,也做不好工作、当不好领导。另一方面,书读得好,有本事、有能力、有水平,在公务员考录或领导干部公开选拔中积极参与竞争,脱颖而出,就应该鼓励。毕竟,社会管理、国家事务管理是极为复杂的工作,需要人才、需要精英来承担。从政当公务员,治国平天下,为国家、为人民贡献聪明才智,建功立业,报效祖国,是光荣而神圣的。我们进行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建立科学公正的选人用人机制,正是为了把学得好、干得好的人选拔出来、提拔上来。

五、“生而知之”

此语出自第十六篇《季氏篇》:“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有的学者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天生就有知识的人是上等的人,经过学习掌握知识的人是次等人,遇到困难而学习的人是又次一等的人,遇到困难还不愿学习的人,是最下等的人。我认为这样说不通。任何人都不可能生下来就有知识。这里的知,应该是智者的意思,而不是懂得、知道的意思。孔子的意思应该是,如果人出生时,就很聪明,那当然是最好的,可以说是杰出的、优秀的人,是神童;如果天资并不突出,但通过学习,慢慢懂得道理,变得聪明起来,那也是很不错的;天资不突出,平时读书学习又不用功,遇到挫折后,才明白事理,发愤学习,成了一个聪明的人、有智慧的人,这样的人还算有希望;如果天资不聪明,又不读书学习,遇到挫折,仍然不吸取教训,不去努力,破罐子破摔,那真是无可救药了。应该承认,由于遗传、环境等原因,人先天的智商是有差异的,这是客观事实,有科学依据,不能不承认。但是智商差别并不很大,后天的努力才是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正如孔子说的那样,“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阳货篇》)。孔子说这段话,就是要告诉人们,如果天生聪明固然很好,但只要后天努力,同样可以成为一个有知识、有本领的人。正如他本人,“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述而篇》),孔子说自己也不是一个天生聪明的人,而是通过后天的学习,“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述而篇》),才逐渐明理、通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