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以孔子说过“学而优则仕”断定孔子是个官迷,更有甚者认为中国历代官本位的始作俑者是孔子。据《论语》记载,说过“学而优则仕”这话的并非是孔子,而是孔子的学生子夏。原文出自《论语·子张篇》:“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当然,子夏是孔子的学生,而且“学而优则仕”又出自《论语》,所以不能说跟孔子没有关系。在从政方面,孔子确实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一、“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孔子为什么从政
综观孔子一生可以看出,孔子有很高的政治热情,但没有政治狂热;有很大的政治抱负,但没有政治包袱;有很高的政治智慧,但不耍政治手段;有一定的政治实绩,但政治生命不长。孔子对从政有自己的认识。他从政并不是为个人的富贵。他借子路之口说,“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微子篇》)。孔子认为,隐者固然有可贵的一面,但社会管理工作还是需要人干的,如果大家都当隐者,国家、社会将无人治理,必然混乱不堪。实际上,孔子认为,读书应该为了从政。他赞扬遽伯玉是君子,说他“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卫灵公篇》)。他认为,邦有道,贫且贱,耻也;邦无道,富且贵,耻也。他还肯定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公冶长篇》)。为了实现自己的从政理想,他不患得患失。他批评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阳货篇》)。从政当领导,如果总考虑个人的荣辱得失,就难免对上级唯命是从,只对上负责,不对下负责,凡是能很快显现政绩、有利于升迁的事,就多干,对那些打基础、不易显现政绩的事,就不愿干。这样的人不适合从政,不是好领导,这些人是立志做大官,而不是立志做大事。当然,对工作慎重考虑,在深入调研、反复征求意见基础上再作决策,是必需的,这不是患得患失,相反是责任感的表现。
二、“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孔子对从政有兴趣、有热情,又是有原则的
当子贡问他“有美玉于斯,韫匮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罕篇》)时,孔子有些迫不及待地说:“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子罕篇》)子贡借问美玉是收在宝箱里还是求个好价钱卖给识货者,来试探孔子是否出去从政当官,孔子赶紧说,卖了它,卖了它,求个好价钱。孔子还说:“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阳货篇》)所以,当公山弗扰、佛肸请他时,他甚至动了心。但孔子是有是非观念、有原则的,终究没有应召。后来,阳货请他出山,责问他:“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他都说不可。阳货劝他:“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便说:“吾将仕矣。”(《阳货篇》)愿出仕求富贵,但须求正道。这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底线:“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里仁篇》)“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述而篇》)。可见,孔子对出仕从政虽有很高的热情,但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必求正道。
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孔子对从政是自信的
孔子说:“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子路篇》)意思是如果有人用他,三年他就可以做出成绩,改变面貌,使当地“庶矣,富之,教之”,就是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双丰收。孔子从小就演习礼仪,古代从政最重要的是礼治。后来,他专门到洛邑学习了一年礼,熟悉了政治制度,明白了执政规律。他周游列国,了解到各诸侯国的政治得失。“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学而篇》)。在《为政篇》中,孔子曾以“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来概括从政的总原则,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为从政总方略。以忠诚为从政的美德。他认为“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是“忠矣”(《公冶长篇》)。《论语》中有不少关于国君、大夫向孔子问政的记载。比如上文提到的《为政篇》中,鲁哀公问孔子如何使民信服?孔子说:“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紧接着,又有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孔子说:“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颜渊篇》有齐景公问政、季康子问政。此外,《论语》还记载孔子与其弟子关于从政的问答。比如有:“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颜渊篇》);“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子路篇》);“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子路篇》);“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悦,远者来”(《子路篇》);“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子路篇》);“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尧曰篇》),等等。这些例子都充分说明,孔子有一整套比较成熟的政治理论,或者更确切地说孔子有一套政治伦理。正因如此,孔子对从政非常自信,而且孔子确实培养了一大批有政治才能的学生,比如,子路、冉有等。
四、“庶矣,富之,教之”——孔子是有从政经验、从政实绩的
孔子主张富而教。《子路篇》第九章:“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这说明孔子重视物质利益对人的作用,主张富而后教。可见孔子并不迂腐。从为政者自身来说,建设诚信政府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取信于民,即使军事实力再强也会失去执政基础和执政资格。《颜渊篇》第七章就这样说:“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孔子还认为,执政要循序渐进。“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子路篇》)。从政要立足实际,不断提高人们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不能急功近利。在小农经济时代,富民、教民的目标是孟子描绘的蓝图:“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勿违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孝弟之义,斑白者不负戴于途。”对于鳏寡孤独、老弱病残等弱势群体,更要格外关心,要像周文王那样“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鳏寡孤独,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也)”。孔子还说到要缩小贫富差距:“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季氏篇》)所以,建议“君子周急不继富”(《雍也篇》)。同时,从政不仅要“仁民”,还要“爱物”:“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述而篇》)意思是正确处理资源开发、利用与保护的关系,坚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当然,孔子的从政思想也是不断变化、发展的,特别是到晚年时,孔子渐渐趋于平淡。这可以从第十一篇“子路冉有曾晳公西华侍坐”一章看出。当曾晳说出他的理想“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先进篇》)时,孔子感叹说:吾与点也。孟子认为孔子是“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