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沙发,水晶灯……生活中的家具与各种装饰品跳入眼帘。即使略显陈旧,却不难看出精致程度。

褪去了遮掩的面纱,典型的欧式风格散发出优雅又奢华的气息。

昏黄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慵懒地斜洒而入,为整个空间增添了别样的氛围。置身这样的场景,仿佛忽然间回到几个世纪前。

沙发上放着两个玩偶,虽然有点脏,却还是完整的。但那木然的表情,实在有点阴森。

一草一木宁谧无声,恍如时间倒流,荆棘遍生。

“听说过吸血鬼女伯爵吗?”男孩低声问。

正因眼前所见发呆的未来吓了一跳,碰到倒地的玻璃杯,顿时回**起脆响。她连忙弯腰重新捡起杯子放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这种话题。

他似乎没看到她的反应,眼底像缭绕的冰雾模糊不清,继续道:“传说,16世纪的匈牙利有一位叫伊丽莎白·巴托里的伯爵夫人,她是个非常聪明、漂亮的女人,相信人的血液能使她保持年轻,喜欢在城堡里虐待少女,放掉她们的血用来喝,或者沐浴……”

古老令人惊悚的故事,越说到后面,声音越缥缈,如同梦呓。

就像此时空寂无人的山中别墅,只有他们两人。

她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感觉周围阴风阵阵。

豫礼倚在窗边,迷蒙间,几缕霞光斜斜打在那张带着几分苍白的皮肤上,穿过他柔软的棕发,染了金黄璀璨的颜色。

未来无意识地向后退了退,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从他说的话已自动脑补出无数恐怖的画面,晦暗的古堡,美艳冰冷的女人,灰暗不见五指的地下室,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

光是想象,就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别过脸,“你看起来有点害怕了。”

她坚决摇头否认。

他扬起嘴角,像忍不住笑了的模样,“胆小鬼。”

“这是什么地方?”未来环顾四周,如果说一点不害怕是假的。

“你想知道我哥的秘密吗?”

“啊?”

她错愕,豫礼却不说话了。

随后,他小声哼起了一首曲子,闭着眼睛,自我地唱着。

“这栋别墅,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也是我哥生活过的地方,这里……有过珍贵的回忆。”他的声音听来那样平淡,仿佛讲述着无关于己的事。

未来一愣,不知道竟是余绫川曾经的家。

她抬眼,望见夜空明亮的星星闪闪烁烁,正看着他们。

“我哥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不仅擅长画画,对音乐也很精通,我就是在他的影响下才对音乐产生兴趣的。”

未来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话,但想了解余绫川的心情却是真的,哪怕一星半点儿。

难怪她会看到那些乐谱。

“从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毕业回来,他收到了很多知名高校和公司的邀请,”豫礼顿了下,低声道,“可其实,他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远比普通人多。”

“老师……”

“小时候,因为意外,他右耳失聪,左耳只勉强可以听见。”

失聪?她好久没反应过来。

这个秘密无疑是震撼的。

“那……意外是什么?你为什么告诉我?”她沉默许久,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话。

这样的事情,恐怕不会对谁轻易提起,余绫川更不可能主动说出来。因为太过隐秘,所以愈令人难以置信。

她想起来暑假住在余绫川的公寓期间,他偶尔古怪的行为,还有那次看见他拿什么东西塞进耳朵,当时并未注意,现在回想,应该是助听器……

脑海里浮现余绫川平日一派老禅入定,青松不倒的淡然样子,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渡过这道坎的。

“冬天的时候,山里落雪,是很漂亮的……”豫礼没有正面回复,继续讲了些余绫川以前的事情,从小时候到毕业工作,然后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

未来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索性起来。

推开大门,月色洒满远方的丘陵,松林。豆大的萤火飘在草木间,是钢筋水泥森林般的城市绝无法看到的景色。

顺着山路,一边左右观望,一边信步朝前走。

而那时,余绫川正坐在疾驰高速公路的小车里。

新校长到任,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各院系的领导老师自是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当天上午他参加完教育讨论会,下午上了两节课,便被肖雅硬拽着去吃了顿饭。

说是庆祝画廊和吕彦南教授签约合作喜提代言人,知道他不喜欢人多,只叫了熟识的六七个朋友一起,艾莉因为拍摄新戏还没有收工来不了,打了个电话,匆匆三四句话挂掉。

法式餐厅,露台一桌,盛情难却之下少不了推杯换盏。

他基本是惯常穿着,衬衫西裤,或许喝了酒,看起来比平时懒散些,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

格调虽高,终究不是长待的地方,恭维的话讲多就没意思了。所以浅尝辄止的几口后,余绫川就想离席。

肖雅拉住他,凑近耳朵嘀咕:“怎么不见未来?”

余绫川还来不及开口,她又道:“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你没有告诉她?”

余绫川瞥着她,一副看智障般的眼神。

有这个必要?

那丫头本来就是个学生而已,与自己本身也不存在多少密切的关系,如果不是暑假那次的借宿事件,他们应该永远没有任何交集。

“你简直是缺心眼,冷血动物!好歹同一屋檐下生活过一段时间,养只猫猫狗狗久了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人。再说,她还是你的学生,你这老师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片刻,余绫川轻飘飘地说:“肖小姐,你这不叫人情味,叫多管闲事。”

被拂开手,肖雅紧跟几步追上去,“怎么说话的你,哎,你给我站住!”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看紧点,小心煮熟的鸭子都飞了,”肖雅挡住去路,双手抱臂道,“我看你果然是智商高情商低,比你那小弟还不如。”

“或者说,你其实是考虑师生关系不动作?”

余绫川充耳不闻。

“我倒是觉得,如果真考虑这种问题的话,才不像真正的你了。”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根本不是以前那么风声鹤唳。自由恋爱不是错,大家皆是成年人,只不过这层关系是老师学生而已。

况且,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非直系师生,更谈不上传出因为学业的不雅谣言。

“有精力关注这种无聊的八卦,还不如为接下来的工作多做准备。我看出版社那边挺忙的,接了个大客户。”余绫川盯了她一会儿,直接绕过去。

“你没觉得自己对那孩子的态度和对别人不太一样吗?”

他脚步微顿,回头看去,“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没点逼数啊?好好想想你平时对别人的方式,再反思对未来的。”

“我看你是闲得没事干。”

肖雅翻了个白眼,“那孩子本来性子就文静,不知人情世故,比不了你我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摸爬滚打过,她很单纯,心思又不容易瞒住,即便是外人,久了也能看出点端倪。”

几辆车子驰过,刮起风,尘烟飘散看不清余绫川的脸。

“有话直说。”

肖雅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子烦躁的火,“我不相信你没发现,那孩子看你的神色。”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直白不过。

半晌,余绫川抬眼,不为所动:“我们是师生。”

“如果没有,就不要给半点遐想,不要让人误会,她还年轻,可不要玩弄祖国的花朵。”

“我看你当编辑是走错道了,去做心理咨询师或许更有前途点。”

“行,算我多嘴,懒得跟你这块死木头废话,”肖雅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恨不得拿棒子敲打敲打这木鱼脑袋,转身就走,“反正人家已经跟你小弟愉快地旅行去了,我瞎操心干什么。”

后面终于传来声音:“你说什么?”

“自个儿问。”

“说清楚。”

“凤崖山。”

丢下三个字,肖雅潇洒地一推门,重新进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