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路轻快地往殿里走。

刚到院里, 便闻见了甜甜的枣子香。

穿了一身艳红衣袍的女人,正坐在桌边吩咐事情,旁边的暖炉上, 放了个小陶壶。那枣子的甜香, 就是从陶壶里传出来的。

白素不喜欢人伺候, 是以整个院子里只有白素和她面前的婢女,就连伊满都被打发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静静地伺候。

“先将酒楼开起来, 一定要扣住这个‘雅’字, 将规格从一开始便定到全盛京最高。楼里的装潢, 既能让人看出豪横,又另藏玄机, 让懂的人有显露自己水平的机会。”

“所有东西,包括酒的制作、菜的选材,都要有噱头,没有噱头就编一个噱头出来, 总之得让人相信、与众不同。另外, 再让厨子和你们医馆的大夫讨论出几种好吃又普遍强身健体的膳食,作为本店特色。弄完之后再找黄前辈给你们看看,也是噱头的一种。”

“这些都记下了吗?”

拿著书本一直写字的姑娘, 连连点头:“记下了……啊, 奴婢……不是,回娘娘的话, 奴婢记下了。”

雍容又贵气的女人,被逗得莞尔轻笑:“没关系, 没有外人在, 你可以不用这么拘谨。”

小姑娘闻言垮了脸:“我……奴婢还是先练着拘谨起来吧, 不然有人在了,也拘谨不起来呀。”

说完,又看向书页上的字,眸子睁得大大的:不过,娘娘可真厉害!虽然锦儿看不太懂,但听起来都很厉害!宫主和姑姑看到,一定很开心!”

“我只是负责出出点子,具体的执行还得看风榣姑娘和你们家宫主。”

“嗯嗯,姑姑也很厉害!宫主点子也可多了,执行肯定一级棒!”

……

-

两人聊的无比投入,甚至连自家Omega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段长川默默地坐到她身边,两只手揣到一起,仗着别人视线的盲区,悄咪咪地抠手指。

自己都没发现,这动作就和趴卧的小猫咪似的。

“奴婢南宫锦儿,参加陛下,陛下万安。”

拿著书册的女孩声音甜脆又好听,恭恭敬敬地同他行了个屈膝礼。

鹅蛋一样的脸,颊边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和自小就被送入宫中学习宫中规矩的女孩们不同,南宫锦儿的身上,有一种与皇宫格格不入的气质。

很自由,也很活泼。

“起来吧。”

少年语气平静地回应。

少女立刻起身,后又同白素说了些事项,才抱著书册匆匆地离开。

等到长乐将院里的人都招呼下去,一只温热的手,覆到了他的手背。

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闷闷不乐的,嗯?谁又惹我们家陛下生气了?今日早朝不顺利?”

少年抿抿唇,轻声说:“没有。”

“哦,早朝没有不顺啊,那就又是我给惹的喽?”

她说着,将他牵着起身,径直拉到了怀里:“我是哪处又惹到我们家的小宝贝了,嗯?”

两人一站一立,少年睫毛低垂,乌黑美丽的眸子,静静地同她望着……

过了好一会,才双臂环到她的脖颈,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就是,除了男Omega,姑……姑娘,也可以?”

白素愣了愣,忽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点点他的鼻尖:“段小川,你是不是吃醋了?”

少年身子条件反射的一僵,慌忙偏了视线:“怎……么可能。”

“哦,理论上来讲,我的取向里确实包含女孩子。不只女孩,Alpha是塔尖上的人,男O,女O,男B女B,甚至女A、男A都可以。只要我愿意。”

段长川:……

直接推开白素就往外走。

只可惜,Alpha并没有给他离开的机会。才刚跨出去半步,就被人环到腰间,拉扯着……坐到了她的腿上。

“骗你的。”

他听见女人说。

声音就响在耳朵边上,甚至能感知到那人胸腔的震颤。

“都说了,只是理论上的。我的取向就是甜甜软软的男Omega。这样的人,翻遍整个大桐,甚至整个世界,都只有一个。”

【弱水三千,只此一人。】

【眼前人,就是意中人。】

段长川想转身,面对面地看她……却两只胳膊都被禁锢,被一整个环抱住。

后,那人温热的鼻息便逡巡着,落到他的后耳根。

“别动。”Alpha说:“亲亲腺体。”

声音温柔,又好听。

他想说:可是朕并不甜软……

可当温热的唇落在后颈上,又不自觉的,整个人都软到了那人怀里。

……

-

青天白日,白素并没有太过胡闹,只亲了亲小朋友的腺体便将人放开了。

此刻,坐在桌边的少年,小口地喝着红枣枸杞银耳羹,两只耳朵都是通红的。

她就静静地看着。

小朋友的腺体恢复很好,应该快要成熟了。身体也明显发生了许多变化,面上的线条更柔和、人也更漂亮了。

在自己面前时,越发的甜糯依赖起来。

软软的,可爱。

她拂拂少年鬓边地头发,转而聊起家常:“前两日听风榣和云邪偶然说起,百沐宫上千名弟子,说起来厉害的很,但其实上上下下,捉襟见肘。”

少年点头:“嗯,他们在各县城都开了医馆,但都不太能赚银子。馆里的弟子都很心善,定期会弄义诊,遇见穷苦人家还会免费救济,不仅不能赚,还时常在亏。”

不止这些。

白素还了解到,这个百沐宫不止医馆是个大头,还培养了许多武艺高强的弟子,这又是一大笔费用,就更入不敷出了。总之,财务方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账。

更离谱的是:百沐宫这么大一个组织,上上下下,竟然是靠着种地和司天监的接济在过活。

“前两日我教了他们一些记账的方法,先让他们把账目理清,但一直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所以就想着跟他们合作,咱们出钱,他们出人,做点能赚钱的小生意。把南宫锦儿要过来,也是为了到时方便传话。”

“啊……哦,好。”

“等赚了钱,刨去给店里工人的银钱,剩下的咱们和司天监三七分,咱们七,他们三。”

说到钱,少年惊讶地转过头来:“朕……我们也要分钱吗?”

“当然啊,你身为这个国家的皇帝,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小金库?现在还好,待日后再有天灾或是战事,总要掏的出钱才行。你出的多,才好理直气壮地命其他大臣也跟着出钱。”

到时,派去赈灾的钱粮,有这些官员的一部分,自然会好好监督钱款的去处。

而且,群臣各部之间也会互相制衡。

段长川立刻便反应过来这其中的深意。

不得不说,白素这一招出的真是绝妙。

待大灾大难来临,他若是拿着宫里的钱捐出去,到时必然毫无说服力。但这钱若是他自己赚的,就要另说了!说出去就是“陛下拿出私银xx万两”,不仅能逼的大臣们与商贾捐款,还能在坊间博得个响亮的名声。

这些日起来,淮南之事,一直都是段长川心里的一根刺。

已经扎进去的刺,疼也疼过了,再纠结也没有意义,但白素却因这一根刺,要为他扫平日后路上所有的刺。

你自己不在意的伤口,有人却替你疼、为你上药、给你包扎。

想到这些……少年的眼眶又热了起来。

“白素……谢谢你。”少年轻轻地说。

谢谢她信守誓言,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

也谢谢她,在自己落入最低谷的时候,与他并肩而战、绝地反击。

女人笑着摸摸他的脸颊,摇摇头。

一句“夫妻之间不说谢”,说的轻描淡写。

少年眨眨眼,顺着她的动作转头,漂亮的眸子认真地同她望着。

后唇角弯弯,说:“朕今日也有一件开心事,要同你说。”

“什么事?朝堂上的事吗?”

白素问。

然后就听见小朋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朕今日在朝堂上将王叔骂到哑口无言,朕很高兴。先前朕总觉得王叔事事压在朕头上,朝堂上又都是他的人,他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他与白相,一左一右两座大山,压的朕喘不过气来。”

白素笑着扬扬眉:“现在觉得,其实他就是个纸老虎?”

“对,是这样。朕今日甚至觉得他有一些蠢,像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一样,脑子也不是特别好使了。不过,淮南这条线,朕也是动到了他的命脉。朕先前派出许多暗卫,命他们盯紧这一条线上所有大小官员。据暗卫来报,在蒋卿出发的前夜,这些官员就已经纷纷自乱了阵脚,也难怪叔王什么消息也接不到。”

毕竟,他手底下的人都自顾不暇,哪还来的空隙去传递这种“可有可无”的消息?

白素低低地“嗯”了一声,命长乐取纸笔过来。

三两下便在宣纸上勾勒出一只蝌蚪一样的东西。

后指着说:“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种东西,叫鲁伯特之泪,就是我所画的这个。鲁伯特之泪是我们认为非常坚硬的东西,普通的任何力量都不能把他弄碎。但所有的鲁伯特之泪都有一个致命的小尾巴。”

她说着,在尾巴上圈出一个圈。

“这个小尾巴,只要轻轻一掰,就会让整个鲁伯特之泪粉碎。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对不对?但世间很多看似无解的难题,解决之道反而更简单。”

少年好奇地伸手,触在女人圈出那小小的一条线。

转头望向她的眸子里,是对待政事时一贯的认真。

“朕找到了叔王的尾巴。”

白素欣赏地点头:“嗯,你找到了鲁伯特之泪的尾巴。接下来,你只需要把他掰碎,摄政王这一座大山,自然就倒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朕今日下朝才听孙太医说起,叔王的长公子,就是那日我们在赏花会上看见的,与白锦芝定下婚约的那个。”少年说着,掌边扣到她的耳朵边上,把声音压低了说:“孙太医说他立不起来!”

尽管说话时声音已经压的足够低,但依旧遮不住那股子高兴劲儿。

白素回头,果然看见自家的小朋友,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然后,食拇指比出小小的一节,小声说:“朕觉得,朕也找到了白相的小尾巴。”

像只使劲儿憋坏的小狐狸。

【噗嗤。】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知道自家这位并不是个好惹的主,白素脑袋里还是出现一个离奇的想法……

就:【你这不是过去把人捏死,你是要过去把人给可爱死的吧。】

作者有话说:

段小川:这么好的机会,朕可要好好利用,朕要这样……那样,然后再那样!争取一举就让摄政王和白相反目成仇!(暗暗谋划)(暗暗使坏)(超凶、超狠)

白素:老婆好可爱,好纯情,好软好甜(渐渐被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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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鲁伯特之泪,是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东西,大家想要更多了解,可以自行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