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灵魂对话
晚上20:07,杨小强发送王庄南社区当日工作情况给联络员群:
“
一、盛日评估公司的评估小组入户评估,上午选择两家情况复杂的户进行评估,多组对评估结果进行比对,互相讨论,为以后快速评估打下基础。下午评估38家,晚上研究提高评估速度的办法,明天尽快开展评估,争取多评估一些。
二、下午安装人员在村两委成员的带领下把标语悬挂在合适的位置,营造浓厚和谐的拆迁范围;
三、法律机构的律师进驻社区为老百姓答疑;
四、从测绘院取得王庄南社区最新影像地图,社区安排专人着手在地图上标注每户的位置、门牌号、户主信息。
五、郑毅书记来社区指导工作,对后续评估提出多项要求,强调鼓足干劲,高标准快速度完成后续评估任务。
六、晚上南海街道包社区干部会同社区各小组长,共同研究提高明日评估速度的对策。
下一步打算:
1、协调街道包社区领导和社区两委,增加评估力量和推进评估速度,高效有速的推进评估工作。
2、加大宣传力度,做好对评估工作有疑虑的村民的思想教育工作。
”
晚上,早早入睡。
在梦里,他与父亲的灵魂在对话。
今天其实已经发生很重要的事情了,这种重要的事情关乎南海街道所有拆迁社区的老百姓。怎么说呢,今天上午许多评估公司人员通过对两家农户的共同评估,已经统一了评估标准,比如统一了某张椅子多少钱,桌子多少钱,地砖多少钱,地板多少钱等等,说白了将来就要通过这个统一的标准给老百姓算钱。可是这个标准是参照四年前拆迁的标准定的,四年前的一百元能跟现在的一百元比吗?通货膨胀了多少,钱贬值了多少?所以,现在的评估标准明显是低了,到时候评估出值了,拆迁的老百姓拿到的肯定是少,而卖地的区政府拿到的肯定是多。这就是现实。用更少的钱从老百姓手上买地买房,而卖给开放商的价格却不会变甚至更高,地方政府从中渔利很多。
杨小强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今天上午对评估这件事他自己一个字未提,甚至在评估人员共同评估拟定标准的时候,他这个一向很勤快的政府人员都没过去看。因为杨小强知道,挡人财路,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赵局长比我官大吧,局长都一字不提,局长这是大智若愚。
父亲当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真实的官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里的游戏规则到底是怎么玩的。杨小强知道,父亲埋怨他的儿子,埋怨我杨小强做了局长的一条狗,太唯上太服从了,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老百姓而跟领导对着干呢?我为什么就不能多为下面着想呢?杨小强知道如果是父亲坐在自己这个位置上,以父亲的性格脾气,以父亲的信念,父亲他是一定会要求区委领导多到下面来转转的,父亲他是一定会要求政府要求评估公司把评估标准提一提,让卖房卖地的老百姓多得一点的。毕竟祖宗的地卖了就没了,毕竟没房没地的老百姓日后住了楼房以后干什么都要花钱(水要花钱,还有物业费等等),而之前农民在家里是没有这些花销的。
杨小强在梦里呼喊道:父亲,现在是我,你的儿子,站在这个位置上,站在这个身不由己的位置上。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和您一样淳朴善良的老百姓,也许他们都能理解您,可是父亲,他们都不是官都不是领导,都不懂真实官场的游戏规则从而无法在真实官场中生存。您的儿子,我,是理解你的人,可是我是无法以你的方式面对世界。毕竟这个世界真的太残酷了,抓到手里的才是真实的,科长局长的光环才是重要的,我如果像您那样做了,触碰了太多人的利益,我是会万劫不复的,父亲。父亲您相信人性的善良,相信时间的公正,把信念和原则置于生命之上。你对世界的理解有着浪漫的崇高,而没有现实的庸人气息。可是真实官场里真的很现实,我,您的儿子,其实就是官场大人物的一句话。大人物说我行,我就行,日后飞黄腾达成为科长成为局长成为更高的领导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如果大人物说我不行,那我就真不行了,只能在科员的位置上寂寞到老。父亲,您真的希望您的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吗?
父亲,在您看来,原则是不能够经过精心计算的,为人民服务就是彻底的纯粹的为人民服务。可是父亲,在真实的官场中,不是这样子的。真实的官场中,讲究的是谁对你负责,你就对谁负责,官员的提拔任用取决于上级取决于大人物,官员们能不唯上吗?诚然,在这个过程中,官员们也会为人民服务,可是这种为人民服务决不能触碰既得利益集团的根本利益,否则就是踩雷就是沉沦就是冷宫。真的父亲,能够不侵犯老百姓利益就已经是好官了,你指望他们去以卵击石?
父亲,您的儿子,在大势所趋别无选择的真实官场的残酷现实之中,去决定了不违反潜规则,不触碰大人物的核心利益,去努力向上爬,去争取当科长局长甚至更高。那些位置有鲜花,有掌声,有虚拟的尊严和真实的利益。
父亲,随着拆迁的深入进行,会有更多您看不惯的事情的。可是您的儿子不得不违心去做,就像您说的,不得不去做赵局长的一条狗,一只枪,请原谅我没有力量抗拒,儿子是俗骨凡胎,也不可能以下地狱的决心去追求那些被时间规定了不可能的东西,我必须得到赵局长的认可得到局长的重用以走得更远。换言之,在真实的官场中,谁又不是谁的狗,谁又不是谁的枪呢?
父亲,请您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