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时间很快,随着新一批红牌牌的学员步入工作岗位,去年分来的新学员也顺利地度过了实习期,正式换上了一杠两星的中尉肩章 。
本来早就领到了新的肩章,有性急的便自己戴上了,毕竟红牌牌扛了五年了,早就腻味了。可是红牌牌戴久了,乍一换上深绿色的军衔肩章,一下子人就有了点老气横秋的感觉,红肩牌映得脸色也红扑扑的,绿肩章 则透着脸色也阴沉许多,所以云娜想,还是等到新学员来了,再换上了中尉的肩章 也不迟。
没等来新学员,却等来了处里的通知,说要开个授衔仪式的大会,在调整行列的同志,预先准备好新肩章 。
下午开全处大会,吴政委主持,先是政委、处长讲话,再是宣读一批提级授衔的命令,再是大干的总结表彰,最后是在军歌声中,按级别高低,依次上场,在全处人的注视下,由处领导们给授衔的同志换下旧肩章,换上新的。
陈干事拿着个相机,猛拍照,云娜前面是阿晋,他是从中尉换成上尉,他的旧肩章 自从挂上就没取下来过,跟着衣服不知在洗衣机里滚过了多少遍,早已软绵绵地像块破布了,很服帖地解下上面的扣子就换了下来。
给他授衔的是李处长,很耐心地拿着新肩章,站着等阿晋取下旧的,再换上新。新肩章 只是往上一套,并没有扣扣子,便着手去换另一边的,由阿晋自己将扣子扣上。
换好后,同志们给领导们敬礼,再握手,拍照,程序便完成了。
云娜很紧张地看着整个过程,提醒自己,先敬礼,再握手,要记得拍照时微笑。
好了,阿晋下去了,云娜抑制住狂跳的心,第一次正式挂军衔,还是有几分小激动的。李处长很亲切地给了她一个笑脸,并示意她上前一步,她急忙补上阿晋的空缺,然后开始忙乱地低下头去解旧肩章 。
李处长这次没有袖手旁观,便去帮忙解左肩上的扣子,肩章 很硬,扣眼也有些死,云娜指甲又刚刚剪掉,力气也不够,所以解了半天,指头都酸了,仍没有解开。
这时李处长已经换好了左边的肩章,看她这个样子,又来帮忙了,一个扣眼两双手解,实在是有些太多了,云娜的手碰到了李处长的手,便不好意思地垂了下来。与一个男性面对面站这么近,云娜连呼吸都要屏蔽了起来,平视的目光也正好注视到处长的肩章,两杠四星的大校牌牌,她更感觉到一种压迫感了,忙把目光收回,扭转了头去看在自己肩上忙碌着的处长的手。
这个肩章 太硬了,李处长很用了些力,手指因用力而变白了,肩膀处的衣服都被扯起来了一些,还是没能解下来,李处长似乎有些急了,将右手的四指从领口伸进了衣服里,配合着大拇指压住扣子,另一只手用力将肩章 的扣眼拉开。
云娜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歪低着头,死死盯着李处长的手,不知是目光无处摆放还是在监视那双手,大脑却是瞬间空白的。
终于拆下了旧肩章,换新肩章 时,顺利多了,很快就更换好了。
她只记得低着头,草草地敬了个礼,李处长的手伸了过来,她很木然地握了一下,拍照时表情很不自然,然后便逃一样地红着脸跑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了。
接下来的仪式,又进行了些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
而到了这天下午快下班时,科长过来对云娜说,我们处新到一台激光彩色打印机和投影仪,是处长联系军代处赞助的,下班后跟我们一起过去取一下。
云娜很奇怪,便问:“到哪去取?”
科长说:“去人民中路的军代室那里取。”
“我们处的设备,怎么会去军代室取?不是一向由五处配发的吗?是配给我们科用的吗?”
科长有些尴尬,说:“不是我们科用,是处部用,这个激光彩打很贵的,局里不可能给配的,听说是处长跟军代室联系业务,争取到的赞助。”
老钟正巧回来了,在旁边听到,插了句嘴:“你们去取打印机就是了,喊上人家小姑娘干什么?”
云娜更觉奇怪了:“处部用,为什么要我们科去取?要取打印机,要不要多叫几个年轻人帮忙?”
科长说:“不用,我们有车,李处长也去,他专门嘱咐我,要叫上你一起去的。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一下,换上便装,半个小时后就在门口上车。”说完便转身走了。
云娜不及再多问,也不明就里,好在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跟老钟打声招呼便要回宿舍换衣服。
老钟一直在旁边听到了整个过程,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了出来,开口说:“云娜,要是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不要傻乎乎的处长让你喝就喝,啊?”
云娜应了一声,人已经走出了办公室,但仍是一脑袋浆糊,搞不清状态。
老钟无奈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个缺德玩意。”
老钟与处长是老乡,看着他提干的。老钟年轻时一表人才,且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又写了一手好文章,后来去军校进修,成绩优异,便一步步走向了技术高工的岗位;而处长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他口才好,脑子灵活,最重要的是,他善于迎合,敢说敢做,五分的成绩,能够吹嘘到十分,同去野外作业,唯有他回来汇报的是十级的大风下,如何睁不开眼,如何带病坚守岗位,如何用党的思想与理论武装头脑,战天斗地,既形象生动又感人至深,结果,大家一起做出来的成绩,就他一个人成了典型并立了功,到处做报告,介绍先进经验,并从此踏上仕途。
所以老钟对李处长最是知根知底的,对方有什么糗事,什么个性,能力如何,为人如何,他比谁都清楚。
老钟一提起处长,便是复杂的表情。
云娜却没想那么复杂,换了衣服,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坐上了车,处长最后一个上车,后面跟着阿晋。阿晋一上车,看到云娜,略一愣怔,随后便到最后排坐下了。
李处长以前出去最爱带的是陈干事,但最近半年,陈干事据说是要备孕,因此一反以前善饮的形象,吃饭时滴酒不沾了。后来凡有饮酒的场合,李处便带着阿晋了,但总觉得酒桌上没有女性像是缺少了什么,他留意到新来的人中,云娜活泼单纯,又没有男朋友,比较简单安全,于是这次便特意指示云娜的科长,带上她。
一路上,处长谈笑风生,科长则极力迎合,云娜和阿晋都缩在车后排,欣赏着街景。
约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子拐进了一个稍稍安静的街道,走不多远,开进了一个院子中,好像一个普通的单位大院,下了车,已经有人在等着,其中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便装,握手寒暄后,处长称呼其为主任。
云娜听科长说,此人是军代室的主任,这儿就是军代表的办公场所,因为要与地方打交道,所以平常都不着军装。
先去办公室坐了一下,听主任介绍了一下他们工作,李处与他多多寒暄,并提到业务往来,合作之类的话。约二十分钟后,主任便提议:“时间差不多了,地方也早订好了,咱们还是去吃饭吧,边吃边谈?”
于是一行十余人,便步行出大院的门,右转到一家酒楼,来到二楼的一间包房。
云娜很拘谨,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对方的几个人她一概不认识,菜一道一道地上,丰富异常,清蒸多宝鱼,刺生,虾,蟹,很多她都没吃过。对方也有两个女的,一个二十多岁,但言谈明显地比云娜老练多了,一副长袖善舞的表情,兼且伶牙俐齿,另一个是四十多岁,一直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既不喧嚷,也不显得沉默,很是落落大方。
先是男士喝白酒,女士上的是红酒,本来云娜想说不喝酒,对方问也不问,直接在高脚杯中倒上了红酒。
酒过三巡,便开始轮流劝酒了,男同志先敬一圈后,气氛便比较活跃了,许多人脸上透出了红润来了。
这时对方的年轻女士又倒了一杯红酒,主动给李处长敬酒,李处以手捂住杯子,道,“这不行,敬酒要喝一样的,哪能红白有别呀?换酒换酒。”
年轻女士说了许多推辞,处长只是一句话,“不行。”并举例说,“酒桌上,女同志只要能端起杯,必是有量的人。”
一杯酒,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讲了十分钟的话,仍未能喝下去,对方那个主任开口了,“远来的是客,你也换个白酒吧。”
这才敬下了这杯酒。
李处喝完,便对旁边的科长说,“你看主任多热情,我们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来而不往非礼也。”
科长自然不愿非礼,便很豪气地举杯,跟那个主任说,“借花献佛了,先干为敬,喝了之后,又给对方看看杯底,那主任便也爽快地喝了。”
阿晋不待科长敬完,便主动举杯,给主任敬了一杯。
科长又示意云娜:也去敬主任一下?
云娜硬着头皮端起了杯,对方果然也挑毛病,“不行不行,要一视同仁,都换白的。”
云娜为难地看着科长,说,“我不会喝白酒。”
科长也帮她说,“我们这个小姑娘刚来的,从没喝过白酒的。”
对方不依不饶,说会喝水吧?只要会喝水就会喝酒,哪有不会的?
僵持了好一会,这时对方已经喊服务员拿来白酒杯子,并且倒好了一杯,递了过来,云娜拿眼睛向科长求救,科长眼神却有些游移,脸上表情却是笑笑的。
阿晋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打哈哈说:“我们这个小姑娘确实不会喝,我替她喝吧。”说完拿过自己的杯子倒满酒,一口干了,然后又倒了一杯,说:“我喝个双份,主任您随意。”
主任仍旧不为所动地说:“这个酒怎么能代喝呢?你喝是你的,现在是她来敬酒。”
李处一直没出声,这时表了态:“既然主任这么盛情难却,你就喝一杯吧。”
没有退路了,云娜一咬牙,一口吞了下去,对方说:“好好,没啥说的。便一口也干了。”
云娜刚放下杯子,便又被倒满了,如此一连干了几杯,再混上刚才喝的红酒,头便有些晕了,周围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了,胆子也大了些,不再那么拘谨了,她开始连着喝了几口汤,想压一压。
敬酒暂告一段落,谈话又继续下去了,这时有人开始说笑话,云娜正好趁机多吃点菜,不知下面还要不要再喝了。
开头是两个政治笑话,云娜边吃边听,还挺有意思的。
李处也讲了一个,云娜听着听着,有些脸红了,好在刚喝了酒,脸上一直热热的,倒也看不出来,她偷偷瞄了一下对方的两个女同志,年轻的那个借口出去催菜,离开了,年长的那个,仍是挂着笑,目不斜视地很认真地吃着菜。
可是李处兴犹未尽,又讲了一个更露骨的,云娜觉得如坐针毡,加之刚才喝了不少的水和酒,也想去趟洗手间,便待他们的笑声稍稍落了一点,起身离开了。她刚走出门,听见背后有人说:“到底是小姑娘,不好意思了。”
接着是更多笑声。
云娜自己也有点分不清究竟是想躲开还是真的很急着想去卫生间了。
回来后,一切都恢复安静了,大家又都在斯斯文文地讲话,带去的两瓶白酒已告罄,不知谁谈起了酒桌上的“炸弹”的喝法:一大杯啤酒中沉入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又喊服务员上了一箱啤酒,并又加了一瓶白酒,科长与阿晋,以及对方的几个年轻人,每人都来了一份。
云娜见对方那个年轻女的,从开始到现在,喝了很多酒,但似乎和开始时变化不大,说话一样得体有礼貌,离开位子去敬酒,不摇不晃,杯中的酒一滴也不会洒,心下暗暗感叹,这个女的真是海量,这也是酒场上练出来的吧?
云娜挂着醉意的笑,看着年轻男士们在拼酒量,这个女的便前前后后地张罗着,话里话外给自己那边的人帮着腔,话里打着埋伏,插空也喝上一两杯。看着看着,云娜便发现,这个女的每次虽然都是一口闷,但喝完总是趁对方不留意时稍稍转一下身,然后拿一个毛巾卷擦一下嘴巴,看上去很随意的小动作,重复的次数多了,云娜便起了疑心,而且她还会悄悄喊服务员来换一条毛巾。仔细一琢磨,云娜猜测出,她海量的秘密便在这条毛巾之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酒,白的,红的,黄的,全都喝光了,那个主任又在喊服务员,再来一箱啤酒,处长急忙拦阻:“够了够了,今天差不多了。”科长也忙站起来,拦住了正要出去喊服务员的人,说,“够了,再喝下去,非得趴下不可了。”阿晋也站出来,帮着科长把对方的人往座位上拉。
主任一挥手,说,“好,今天招待不周了,下次,下次一定要好好喝啊,走,去唱唱歌,助消化的,咱们不用去外面,我们办公楼上就有个舞厅。”
李处面不改色,跟在主任后面就出去了,科长眼睛一圈全是红的,阿晋则是脸色惨白,走路也有些晃了。
大家鱼贯而出,重回到刚来时的那个大院,上到了三楼,又有几个女同志过来开门,开灯,开设备。
这儿布置成舞厅的样子,墙壁包着隔音的材料,沿墙一圈是沙发,头顶是一圈小灯,灯光迷离而朦胧,又打开了正中的霓虹旋转灯光,放出音乐,是环绕立体声的,立刻让人放松了下来。科长与杨参谋各自找到沙发安置了下来,云娜也让自己躲在角落中休息。
对方的那两个女同志,不仅没有丝毫醉意,还热情地张罗起唱歌,并再三让李处、科长以及主任们点歌。唱了两首后,那个主任邀请那位年纪大的女同志率先跳起了舞,一曲舞罢,处长带头鼓起了掌,那位年轻女性便来拉处长也去跳,处长谦虚了两句,说你们和地方上接触多,唱歌跳舞样样精,我们哪里比得上呀,嘴上说着也欣然下了舞池。
其实李处舞跳得极好,三步四步,恰恰,华尔兹,都可以像模像样地来两下,而且他身材保持不错,可见年轻时,定然迷倒不少女人。
主任便鼓动坐着的人,也去跳两下了,活动一下筋骨,陆续又有两三对跳了起来。
云娜尽力抑制住头晕的感觉,装出很认真的样子看着。
一曲终了,休息一下,又一曲开始,主任接过话筒唱了起来,这时处长走到云娜面前,伸出了手。
云娜不由自主地递上了手,只是略有些扭捏地说,“我不会跳。”
处长很和气地说:“我带你。”
好在舞厅很暗,避免了许多尴尬,处长一只手放在云娜的腰上,该向左转或是该向右转,这只手便往那个方向轻轻用力,这时穿的是薄薄的衬衣,透过衣衫,云娜能感觉到那只手的热量。
处长边跳边跟云娜聊天,跟她讲,“出门在外,靠的就是多交朋友,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参加工作,便是走向社会,不再像从前那样在父母身边了,这时就要靠多交朋友,多个帮衬。”云娜边听边点头,头更加晕了,太阳穴处有些疼。她的右手轻轻搭在处长的左手中,处长的手修长绵软,随着舞步,她觉得处长一松一紧地捏着她的手,好似在有什么节奏一样,又好似有什么暗示?
她觉得头更晕了,好容易一曲舞完,她又回到了沙发上靠着,一点一点捱时间。
好在后来没有再跳舞,主任也可能喝多了一点,靠在沙发上居然打起了呼噜,于是很快,处长便提出告辞了。
主任从沙发上惊醒,“啊啊”了两声,又挽留了两句,大家便又鱼贯而出,下楼,这时对方一个小伙子过来说,复印机已装上车了,云娜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于是大家又再三握手,上车,挥手致意,车子缓缓离开了这个院子。
在车上,云娜只记得,处长亲口嘱咐科长,这台复印机放在处部,并交由云娜专门负责安装维护工作。
回到宿舍,已是很晚了,云娜草草洗漱,吴颖听到声音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打了声招呼,走出来边倒水边问了一下。
云娜被追问不过,只是简单地跟她说,跟着处里的车去市区取复印机了,别的并没多说,一概回答不知道。
云娜半夜醒来,口好渴,起来喝了点水,头也有点疼,看看时间,不过三点左右,却再也睡不着了,干脆睁着眼睛瞪着黑乎乎的屋子。
她不由地回想起这一趟取复印机的过程,努力想解答心中的疑虑:究竟处长为什么要喊她去呢?喊上她的作用是什么?如何挑中她呢?她反复回忆跟处长跳舞的每一个细节,处长的手的小动作,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有暗示?暗示什么?她又记起了授衔仪式上的小风波,想到这里,她的心狂跳了起来,突然有种恐惧感,就像周围无边的暗夜一样,汹涌而来。
她被当成了什么?她是优秀的,也是幸运的,在一种平等的理想化的环境中长大,读书时只要专心读书便可以,工作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她觉得只是从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转到另一个封闭的环境中,除了认识的人变了,别的都没什么变化。当她拥有了许多女性所能拥有的珍贵资源后,仍是像从前一样懵懵懂懂,在学校中,她身边都是单纯的学生,而工作了,发生最大的一个变化便是身边出现了权势。
权势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拥有它的人,可以拥有许多的光环,可以掌握许多的资源,同时也可以支配身边依附着权势的这些人的命运。
她的青春美貌与活力,成了拥有权势的人的眼中的商品,她率性的举止,却激发了权势中恶的一面。她在无意中,被权势当成了工具来利用,可怕的是还不仅于此,处长通过他的手心,传递出的信息,令她的脊背一阵阵地发凉,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感到自己的弱小,感到这个院子中的可怕的一面,她有一种孤独无依的感觉,这时,她有些想家了。
平常没人会想到家的,可是一旦遇上什么挫折,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家。
她的脑海中涌起了这个念头,便很难再按捺得下,瞬间忆起的便是家乡中各种风味的小吃,那舌尖上便唾液溶溶了。她一个一个在回忆中搜寻熟悉的味道,越想越兴奋,回家,今天上午就请假,每年有二十天军官假,现在又不是大干期间,可以休的。
回家就像是一种逃避,直觉让她感受到了危险,她想躲到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可是总还是要回来面对问题的,她兴奋起来的心情,又有了几分沉重。
她再仔细回想跳舞时处长讲过的话,是在抛出一个诱饵?是给她暗示他手中权势的力量?她又安慰自己,不怕的,无欲则刚,只要不起贪念,守着自己那份工作,倒也不怕的。
男权的社会,单身的女人,好似无主的财宝,总会受到别人的惦记。
夜里很静,另两个房间中,英子和吴颖都在酣睡,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透出外面路灯的光,室内现出家具的黑影。
就是因为有了光,才会有黑影的存在。
云娜想,属于她的光在哪?
她想起了洪刚,转眼间他休假都快一个月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刚开始那几天,她还经常想他,现在都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他回家,究竟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会有这么长的休假?他,究竟喜不喜她?等他回来,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又想起了张宇航,自从一起做课题,他似乎有点刻意地疏远云娜,而这段时间,洪刚回家了,他又似乎恢复了当时在培训队时的性格,热情、幽默,自从跟了老钟做工程,刚开始时,天天待在工程办,最近几乎天天往办公室跑,不是拿东西,就是坐电脑前画图,上次暑休,一路上主动帮她背包,有事没事地找她聊天。
她便这样,一会想点这个,一会想点那个,眼睁睁地看着窗帘外一点点亮起来,太早起也没事做,她还是等到吹了起床号才起来。
上午一上班,云娜想尽量像平常一样,虽然心中有些翻腾,但要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可是一进办公室便见正中立了个庞然大物——激光彩色复印机,提醒了她,昨晚一个多事之夜。
科里的人陆陆续续到了,签完名,都聚在复印机周围,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并且将之与科里最先进的打印机——目前在老钟名下使用的彩色喷墨打印机相比较。
云娜过来,看了一下,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发呆。
科长进来了,立刻有人问科长这台复印机的事,科长说,“不是给我们科的,是处里的,先放我们科里装好软件,试用一下,然后搬到处部去。”
大家便猜测,交给谁来负责,大C,年轻人中,他资格最老了,为人又随和谨慎,交给他最合适;又有人反驳,说应该是小C,他的计算机水平更高,平常也更擅长修理打印机。
科长并没立刻说话,而是跟大家聊了会天,准备要回办公室了,才轻描淡写地对云娜说:“机器就交给你负责了。”
围着机器的人听了,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这么贵重的一台机器,怎么会交给一个刚刚工作没经验没资历的小姑娘?刚才还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下子静了下来,云娜坐在桌前假装看书,听着他们一个个相互搭讪着接二连三地回去了。
云娜有些不自在,想跟老钟说点什么,却张了张口,不知如何说,自己先就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休假回家吧,不过先要把眼前这个大机器装好调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