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十几个人的小团队,从单位大院说说笑笑地登上了面包车。
云娜穿了一条剪裁简单却又合体的印花丝绸裙,头发盘了起来,脚上是一双平底凉鞋,凉快又活泼;吴颖穿一件白色一字领落带T恤,露着光洁圆润的肩头,配一条牛仔短裤,略卷的头发扎了个马尾,脚上穿了双运动鞋,青春靓丽;英子穿一条质地考究的米色及膝连衣裙,束着腰带,脚上却穿了双高跟凉鞋,戴了个大大的遮阳帽,只出行三天,却带了一个大大的旅行箱。
老钟一大早就在那里等了,这也是他的一大特点,从不迟到,宁可等着。他上身一件白色带网纹的运动衫,下摆塞到西装短裤里,头上还戴了顶不知哪次参加旅行社送的遮阳帽,阿晋一见他就打趣道:“行啊,钟老,您可真够时尚的,这还穿透视装啊?”
老钟顺手拍了他一下,说:“别贫了,快上车吧!”
旅游,按目的、人群、景观、价格等等,可以细化出各种不同的类型游,有文化游,美食游,购物游,山水游,古镇游,探险游,度假游,豪华游,经济游,亲子游,情侣游,夕阳游,不一而足。但这一辆面包车上,却几乎集齐了以上各种类型的旅游,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景观,表面的其乐融融下,却是众口难调,而作为总负责人的老钟,其责任之重,足可预见。
点清人数后,车子驶出了单位的大门,老钟便想着给大家打个预防针:“这次出行,我们经费有限,大家本着节约至上的精神,吃住就简单一些吧,多享受一下免费的蓝天白云和大海。”
坐在最后面有一对情侣,女的是本处的,男的是管理处营房科的干事,他这次是作为家属随行,他一听,故意逗老钟,唱起了对台戏:“出去就是为了吃好喝好玩好,要艰苦朴素就不要出门了。”他女朋友一听,便用手拍了他一下,声音不大地怼了怼他,道:“你个家属,哪那么多事,我们处不像你们管理处那么有钱,都是钱多烧的。”他笑笑不出声了。
老钟坐在前面,和处长夫人并排,随着车子有节奏的颠簸,慢慢打起了盹。
处长夫人话不多,声音亦不高,皮肤白皙,个子偏低,头发稍稍烫了一下,淡紫色带暗花的真丝长裙配了一双坡跟凉鞋,看上去很是优雅文静。她小儿子坐在里面位子上,倒是很老实,只是偶尔听到后面那个小姑娘的笑闹声,会被吸引地站在座位上探头看一下,但很快也就被她妈妈要求坐好了。
云娜和吴颖并排坐,两人很兴奋,不停地讲着话,前排是另一个科的一位大姐带着女儿,小姑娘七八岁,长得好似幼小的婉君,梳两条小辫子,正是活泼好动能说爱玩的年纪,她跪在位子上,面朝后,很快便和云娜与吴颖熟了起来,玩起了游戏。
年轻人都坐在后排,那个营房干事不甘寂寞,很快号召了几个人打起了牌,他的女朋友靠在他身边,戴上墨镜,听着耳机。
阿晋没有参加,他一路上两三次地从后排走到前排,俯身在处长夫人身边,不知是询问还是汇报,顺便还逗一逗小孩子。
两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到了。
老钟背着他的小旅袋第一个下了车,随后是处长夫人拉着孩子,背着一个小坤包也下了车。许多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个港口,人不算多,这边基本都是本地的渔民和农民,他们这群人一下车便招来许多好奇的目光。
阿晋拖着处长夫人的大箱子,背着自己的背包,最后一个走进候船大厅,老钟带着一众人先坐了下来,小孩子奔跑笑闹,兴致很高。
阿晋把大箱子放好,便直奔售票口,很顺利地买到了中午的船票,回来跟处长夫人及老钟汇报,说还有一个小时,那个营房干事便不失时机地又掏出牌来抓紧时间玩两把。
那位带孩子的大姐陪着处长夫人聊天,小婉君缠着吴颖在玩一个游戏,云娜跟英子在闲聊,给英子介绍将要去的海岛上有些什么好玩的,同去的还有一对父子,那个男孩子十岁左右,正是调皮的年纪,此刻便如撒到野地里的兔子一样,满候船厅地闹腾,不是踢翻垃圾桶,就是跑旁边玩水,他的爸爸一刻不得闲地盯着他,吼着他。
处长的儿子特别娇气,才三四岁,躲在妈妈身边,须臾不离,一会要水喝,一会要东西吃,一会又要玩具,很羡慕地看着小婉君疯玩。处长四十出头才得了子,处长夫人虽比处长小好几岁,但也算高龄产妇了,他们结婚十几年一直要不到孩子,有传处长到处寻医求诊,甚至去名山大川烧过香,拜过佛,夫人也没少喝各种秘方熬出的苦水,一直没有效果——有刻薄的人在背后讲的话自然很难听——眼看着没希望了,他们也从老家收养了一个女孩,没想到刚收养了不到两年,处长夫人突然怀孕了。
上船了,是半客半货船,挤满了一身腥味的渔民,拖着竹筐,背着编织带,大声地讲着乡下土话,船上有几排彩色的硬塑料椅子,地上污水横流,卫生间关上门也捂不住那股味。
处长夫人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在船舱中找到一个位子,安顿下自己和她儿子,并再三告诫那个兴奋的小男孩,不要乱跑,船上有坏人,会把他抱走的;船舷处很危险,会滑下海里的;地板很脏很滑,会摔倒的。这些话很明显并不能打消掉那个小男孩的好奇心。
那个大姐在她旁边坐下,她女儿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甲板上玩,她叮嘱两句,就让女儿跟云娜和吴颖走了。
阿晋把夫人的箱子放在她身边,也陪坐在旁边,看到那个小男孩扭来扭去地闹,逗他玩了一会,便自告奋勇地带他去外面玩,处长夫人再三叮嘱,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又限制了时间,快去快回,才勉强答应给他放风一会。
航程不算长,一个多小时,船便靠岸了。
这是一个孤悬于海中的小岛,面积只有十几个平方公里,岛上有座山,山这边是居民区,有上千户渔民,组成了一个近亲繁殖的大村庄,翻过山则是石头,大海,两座山头之间有一片凹进去的海域,形成了天然而又安静的海滩,若是开发了,真是一个天然优良的度假胜地。
他们这一行下了船,是很引人注目的。小岛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很少来外人,船上下来的多是岛上居民和一些固定客商,运送些日用品等货物,运出些海产品。
联系好的那家渔民已在码头等着他们了,三十多岁的年纪,黧黑的皮肤,上身一件衬衣,袖子卷起老高,下身一条沙滩短裤,脚上趿拉着拖鞋,一见面便带着憨憨地笑迎了过来,云娜上前确认了主人的身份,便将老钟推了前去:“这是我们带队的领导。”
码头边,海腥味很重,海水一波波地撞击着岸边的石头,正午的阳光很是暴烈,女人们纷纷撑开了小伞。
老钟戴着小遮阳帽,很客气地同主人打了个招呼,说:“我们这么多人,能安排得下地方住吧?”
主人一连声地点头答应:“行行,能住下,先去家里看看吧。”
老钟向处长夫人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说:“好,先去看看住的地方吧。”处长夫人正在帮孩子抹防晒霜,不置可否地便跟着往前走了。
沿着一条青石条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地走进了这个小岛的居民区,两侧是高高低低的民房,可能是海边湿润,大多数房子的白墙壁外都印满了黑色的霉斑,显出了古旧的沧桑。
主人在前面边走边介绍,岛上分前山后山两个村子,有两个大市场,一个市场是对外的,主要是渔民把自己捕捞到的海产品卖给上门的收购商,另一个市场是对内的,主要是岛上的人买卖日用品的地方。岛上没有地,吃的米面和青菜,都是靠这个一天一次的航班运来,遇上台风什么的,航班就会停运,岛上有一个邮局,一所小学,一个村委会。近几年岛上也在开发旅游业,但名气不大,知道的人很有限,盖过一所度假村,几乎没有人来,一般都是零散的游客,就住在他们这样的家庭旅馆中。
说着话,便已到家了,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主人家住在一楼,有个很大的厅,像个小饭店一样,摆着几张小方桌,墙角摞着一叠塑料凳子,后面是厨房,厅边有两间小屋,估计是主人家的卧室。二楼三楼都是客房,收拾得很是干净,楼梯铺着白色的瓷砖,进了房间便是红色的瓷砖,每层楼都有两个卫生间,房间中有三张床的,也有两张床的。
女主人是个爱笑不爱讲话的女人,做事极为麻利,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很热情地带着他们去看房,鞋子就脱在楼梯下。
看完房,女主人跟老钟大致介绍了一下情况,说,“就住这儿吧,你放心,绝对干净,床单什么的都是刚换的。”
老钟先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那个营房干事最先响应,说,“住下吧,人家大老远地去接我们,又站在码头等了好半天,辛苦呀!先把东西放下,休息一下,咱们就好去海滩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便都点头,老钟就说,“那麻烦你了,就住下吧。”
价格也是挺公道的,按人头算,50块一个人一天,包饭的。
大家纷纷提着行李上楼,这时那位大姐悄悄跟老钟说,处长夫人想去看看那个度假村,比较一下再决定。有人听到了,正上楼梯的人都停下了,大家心中都有些迟疑,互相交换着眼神,没人接腔,忙乎了一个上午赶路,此刻特别想休息一下,早点去海滩玩,况且度假村那边价格肯定没有这么亲民。
刚才还乱哄哄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处长夫人看着老钟,轻轻地却很坚定地说:“我还是去看看那个度假村吧,看看条件怎么样,不行再过来住。”
老钟忙把目光投向几个年轻人,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阿晋接话了,说:“我陪嫂子去看看,行李先放这边,有愿意看度假村的就一起去吧,愿意住这边的,就先住下吧。”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气氛又活跃起来了,说,“行,行,你们快去吧,不行就快点回来,给你们留着地方,我是不去了,就住这儿了。”
停下的脚步又向楼梯上迈了。
主人家很是厚道,女主人带他们去各自房间休息,男主人带阿晋他们去度假村。
度假村远离居民区,要翻过那座山,在山的另一面。阿晋抱着处长的儿子,在烈日下又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看见孤零零的几座小楼隐藏在山凹中,离海滩倒是很近,有一条小石子路直接通向海边。
男主人把度假村指给他们看,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就是,然后便返身回家了。
度假村因很少来客人,大多数的房间都是锁着的,整个大厅里空****的,前台一个女服务员,见了他们也很冷淡。
处长夫人开了一个套间,整个度假村好像除了服务员就她们一拨客人。
处长夫人一进房间,便打开空调降温,又打开门窗透气,伸手摸了摸被褥,抱怨太潮了,不知道多久没晒了。
小男孩虽然到新环境有点好奇,东看看西瞧瞧,但一想到那些哥哥姐姐都在那边住,这边就他和妈妈两个人,很快便觉得无趣了,试着去开电视。
阿晋见她住下了,又逗了孩子两句,便说:“嫂子你累了吧,先休息,我去帮你把箱子拿过来。”
处长夫人欠欠身,说:“那辛苦你了,唉,带着个小孩子可真麻烦呀。”
阿晋又原路返回,这时主人家也很安静,大家都在自己房间中休息。
他先从主人的冰柜中拿了瓶水喝,坐在客厅的风扇下歇着,这一去一回的,大太阳下晒了一个小时,汗如雨下,后背衣服全湿透了。
他也不敢歇太久,喝完水,找到处长夫人的大箱子,便又冲进了太阳下。
大约下午4点左右,大家休息够了,太阳也没那么毒辣了,又是男主人带着,大家一起向海滩出发。
去往海滩要翻过一座山,男主人带着他们,说走一条捷径。
于是沿着青石板路,左绕右绕,离开了村子,来到了村后的一片林子中,顿时夏日的酷暑不见了,直走到青石板路也不见了,只有一地碎石隐隐约约地指向一个方向。
大家又沿着碎石走,走了几十米,忽然觉得凉风习习,十几米前有几株苍松——像是遮掩,又像做标志——后面露出一个黑洞,仅容两人并排的宽度。
男主人率先进入,打开手中的照明灯,用光柱挖开了一条通道。
男主人介绍说,这是以前打日本人时挖的通道,后来在那个“深挖洞,广积粮”的年代,进一步整修成现在的规模,在这座山体的内部掏了一个隧道,可直通到海滩,遇有危险,全村人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山转移走。如今,这儿成了一个天然的避暑地,不过因为小岛本身就在海上,夜里海风一起,三伏天睡觉也要盖个毛巾被的,除了村民去海滩时走一下近路,很少有人来这儿的。
大家逶迤随行,不时依次提醒后面,注意头上,要转弯了,注意脚下,这儿有块石头。大约走了有十来分钟,看见前面隐约有些亮光。
出得洞口,真是豁然开朗,洞口是在半山腰,正面对大海,视野开阔,两侧的山,好似一把椅子的扶手,对面而视,好大一片沙滩,好似椅垫一样,铺在正中,湛蓝的海水,无边无际,最妙的是,沙滩上空****的没一个人,私人海滩也不过如此吧?
大家都忍不住欢呼欣喜,有性急的,慌不择路地向下跑,男主人见此景,不由得嘿嘿笑了两声,慢慢悠悠沿着一条隐没在荒草中的小径向下走。
没有管理人员,没有收费点,自然也没有更衣处,没有服务设施,几个女同志很快找到一面巨石,躲在后面,换好泳衣后便迫不及待地迎着大海的召唤去了。
沙子很细很软,比起那些出名的海滩泳场毫不逊色,而论起干净、整洁,却是那些海滩泳场望尘莫及的,沙滩向着大海深处足足延伸有一百多米。
过了一会,处长夫人换了条裙子,一手打着遮阳伞,一手拉着儿子,也过来了,她儿子穿着小泳裤,拎着小桶,在沙滩上捡贝壳,处长夫人则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是没打算下海游泳的。
右侧的山,像椅子的扶手一般伸进了海中,那儿的岩石上,有两个人在采摘些什么,渔民一般也是从港口乘船去海中捕捞,这片海滩很少人来,那个男主人过来就顺便捡些海菜、牡蛎什么的带回家煮汤喝,好似到自家菜园里割个韭菜一样自然随意。
这种生活还真是让人羡慕,颇有些自给自足的味道,渔民们靠海吃海,简单而直接的生活方式,让人很容易得到内心的平静。
大家三三两两,有游泳的,有躺在岸边等待退潮的一波波浪的冲刷,有捡贝壳虾蟹的,有在沙滩上堆城堡写字的,还有跑到两边的山脚,探索岩石的。
天色渐渐暗了,大家一个跟着一个,陆陆续续地都回去了。
晚饭,是女主人亲手做的海鲜,十几个人,挤了满满两大桌,菜很丰富,有鱼有虾,还有炒的海瓜子,烧的小螃蟹,还专门为小孩子炖了鸡蛋,大家都一个劲地感谢女主人,太丰盛了,手艺真棒。
有菜怎能没酒?营房干事敲着碗边,说:“没想到在这儿能吃到这么好的海鲜,又新鲜又实惠,不来点酒太可惜了。”
阿晋便豪气地叫:“老板,你这边有啤酒吗?”“有啊。”“先来一箱吧。”
老钟急了:“悠着点。”
营房干事故意逗他:“不怕,超标了算我的,放开喝。”
觥筹交错中,唯有阿晋似乎一直很冷静,不肯放开喝,处长夫人留在度假村吃饭,他也难得放松,不怕喝醉了起不来,为什么他却不喝?他的酒量,在这些人中间,可算是数一数二的。
有人过来敬酒,他也不过端端杯,随意喝一点,并不干掉,惹得那个营房干事大为不满,在旁边叫着“干了,干了,不要养鱼啊。”
阿晋仍是不为所动,说:“你们喝,我这两天嗓子疼,上火,不敢多喝。再说,钱在我这保管,喝多了,谁来付账呀。”
营房干事说:“喝多了睡觉去,还怕钱被偷?又不用你现在付钱,怕什么。喝!”
他女朋友看看阿晋,然后对他说:“你不要起哄,人家一会还有正事要办,喝多了误事。”
营房干事干笑两声,去跟张宇航他们碰杯去了。
云娜喝了两杯,看他们几个人越闹越大,一时半会是止不住了,便悄悄拉了拉吴颖的衣服,一前一后地溜了出去。
外面月光很明亮,小巷子中的青石板路,踩上去的声音悠远而动听,灯光昏暗,海风吹来,特有的咸腥味,让昏胀的头脑舒服多了。
两人走到港口附近,那一带有长长的堤岸,大块的石头砌的边。两人坐下来,腿垂在堤岸下,看着黑影中的停泊的船只,还有远方一闪一闪的信号灯,以及暗影中的大海,正是在退潮,堤岸下的泥都露了出来。
两人聊着各自科里的烦心事,聊着下午的海滩,聊着这次一起出来的处长夫人,聊起了处长家里收养的女孩子。
云娜说:“那个被收养的小女孩,岂不是很可怜,看处长夫人这个样,怕是个会偏心的人吧。”
吴颖说:“你见过那个小女孩吗?倒是很懂事,很听话,挺讨人疼的,很会护着她这个弟弟。”
云娜说:“早熟吧?”
“谁知道呢,肯定她自己也感觉出来与弟弟的不同吧。”
“她这次出来,带自己亲生的儿子,不带女儿,也能看出来对两个孩子不同的。”
“听说,处长以前一直要不到孩子,有人在背后说他,缺德事做太多了,报应。”吴颖说完,捂着嘴笑。
云娜笑了一下,忙制止道:“留点口德吧,别这样说。”她借着酒劲,顺势要往后躺,一转身,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往山边走去。
云娜忙喊吴颖去看,“是阿晋。”
吴颖问:“他这是去哪?”
云娜想了想,猜道:“肯定是去那边度假村吧?他这一下午,两头跑,听老钟说,处长夫人一个人住那边,有点怕。”
吴颖说:“他过去陪?不会吧?”
云娜推她:“想哪去了,他估计是过去站岗吧。这个领导夫人真是不好侍候啊!看来这个参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碰上这么个夫人,他可是既没参也没谋了,只剩下服从了。”
两人相对一笑,怪不得阿晋晚上不肯喝酒呢,原来有这么一件事。
这时听到有人在后面说:“好啊,躲起来在这里呀,让我好找!”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宇航。
吴颖很调侃地笑笑,说:“你怎么找过来的?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都没听到脚步声?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讲话啊?”
张宇航在她俩身边也坐了下来,说:“就老侯和那个营房的两个人闹腾,大多人都散了,他们喝多了,在说分房的事,老侯说他们营房科偏心,自己处的人都占着好房子,差的房子都分给别的处的了,管营房的听了当然不开心,差点要吵架,懒得听他们啰嗦。”
三人一起又聊了会,聊聊工作,聊聊当初在培训大队时的趣事,又聊了陈玮和周彤彤的近况,海浪声声,又累了一天,过了一会便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站在房间的窗户前可以看到海,退潮了,昨晚散步时海水拍打到岸边,现在祼露出了泥地,几只小船搁浅在滩涂上。
时间还早,云娜和吴颖两人沿着石板路往上走,转过一个弯,来到一个小小的广场一样的空地,广场周边,有个大大的牌子,写着“人民百货商场”,大牌子边上还有“陈家裁缝”店,还有一个绿色的中国邮政的牌子,都是关着门的,只有一个张家面馆正在营业,一口大锅支在门口,雾气缭绕。再过去,巷子又窄了起来,两边零星地有人摆着小摊在卖各种蔬菜,估计这儿就应该是岛上的菜场,顾客也很少,都是岛上的居民,这些菜应该是用船运来的,岛上是没有菜地的。
这条街,就应该算是岛上的商业中心吧,还真有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转了一圈,挑了个小巷子,绕了回去,云娜就是这样,不喜欢走回头路。
今天一天,自由活动,反正岛就那么大,只要不掉到海里,总能找回来的。小岛上风挺大,除了中午太阳下,别的时间都挺舒服的,海风柔柔地吹在身上,带着一股股腥味,闻惯了,也挺好闻的。
张宇航陪着吴颖和云娜,一个上午专门在岛上钻各条小巷子,云娜凉鞋的底子是牛筋的,虽然走起路来软软的很舒服,但走在这种石板路上,却缺少点气势,应该配上木拖鞋,击打在石板上,从巷头到巷尾,都萦绕着清脆的声音,那种感觉,才最棒。
岛上不乏大树,将道路遮满,只漏下斑斑点点的阳光。有的小巷子的墙头,种满了爬墙虎,将一整面的墙,都变成了绿色,地下的石板路,有些年代久远的黑石,都已经磨得透出亮来,一块块的组合,远远看去,令人想起龟背上的花纹来。
岛上很安静,很少见到人,远远地碰到一两个,大多都是挂着真诚地笑与他们仨擦肩而过,他们的目光,都很平和澄澈。时间在这里凝滞了一样,古树石头,蓝天白云,还有磨得光滑的石板路,有几户人家开着门,里面有老人坐着乘凉,顺便时不时翻捡一下正在晒着的鱼干、咸菜,不知从哪个年代起,生活便这个样子进行着。
在这里,能触摸到生命的渺小:无边无际的大海中,这一个小孤岛,是汪洋中飘摇的树叶,人,不过是困在叶子上的蚂蚁一样,惊惶地迎接着下一个风暴的到来;也更能体悟到生命的伟大:荒芜的小岛变得有生机,石头缝中也可以开出花来,一个个弱小的生命,不停地改造着这个小岛,建起了房子,修起了路,房顶冒起了炊烟,港口的船只来来往往,婴儿不停地出生,生命的力量在壮大,岛上每一次的日出日落变得有意义了。
看上去亘古不变的生活,浸润其中的人却过得安详,只是让那些贸然闯入的人,会有刹那间的错乱,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其实,生活在哪一年,对人每日的生活,又有什么影响?每天的日子,不过是由一日三餐来划块,把昨天没完成的工作延续下去,借着孩子的出生、换牙、长个、结婚来计时,一年年,一代代,便这么传到了今天,而且还这么传下去。
云娜和吴颖转完了小岛,便不愿再动,张宇航又跟着几个人去了海边,云娜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给我带几块漂亮的贝壳。”
云娜躺在树荫下,借主人家的茶壶茶杯,泡上茶,摊开一本书,面对着大海,听着波涛声,再看上两页书,发上一阵呆,直到太阳西斜。
那些游泳的,爬山的,捉蟹的,逛集市的,走家串户收集农家货的,都陆陆续续回来吃晚饭了,这个小客栈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最闹腾的是两个小孩子,男孩子买了一只小猫,两人趴在纸箱子上看个没完没了。
大家询问了一下小猫的价格,品评了一下小猫的长相、力量、爪子的锋利度,便去吃饭了,男孩子端了一碗饭,陪着他的小猫一起吃,还搜集了桌上的鱼骨头,虾壳,去试探小猫的口味爱好。他看得太投入了,在洒了好几次饭,碰倒了一杯饮料,而且还强行从他爸爸的嘴边抢走了一大块鱼肉喂猫之后,小猫却很不体面地在他提供的纸盒子里拉了一滩稀屎,并沾染到他身上了,臭气顿时溢满了餐厅。他手忙脚乱地跑来跑去为小猫善后,这时他爸爸积攒已久的怒气终于发作了,一个巴掌拍到了后脑勺上,并伴随着厉声地斥责。
餐厅里顿时炸锅了,男孩子哇哇大哭,老钟和女人们哄着孩子,男人们调侃着他们父子,劝息着父亲的怒火,女主人帮忙扔垃圾,在大家的安抚下,男孩子变成了伤心地抽泣,又在大家的帮助下,把小猫拎到水龙头下冲净,翻出他自己的毛巾来包着,躲进了房间中,很久了还能听到他一哽一哽的声音。
这么十几个人,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居然像一大家子一样热闹有趣。
第二天一早,云娜又起来得很早,看见女主人已经在厨房里忙乎了,云娜把她带过来的药全部送给了女主人,然后坐在桌边吃起了早饭。
人们陆陆续续地起来了,吃完饭的人就坐在那里喝茶聊天,等着男主人帮大家取回船票,闲聊起来,得知,不久就要修一条跨海大桥,直通到他们过来时的那个港口。
大家听了好震惊惋惜,这么漂亮的小岛海滩将不复存在,渔民们千百年来的平静生活也将彻底改变,这次的休假终将成绝唱。
而渔民们反倒很平静,说,他们整体都要搬迁走,会给他们拆迁补偿的。以后做什么营生?也许会去打打工,也许会搬到另一个岛上住,继续当渔民,也许异地安置后,去做个小生意吧。黧黑的面孔上,是麻木了的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