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个性和一致的恰当分界是引人入胜的话题。一方面,有人评论到人具有社会性。没有社会,我们将被剥夺我们天性所能接受的最显著的享受。在社会里,没有任何具有人真正标志的人能够独立。人们的看法、脾气和习惯相互影响。这影响决非仅仅是争辩和说服的作用;而是以潜移默化的方式起作用,任何决心都不能完全阻止相互的影响。想孤立自己不受别人影响的人会陷入比自己打算避免的更糟糕的错误。这样的人会摆脱人的特性,从而不能正确判断他的同胞或推理人类事务。

另一方面,个性是精神卓越的必要要素。完全同意和模仿他人的人几乎不会具有思想能力和准确的思想。他的人生观是感官上的玩忽职守。他像阿尔米达花园中的一位俘虏,沉迷于无数快乐,不能具有英雄的进取心或哲学家的严肃性。他忘记一切,也被别人忘记。他在人类社会中开了小差。人类不会得益于他。他不能激励人类努力,也不能引导人类前进而做出难以预料的成就。国家或人们需要他时,他却不在队伍之列。人类对他没有义务;如果他还有一点慷慨精神,他就不会满足自己的行为。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和正直幸福人必定坚韧地保持自己个性。如果他纵情享受,培养人的情感,那他同时必须勤劳地从事自己的研究,运用自己的认识能力。

前一章提到的反对者谈到思想变化无穷,他们这个说法部分准确。如果说我们不能认识真理,不能提出证据以及不能取得一致意见,这很荒谬。在这些方面,思想不断发展,我们便不断更相互接近。但是在有些问题上,我们将不断持有不同的观点,也应该持有不同见解。每人的观点、社会关系及条件都是他自己的。不顾每人的条件多么不同,要求所有人按照一种具体的共同法则行动,这是有害的制度。此外,根据思想不断进步的学说,我们总会犯错,但我们每天会减少错误。加速错误的减少,取得一致的判断的正当方法不是通过暴力、法律或模仿;而是激励每一个人独立思考。

上述原则表明,通常理解为合作的一切事物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弊端。一个孤独的人会根据他的需要被迫放弃或推迟实现他最好的想法。因为这种情况,多少值得赞赏的设想便夭折了。更糟糕地是,一个人被迫去考虑别人的方便。我同别人一起用餐或工作,那时间要么方便我,要么方便他,或者对两者都不方便,我们不能像钟表的机件那样协调。

因此,所有职责以外的合作应小心地避免。公共劳动或公共用餐也如此。“但是对于工作性质决定的合作,我们怎么办呢?”应当减少这种合作。或许共同劳动要比分忧解困有害得多。紧急情况下进行的合作,其害处只得暂不考虑,现在对此怀疑是不合理的。根据事情的本质,某种合作是否总是有必要,对此我们几乎不能回答。目前,伐木、挖运河或开轮船都需要许多人的劳动。它们永远需要许多人的劳动吗?回想人类发明的复杂机器——各种磨粉机、织布机、蒸汽机,难道我们不为这些机器产生的劳动量总和而惊讶吗?谁会说这种进步会停止呢?目前,这些发明使社会劳动阶层感到惊慌;它们可能造成暂时的痛苦,但后来,他们有助于大多数的最主要利益。在平等劳动的状态下,这些发明的实用性将无可厚非。今后,最广泛的劳动是否由一人完成,这并非清楚;举一个熟悉的例子,将犁放在地里,不需要人看管,地是否就可以变为耕地。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著名的富兰克林曾经猜测说:“精神有一天完全控制物质。”

这里被描绘的过程可以总结为体力劳动会终止。看看过去的伟大天才怎样预料人类将来的进步,这很有益。莱喀古士的一条法律规定,禁止雇佣斯巴达人从事体力劳动。为此目的,斯巴达人有必要充分雇佣奴隶去从事繁重的劳动。物质,或者更确切地说,宇宙确定不移的规律,将在我们讨论的未来时代中代替当奴隶的希洛人。在这个意义上,不朽的立法家啊,我们将又回到你原来开始的地方。

再回到合作问题上。猜想怎样积极地减少人类社会中合作这样一种特点,这仲推测可能会引人入胜。比如,我们会有音乐的合奏吗?大多数演奏者的技巧的糟糕状态非常明显,直至今天,这也是令人可恨又可笑的话题。将来难道一个人代替全体演奏不实际吗?我们还会有戏剧表演吗?这里面似乎有荒唐而可恶的合作。在未来,是否有人装扮起来,郑重其事地重复别人的言论和思想,这值得怀疑。是否音乐演奏者习惯性地演奏别人的曲子,这值得怀疑。我们因循苟且地承认前人出色的成就,我们习惯于纵容我们懒惰的智能。所有郑重其事地重复别人的观点似乎成了一种策略,长时间地抑制我们思想的运用。从这种意义上看,这似乎是一种不诚实的表现,因为诚实要求我们立刻说出有价值的观点。

说出这些初步想法和设想后,我们不妨试图谈谈个性的限定。每个人接受任何外界事物的印象时,他们的思想都会受到强烈地影响;没有外界印象,我们就不存在。阅读别人作品的人,在很大程度上都会使其思想跟随作者的指导。但是,这似乎并不会成为反对读书的充分理由。一个人总是积累了别人需要的观点和事实;在相同条件下,经过吸收、成熟的观点大概总是优于即兴而发的言论。谈话也是一种合作,其中一方的思想总是由别人来引导;然而,谈话、思想交流似乎是进步的最丰富的源泉。这正如惩罚的例子一样,他以最温和的方式劝说别人不去做坏事时,他可能反而也感到痛苦;但是这样惩罚无论如何不能取消。

不要误解或过分引伸关于人未来个性的观点。我们应该互不依靠。不把社会作为生活所必需,而是当作一种奢侈来快活地享受的人是天真而令人羡慕的人,也是最完善的人。这样的人不会为了必须消磨自己时间或掩饰自己的弱点,而求助于社会。在与人交往中,他会找到快乐;他的性情使他能接受友谊和爱情。但是他以同样的热情甘于独处,找到最大的满足和最纯的快乐。

合作的另一问题是同居。这种做法的弊端显而易见。为了成功培养人类的认识能力,人类精神活动必须相互独立。我们应该避免为了把我们的观点溶合为一的做法。同居与坚韧是敌对的。坚韧使一个人习惯于在行动上或观点上自己进行判断,并且感到有能力完成自己任务。除此之外,期望两个人长时间后,会在趣味和愿望上一致,这很荒唐。他们一起行动,一起生活,就是使他们遭受不可避免的相互阻碍、争吵和痛苦。只要他们的习惯、爱好和观点继续不同,他们不可能不这样。没有人总是快乐和和蔼;最好让他一时的恼怒自行消失,因为那种情况下,祸害会受到限制,因为对立脾气的不调合以及自尊心受到伤害会大大增强恼怒。我纠正别人缺点时,我会很礼貌、很幽默。我不会以盛气凌人和谩骂的方式去说服他。但是,在交往过于密切时,这类方式会不可避免地被采用。

同居问题特别令人感兴趣,因为它包括婚姻问题。因此,它应该更详细地被探讨。欧洲国家婚姻制度的弊端远远超过我们的描述。两个考虑不周而浪漫的异性青年经过少数几次在充满错觉的情况下来往,便共誓白头偕老。结局如何呢?他们几乎都发现被欺骗了。他们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只得尽量好自为之。他们只能相信最明智的办法是对现实视而不见。如果他们靠着颠倒黑白说服自己最初对于对方的不成熟见解为正确,他们会认为自己幸福美满。因此,婚姻制度变成了欺骗制度;在日常生活中有意歪曲自己判断的人,在其它方面也不会作出正确判断。

此外,婚姻像现在被理解一样,乃是一种垄断,而且是最恶劣的垄断。只要两个人被权威性制度禁止,不能遵从自己思想的指导,偏见就会存在,并且日益滋长。只要我以专横、人为的手段保持享有一个女人,我便犯了最丑恶的利己主义罪行。人们以永久忌妒心注视这虚构的胜利品;一个人得到自己渴望的人和发现自己取胜的能力,激动不已,而另外一个人企图打乱他的计划,粉碎他的希望,同样激动不已。只要这种社会状态持续,博爱便会受到无数方式的阻挠和中断,泛滥的罪恶之河也会长流不息。

废除现行的婚姻制度似乎不会有害处。我们会把这种废除当作粗暴的色欲和堕落的先声。但这种情况与其它情况一样,限止我们罪恶的政策性只会刺激和增加恶行。正义感和幸福感,在平等状态下能根除我们豪华享受的欲念,或许也可以减弱我们每一方面过度的情欲,使我们普遍选择精神上的快乐而不是情欲上的快乐。

在合理社会状态下,两**往是否会是混乱,还是每一位男人为自己选择一个伴侣,只要双方愿意保持这种关系他便保持,这是一个有意义的问题。大概后者居多。这种选择也许很有利于人口增长。也许这种抉择被这样一些人喜欢,他们对人的欲望按照某相对重要性而依次安排,以便防止色欲占用过多注意力。很难想象,在任何社会状态,这种交往是无条件的,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外貌和品德不加以选择。但是,人的思想具有在一定时间坚持自己的见解和选择的本质。因此,双方选择后,不大可能忘记这种选择。如果我们理解友谊为仅仅根据一个人的价值而产生的喜爱,那友谊是一个理性的人的最高雅享受,也许是最能促使他进步的锻炼之一。因此,友谊或许会有助于**,使之由粗野变得文雅,并增加其快乐。所有这些论点都得以考虑,以便决定我们把婚姻当作有益和可敬的制度加以支持,但不包括既无后悔的余地,也无自由和希望的婚姻。

承认这些原则作为**的基础,那么,就这种关系的不忠实,我们应该有什么观点呢?当然,任何羁绊不应该强加给任何一方,妨碍他们在自己判断的支配下终止这种关系。关于这种不忠实,正如维持这关系一样,重要的问题在于决定不做任何伪装。在通常情况下,两人分开的时间不长,任何见异思迁的行为似乎都反映出他的不可靠。有人评论说,人的特性并没有处在美德和自制能力似乎应该控制的范围。但见异思迁,正如一切其它暂时未尽到的责任一样,不一定与非常优秀的品格不可调和。目前,在许多情况下,使之特别讨厌之处在于其秘密进行的方式。这种方式导致一系列的谎言和连续性的伪善,而这正是最能使人堕落和降格的东西。

在这种状态下,两性之间的相互友好与其它友谊属于同一种制度。排除没有根据、执拗的眷恋不谈,我不可能生活在世界,在这个人身上找不出好于另一个人的东西。我对于一个人的友好与我欣赏他的价值成比例。这种情况也适合异性。对于一个道德和智力最能打动我的女人,我将认真地发展和她的交往关系。但是,“其他男人可能也同样喜欢她。”这不会有任何困难。我们都可以享受与她交谈的乐趣;一旦她宣布选择谁,我们都会足够明智地认为**对我们来说不重要。我们常常认为**是从最纯洁的友谊所产生的必要,这正是使我们目前习惯成为极端堕落的一个标志。一个男人在这方面同一个女人发生关系,并不一定说明这个女人对于这个男来说是最优秀的。

我们不妨考虑社会状态如何影响教育。人们想象,废除目前的婚姻制度在某种意义上会使教育成为社会的事务;不过,如果本书的论断还有些正确,那靠社会的权威性制度规定进行教育就是与智力本质的原则背道而驰。教育可以看作由不同部分构成。首先,不能自立的婴儿所要求的个人照管。这大概由母亲来承担;除非由于她生育频繁或者由于照看的本质使她的负担过重;那么别人会友好地自愿地和她分担。第二,食物和其它必需品的供应。这种供给很容易满足其实际要求,并且自然地从丰富的地方流向缺乏的地方。最后,教育一词可以用来指传授知识。在这样的社会中,传授知识的任务在大大简化,其方式也得到改变。那时,人们不会认为有必要把孩子变为奴隶,正如不必将大人变成奴隶一样。那时教学任务不再是输送出一批批的能手,以便父母的虚荣心可以从对孩子们的夸奖得到满足。没有人担心孩子成年后不听管教,因而使软弱无知的孩子过早地学习。儿童的思想会随环境和印象的刺激而充分发展,而不会被一种特殊的模子折磨和削弱。任何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愿意学,不是因为他了解被学事物的价值,便不会学习;而愿意学习的人根据自己能力,乐于得到一般的提示和广泛的观点来指导和鼓励自己。

这些观点使我们研究另一个与劳动分工有关的难题。每个人都将制造工具、家具和其它生活用品吗?这大概是令人厌倦的事。人人从事于他驾轻就熟的事,时间一定快。如果我花三、四倍的时间做,而且最后完成的也不完善,那么别人应该为我做。那么我们要进行物物交换和交易吗?绝对不是。只要我根据你的不合理要求向你供应,只要我非善意地向你要求互惠的好处,那么我们讨论的政治正义和平等社会便会落空。

劳动分工,正如从事商业写作的人所谈到的分工,是贪婪的产物。人们发现十人一天生产的针相当一人一天生产的240倍。这种提高是垄断的产物。其目的是,下层阶级的劳动究竟可以榨取到什么程度,以便更充分地掩盖那些懒惰却傲满的人。这种新的方式更加煽动商人投机取巧,将豪富人家的财富转移到自己的金库。当人们懂得应该拒绝不合理的多余产品时,用这种手段实现集约劳动的实际意义便会大大减小。这样的劳动节约使劳动从一种负担转变为一种娱乐,它几乎不能抵销这样广泛合作的弊端。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如果我们比较现在的社会和野蛮人的状态,将来就会有劳动分工。但是,如果同目前文明欧洲中常见的劳动比较,那将是一种大大简化了的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