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阻止财产积累的制度,有人提出另一个反对观点,说“这种制度会中止勤劳。在商业国家中我们看到利欲心所创造的奇迹。这些国家用其船队遍布四海,用其卓绝的发明震惊人类,凭借武力在世界的遥远地方征服了大片领土,敢于挑战于最强大的联盟,尽管遭受赋税和债务的压力,在日益增加的负担下,创下了新的繁荣。我们能轻易放弃似乎具有巨大力量的动机吗?一旦将任何人的使用品不超过自己的需要确立为社会的一项原则,人人都会对费力的事漠不关心。一旦将每人无需劳动而可以分享别人剩余产品确立为社会的一项原则,那懒惰会迅速变得普遍。这样的社会,要么必然遭受饥荒,要么为了生存被迫回到垄断和卑鄙贪财的制度,理论家们无论怎样强烈遣责这样的制度,也无济于事。”

为了反驳此反对观点,我们必须再提醒读者,我们主张的平等是出现在重大的智力发展后。只有一般思想得到高度培养后,人类事件中这样大胆的改革才能发生。肤浅的平均主义观点或许由于仓促和考虑不周而引起骚乱;但是,只有正义被建立并接受,只有根深蒂固的罪恶制度被根除而带来幸福,只有对于正义具有明确沉着的信念,这种永恒不变的制度才能建立。没有这种准备的尝试只能引起混乱。其作用只会是暂时的,新的更野蛮的不平等会接踵而至。每一个旧念未消的人会看准这个机会,掠夺毫无准备的人,满足自己的权力之心或好胜心。

能够认为智力的这种长足进步会成为普遍野蛮无知的先声吗?不错,野蛮有懒惰的弱点。但是文明而有教养的国家是发生特殊活动的场所。正是思考研究的积极性和探索的热情促使身体官能运动起来。思考产生思考,除了压迫,没有什么能阻止思想的进步。但是,这里,没有压迫,人人平等,人人独立,轻松愉快。有人认为共和政府的建立带来人们对社会事业的热情和不可遏止的进取心。能够认为平等、真正的共和主义作用更小吗?不错,在共和国里这种精神迟早会减弱。但共和主义不能解决弊端。在那种看似幸福的制度中,非正义,压迫和苦难可以找到栖身之处。但是,在不知财产垄断为何物的制度中,什么能够遏止人们的热情和社会的进步呢?

如果我们思考平等社会所需要的劳动量,这个论点便会更加有力。反对者推测使许多人退却的劳动量有多大呢?这种劳动非常轻松,如同适意的娱乐和轻微的锻炼。在这样的社会,几乎没有人根据自己的地位或职业认为自己应免除体力劳动的义务。没有富人懒洋洋而靠别人的劳动养肥自己。数学家、诗人和哲学家由于反复劳动,感到自己是男子汉而心情舒畅、精力充沛。没有人致力于生产装饰物和奢侈品;没有人必须操纵复杂的政府机器,去作税务员、教区小吏、文牍人员和秘书。没有海陆军,也没有宫廷臣仆。现在,在文明国家,正是这种没有必要的职位占用广大的人群,而农民劳动不息使这些人保持在比无所事事更加有害的状态。

据估算,在英国实际上不到二十分之一的居民从事于农业劳动。此外,农业的本质是一年四季有农忙农闲。我们可以认为,在简单的社会,如果农闲时的劳动力被引导掌握大量的技术,他们可以制造工具、纺织或者从事裁缝、烤面包和屠宰工作。目前社会的客观趋势是劳动复杂化;而另一种社会状态的趋势是劳动简单化。社会财富的巨大部分不成比例地落入少数人手里,于是他们不停地寻找方法消费它。在封建时代,大地主召去穷人,用领土上的产品供他们吃,只要他们穿上府上的号衣,排成队欢迎出身高贵的宾客。现在,交换更加容易,他已经放弃这种缺少技巧的方式,强迫靠他的钱养活的人用技巧和劳动来偿还。比如,在刚刚提到的例子中,他花钱雇裁缝,剪碎他的衣服以便裁缝重新缝起来,绣上花和镶上各种饰物,但没有这些,衣服不会更不舒服,更不实用。我们正在想象的是一种最严格的朴素。

从前面的描述可以看出,社会中二十分之一的人的劳动足以提供其余人绝对必要的所有生活必需品,这绝不是不可能。那么,如果这些劳动不是由少数人承担,而是全体社会成员友好地分担,这些劳动就只会占去每个人时间的二十分之一。我们不妨假定一个劳动的人每天花十小时劳动,如果扣去每天的睡眠、休息和吃饭时间,这十小时看起来也不少。由此我们可以推论出每一位社会成员每天用半小时便足以提供全社会的所需物品。谁会对这样的劳动程度退却呢?谁看到在这个城市和在这个岛国上所进行的永无休止的劳动后,会相信我们每人只要劳动半小时,整个社会的幸福比现在更大呢?人人都有充分空闲时间来进行最高尚的思想锻炼,这样一幅充满独立自主和品德美丽的图景,谁能够欣赏之后不感到希望和羡慕而精神为之一振呢?

我们说人们如果不受利欲的刺激就会无所事事,看来我们对支配人类思想的动机研究不够。我们受了人类表面的贪财心的欺骗,以为积累财富是人类最高目标。但目前统治人类的欲念乃是好胜心,这十分明显。毫无疑问,社会上存在着一个阶级,总是受到饥饿和匮乏的威胁,无暇顾及不那么低级或不那么纯物质性的动机。但是高于他们一点的阶级不如他们辛勤吗?难道有人会断言,农民有着将军和政治家那样活跃的思想吗?难道有人断言,农民有如同潜心从事研究的物理学家一样的思想吗?难道诗人,如反复推敲唯恐其作品不工的曼图亚诗人,他们的思想状况也同农民的一样吗?

实际上,有这样推理的人误解了他们反对观点的本质。他们并没有假定只有利欲心才能刺激人们的行动;但他们认为在平等社会没有什么引起人的注意。这个观点包含着多大的真理,我们很快有机会来评估。

同时,在同积累财产不相容的社会状态下,从好胜心所引起的动机决不会消失,这十分明显。人们不再能够以着装和陈设博得别人的尊重或避免别人的轻视,他们把好胜的欲念转向其它地方。人们小心翼翼地避免懒惰的耻辱,正如他们现在避免贫穷的耻辱一般。现在,唯一不关心其面容和仪态所起的效果的人是面带饥容、生活悲惨的人。但是,在平等社会,没有人遭受压迫,因而比较高尚的爱好将有时间发展。正如我们指出,人类思想普遍得到高度发展后,促使人们将这种思想付诸于实践的冲动更强烈。人们对于公益的热情将会高涨。余暇时间倍增;一个趣味高雅人的空暇时间是他的这样一段时期,他在这时期构想出伟大设计而博得赞扬和尊敬。在宁静余暇,除了具有最高尚思想的人,谁也不能没有好胜之心而活下去。这种欲念不再会误走弯路或消失在无聊的游逛中,会找到最光明的道路,不断使公益的种子开花结果。思维也许永远不会达到它的完美程度,却会以我们现在无法想象的快速而坚定的步伐前进。

追求名声毫无疑问是自欺欺骗。像其它欺骗一样,这种欺骗将被人认清而放弃。它如同飘浮的鬼魂,只要我们崇拜它,它的确会给我们一种不完美的快乐,但它总会在很大程度上使我们失望,并且经不住考验。我们应追求实质性的幸福,这种幸福经得起回味,它不会因我们的认知清晰,理解深入而遭受破坏。如果有原则比其余的原则更有实质,那便是正义。它的原则是基于这样一个前提,即人人具有相同的本质,在一定条件下,创造同样的福利。放在共同储备中的福利是你的还是我的,这差别不大。因此,追求名声是非实质的、自欺欺人。如果名声代表对我过高的看法,追求名声便很恶劣。如果名声是我品格的一面镜子,只作为这样手段它是有价值的,因为对于最了解我的能力和正当意图的人,我才能在最本质的方面为之造福。

追求名声在目前制度下形成的思想中消失时,常常让位于更受责备的原则。利己主义产生于垄断的本质。因此,利己主义不再从社会行为中得到满足时,它常常缩小范围到个人享受,也许是肉体上的,也许是精神上的。但是在垄断被摒绝的地方,这样的过程不可能出现。那里利己主义没有滋生的条件。真理,为了普遍利益的极其强大的真理,俘虏了它。只要我们清晰明白世世代代的人获益于我们的努力,清楚地明白因果相联是无穷尽的,因而,所有诚实的努力会带来益处,即使我们死去几百年后也将造福人,那么我们怎么会缺乏良好的动机呢?这将成为共同的欲望,所有人相互为榜样,相互激励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