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平均分配生活中好东西的正义性后,我们继续详细地谈论这种分配带来的好处。这里,我们不得不痛心地承认,无论君主制度和宫廷,传教士的欺骗以及刑法的不公正所造成的弊端多么严重和广泛,这些与现行财产制度的弊端相比较,都不足挂齿。

这种制度的第一个弊端,我们已经提到,即从属感。的确,宫廷是精神卑劣、喜好玩弄阴谋和阿庾奉承的场所,这种性情又传染给社会各阶层。但积累直接将阿庾奉承和奴颜婢膝传播给每一家庭。看看穷人,他们以令人厌恶的卑贱姿态讨好富有的恩人,因为得到了本应该有权得到的东西感激得说不出话,虽然他们有权要求得到这些东西,虽然他们不必趾高气扬或盛气凌人,但可以采用平等的方式,根据正义的理由提出享有物品。看看仆人们,他们对富有的主人亦步亦趋,察颜观色,先意承旨,逆来顺受,把一切时间和精力都用来接受主人的颐指气使。看看商人们,他们研究顾客的心理,不纠正顾客的不良心态,而是纵容、大肆恭维顾客,一贯吹嘘商品。看看选举中的普遍做法,广大群众受到讨好,肆无忌惮的贿赂,或遭受到非人道的贫困和迫害的威胁。‘骑士时代’的确并未结合!置广大群众于奴隶,使他们作牛作马地服务少数人的封建精神依然存在。

我们听到了不少不切实际的、理论上的改革。人类时时刻刻受腐朽思想的影响,一代一代接受这种教育去出卖独立精神和良知以换取压迫者所给予的卑微酬劳,因而期望人类会变得正直无私,这的确不切实际。一人不知坚毅不屈的美德,不习惯遵从自己认识能力的支配,而习惯于屈从专横的命令和美丽的**,那他不会有益于别人,自己也不会幸福。这里,像前面的情况一样,宗教有助于阐述我们的理论。宗教是人热情爆发的产物,这些人让他们的想象在最伟大的问题上任意驰骋,让他们的想象力在广阔无涯的研究领域漫然涉猎。因此,他们指出人类最令人赞叹的见解也不完善,这不足为奇。宗教教导到,人的完善是能够抵制尘世的**和恫吓;面对正直和反思时,人必须摆脱人为的需要,肉欲和恐惧。但是期望人类在目前制度下具有这样的坚定性,这是离奇的期望。追求真理和造福人类的人渴望以认识它们邪恶的特性而摆脱这些肤浅的观点。但我们真正要记住的是,根除所有屈尊和优越于别人的观念,使所有人感到他有义务善待别人,并且查验自己要求的帮助是否为自己有权得到的。

现存财产制度的第二个弊端,是它所体现的接连不断的非正义现象。这种弊端部分在于带来了错误的倾向,部分在于反对正确的倾向。没有什么比迷恋财富更腐蚀人类思想。我们本质上是积极的,最初的欲望满足后,我们必然追求一种为别人或为自己的目标,追求自己的目标时,我们致力于获得一些优点或得到别人尊重的东西。可以绝对地说,这种倾向比大多数其它倾向更有价值。现存的财产制度却把这种倾向纳入获取财富的轨道。富人对财富的炫耀永远刺激别人渴望富有。财富以其带来的奴颜婢膝感和从属感使富人高高在上,成为公认值得尊重并服务的主要对象。如果一人物质十分拮据,那他的节制、正直和勤劳,最高的思维能力以及最热情的慈善也徒劳无益。因此,谋取财富、炫耀财富成了普遍的欲望。人类社会的整个结构变成了最狭隘的利己主义体系。若社会状态足以使自爱和仁慈协调各自的目标,那么人们一开始追求出人头地,而渐渐会变得慷慨和博爱。但是这里我们描述的情欲往往以践踏他人的利益而得到满足。财富以欺骗别人得到,又用于凌辱别人。

现存财产制度的非正义现象也在敌视正确倾向上起着作用。你珍视某一个人对正直的热爱,那你不但用话语而且用行动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教育期间,老师反复强调正直无私和言行一致,从不宽恕自私和狡猾的卑鄙表现。但是,学生步入社会时,曾经得到的教诲变得混乱,并且得以推翻。若他问:“人们为什么尊敬这人?”回答是“因为他富有”。若他继续问:“他为什么富有?” 回答多半是“因为出生的偶然性,或者由于无缝不钻,卑鄙龌龊的利欲心”。人道主义者为所有文明国家中农民的悲惨境地痛哭流涕,当他们转移视线,看到老爷们的奢华、脑满肠肥、专横傲慢和挥霍无度时,他们的情感当然也会强烈。这种情景正是人类受教育的学校。人类熟视非正义、压迫和不平,因而感觉迟钝,无法理解美德的准则。

指出积累财产的弊端时,我们将它与君主制度和宫廷的相应弊端作比较。在君主制度和宫廷统治之下,津贴和贿赂受到最尖锐的指责,许多人因为出卖公众而不是服务公众受到奖励,许多卑身屈节的人靠别人的艰苦劳动的成果,腰缠万贯,游手好闲,奢侈浪费。这种弊端最严重的危害是妨碍富人们发展才智而成为有用于公众的人。

这使我们考察第三种弊端。现存的财产制度对人类来说是一种“平衡”制度,因为我们承认,相比满足人类虚荣和欲望而言,培养智力更具有价值,更有人性的特点,而现有财产制度则把这两者扯平了。财产积累践踏了人的思维能力,泯灭了天才的火花,使广大群众陷于潦倒的生活;除此之外,正如我们已经谈到,使富人丧失最有效地发挥积极性的动力。消除奢侈品,人类大部分手工劳动将予废除;剩余的手工劳动由积极、精力充沛的社会成员友好地分担,这种劳动对谁也不会是沉重的负担。所有人都享有简单而有益于健康的食物;所有人主动从事适量的体力劳动,从而精神快乐;所有人不会劳累地无精打采,而有闲暇去培养仁慈和博爱;放松官能去寻求智能的发展。这种状态与社会目前状态形成对比,现在农民和工人辛勤劳作,由于劳作而智力迟钝,由于得不到休息,肌肉萎缩,双手结满硬茧,并且身体虚弱,过早走入坟墓。从这种制度的无休止的辛苦劳动中,他们得到什么呢?晚上他们回到家,食不充饥,衣不蔽体只得遭受夜晚的酷寒,几乎无处可避风雨。他们几乎没有一丝受教育的机会,除非极少数摆样子的慈善机构提供机会,即使这样,在那里学到的第一课却是无原则的顺从。可是那些富有的人则……我们前面已谈到。

如果所有人获准进入知识领域,智力的发展将有多快呢?目前一百人中有九十九人几乎没有机会从事一般或带有求知性质的思维。若所有人充满智慧,所有人摆脱偏见和盲从的束缚,所有人自信地接受理性的启示,所有人永远摒除死气沉沉的心灵,那整个民族的思想状况那将会是怎样呢?我们可以假想,在某种程度上,人们的思维能力永远不相同;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在那样的时代,天才的成就大大超过至今最大的思想成就。天才不会被错误的需求和吝啬的资助所压抑。天才人物的胸中不必汹涌着受轻视受压迫的感情,天才将摆脱永远支配着他的个人收入的念头,可以自由地发扬豪迈气概和公益精神。

我们不妨从智力的观点谈到道德进步。在这里,重大的犯罪机会将永远被杜绝,这乃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人富有,另一个人贫穷,这种情况构成了犯罪的源泉。我们必须首先改变思想的本质,然后才能防止人们受这种情况影响,因为这种情况使人们认识到其处境的性质。人们不再有任何感觉,欲望和虚荣心不再得到满足而带来快乐,然后人们才能温驯地旁眼观看垄断带来的快乐。人们不再有正义感,然后人们才能明确而完全地赞成这种过剩匮乏并存的现象。解决分配不均的方法是靠理性而不是暴力,这是正确的。可是,现存制度的明显趋向是使人们相信理性无能为力。人们指责的非正义是靠武力维护,因而人们最容易推出用武力加以纠正的想法。人们只希望部分地纠正非正义,尽管教育曾告诉人们非正义是必不可少,但是更强大的理性认为非正义是专横的产物。

暴力产生于垄断。野人们偶然会发生暴力,因为他们的食量大于供应物,或者因为见到渴望之物,欲望就炽烈起来;但是,随着理性和文明的发展,暴力逐渐灭亡。财产积累建立了它的最高统治权;因此,所有一切都是双方的力量和诡计的公开竞争。在这种情况下,穷人进行的暴力和过早的斗争无疑是一种恶行。他们往往恰好破坏了他们最关心并希望成功的事业;他们常常拖延了正义的成功。但是,真正的犯罪在任何情况下存在于人的自私和偏袒的特性;他们只顾自己,藐视别人的利益;在这类人中也包括富人。

压迫精神、奴隶性以及欺骗的风气都是现存财产制度的直接产物。它们都反对智力和道德的发展。它们密不可分的同伴是妒忌、怨毒和报复等其它恶行。在富裕而人人同样分享自然界恩赐的社会中,这些恶行必然消失。狭隘的利己主义原则也会消失。任何人都不需要小心地看守自己小小的储藏,不需要担心而又吃力地满足自己不断的需求,每人关心普遍利益而忘了自我存在。人人不以别人为敌,因为他们没有竞争的目标,最后,博爱将取得理性所赋予的最高统治权。人们不再为物质需要担心,而自由地遨游在适合他们的思想领域。人人都会对别人的要求提供帮助。

我们不妨暂时关注财产分配不均直接引起的原则和习性的改变。在分配不均前,人们感到有需求便寻找需求的供给。其余的事情,人们漠不关心。一旦出现积累,他们便着手研究各种方法,处理他们的剩余品,而给别人最低的报酬,换句话说,使大多数多余产品都属于他们。他们购买商品之后不久开始购买劳动力。占有剩余产品的人或旁观者很快发现剩余产品会使其占有者驾驶其他人的思想。因此,虚荣心和财富的炫耀出现了。于是,又产生了自觉高人一等的专横态度以及热衷于自己前途的野心。

在人类所有的欲望中,野心具有最广泛的破坏力。它由一个地区蔓延到另一个地区,由一个国家蔓延到另一个国家。野心使流血、灾难和征服蔓延在整个地球。但是这种欲念本身以及满足欲念的方式是现行财产制度的产物。正是通过积累,一个人才能凌驾于许多人而不受抵抗。正是通过收入的某种分配,世界上现存的政府才能存在。这样构成的国家更容易陷于战争。目前若欧洲的居民处于小康水平而没有剩余的产品,那什么能使欧洲各国参与战争呢?若你带领人们参与战争,你必须有诱饵。如果你没有现存的、由武力产生的强制的制度,你便不能雇佣他们为你服务,你必须说服他们投入战争。用这样方式刺激人类相互残杀,这必定难以实现。显然,罪恶的战争是财产不均的产物。只要妒忌和腐化的这种源头存在,谈论世界和平便不切实际。这个源头一枯竭,其后果将会消失。积累将人们组成一个集体,使他们适合像机器一样被玩弄。若搬开积累这个绊脚石,每人将会与别人友爱、相互关爱地共处,但人人都独立地思考和判断。现行制度的拥护者至少不妨考虑他们拥护什么,并且权衡他们赞成现行制度的观点和此制度的种种弊端。

另一种情况,不如上述种种情况重要,但也值得一提。这就是人口问题。据估计,欧洲的平均耕作水平可以大大提高,维持多于目前人口五倍的居民生活。人类社会有一条规律,根据此规律,人口总是保持在生活资料相适应的水平上。在美洲和亚洲的游牧部落,经过许多世纪,我们从没发现,人口增长,以至于有必要耕种土地。在欧洲的文明国家,生活资源通过土地垄断被保持在一定限度,所以,如果人口过剩,社会的下层阶级更无法获得生活必需品。毫无疑问,有些特殊情况的巧合,使这方面偶而发生一些变化,但是,通常的情况下,人口标准在若干世纪中大致没有变动。因此,我们可以认为现存的财产制度把我们相当多的孩子扼杀在摇篮中。无论人的生命具有多大价值,或准确地说,无论人在自由平等的社会中能够享有多少幸福,但我们可以认为在人一出生时,这里反对的制度便消灭了五分之四的人生的价值和人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