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纵马来到张飞身前,说道:“这人是泰山人,袁术军中多泰山兵,正好可用此人收服之,免得乱兵散入乡村,祸害了百姓。”
张飞一想不错,便点了点头,以蛇矛指着纪灵问道:“汝降否?”
纪灵身受重伤,说话都牵得胸口疼,他此时也知没有其他路可走,犹豫了一瞬,便默然点头。张辽打算招降他,进而收拢溃兵,颇显仁义,由此也可以看出张胤麾下的汉军到底是怎样的一支军队,这一点倒很合纪灵的脾性。
荀正死于乱军之中,李丰、乐就在陈留城下就已向张辽投降,加上桥蕤,此时也被一同送了过来。三人见到纪灵,心中戚戚,唯有低头不语。
张辽勉言安抚四人几句,命人带他们下去招抚降卒,纪灵伤重只好先养伤休息,但他在袁术军中的威望不逊于张勋、桥蕤,即使只是听说他已投降,很多士卒也便没了抵抗之心,后面数日之间,收拢降卒过万。
张飞、张辽略一商议,决定按原计划进行。张辽分兵收拢尉氏、己吾各县,主力回军陈留,转而进击外黄张勋。而张飞则会同呼厨泉和郭贲所部,南下追击袁术。
袁术连夜奔逃,至鄢陵时已是第二日。他命大军稍作休整,清点人马,竟发现将只吕布、戚寄、秦翊,谋士仅有李仇、杨弘、阎象、韩胤、惠衢等寥寥数人,而兵马也只余两千余人。
袁术欲哭无泪,但终是逃得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知道身后追兵甚急,不敢久留,只待了一个时辰,便催军起程。
鄢陵至许县不过数十里,但需要渡过洧水。袁术匆匆赶至河边,却见对岸无数乱兵涌来,乱兵身后也有追兵,看旗帜一边是匈奴营唐洛,一边则是曹操。
袁术惊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险些栽到马下。他不敢停留,旋急命人折而向东,逃往陈国。
半路上,袁术寻溃兵询问才得知,因本地人黄夲、苌奴从内打开城门,他的大本营许县已被曹操和唐洛合兵击破,他的从弟、许县主将袁胤死于乱军之中,副将陈纪被俘后遭到斩头,他另一心腹部将陆勉战死,而他和吕布的一家老小也没能逃出城来。
接连不断的打击已经让袁术变得麻木,他知道豫州是保不住了,连命韩胤、惠衢往陶谦和孙坚处求援。陈国中还有数千兵马,属于他的侄子袁嗣,他准备进入陈国汇合袁嗣以后,撤出豫州。李仇建议他前往九江,九江太守周昂率兵进入庐江相助刘勋,此时九江空虚,正可鸠占鹊巢。而后可取下邳、广陵二郡国,以淮水之险挡兖豫之兵。袁术深以为然。
袁术担心唐洛与曹操顺洧水追击,不敢沿水而行,改而走郊野小道,奔至扶乐,得知张勋于外黄中了张辽和王匡的诱敌之计,大败逃到梁国。
袁术军中无粮,只得派兵沿途劫掠乡村,好不容易熬到阳夏,汇合了袁嗣,正准备也进入梁国,不料陈王刘宠突然率兵一万来攻。袁术自知不敌,挥兵撤走,但他在追击的敌军之中竟然见到了陈国相孙贲的旗号,顿时暴跳如雷,大骂孙坚是卑鄙小人,亏他如此信任孙坚,还命其率兵取扬州,而今看来是被骗了。同时也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曹操自沛国进入汝南,肯定也是吴景、朱治等人默许的。
这个陈王刘宠是汉明帝刘庄玄孙,陈敬王刘羡曾孙,陈顷王刘崇之孙,陈孝王刘承之子,在其父刘承死后,继承了陈王爵位。其自幼习武,勇猛过人,善使弓弩,且箭法高超。当年黄巾军之乱,陈国郡县官兵弃城逃走无数,刘宠曾征兵自守卫。皇甫嵩、朱儁等讨平黄巾之后,他又抚慰百姓、安顿流民,颇得民众信赖。刘宠在陈国可说是威望甚高,一呼百应。孙贲虽然为陈国相,背后又有豫州刺史孙坚的军力支持,但也不敢奈何刘宠分毫,表面上毕恭毕敬。
袁术差点将脑袋抓破,也想不明白曹操和张胤、孙坚怎么弄到一起去了。这事说来其实简单,只在一拨人和两个字——士人和利益。
历史上曹操因为杀了边让,触动了兖州士族的利益而被抛弃,但这个时空他虽然没有机会杀掉边让,却依然被兖州士族所胁迫甚至出卖。
朝廷接受了金尚为兖州刺史,袁术进攻陈留,以鲍张陈王万氾等大族为代表的兖州士族需要保住兖州,也就是保住他们家族的利益。如果按照原来历史的发展,朝廷在董卓之后有李傕、郭汜之乱,关中疲敝,朝廷政令不出三辅,他们唯有依靠曹操,而如今显然不需要了,张胤其实是比曹操更好的选择。在张胤勤王成功、重用士人的大势面前,兖州只需重归朝廷体制之内,他们的利益就能被保证。
因此,按照曹操的围魏救赵之计,曹操、鲍信等人率军偷袭了许县,而同时王楷、薛悌却在鲍信、陈宫的默许之下,派人联络了张飞。另一边,张邈被围城急迫之时,也派毛玠向王匡求救,而王匡早前却已经向张胤递交了密信。张飞在一瞬间成了可以主宰兖豫二州命运的人。
张飞极为厌恶兖州士人的这种旋而反复的举动,但是这却符合张胤的利益,因此他不仅不能不理,还要慎重处理。只不过他与黄忠都不太熟悉士人们的心思,在制定出兵战略和应对策略的时候,却有一人挺身而出,帮了大忙。这个人就是邓当。
邓当是南阳邓家子弟,先祖是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元侯邓禹,他正与张飞相反,世家豪族们常用的道道,他熟悉得很,且他善于筹谋。有他帮忙计划,张飞用诸路分兵之计,先解了陈留之围,后败袁术、桥蕤、张勋,再攻破许县,彻底击溃了袁术五万大军,可谓是连得大胜。
曹操在这个过程中,从始至终都是不得不为,身不由己。击破袁术,虽然让他立下大功,也实现了他出兵前要与袁术分个高下的豪言,但他却无法兴奋起来。随着张飞率军进驻许县,抚民完毕,将袁术和吕布的家小送往河内怀县,他也就只剩下了接受朝廷征召的一条路可走。
而放曹操进入颍川,显然也符合孙坚的利益。事实上,孙贲随后就率兵马、携钱粮弃刘宠而退入汝南。如此,孙坚背靠汝南、沛国两地,南取庐江之势已成。只有袁术在众人的围剿之下成了过街的老鼠,无立锥之地栖身。
与豫州相邻的荆州,刘表虽然也有心进入豫州,可惜张飞和曹操在豫州的行动几如电光石火,旬日之间就已击走袁术,而南阳又有黄忠、文聘镇守,他完全没有任何插手的机会。甚至,当许汜赶到襄阳的时候,陈留、梁国、陈国、颍川都已平定。许汜表面上是作为使者来说服他与曹操结盟,话里话外却有劝他投降朝廷的意思。刘表暗怒,将之逐出了荆州。
*
冬月甲申,关中下了初雪。
信报送入洛阳,张胤看后微笑不语。张飞这个小子虽然平常很不让人省心,但也的确能干,而且对他来说也是一员福将。谁能想到,眨眼之间兖豫二州竟然被他平定了。
本来按照张胤的计划,是要养一养兵,等待五州混战的机会,而如今却已是形势大变。在兖州士人的巨大压力之下,曹操已经前往中牟接了圣旨,应了左冯翊的封职。这个消息对张胤来说,比击溃袁术要重要得多。
“张邈?鲍信?陈宫?兖州士人?”张胤微微摇头,他至今仍然无法完全理解士人,他们有时候能够为了大义、为了百姓舍身就义,但有时候也会不顾世人的死活,为了一己私利或家族利益而徇私枉法。兖州士人在讨董时可谓是冲锋在前,而现今以势压迫曹操的做法却多少有些跟后者沾了边。
对于兖州士人想要得到什么,张胤心知肚明,他会给兖州士人们一些好处,满足他们部分需求,但他不会什么都答应,这是底线。士人也应该有自己的底线。也许,是时候加快推进建立科举制度的计划了。
房门吱呦一声,被人推开,樊秀盈盈而入。
“那头猛虎击败了周昂,连斩数将,刘勋也抵不住,退往舒县了。”樊秀借着青铜炭炉煮了水,为张胤沏了一壶茶,“据潜龙探报,前庐江太守、陛下去年钦封的忠义将军陆季宁(陆康)率宗族百余人,发动民众助刘勋守城,孙坚围城强攻不成,双方已成对峙之势。”
张胤取茶呷了一口,说道:“孙文台打的好算盘,他用一块石头和无用的豫州换了施展的空间,又借这次兖州之乱保住了汝南和沛国,只要再拿下庐江就打通了攻取扬州的通道。计划真的很不错。”
樊秀轻笑道:“可惜仍然比不上你啊!任他如何也不会想得到,我们的悯农郎君在数年之前就已经在扬州布局了。啧啧啧……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不是这世上该有的人……幽州百姓传言你是天上的神童谪凡,不会是真的吧?”
张胤也笑了,说道:“这话你也信?赵文定之姊还说你是妖女临世呢!”
樊秀也给自己斟了杯茶,若有所思地说道:“山越那里倒好说些……只是郑宝、张多、许乾、祖郎、梅乾、雷绪等人却贼心难测,不好控制。”
张胤道:“天下有几人会天生愿意当贼?只要给他们一条生路,大多数人都会改变的。”
这话樊秀没法反驳,她自己的改变就已经足够印证了。她忽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张胤看了一眼樊秀,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樊秀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沉吟半晌,才道:“你起于幽州,幼有神童之名,因献策灭蝗而得除禁锢,继而得孝勇无双之赞,之后靠驱除胡虏而崛起,但却仅为天下诸侯之一,有多少人看好你,我不清楚。”
张胤闻言不置可否,静静等着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