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只觉得背脊发凉,寒毛直竖。李仇所指的方向出现了一支大军,步骑万余人,奔腾至百余步前停住,稍稍收整队形。队伍的最前方马背上缚着一人,却是桥蕤。
“桥蕤竟成了阶下囚?是谁干的?”袁术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时,只听对面张飞大声喝道:“袁术,还不快快下马投降?否则,被我长矛搠到,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袁术此时才看清对面领兵之人正是张飞和郭贲,心先怯了,问李仇和吕布道:“这如何是好?”
不等李仇和吕布回答,吕布身后的李黑已经纵马冲出,舞动手中长矟直杀向张飞。
郭贲冷哼一声,做了个手势,他身后弓弩齐张,紧接着一阵弦响,顿时万箭齐发,落入两军对阵的场中,李黑连人带马身中数十箭,哼也没哼就毙了命。无数箭矢斜插入地,箭尾白羽轻颤,倒像是野地里盛开的雏**瓣。
袁术面容僵硬,几如枯槁。敢死营和匈奴营这一手骑射技艺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
魏续、秦宜相视大惊,李黑有多大的本事他们是清楚的,当年在未央宫中刺杀董卓也有李黑参加,但在这种恐怖的骑射面前,个人的勇武显然微不足道。
吕布铁青着脸,眼下的肌肉轻轻颤动,这是他怒到极点的表现。
“李仇,你等护着公路先走!”吕布也不理会袁术和李仇的反应,脚磕马腹,率本部人马来到阵前,魏续、秦宜、庞舒等紧紧跟随。
离着对面还有七八十步,吕布令士卒停住,独自出列,横大戟于身前,振声向对面道:“张飞小儿,汝只知帅弄手段吗?可敢与吾单挑决胜!”
张飞闻言,哈哈大笑,眼中精光暴盛。
一旁,郭贲轻声道:“将军,没必要跟他多说,这等反复小人,粗猛无智,彼无士气,只需大军突击,必能大获全胜。”
张飞不以为然,嘿然而笑,瞋目拍马而出。郭贲大惊,欲要阻拦却已是不及,只得命全军戒备。
吕布见张飞单骑冲出,心中暗喜,轻轻吁了口气,掣大戟迎了上去。
玉追、赤兔都是神骏不凡的宝马,奔驰如电,旁人还没有看清楚,一黑一红两团影子就飞也似的撞在了一起。
“轰!”矛戟相交,火花四溅。
张飞撤矛横扫,口中大喝,声如巨雷:“三姓家奴,给我纳命来!”丈八蛇矛变作长棍,携带风雷之势向吕布的肋间击来。
吕布丝毫不慌,回了一句:“无名鼠标,也敢嚣张,受死吧!”大戟往外**开蛇矛,顺势疾刺,雪亮的戟锋瞄准的是张飞的胸口。
张飞将蛇矛横挡,架住月牙小枝,奋起神力往外一送,化解了吕布的刺击。二马错蹬,他回身反刺,也被吕布闪过。
两军间鼓声隆隆,两人拨过马来,互相怒目而视,心中却都大感惊讶,对方的勇武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张飞环眼圆睁,须发怒张,哇呀呀一声怪叫,猛然冲出,长矛如电,望吕布的心窝刺来。
吕布轻轻一哼,拍马迎上,挥动月牙大戟重重地砸在丈八蛇矛之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两人都觉得双臂酥麻。张飞的丈八蛇矛微微一晃,矛锋向右偏了一偏。吕布觑得清楚,大戟急收疾刺,也照着张飞的心窝搠来。
张飞轰然爆笑,双臂筋突,凭空举矛相迎。又是轰地一声巨响,两人的兵刃一触即开,仍是谁都没占到便宜。
两人拨马再战,直斗了二十余合,依然胜负不分。
吕布轻视之心大敛,这环眼贼能在张胤麾下统率敢死营,果然不是易与之辈。要知道号称西凉第一勇士的樊稠在他的戟下也没讨了好去,身受重伤,几乎丢了性命。而眼前的张飞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生得一身怪相,但这天生神力却比他不差分毫。
吕布不由得生出一丝担心,不是怕战不过张飞,而是意识到,如此下去,他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他回头看了看后面,袁术的伞盖虽在,但人已经躲入了士卒阵中。他是真心想保住袁术的性命,因为他很清楚,没有了袁术这个依靠,他吕布就算再投往别处,恐怕也很难被人收留,更别说立足了。
久战之下,张飞却越来越兴奋,浑身的劲力也汹涌澎湃如同沸腾一般,他盯住吕布,再次冲出,吕布也不得不举戟相迎。
郭贲在阵中本来有些担心张飞有失,此时也慢慢平静下来,他抬眼望去,竟见袁术大军的阵脚有些松动,后阵中似有人逃走。他心思电转,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暗道:“不好!”
郭贲也顾不得张飞是否会发怒,急命士卒擂动进军鼓,麾两翼铁骑,横冲直撞,往袁术军混杀而来。
敢死、匈奴二营骑兵一左一右,奔腾如龙似虎,先箭后矟继而挥动蒲良刀,往来冲杀。后面步营紧随而至,箭矢如雨而下。
吕布暗叫不好,可惜有张飞缠着不得脱身,两人连带他麾下的魏续、秦宜等千余部曲也都被裹在汉军围中。
因为有吕布要单挑张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袁术与李仇、杨弘、阎象等悄悄撤出大队,他只命心腹部将梁纲统兵断后。
军阵大乱,袁术远远瞧见,惊得魂飞魄散,没命地鞭打身下坐骑,往尉氏方向急逃。
走没多远,一支骑兵突然从侧边杀出,截断了去路,却是唐洛的副将呼厨泉率领的匈奴营精骑。袁术看看身边只有数百人马,心中沮丧,但又不甘心,抽出佩剑来,想要冲上去决一死战。
正走投无路时,纪灵、雷薄、陈兰从陈留也逃到此处,三人见了急忙率残兵抵住呼厨泉。袁术心中稍定,也不管三人死活,一头往许县扎了下去。
而他身后,吕布虽不惧张飞,但遮不住四面刺来的长矟和时不时的冷箭,竟有些手忙脚乱,颇为狼狈。
魏续、秦宜、庞舒急忙冲上来,护在吕布左右,郭贲击散袁术军后,也率重兵将吕布重重围住。他冲到张飞身前,挡住魏续、庞舒的两支长矟,高声叫道:“征虏将军,让袁术那家伙逃了。”
张飞大怒,心中十分懊悔,若不是他一时兴起偏要与吕布单挑,恐怕此时袁术已和桥蕤一样,是他的阶下囚了。
张飞暴喝一声,将怒气都发泄到了吕布的身上,手中蛇矛斜斜刺出,将秦宜刺落马下,然后收矛横扫,**开了吕布的月牙大戟。
吕布心知再不走,可能就走不掉了,一边舞动大戟,一边偷眼打量战场情况,他见郭贲遮拦魏续、庞舒两人颇有些吃力,暗道:“就是你了!”手中的大戟照着张飞的脸徐晃一下,纵马冲向了旁边的郭贲,大戟平空疾刺,眨眼间就到了郭贲的眼前。
郭贲大惊,手中的长矟被魏续架住,一时收不回来,只得侧身急闪。
“嗤……”他的身形再快也快不过吕布的大戟,锋利的月牙小枝顺着他的肩头划过,带飞了好大一块血肉。
庞舒也看准了机会,趁隙刺中郭贲的胸口,将郭贲搠到了马下。
张飞见了,雷霆暴怒,纵马探矛,正刺中庞舒的后心。
吕布也不管郭贲和庞舒的死活,会同魏续冲到士卒之中,乱舞大戟、长矟,合力杀出一条血路。
张飞顾不上吕布,跳下马来,扶起郭贲,见他残了一条手臂,胸口上的大洞往外汩汩冒着血,心知已是救不活了,不由得放声大哭。
郭贲是郭耽的族子,也是跟随在张胤身边非常久的老人之一,张飞与之相熟相交,交情莫逆,可惜今日因他一时的莽撞而致其重伤,他如何能不伤心。
郭贲口鼻中也有鲜血流出,用尽身体中最后的一丝气力,抓住张飞的胳膊,喃喃道:“南……南儿……”
张飞知道郭贲的心思,泣道:“子美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南儿。”郭贲娶妻沈氏,生有一子郭南,他这是要将妻儿托付给张飞。
郭贲见张飞应下,心中稍安,举手向空,嘶哑高喊:“恨……恨不能与郎君克成大业……奈何哉!”语罢,慢慢闭上了眼睛。
张飞大恸,抱住郭贲的尸身痛哭不已。良久,他才起身,将郭贲放到马背之上,命人送到中牟。
张飞接着跳到玉追背上,双目赤红,想着要将袁术、吕布抓住碎尸万段,为郭贲报仇雪恨。他冲入残兵之中,一矛刺死梁纲,然后命人问清了袁术逃走的方向,率军追了下去。
纪灵、雷薄、陈兰拼死拦住呼厨泉,身边士卒死伤大半,眼见着袁术已逃远了,也想着跟着逃,却没想后面张飞、张辽已率军追了过来。
纪灵见张辽军中张泛、张扬队中各打着李丰、乐就的将旗,就知两人肯定已是非死即降,心中深觉落寞。他扭头对雷薄、陈兰道:“汝等先走,我来断后。”
雷薄、陈兰相视一怔,俄而抱拳拱手,也不说话,舞动刀矟奋力厮杀,他们清楚就算有人断后,想逃走也得靠自己才能杀出重围。
纪灵将长矟抡转如飞,左右击刺,前后遮挡,竟然骁勇无匹。呼厨泉几次想冲到他身前,都无法成功,纪灵马前匈奴人的尸体很快就堆积如山。
呼厨泉见张飞、张辽已经率军杀了过来,心中大为着急,他在这里阻击袁术,不仅让袁术跑了,竟然还被一支残兵败将拦住了近一个时辰,如今要是再收拾不掉纪灵,他的脸面也是丢尽了。
呼厨泉大吼着下令:“弓弩齐射!齐射!”一时乱箭齐发,箭矢如蝗,纪灵左遮右拦,仍是身中数箭,口喷鲜血摔落马下。
待张飞、张辽杀至,雷薄、陈兰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退往梁国。两人也不知袁术死活,略一商议决定往山中落草去,静待时局。
张飞冲到纪灵军中,疯狂冲杀,似乎根本不想留俘虏。纪灵中箭受伤不死,有士卒将其送到他面前,他挥矛就要将之击杀,却听张辽高声阻止道:“翼德,手下留情。我留此人还有用处!”
张飞闻言收了丈八蛇矛,扭头问道:“这等人留之何用?不如让我杀了他,祭奠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