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韩遂会在郿坞等你?此时郿坞恐怕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你觉得五千鲜卑精骑能不能困得住郿坞?韩遂有办法应付吗?你觉得大敌当前,韩遂纠集的那些散兵游勇会不会跟他一条心?你以为他能逃得回去?”张胤语带不屑,“我已发布命令,悬赏韩遂首级,一个比两千石校尉的职位就不知会有多少人盯上韩遂的脑袋!”

“你以为你分一些兵马出去,就能迷惑我?那些人在张翼德和黄汉升敢死营的阻击下,恐怕连尸骨都留不全。”

“你以为你挟持陛下就可以有恃无恐?你以为你能伤害陛下吗?”张胤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严厉,“你看看你的身后!”

成公英木然回头,脸上像覆了一层土。

三支响箭急蹿上半空,郭贲自东北,徐晃自东,于毒自东南,王门自南,四面杀来。成宜、麴胜正要分兵迎敌,背后官员家属和百姓群中也突然大乱,许卓、田顺、黍谷雪、黍谷虹等也各掣刀剑,往看押的士卒身上砍杀过去。

“这些人哪来的刀剑?”很多西凉士卒的脑中只刚刚冒出一点念头,就已身首异处。

隐藏在百姓中的潜龙死士不知有多少,更多的人在许卓的带领下冲向了刘协和百官所在之处,他们不为杀敌,目的只是制造混乱,趁机护住刘协的安全。

内外夹攻,除了成宜、麴胜等将领,西凉士卒们茫然无措,慌乱不堪,大兵威逼的压力和长时间奔逃的紧张就已经要压垮了他们,潜龙死士的突然爆发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的人选择了不战而降,黑压压地到处都是跪倒的身影。

“长安城中,我早已伏下了人马,董卓旧部你又只能压制一时,不能长久,因此你守不住城。难道你觉得反而能将陛下劫走?”张胤的语气再变,“你若死守长安,虽然终究也不会成功,但我还敬你是一条汉子,而今你选择劫持陛下,选择跟韩遂一样像狗一样活着,我真为你感到可惜。降了吧!你对韩遂忠心耿耿又有何用?韩遂不过是人人唾弃的反贼,你的忠也是愚忠。人若走错了路,越固执错的就越离谱。”

张胤直起身,目视前方,说道:“你若降,这些士卒性命可保,陛下定然心喜,我可保你不死,还可荐你为将。于公,你可报效朝廷,施展才智,成就一番功业;于私,可保家族名望不损。你若不降,则与韩遂同罪,难道你希望金城成公氏因你而受那诛族之累吗?”

张胤之言,字字如雷在成公英心中炸响,这个时候争辩已然无用,韩遂是否真的独自逃生也没有了追究下去的意义,就算以前西凉兵是山,现在也被击垮了。

成公英向后招了招手,一名亲卫飞奔过来,听他说道:“告诉大家,降了吧!”

那亲卫毫不觉得意外,点头称诺,又飞奔而回。

成公英回头看向张胤,凄然而笑:“明公待我不薄,他能负我,我不负他!希望骠骑将军大仁大义,善待这些士卒,他们不过是受了蛊惑而已。”

语罢,成公英抽出手中长剑,在颈间横划而过。鲜血飞迸,没了生机的尸身重重地倒下,溅起一抔尘土。

张胤微微摇头,成公英忠勇智谋皆备,可惜托身不良,终至自刎,实在令人惋惜。

张晟也出声赞叹,命人过去为成公英敛尸,并叮嘱好生安葬,然后他对张胤说道:“阿兄,此间事已了,我去了。”

张胤点点头。张晟率部旋风一般地飞驰而去,他此去的目标是韩遂。韩遂引着一些残兵败将,不管躲在何处,只要还在司隶境内,就不可能躲过白骑营的搜捕。

成宜、麴胜相视一眼,心思一致,一起招呼士卒缴械投降,然后来到张胤马前跪倒请罪。

对这两人,张胤甚为无感,命尾敦带人去掉两人衣甲,困缚严实,收入军中,留待以后再行处置。

一万五千西凉兵战死者并不多,郭贲、徐晃、王门等各自带人分部曲进行看押管制,涝水之畔的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

沮宗、陈群、赵俨、杜袭等人分头去安抚百姓和官员家属,张胤下马径直来到刘协的华盖之前。

刘协惊魂未定,直到张胤跪倒行礼之时才反应过来。他知道张胤勤王有功,此时自己该当说些勉励之语,但却只说道:“幸好张卿来的及时,否则朕必将无命……”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幸好有杨彪在一旁及时说道:“骠骑将军勤王护驾,功至大焉,陛下心甚喜慰。然此处乱兵遍地,韩贼余孽仍存,不是久留之地,不如早请陛下回宫。”

杨彪与张胤相识已久,说完冲他微微一笑。这一笑意味复杂,喜悦、欣慰、放松等诸般心情尽在其中。太傅马日磾也微笑示意。

张胤现在官拜骠骑将军,位特进,封万户侯,领幽州牧,其地位已经可与三公并列,太尉周忠、司空淳于嘉也不敢有丝毫失礼,都过来拱手见礼。

光禄大夫赵谦并太常赵温、卫尉张喜、大鸿胪赵岐、廷尉宣播、光禄勋邓泉等九卿及百官也纷纷过来拜见,一时地位低者跪倒一片。有那见风使舵的,已开始阿言奉承,倒让张胤倍觉厌恶。

张胤稍稍寒暄,便让身边诸将典韦、高顺、徐晃、尾敦、敖山、乌延、王门、郭贲、于毒等过来觐见刘协。

刘协勉言抚慰诸将,略略恢复了仪态。百官中有些人趁此机会偷偷前去查看自己家人是否平安,又生了一阵混乱。

张胤请示了刘协后,下令护送天子百官回宫。此时有紫驳营、白狼乌桓、陷阵营、黑山营等数万大军护卫,安危无忧,刘协和百官们才彻底安下心来。

从涝水至长安,有数十里路程。自被软禁在未央殿起至今已有数日,期间紧张、恐惧、痛苦和担心纷至沓来,即便是见多风浪的淳于嘉和马日磾等也倍感辛苦,如今一下子放松下来,疲乏也随即而来,朝臣百官们几乎是拖着双腿咬牙坚持着走完了这段路程。

到章城门前时,已是黄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突然,城门大开,一匹快马疾奔而出。马上之人见到天子华盖也大吃一惊,离着数百步便跳下马,飞奔到近前跪倒,口呼“万岁”。

刘协不认识此人,张胤却熟的不能再熟。来的人正是他的师弟刘备,只是一时还不知如此着急出城为的是什么。

刘备等到刘协让他起来,才敢对张胤说道:“禀骠骑将军,幽州信报,徐中郎、赵辽西与田校尉于巨马水畔大败袁绍,斩级、俘虏数万,袁绍率数十人浮船逃入雍奴薮,下落不明。”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却不知刘备只截取了部分消息来说,有些话当不得刘协和百官的面直说,事实上青州关羽、渤海张俊二处也同样取得了胜利,而且两人已经决定进兵邺城。

这个消息离之前袁绍出兵的消息相隔不过数日,一方面是因为局势变化太快,另一方面也是这个时代传递消息的通病,快马传递消息,如万事皆顺则快,若连遇阻隔则慢,偶然性很大。

马日磾叹道:“袁本初此举,失之大义也!智者诚不为之,不能为之啊!”

杨彪问张胤道:“子承似乎并不十分惊讶?”

张胤苦笑道:“不是不震惊,而是无话可说。”

杨彪点点头。他是深知张胤和袁绍的关系的,张胤独力勤王,而好友袁绍却要偷袭他的老巢,换做是谁都会有些无奈。

淳于嘉道:“天下人自有雪亮的眼睛,亏袁绍还号称天下楷模,着实名不副实。”淳于嘉德高望重,用“名不副实”四字评价,已经是对袁绍最大的批评了,也能看出他心中的失望巨大。

刘协冷不防道:“袁绍不是讨董盟主吗?”

“呃……”杨彪、马日磾和淳于嘉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都摇头苦笑。

刘协也并非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因由,他问这话多少有些故意为之。这些掌权的朝臣和诸侯,又有几个不曾让他难堪?自己羞臊羞臊他们又能如何?

张胤看着刘协若有所思,不过很快转而又去看了看刘备。他从没忘记这个师弟,只是由于有后世的思维,他不自觉地有些提防刘备,但现在的情势早已与原本的历史不同,刘备已经几乎不可能再像历史上那样登上巅峰。也许,是他对刘备太苛刻了,也许已经可以将刘备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了。

张胤也看出刘备所禀报的消息藏头藏尾,却故作不知,反而向刘协介绍刘备。

刘协听他姓刘,问道:“爱卿也姓刘?”

刘备羞愧道:“备才疏学浅,给刘氏先祖丢人了。”

刘协笑笑,不以为意。

张胤本以为刘备会借机跟刘协攀攀关系,没想到这个家伙却并没有,暗暗也有些诧异。他却不知道,刘备此时就算有此心,也没有这个胆子,在这个场合,在他立下勤王大功的时候,急着与天子攀关系,那不是铁打铁地让他起介意之心吗?以刘备的心智,怎么可能办出这等拙劣的蠢事。

既然消息已经送到,刘备也就跟着张胤随刘协一同进入长安城。

而此时,郿坞城下,韩遂却已经走投无路。

郿坞城上虽然还是熟悉的旗帜,但城下数千骑兵严阵以待,让他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只那么一瞬,韩遂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方向,“西边?”

这些骑兵肯定是张胤的部下无疑,他和麴演从武功县邰亭一路奔至郿坞,他确定所有的追兵肯定都在身后,既然不是从东边而来,南北更不可能,那就只能是从他的后路而来。

“西边?陈仓?”韩遂猛然出了一身冷汗,这肯定是最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