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在渭桥配合徐胄安抚士卒,未时以后却发现不断有溃兵逃来,他命士卒收拢溃兵,才得知韩遂在灞水已然败了。

马腾苦笑着摇头。这也太快了吧?一日之间七八万人皆溃,韩遂不是自称善于统兵吗?不是说灞水天险张胤插翅难越吗?张胤的手段和幽州兵的强悍再次震惊了他。

“将军,那个张拱怎么处置?”庞柔在一旁低声问道。马腾既然降了,他自然也跟着降了。现在庞柔得知张胤已胜,想着拿张拱去报功,因此特意问了问。

“找个没人的地方,砍了吧!”马腾摇头道。这等小人物入不了张胤和张晟的法眼,留着也无用,还是杀了省心。

庞柔答应一声,转身正要去办,却有人来传令,唐洛要马腾过去一下。

马腾、庞柔来见唐洛,只听他说道:“韩遂用了金蝉脱壳之计,跑了!骠骑将军传令各军派兵沿路设卡,若能抓住他,官升三级。寿成,你跟他是结义兄弟,应该很了解他,依你看,他会往哪个方向逃?”

“结义兄弟”四个字让马腾的脸微微一红,他知道唐洛不是故意羞辱他,也就当没听见,想了想后说道:“韩遂野心极大,不愿屈于人下,但也很能忍耐,我觉得他不会甘心失败,说不定藏在了哪个地方。如今大军已失,不到万不得已,我想他不会直接逃回金城的。”

唐洛点点头,沉吟半晌,道:“我会将你说的告诉骠骑将军。现在四处都是溃兵,把你的人撒出去一些,将溃兵收拢起来。”

“诺!”马腾抱拳行礼,“我方才已经在做了。”

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内,双方几十万大军交战,已经是大汉国多年不见的景象了。唯一有些特别的是,张胤军士卒气势高昂,唱着《马踏燕然》的军歌,四面出击,抓捕散乱在各处的数万西凉兵,倒跟鲜卑人抓牛羊猪马差不多。

大战一起,成公英很快就得到了禀报,但却有些犹豫是否要派兵出城支援,长安城对韩遂的重要程度并不比灞水防线小,当他得知马腾、胡轸先后反叛之后,才下定决心,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韩遂不太可能坚守住灞水防线。

然而,此时想出城却已经晚了。长安城北面韩当、韩猛、严纲,东面张相、张扬,南面公孙瓒、刘备,各率兵马围了上来。只有西面各门还能进出兵马,但等他带人从西面出城,绕到枳道,肯定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兵败如山倒,长门亭大营、灞水大营和枳道大营先后被攻破,韩遂也下落不明。

成公英站在长安城头,看着城下幽州兵越聚越多,到最后张胤的大纛也出现在落日的余晖下,长叹一声,心中苦涩到了极点。他自问对韩遂是忠诚的,张胤军随时都有可能攻城,但他却迷茫了,不知道事到如今还能做些什么。

*

丰镐大营。

麴演环视麾下这十几名手扶刀柄的军司马和曲侯,眉头皱成了深沟,他知道下一刻他说的话如果是“不”,就肯定会被眼前这些人剁为肉泥。

也许真的像他们所说的一样,韩遂已经大势已去。十几万大军反的反,降的降,剩下的不是战死就是像猪狗一样被俘虏了,下落不明的韩遂还能东山再起吗?没准他早已经独自逃了。

斥候报说,北边渭水方向出现了一支打着“建义校尉陶”字样的队伍,正在急速向丰镐而来,不用说,肯定是张胤派来攻击长安西城的。

麴演急速地吸了几口气,胸膛起伏不定。片刻后,他一咬牙,从牙齿缝里吐出了几个字:“我同意,撤兵。”

“撤兵”二字一出,帐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一名司马道:“既然要撤了,不如将辎重粮草都烧了,过细柳聚往郿县,两日可至,那的存粮足够我们吃到回凉州的。”

另一人却道:“不能放火,火光一起,敌兵闻讯必至,不如悄悄退走。”

麴演道:“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干什么?人若走不了,要东西又有何用?传令,即刻起兵,只带拿得动的粮食,其余的都扔掉。”

陶升本以为会与丰镐大营的西凉兵大战一场,谁料等他小心翼翼地杀到时,麴演已经带着上万人马跑了。他的任务是守住长安西门,麴演跑也就跑了,他也没打算追击。

不过,他这一次也不是毫无所得,丰镐大营位于长安城西,是从郿坞往灞水运粮的重要周转地,营中堆积成山的粮食早就让他乐开了花,就凭这一项,功劳簿上也少不了他的大名。

与成公英想象的不一样,当晚长安城外虽然喊杀震天,彻夜不绝,但张胤军却并没有攻城,而是分严纲的破虏营快速与陶升汇合,围住了城西。至此,长安城内外消息彻底断绝。

张胤将大营扎在长安东门外九里处,下令由军师祭酒荀彧代他暂为指挥,他自己却钻入大帐中蒙头大睡。自灞桥会至今,时日虽然不多,但他处理军务、筹谋计策,大脑不停地转动,每日里最多只休息一个时辰。即便他有着妖孽一般的身体,也吃不消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睡就是一整夜,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张胤睁开眼,樊秀绝美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她正以手支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张胤搓了搓脸,觉得精力已经恢复。

“你醒了?”樊秀脸上不经意地爬上一丝红晕,却不愿收回目光,“我过来给你送信报……所有人都忙的要死,就你偷偷躲在这里呼呼大睡。”

张胤笑笑不语,只想着这女子真是个尤物,美的摄人心魄。樊秀的女子身份在军中已经不是秘密了,因此近来她又恢复了穿女装,在刚烈雄武的军营中显得格外特殊,但张胤觉得很美,很赏心悦目的美。

“是什么信报?”张胤坐起来,伸了伸胳膊,放松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潜龙送来的,我没看。”樊秀递上一支用火漆封就的小竹筒,“要先洗漱吗?”

张胤摇了摇头,接过竹筒打开,扯出一封帛书,大略看过,便随手放在案头。

“是什么事?”樊秀伸出纤纤玉手替张胤穿上袍服,随口问道。

张胤忽然一笑,惹得樊秀有些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我做得可有什么不对?”樊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没看出什么异样,又看向张胤,双眸如水一般清澈。

“你似乎不太擅长做这些?”张胤半带揶揄似的说,心中却想着樊秀似乎变了许多,与刚入军营时相比,变得稍稍有些开朗了,而且她之前一直是刻意不问关于潜龙的事的,而今却随意张口就问了出来。

樊秀也意识到了这些,故意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仰起头看着张胤,明亮的眸子忽闪,似笑非笑。

张胤心中一撞,伸手揽住樊秀的纤腰,在丰腴之处轻轻捏了一下,大笑道:“是许卓和田顺,他们俩在长安城中也没闲着。城中,人心乱了……”

*

许卓与当年在黍谷山时相比,早已经是两个样子,脸上多了的不仅仅是沧桑世故,还有一缕小胡子。

“从过晏从军中传出的消息来看,韩遂下落不明已经可以确定。不过依我看,一日不抓到韩遂,成公英就不会投降。”许卓说话时唇上的小胡子一跳一跳的,倒有着十足的精明商贾的气质。

田顺更胖了一些,说话时喜欢脸上带着笑意:“也不知道韩遂让马玩收拢罪囚、游侠要干什么,但倒是给了过晏打入西凉兵营中的机会。消息已经传给老师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等!”许卓眯着眼睛道,“只要老师攻城,我们就从内打开城门,助老师一臂之力。”

“若成公英要逃呢?”田顺皱着眉说道,“我总觉得这种可能更大!”

“逃?他能逃到哪里去?”许卓摇了摇头,“那样的话,我们更容易打开城门,到时候老师的大军进城,就算他出了城,也躲不过骑兵的追捕。”

“但你别忘了当年董卓从洛阳西逃的事……”

“嘶——”许卓微惊,他明白田顺的想法。当年,董卓逃离洛阳,用了两个极其恶毒的手段,一是焚了皇宫、洛阳和北邙山,一是强迁天子百官及百姓相随,难道成公英也会这么做?

田顺道:“成公英对韩遂像狗一样忠心,他要么会死守长安,等待韩遂的消息,要么就会铤而走险,逃回凉州。”

许卓道:“你的意思是,他会选择突围?”

田顺轻轻点了点头。

“那倒是有些棘手……”

*

张胤的勤王大军围城,文武百官像在冬天蛰伏的麦苗见到了春风一样,纷纷蠢蠢欲动起来,长安城到处是各种议论。甚至连天子刘协都派出了内侍,暗自打听消息。

成公英想了一夜,决定死守长安,他相信只要韩遂不死,就一定会跟他联系,到时候再见机而动。对于天子百官的蠢动,他也不担心,这些家伙都没兵权,做不成什么事。不过他还是命令韩终和麴胜加紧对皇宫和各大臣宅邸的监视,并且以召开公卿会议的名义,召百官进宫,软禁于未央殿中,使成宜率虎贲士严密守卫。

非常之时就要用非常手段,成公英这回是彻底跟整个汉廷的君臣都撕破脸皮了,凡有质疑或不轨者,皆下狱囚禁。如此一来,长安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妖。百姓亦皆闭户,不敢有丝毫完妄动。

至午时,麴胜忽见城下张胤军大营似有**,急忙派人告知成公英。成公英登城视之,也感觉有些异样,问道:“敌军可是要攻城?”

麴胜道:“看着不像,倒像是士卒听了什么惊人的消息,有些慌乱。”

“惊人的消息?能是什么呢?”成公英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