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灞水两岸。烈日当空,依然透不过浓烟。浓浓的血腥味与前日战死尸体的腐臭味相互交杂,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韩遂仰天长叹,心中几乎滴血。但他绝不能让袁绍所犯的错误带着他走向失败。他与袁绍不一样,他是那个希望会聚千军的韩文约,是那个心之所向九死不悔的韩文约啊!

长门亭大营被胡轸攻破,后路已断。韩遂意识到自己必须守住枳道大营,否则将退无可退。

韩遂大吼一声:“撤退。”两侧西凉士卒如闻仙乐,连忙返身撒开腿飞奔。

韩遂的亲卫不敢抛弃大纛,但单凭一两个人又不可能扛着大纛走,只好十几人一起将之放到,扯下纛旗裹在长矛上带走。这下子颇显狼狈,远处的士卒们见已看不到大纛了,以为韩遂已死,互相传说,很快整个西凉军阵像雪崩一样迅速崩溃了。

所有的人都在逃,灞水西岸满是逃跑的西凉兵。见此情景,张飞舞矛之余,放声大笑,这还真是有点出人意料。

李相如在右翼自然也不会像傻子一样为韩遂断后,也拨转马头想逃,不料敖山自背后冲来,长矟挥舞间将他扫落马下,紧跟着一矟刺中他的前胸。

滇莫赤着眼睛,羌人血液中对战斗的向往,驱使着他疯狂砍杀。但当他看到韩遂已经逃了的时候,恨得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羌族俚语都用上了。他见尾敦杀尽宋建的兵后,又带人向他杀来,干脆跳下马,跪在地上举刀投降。羌人崇拜强者,向强者投降并不是令人不齿的行为。在他身后,数千羌族战士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也是极为难得一见的景象。

张飞、高顺、徐晃、黄忠、尾敦、敖山等,各率人马在后急追,这个时候击散或拖住西凉兵,就能为张晟和张辽攻取枳道大营提供帮助。

枳道大营也早已乱成了一团。灞水大战开始,韩遂一个接一个的命令要求前往支援,而后长门亭又被人从后袭击,枳道大营的兵只好分两路救援。但谁成想,眨眼的功夫,两边都败了。此时,援兵茫然无措,不知是要继续去支援,还是回去守营,可溃兵却已经拥了过来,东西两个营门,溃兵疯狂地挤在一起。

钦良和郭贲第一个杀到枳道,他们从渭水过来,正好堵住枳道大营的北营门。

两人见营中混乱,长门亭和灞水两个方向烽火连天,就知两处都胜了,相视一笑,率兵破去鹿角、填平沟壑,围住大营放箭,一时箭矢如雨,落时杀人无数。

紧跟着,张辽和胡轸率兵攻到枳道西营门,王门也在东营门外截住西凉兵大肆砍杀。

今夜张辽和胡轸攻破长门亭大营,已经立下大功,都很兴奋,特别是胡轸,几乎要癫狂起来,长矛舞动如轮,亲入战阵杀敌。华雄率领步卒也不甘落后,阔刀抡起,如恶魔杀人一般轻松将眼前的西凉兵接连斩为两段。

张辽是天生的大将之才,在这种己方顺风顺水的攻势之下,他也不忘分兵戒备,而且命张相、张扬领五千兵围住长安城的东门,同时派出传令兵和斥候与其他方向的友军联络,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彻底贯彻张胤的命令,一是要取得此战胜利,二是要把韩遂擒住。只有擒住韩遂,才能击溃长安城中西凉守兵的意志,才有能彻底击灭凉州叛兵。

韩遂逃至枳道大营前,却看到空中箭矢狂飞,呼啸着如蝗虫过境般划破天际,没头苍蝇一样的西凉士卒纷纷中箭倒地。幽州人的战马来回奔腾穿梭,高高扬起的蒲良刀一次又一次疯狂斩下,带起片片血雨。大营中,火光熊熊,浓烟滚滚,士卒们奔走呼号,凄厉的惨叫声刺痛人的耳朵。

枳道大营肯定已经无法守住,韩遂突然觉得头嗡嗡作响,针扎似的疼,忍不住攥拳自己连捶数下。

“嘶——”韩遂呻吟一声,下令道,“绕过去,奔长安。”

如今紧跟在韩遂身边的心腹部将只有马玩一人。马玩受了他的命令收拢了不少长安城中的罪犯、恶少年编入军中,原本他是想着仿效田横八百死士的做法来扰乱张胤的军心,如今显然已经不成了。

马玩对韩遂甚为忠心,他答应一声,道:“北边有渭水阻拦,我带着明公的大纛走北边,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明公可往南,往樗县方向,敌人必然无备,至丰镐可与麴演汇合。明公,莫要往长安,不说进不去长安,就算进得去,也是死路一条啊!我去了!”语罢,纵马挺矛当先杀出,长矛连刺,拼死杀穿一条血路。韩遂的亲卫明知跟着马玩是死,也义无反顾地分出一半人来,举着大纛跟着。

西凉兵见了韩遂的大纛往北边而去,呼啦一下都追了过去。

韩遂看着马玩的背影,心中颇为感动。张胤啊张胤,你说我是反贼,你来看看,终究是有人愿意为我而死的,这才是用人的手段!

韩遂没有时间多想,看了看身边剩下的亲卫,拨马往樗县的方向扎了下去。

马玩说的很对,但韩遂不会完全听他的。他要绕过乱兵,再想办法进入长安,他相信以成公英的本事和对他的忠诚,应该能够守住长安。只要长安不破,而且他能够进去的话,凭借着天子刘协和满朝文武,他依然有手段对付张胤。

“希望还来得及啊!”韩遂在心底悄悄嘀咕了一声。

王门最先看到了韩遂的大纛,如果还能勉强称作大纛的话。他心下大喜,毫不犹豫地分了两千人马,亲自杀了过去。随后,郭贲也带了人追击。

马玩见有人追来,越发高兴,暗道:“来吧!都来吧!来的越多明公那里的压力就越小……”

因为有大纛的指引,马玩身后的队伍越来越大,很快超过了万人规模,吸引到的注意力也更大了,没过一会儿,张飞、敖山等也从后面追了上来。

韩遂在长门亭和灞水之间一共设有七座大营,兵马总数超过八万,张胤的计划是从四面围攻,但却无法将这么大规模的人马都围住。马玩杀出了一条路后,玩命地跑,他本就不为杀敌。正跑得欢,眼前突然又出现了一支人马。这支队伍可比王门和郭贲他们的大太多了,看着足有两三万人。

马玩的头皮一阵发麻,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什么退路可选,只好大吼一声,迎面冲了上去。

张晟也看到了韩遂的大纛,心想:“韩遂竟然在此?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跑了……”

“传令黑山营迎上去,堵住韩遂。令呼衍骨都侯、呼厨泉从两侧夹击!”张晟下了令后,停住了马,将长矟握在手中。

他身边的马超想着韩遂就在对面阵中,心中痒痒地如蚂蚁在爬。他将牙齿咬得咯嘣作响,气得鼻子中直哼哼。他年纪还轻,在心里对是否投降张胤并无太多感觉,但是由于张横、张拱的愚蠢才出了昨夜的变故,造成自己老师的死亡,他早就把这笔账记到了韩遂的身上。其实,他更应该记恨张胤,但他不会那么想,两军对阵本就是阴谋诡计,你死我活,这个他明白。

于毒骑一匹乌黑马,手持一对精钢铍,直接冲向马玩。左手铍拨开长矛,右手铍疾刺马玩的前胸,两式相连,连守带攻,极是狠辣。

马玩的武艺算不得出众,而于毒则是黑山诸将中第一猛将,他一拨一刺,已让马玩险象环生,虽然勉强躲过,却也险些掉下马去,狼狈至极。

二马相错,于毒挥铍杀掉几名西凉兵,拨马回来再看时,马超已经冲向了马玩。

马玩还未反应过来,马超长矟一摆,已经照着他的胸口搠来。矟锋明晃晃地颤动,化作一点寒光,眨眼间已至。

马玩用力往外一挡,却如蜉蝣撼树,马超的长矟偏也不偏,从他的胸口贯入。

“好膂力……”马玩的脑中飞出最后一个念头,一个倒栽葱,折下了马。

于毒大怒,冲着马超瞪了瞪眼。后者却嘿然而笑,浑不以为意。

张晟也在阵中摇头,这个小马超勇则勇矣,但性子忒急,无令擅出,视军法如儿戏,以后得好好管教管教。不过他已打算将马超送到张胤帐下,就让这个家伙到兄长那里去领罚吧!

于毒重又拨过马头,三下五除二杀到韩遂的大纛近前,却见那大纛可怜兮兮地胡乱缠在长矛之上,也见不到韩遂其人。他抓了几名西凉兵来问,都说只顾跟着大纛逃,没见过韩遂。

于毒知道中计了,怕不是韩遂用金蝉脱壳之法逃了,连忙过来向张晟禀报。

张晟听了,皱了皱眉。不知道韩遂往哪个方向跑了,追无可追。他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先将枳道大营拿下,先不去管韩遂。

于毒、呼衍骨都侯、呼厨泉等各率黑山营、匈奴王帐军和匈奴营兵,汇合了张飞、高顺、尾敦等人的队伍,合击枳道大营,至日暮时,完全控制了西凉兵的七座大营。

张胤得悉消息,含笑点头,面色依然平静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