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守候了前夫一个晚上,前夫的病情很不稳定,有扩散的迹象。组织部长对方圆忏悔地说,快死了才知道我放弃你是大错。我热衷的是什么,真可笑。方圆说,你没事,不要疑神疑鬼的。组织部长说,我知道自己的病情,没多久了。方圆说,按你的出牌手法,你应该一直瞒着,到当了副书记才暴露才对呀。组织部长悻悻地问,你就这么看我?方圆说,我太了解你了。组织部长抓住方圆的手,我想和你复婚。方圆说,这可能吗。组织部长说,我都快死的人了,你就对他这么痴心。方圆说,复婚能救你的命?组织部长说,救不了,但我想好好待你,认认真真地爱你,我死了也就螟目了。方圆看着前夫那双眼巴巴的眼睛,没有再说什么,她看见市委书记和松子名走进病房。市委书记严肃地说,你为什么对市委隐瞒病情?组织部长说,我能不能退下来?市委书记说,你好意思说退吗,世界末日没有到来,工作该完成的还要完成。组织部长说,但我坚决退出候选。市委书记说,那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当官不为自己,懂吗。松子名进来以后就看见组织部长摸着方圆的手,他想起妻子死之前摸着他的手。市委书记看着方圆,说,你判得对,不要受任何千扰。方圆笑了笑,想借机抽回手,但组织部长依旧不撒。方圆只有这么承受着,她发觉松子名的眼睛始终在她和组织部长的手上。市委书记接着说,霍院快到岗了,你要有接手的准备。方圆一愣,慌乱地回答,我不行。市委书记说,怎么不行,你能信守法律就很难得。这时,组织部长突然对松子名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松子名没有反应过来,组织部长又说了一遍,市委书记问,你让他走干什么?组织部长说,我的话不想当着他的面说。松子名不得已转身离去,组织部长诚恳地表示,我想和方圆复婚。市委书记说,跟我说这个干什么?组织部长说,我和方圆生活那几年,我的心中充满着踏实的感觉。我认为那是我生命中最好的阶段,是我为了仕途把好日子作废了。对能活多久我并没有奢望,认为已经足够了。我觉得上帝对自己太偏爱了,曾经给了这么好的女人到我身边。我想让方圆宽容我,再给我机会,再给幸福,我愿意放弃一切,让那日子再重新回来。说着,组织部长流泪了,那手在颤抖。方圆的心在**,她没想到前夫能说出这番撕心裂肺的话。市委书记沉默了片刻,说,这得看方圆的意见。方圆知道门外有人在焦急地徘徊,她说,我没考虑。组织部长大声喊着,再给我机会吧,我用我的生命爱你。说着,从床下拿出一幅画,上边画着两只仙鹤在空中飞翔,红嘴相衔,黑眸对视,洁白的羽毛在风中张扬着,随风而舞。

方圆走了,组织部长躺不下,走到窗口。他突然看见窗外的槐树花开了,颜色是那么纯真。他推开窗户,_觉得吮到了槐花的香味儿,沁人肺腑。他看到有一个孩子离开母亲的怀抱在跑,跑在姥紫嫣红中。他感到自己以前太愚蠢了,与方圆没有孩子。方圆曾经怀了一个,四个月的时候在他的督促下流产了。那次黄昏,方圆哭了很久,他甚至都没有去宽慰几句。知道自己得了胃癌,组织部长在医生面前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恐慌。但当他强撑着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他的**湿了。他吃惊地想,自己尿裤了?

一监把男女分开了,刘局说,我们搞了一个联欢会,欧洲的访问团也来。省里的罗副书记也跟过来。松子名说,可别出“乱子,欧洲的访问团级别很高,这是咱省监狱第一次对外正式开放。刘局说,你过问的厕所问题也解决了,没有异味儿很干净。松子名说,一定要有手纸,人家来了习惯手纸,哪像咱们随便找个报纸就擦了。刘局说,你什么时候过来?松子名说,我不陪着,联欢会开前我准到。可以男女犯人共同出节目,别分得这么清楚。刘局说,那不得乱套了。松子名说,男女管教也共同出一个,显得咱们的文明和开放,但别唱爱呀情的,酸不拉叽的。刘局笑了,男女之间不唱爱呀情的能唱什么。松子名生气了,说,男女之间除了这点事就没别的吗!松子名从医院出来后就一直烦闷,无缘无故发了好几次火。方圆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也不给方圆打。他脑子理顺不出什么,都让组织部长不规则的出牌搅乱了。他在门外已经听到了那番表白,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动了,甭说方圆。其实方圆与组织部长的关系一直还可以,据说当时两个人结婚的时候,组织部长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了方圆,拥抱了足有三分钟才在主持人的劝导下分开。他的举动在官场上很反常,后来成了很多人的笑柄。居然有了歇后语,组织部长和法院院长结婚,不能分离。后来,法院的人提拔的比较多了,也传是由于那次亲密接触造成的。

到了一监,节目已经演得差不多了。松子名示意刘局别出声,他看见省里的罗副书记正在热烈鼓掌。松子名意外发现关禁闭的那个小伙子与一个很秀气的女孩子在演唱一首很缠绵的歌曲,那个小伙子的眼神完全是陶醉的样子,脚步已经踉跄。松子名的心突然紧蹦了几下,他意识到最近与方圆越来越远了。联欢会结束后,省里的罗副书记走过来跟松子名聊了几句,说,得请我吃喜酒了。松子名说,我喜什么?罗书记说,你在市委副书记的人选上很靠前呀。松子名说,你这是等于在杀我。罗书记笑着说,还真有人想杀你,现在就有你的匿名信呀,说你和方圆的关系暖昧,而且借助方圆削减别人的势力。松子名坦然说,我不怕鬼叫门,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罗副书记说,有机会让我见见方圆,都说小娘子厉害,连你们市委书记小舅子都敢碰,而且据说已经放出话,不把人家抓进这里不算赢。罗副书记指了指一监的围墙,松子名感觉罗书记的眼神很尖利。罗书记说,中兴集团已经上诉了,说有大部分是合理避税,但都被方圆强行硬定逃税。松子名说,我过问过问。

松子名陪着欧洲访问团在一监里走着,内心忐忑不安,一直想着罗副书记那番话。罗副书记和市委书记只是党校的同学,并没有很深的渊源。可罗副书记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是有备而来。松子名看到过犯人和管教们一起踢足球,一起挖坑种树。有个犯人对松子名说,我们是两个人挖一个坑,管教一个人挖一个坑。刘局介绍说,我阅读过犯人们自己办的报纸,上面有这么很深刻的一句话,说我们和管教们一起种树,看着树一起长大,由细变粗,我们知道了生命的重要。离开一监已经黄昏了。夕阳满满下坠着,染得硕大的草坪一片金黄。监狱长在送大家上车时感触地说,我们每天看着太阳日出日落,看着犯人们刑满释放高高兴兴走出这里,我们始终如一地坚守在这里无怨无悔。松子名看出监狱长这番话是事先有准备的,但说得很真诚,他突然对监狱长有了好的印象。

方圆在医院给组织部长洗着脚,组织部长做化疗反应很厉害,一直在呕吐。组织部长恳求方圆,给我洗洗脚,我会舒服些。方圆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次组织部长工作累了都主动给他洗脚。方圆的洗脚与众不同,热水不说,还放点中草药,方圆的祖父是著名的中医大夫。她把热水都倒完了,会往里倒几滴答醋,还有薄荷。屋子里就有了几分说酸不酸说香不香的味道,让人的骨头酥酥的。方圆摸着组织部长的脚骨,瘦瘦的路手,青筋暴露,她的心一阵不好受。前夫呻吟着,好舒服好舒服呀。方圆抬头,看着前夫的头发由于做化疗已经秃掉一大片,那里以前十分茂盛。方圆想起和前夫那几年的婚姻,美好阶段持续时间并不长,当方圆发现前夫在仕途上雄心勃勃的时候,就变得敏感而脆弱起来,心里竟越来越不踏实了。一次法院的领导班子聚会,方圆把前夫叫去,本来是一次很惬意的喝酒,方圆随意开了玩笑,说,我丈夫在这,你们想提拔的赶快说,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一句笑谈,霍院开玩笑,说能不能给个政法书记干干。大家也效仿,要求很夸张,在哈哈大笑中,前夫竟愤然甩袖离席。方圆那次从骨子里都凉了,她觉得前夫已经病人膏育了。从此,她经常会因为前夫的一件小事感到大为不悦,这种不悦主要表现为前夫把她也当做下属,没有了夫妻之间那种恩爱。方圆无意一句话甚至是无意一个迟疑,都会牵动前夫那根最为敏感的仕途神经。方圆是个浪漫的女人,她喜欢绘画,尤其是热衷古典音乐,可在家里一切都失去了生活的滋润。方圆别扭很多天之后,想出了一些比喻来含沙射影,前夫何等聪明,于是就一本正经反击。方圆开始不给他面子,讽刺挖苦,所有围绕官迷心窍的话天天挂在嘴边,其实那只不过是方圆排遣幽怨的一种方式。到最后,方圆提出离婚,前夫恐慌,开始使劲儿承认错误,方圆觉得他承认错误的方式都是官场的,什么我在思想深处检讨,什么对女人权益不尊重,什么缺乏本质的反省等等。方圆觉得十分滑稽可笑,抱怨他的错误在于太爱承认错误,并不知道错在哪里,只是想用委曲求全维持一个安定团结的局面,不给官场造成麻烦。其实这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糕,本该他发泄的东西被自己草率抑制下去,这令人十分窝火,只能成为下一次方圆闹别扭的契机。而他恰恰不明白这一点,每一次认错实际上都让方圆怒火万丈。方圆在搬离的时候对前夫说,你有良好的愿望,但骨子里你还惦记你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