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马永学紧急约见了监狱长和政委,他请监狱长和政委吃了韩式烧烤。监狱长在吃饭之前对马永学说:“说说你急着找我们的目的,我们可不想赴‘鸿门宴’。”马永学说:“我在你们那仁有这么差的印象吗?”政委说:“听说你最近又泡病号,做买卖了?”马永学说:“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管教,我也承认我对自己的职业感到厌恶,时刻想逃离出去。一个月前,发生这样一件事。”马永学把他和冯叮当相识,感情发展以及被冯叮当胁迫,自己破罐子破摔的事都讲了。监狱长瞅瞅政委,政委瞅瞅监狱长,两人都十分惊愕。监狱长说:“你的意思是,你完全是被胁迫的,没有自己的问题?”马永学说:“我没推卸责任的意思,我承认我有弱点,我所以一步步走了下去,的确有金钱和美色的引力。”“引力?”政委说,“你说得多轻松,你知道你已经严重违反了纪律……”马永学说:“是的,这我知道。”马永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事情在上个星期三发生了变化,冯叮当探监后带来的消息让我意识到,周大川还有未被发现和证实的犯罪事实。同时他也提供了新的线索。今天上午,我见到杜常有,通过他可能挖出一个大的贩毒网。”监狱长和政委又相互瞅了瞅,监狱长说:“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这个贩毒网没被缉毒支队掌控?”马永学说:“我当然知道,我虽然不是刑警,可我也是警察。”监狱长问:“你是什么时候醒悟的?”马永学说:“我不想夸大自己的觉悟,我是冯叮当探监的当天醒悟的,就在那一刻,法律和责任又回到了我的身上。说到底我的骨子里还是一个警察,尽管我有很多困惑,也迷失过。”监狱长说:“可你并没完全说清楚,你追踪这件事不是为了钱?”马永学说:“我不糊涂,我知道周大川是不会把钱委托给杜常有的,他被判了二十年,他会把巨款放在一个所谓的朋友手里?他完全可能有一笔巨款,但他死都不会讲的……”政委点了点头,说:“这样就好,你总算蟠然悔悟,走到悬崖边又回来了。”监狱长说:“是啊是啊,如果这件事弄成了,你不仅赎了罪,还立了功啊。”

这时,马永学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冯叮当打来的,马永学向监狱长和政委示意一下,监狱长说:“你接吧。”马永学站了起来,走到门厅处接冯叮当的电话。冯叮当问马永学正忙吗。马永学说是啊。冯叮当说:“我想见你。”马永学问有什么新情况吗。冯叮当说是啊。“不能在电话里说吗?”马永学问。冯叮当说电话里说不方便。马永学明白了,他说:“依我看,你根本没有着急的事。”冯叮当说:“非得着急的事才可以见你吗?”马永学说:“我正在办正经事儿。”冯叮当说:“我的事不是正经事吗?”马永学说:“别闹了,我们不是谈过了吗,现在,我们仅仅是合作关系。”冯叮当说:“对了,我差点忘了。”

马永学回到监狱长和政委身边,政委问他什么事,马永学说跟杜常有没关系。监狱长笑着问:“谈感情?”马永学摇了摇头。

监狱长和政委商量了一下,打电话把市局缉毒支队的支队长老张叫来了,他们一起讨论方案。那天晚上他们讨论得很晚,马永学没回家,就近找了一个浴池,在里面睡了一宿。

说起来,马永学当了十年的警察,可他还从未执行过这样的任务,尤其是只身执行任务,他有些不自然,那种不自然不是由于恐惧造成的,他不恐惧,而是由于陌生甚至兴奋造成的,这种感觉跟他刚毕业的时候差不多,刚参加工作时,接一个电话都接不好。在马永学和杜常有见面之前,他还把这项任务跟警匪电影联系在一起,比如毒品交易时的肃杀场面,双方拎着密码箱,嘴里叼着牙签。这边把密码箱打开,里面是摆放整齐、成沓的钱,另一边也打开密码箱,用刀子划破塑料袋,舔一舔刀上的白色粉末,于是开始交易了。交易往往不顺利,双方开始火并。杜常有把一个花花绿绿的茶叶盒交给了马永学,说:“船上的兄弟间你,你就告诉他们是送乌龙茶的,是老三让送的。”“谁是老三?”马永学问。杜常有说:“这个你就不要管了。”马永学问:“然后呢?”杜常有说:“船上的弟兄给你一个编织袋儿,你把它交给我就行。”“我自己去吗?”马永学问。杜常有说:“大虎给你开车,到了地方你自己上船,下了船就上车。”马永学似乎觉得意外,这么重大的毒品交易,居然简单到买一盒烟的程度。老杜说:“救不救周大川就看你干得怎么样了。”

杜常有把马永学送出门,门外停着一辆旧捷达,被称作老虎的人站在车门边,两条腿拧成麻花状,若无其事地抽烟。马永学愣了一下,问:“就我们俩去吗?”杜常有疑惑地看了看马永学。马永学说:“我想,有情况了可以多个帮手。”杜常有笑了,拍了拍马永学的后背说,放心吧。杜常有把茶叶盒放到后座上,示意马永学坐在前面。马永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听到后面有呼咏声,回头一看,心差点儿没蹦出来——后面有一只大犬,粉红的舌头连着薪液,眼睛发蓝地看着他。马永学闻到一股血腥之气。

捷达车很快就进人到主干路,汇人到车的河流里,成了一辆普普通通的车。马永学想,谁会想到这个车里会有大量的毒品呢?

马永学的神经紧绷着,现在他已经上路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与此同时,马永学的内心里也疑惑丛生,他担心被杜常有耍了,那样他没办法向监狱的领导交代,也没办法向缉毒支队的干警们交代。马永学开始观察老虎,老虎一副粗粉的面孔,黑黝黝的肤色,长相不出奇,不过是众多的职业司机的模样。老虎穿着体闲的运动装,有点旧也有点脏,跟保镖、打手什么的联系不到一起,起码他的身体不够强壮,不像有腿子肉的样子。

船上?船上是哪里,渔码头?马永学想,不管老虎把他拉到哪里,他的行踪张支队都会知道的,问题是,如果那个茶叶盒里真是茶叶,而他从对方手里拿回的是臭鱼烂虾,那可就鸡飞蛋打了。马永学和杜常有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能感觉到,杜常有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同样,杜常有也会对他做出判断,他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脸上没写字,可习惯动作以及说话的腔调是无法掩饰的,马永学的确用心掩饰了,也许正是用心去掩饰,才更容易出破绽。在这种情况下,杜常有会大意地让他去交易毒品?这里肯定有问题,马永学想。可转过头想一想,马永学又觉得自己担心过头了。

老虎和马永学去的地方并不是渔码头,他们上了高速公路,一直见到“皮口港”的标示牌,老虎才拐下了高速公路。出了高速公路口,老虎去加油站加油,马永学想把那盒茶叶拿过来看看,那盒茶叶正放在大犬的头顶。马永学尝试着伸手去钩,大犬立即睁开了眼睛,鼻子旁的软皮打起了褶儿,还呜呜地低声叫着。

“加完了?”马永学问老虎,老虎瞅了瞅马永学,没说话。一路上,老虎一句话都没说。

车并没去“皮口港”,而是向山路拐去。马永学问去哪儿。老虎仍不说话。马永学觉得很郁闷,他想打开收音机,手刚伸出去,被老虎用手挡了回来,老虎哇哇地比画着,不让马永学乱动。马永学这才明白,原来老虎是个哑巴。

车到乡间一个码头时天有些暗了,他们下了车。老虎指了指海边一个机动渔船,把茶叶盒递给马永学。马永学接过茶汗于盒,间老虎:“你不去?”老虎没明白,他又比画着,老虎摆了摆手,又用手指向下指了指,表示在原地等马永学:。马永学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十分空阔,一眼就可以看出十里八里,除了海面漂浮的渔船和路边的捷达车,他看不到支援他的车辆和警力,一股孤独感立即笼罩在他的头顶。是个圈套吗?马永学想。

马永学在沙滩上走着,不知道是沙滩太松软还是自己的腿发软,他觉得自己的脚下越来越有弹性了。这时,马永学的手机响了起来,马永学看了看来电显示,知道是冯叮当打来的。他犹豫一下,还是接听了电话。冯叮当问马永学在哪儿。马永学说:“在外边。”冯叮当说:“你别骗我,我知道你干什么去了。”马永学说:“我干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冯叮当说:“你是不是替杜常有贩货去了?”马永学一惊,问:“你听谁说的?”冯叮当说:“你不要管,你回答我。”马永学严肃地间:“杜常有对你说了什么?”“他说你替他走一单货,他才出钱救周大川。”“他还说了什么吗?”马永学问。冯叮当说:“你别管他说什么,你千万别干·,他想拉你下水。”马永学笑了一下,问:“你在担心我?”冯叮当说真没良心。马永学说:“你不是一直在强迫我配合你吗?”冯叮当说:“那不一样,那样你没犯罪……”马永学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想说什么,发现船上下来两个人。马永学小声说:“回头再打给你。”说完就关了电话,与此同时,马永学把手机电源也关闭了。

马永学站在沙滩上大声问:“大头在吗?老三让我送茶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