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我是李大郎?”刘治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边的萧浅,“她是李二娘?”
“你们……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刘治臻跟萧浅对视一眼,他摇了摇头,干巴巴地道,“不记得了……”
魏君明:“村长,乡亲们,既然李家兄妹找到了,你们便先回去吧。我同他们是邻居,由我送回去就好。”
村民们也很信任魏君明,纷纷点头,村长的儿子孙良宵也拉着自己的老父亲离开了。
“你名李琼,她名李瑶,有印象吗?”
魏君明走在前面,萧浅跟刘治臻跟在他后面。
萧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心里还有疑问,明明她跟刘治臻面容都是自己本来的面容,那……为什么这些人都把他们认作李琼和李瑶呢?
难道李琼和李瑶跟他俩长得一样吗?
可就算一样,他们看到刘治臻的短发真的不会觉得奇怪吗?
魏君明边走边跟他俩讲着关于“李氏兄妹”的事。
李琼今年十七岁,李瑶今年十四岁,两人是亲兄妹,他们一家四口是外来人员,母亲在生下李瑶后大出血去世了,而父亲在李瑶十岁时上山打猎不慎跌下山崖离世。
“现在记起什么了吗?”
“事情嘛……倒是没记起,就是……你刚刚说我俩是兄妹?”刘治臻左手手肘搭在萧浅的肩上。
魏君明不明所以地颔首,“对。”
刘治臻笑意盈盈地看着萧浅:“来,叫声……阿兄来听听?”
萧浅假笑着看他:“……阿兄~”
声音可甜可软,但莫名的,魏君明竟然在里面听出了几分威胁。
刘治臻:“诶~妹妹~”
萧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不想再理刘治臻,转头问魏君明,“魏郎君,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明德山吗?”
魏君明道:“马上就是中秋佳节,琼兄打算去山上打点猎物。”
“中秋节……”
萧浅喃喃自语,“没想到这么快又是中秋节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呀?”
“这里名为上善村。”
“那这里还在秦北境内吗?”
“以前是,如今已经归为西湟了。”
……什么意思?
很快就到了村口,这里的村路不算太宽,甚至有些崎岖,两边都种着玉米,那些玉米被皮包裹着,长长的玉米须在秋风中摇摆。
“……兄长?”
一个身着藕荷色长裙的姑娘站在门前,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兄长跟李家的兄妹,虽然他们是邻居,但平时都没怎么来往。
兄长李琼总是很忙,一年到头见不到什么人,大概是从小在山村里成长,他跟普通村民一样,胆小又懦弱,而小妹李瑶性格内敛,路上遇见也不敢跟他们打招呼。
“这是家妹,魏家宛清。”
魏君明介绍道,“他们兄妹二人许是在山中遇到险事,失了忆,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浅笑着鞠躬,“我名李瑶,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刘治臻在其他女生面前还是保持矜持的,他微微颔首。
“李琼。”
魏宛清低头行了一礼,看着萧浅跟刘治臻,怎么说呢……失忆了之后,这兄妹两人,感觉很不一样。
“这么说……我们家就在旁边咯?”
萧浅抬眼望去。
……茅屋瓦房,简陋得嘞。
两人同魏家兄妹挥手作别。
怎么说呢……
站在那茅屋前面,兄妹两人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他俩彻底呆住了,原本在魏家往这边看的时候还没觉得怎样。
一走进……
屋顶上搭着的干稻草摇摇欲坠,用来隔墙的栅栏东缺一块西缺一块,那门也是似坏非坏,像是碰一下就碎掉一样。
刘治臻咽了一口水:“……咱们,住这里?”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没错的。”
刘治臻:“……”
他推开那扇还没他高的门走了进去,里面的院子不算太大,墙角种着一些他不认识的野菜,靠近魏家的那一面是高墙,前面种着一棵桂花树。
右边有一个像是鸡圈的棚子,但是里面没有鸡的影子。
这里一共有四个房间,墙面是用泥巴堆积起来的,进去还能闻到一股很浓郁的泥土味,厨房门口有一个大水缸,里面还飘着一些藻类植物,水缸跟鸡棚中间有一口水井。
“……呃,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吧?”
刘治臻觉得肚子有点空空的。
萧浅跟着他一起去了厨房,他们在地上的饭缸里找到了一点糙米,黄色的大米,萧浅还是第一次见。
“院子里有点菜,煮稀饭吗?”
“行。”
一人喝完一碗蔬菜粥,肚子才没这么空洞。
“你说……我们真的是李琼和李瑶吗?”
“我们的衣服应该是他们的,而且这里这么多人都说我们是李琼跟李瑶,那应该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的身体没变,而且在他们的记忆里,竟然没觉我们得有任何问题。咱们还是先……考虑一下以后怎么生活,挣钱去南落吧。”
刘治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要不……咱们去镇上,把这块玉佩给当了吧?这玉佩好歹也是周久柏送的,应该不是什么便宜货。”
萧浅也学着他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这会有什么危险吗?”
“应该不会吧?这地方偏着呢。”
“你看看这屋,四个字形容,家徒壁立。”
萧浅摇了摇头:“真是小偷看了流泪,老鼠看了惭愧。”
刘治臻噗嗤一笑。
“行吧,我等会去问问那个谁……魏郎君,去镇上的路怎么走,到时候还可以买点东西。”
“晚餐怎么办?院子东边种了红薯。”
对于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崩成这样,萧浅已经知道了,因为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古代,而是人为创造的伪古代——这是小说世界,处处都是漏洞。
“将就一下,烤红薯吧。”
一出门就遇到了几个去摘野菜的婶子,萧浅同她们聊着天,大婶们兴致勃勃地讲着村子里的八卦。
看着一脸笑意,丝毫没有不耐烦,还能不停切换话题的萧浅,刘治臻心中默默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队长啊!换成他,他都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
“那明天见了,孙四娘,张婶。”
“厉害呀,妹妹。”
萧浅微笑着看着他:“私底下,你就不用叫我妹妹了。”
“我是你哥诶!”刘治臻有些委屈,“你都不知道,我老早就想要个软乎乎的妹妹了!可惜我爸妈不给我生……”
萧浅看着刘治臻有些落寞地低垂着脑袋,有些心软,“……随你吧。”
刘治臻立马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诶!妹妹好!”
萧浅:“……”
她快步走到前面去,刘治臻蹦蹦跳跳地凑过去,“桃桃妹妹,叫声哥呗?”
萧浅不理他。
“……”
“好不好嘛~妹妹~”
刘治臻突然声音就夹了起来。
萧浅打了个寒战,无语地看着刘治臻矫揉造作的样子,没好气地道,“哥,哥哥哥哥哥……行了吧?”
萧浅发现刘治臻这个人,特别喜欢捉弄她,偏生她还没办法生气,因为她一生气,刘治臻马上就来哄好她了。
“我去敲门。”
刘治臻收敛笑容大步上前,敲了敲魏家的门。
开门的是魏宛清,她疑惑地看着刘治臻,刘治臻一见是个姑娘,立马规矩了,他笑着,“魏娘子,请问魏郎君在吗?”
“兄长?他去明德山采药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萧浅走了过去,刘治臻顺从地走向一边。
“我们想知道怎么去镇上,我与阿兄想去镇上买点东西。”
“嗯……”魏宛清歪了歪脑袋,“顺着山口的小路一直往北,过了堰桥再往右一直走就到了……不过走路的话大概两个时辰,做牛车一个时辰就到了。”
萧浅微微沉思,“坐一次牛车……需要多少铜板?”
“一人一个铜板,卯时一刻出发,酉时三刻回来。”
“好,谢谢,那我们就先回去啦。”
萧浅跟刘治臻回到家后,就烤了香喷喷的红薯。
晚上烧水洗漱完毕,刘治臻去了杂物间,翻箱倒柜地,终于找到了一个柴堆里埋着的陶罐,罐子里有五个铜板,寒酸得叫人心疼。
刘治臻小心翼翼地吹开上面的灰尘,皱着眉,又觉得应该拿清水洗洗。
他去院子里打了一碗水。
“桃桃,这里还有五个铜板,明天可以去镇上了。”
“好!”
萧浅在屋内回应了一声。
当夜,萧浅原本以为她会睡不着,鼻翼间都是淡淡的霉味跟泥土气息,但是没想到她一躺下就睡着了。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而刘治臻就比较惨了,他还没睡过地铺,薄薄的毯子,他能感觉到地面的冰冷和僵硬,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他才睡着。
—
次日。
卯时的天空已经微微亮了,还有些雾蒙蒙的,清晨的露珠沾在路边的野草上,顺着叶片清晰的纹理向下滑落。
今天萧浅给自己编了个辫子。
“德林叔!两个人两个铜板,麻烦你了。”
萧浅把那两个干干净净的铜板递给架着牛车的孙德林,刘治臻手里抓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率先爬上了牛车,转身将萧浅拉起来。
车上刚好还剩两个位置。
萧浅坐在魏宛清旁边,刘治臻坐在萧浅旁边。
“宛清娘子,你知道之前上善村是哪个王爷的封地吗?”萧浅小声地打探着消息。
“上善村属于启川,是燕王的封地。”
萧浅一愣,脑袋里回忆了一下周言芷的封地大概位置,最西边就和西湟接壤,她扭头看着刘治臻,此时刘治臻正发呆想着事。
“诶。”
刘治臻回过神,看向萧浅。
萧浅口型示意:启川,上善村在你的封地。
刘治臻转了转眼珠,小声道:“好像是,但是我忘了。”
萧浅转过头继续跟魏宛清聊天。
刘治臻看着萧浅背后摇摇晃晃的小麻花辫,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抓着的一捧五颜六色的小花,他一朵一朵的插进她的发间。
萧浅察觉到刘治臻的动作,不理他。
牛车上很多都是婶婶叔叔,他们窸窸窣窣小声地交流村里的八卦。
“弄完了?”
萧浅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刘治臻眼底的乌青和眼睛里的红血丝:“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刘治臻打个哈欠:“……勉勉强强吧。”
他伸手把最漂亮的一朵花别在她耳边。
“这个好看。”
萧浅:“……”
“瞧李二娘这模样,倒像个小孩子一样,头上戴这么多花儿。”
刘治臻顺势接下,笑眯眯地回那个婶子:“我妹妹才十四岁,可不是个小孩子嘛。”
牛车摇摇晃晃,萧浅摸了摸自己鬓角的花朵,她嗔怪地看了刘治臻一眼,“我说……你幼不幼稚?这么大的人了……”
刘治臻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挺起胸膛特别骄傲:“我妹妹,当然要漂漂亮亮的!”
萧浅:“……”
牛车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萧浅还跟着魏宛清认识了好多人。
上善村大多都是孙姓,只有少数是外姓,比如村口的李氏兄妹,明德山山脚下的徐猎户,上善村的村医张家。
而住在村口的魏氏兄妹,不算得是外村人,因为魏君明的母亲是孙全起的第三个女儿,孙文竹。
上善村这么一个小地方,就住了将近几百号人。
到了小镇——清水镇,萧浅跟刘治臻就下了车。
清水镇上的居民很少,大多走动的都是黄冠草服,他们有的结伴而行,身边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脸上是幸福又惆怅的笑容,有的面露疲惫,黝黑的脸上还带着汗水。
“那我们就先走了,拜拜啦!”
萧浅笑着跟魏宛清道别,魏宛清含蓄地笑着,“酉时三刻,不要忘了。”
萧浅跟刘治臻去了镇上唯一的当铺。
刘治臻把那块玉佩放在柜台上,“这块玉佩,能值多少钱?”
那掌柜的看着那块做工精美,美轮美奂的玉佩,眼睛骤然一亮,他压抑住自己的兴奋和激动,不急不缓地看了一眼那玉佩。
“十两。”
“十两?你框谁呢!”
刘治臻直接拿起那块玉佩,“这玉佩买来都要值二十多两,你这当了才十两,当我不识货呢?少说都要十五两,不要以为我是乡下人就好骗,我们走。”
说着,他拉着萧浅就往外面走。
站在时荣典当的门口,旁边高高扬起的旗帜上写着“当”字,刘治臻低头看着那块玉佩,上面的‘濟’字很清晰,背面是几支竹子的花纹。
他曾经跟周久柏说过,他喜欢竹子。
“要是舍不得,就不当了。我这不是还有玉环吗?”萧浅笑眯眯地开口,伸出左手晃了晃,上面金色的铃铛伴着她的笑容响起。
刘治臻摇摇头,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当哥哥的,怎么能让妹妹当了自己喜欢的玉环呢?这可是周铭渊送给你的。”
萧浅:“说得好像这不是周久柏送你的一样。”
刘治臻迟迟没说话。
“诶!这位客人!十五两,你若是要当,我们出十五两!”
那掌柜的追了出来,他还有些气喘吁吁。
“……”刘治臻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玉佩,“行,一言为定。”
他得到了一个银元宝跟五两的碎银。
—
“你说什么?!不走南落?为什么?”
一个黝黑的,手臂上还有腱子肉的大叔摸了把胡子,将擦了汗的汗帕重新搭回肩上,他眯着眼睛,“哎呀,去不了去不了,现在往城口的那条路都被封了……如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哩。”
“之前没听说九观城被封了啊。”
“什么之前!九观城早就不给走了,封条都贴上了哩!”
“可以从西湟绕道去南落不?”
“哎呀,这个……这个西湟就更不好走哩……”
“钱不是问题……”
“去不了去不了,你还是回去吧……现在管得严,秦北跟西湟又要打起来了……”
打仗?
萧浅跟刘治臻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