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村。

这个小村落在秦北跟西湟的交界处。

风景优美,村民淳朴。

是著名旅游景点。

上善村大多数人都住村子里面,只有李氏兄妹跟魏家住在村口。

李琼今天打算去明德山上碰碰运气,他带好自己的铁器,背上背篓,脚上的布鞋已经破破烂烂,甚至还露出了他的脚趾。

他有些羞耻,但他别无选择。

他跟他妹妹李瑶已经快有大半年没吃过肉了,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哪怕他只有李瑶一个亲人,但他也想让妹妹在中秋节开心一点。

“阿兄,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瑶的声音很纤细。

李琼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行。明德山上到处都是猛兽,你一个未及笄的小娘子去凑什么热闹?”

“若是阿兄不肯带上我,我就自己上山。”

“……”李琼拿她没办法。

兄妹俩在山里转来转去,挖陷阱,制弹弓,爬树下河,中间只碰到了魏君明在采药。

“我的药材已经采完了,你们兄妹也注意安全,若是天色暗下来,切勿进深山中。”

“好。”

李琼笑着点点头。

李瑶很怕魏君明,紧紧缩在李琼身后,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泛白,此时沾上了泥土,还被树枝勾破,显得有些狼狈。

“魏郎君是好人,阿瑶你不必这么怕他。”

“阿兄,我知道了……”

李瑶声若蚊蝇,脸色惨白。

说是怕,其实更多的是内心深处源源不断的自卑,她没读过什么书,长相普通,性格木讷,家境贫寒,也没什么朋友。

而魏君明,是他们村长得最好看的郎君。

李瑶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郎君,像是天上的仙人一般。

她不知道,那叫林下风致,叫兰芝玉树。

魏郎君读过四书五经,现在在镇上做教书先生,懂药理,通音韵,听说,他父亲之前还是县令呢……

“阿遥!你看!我们的陷阱抓到兔子了!”

李琼激动坏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陷阱里的三只兔子,看样子有几两肉,他咂咂嘴,口腔里面已经开始分泌津液。

兔肉……

李琼光是想想就觉得兴奋,眼中冒着精光。

他迅速拿出一捆已经有裂痕的绳索,绑在一旁的树上,拉紧绳子打了死结,“阿瑶,你在这里等我。”

他抓着绳子,手中拿着铁锹,一步一步往下面爬去。

终于,他抱紧了那只兔子,迅速爬上平面,李瑶看着那只兔子,也是激动万分,“阿兄!你真厉害!”

李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想把兔子当场就宰了,都是看到自己单纯善良的妹妹,咽下这个想法,把兔子放进了自己背篓。

“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他们往里面走去。

这么久了,连只动物的影子都没瞧见,即便是只老鼠也好啊……

李琼绝望地想着。

李瑶虽然是个姑娘,但毕竟是乡下姑娘,做过各种农活,身体素质也还算可以。

“阿兄!你看那是什么?”

一棵两米高的树,上面结着绿油油的果子,圆形的叶片,看着香甜可口。

两人忙碌了半日,早就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早上他们两个就只喝了半碗糙米粥,身上的水袋也都喝光了。

李琼想着要不休息片刻再出发吧。

他伸手摘了六七个果子,拿起一个果子,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很多汁水,可以解渴,有点像是花生的味道。

他看了看背篓里的三只兔子,又看了看满眼幸福,吃着果子的李瑶,心脏被填得满满的。

马上就是丰收的季节了……

今年的收成不错,田里的玉米已经变成金灿灿的一片,到时候卖了玉米,买下过冬的粮食……还有兔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今年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人吃完果子,就继续在山中寻找。

“……阿兄,我的头有点昏……”

李瑶觉得自己眼神都有些迷糊了,前面走着的李琼,他高大的身影渐渐分裂成两个,又渐渐合并在一起。

她忍不住扶着一旁的树干。

“阿兄……”

李琼听到李瑶的呼叫声,立马跑过去,扶着妹妹,“阿瑶?你怎么了?!”

李瑶脚一软,身上十分乏力,肺部不断翻涌,忍不住干呕,李琼跟着她跪倒在地,“阿瑶?阿瑶!你到底怎么了?”

突然他也觉得头晕眼花,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像是有人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两人双双倒地。

那果子,名叫桐油子。

“阿瑶……”李琼双目无神,他艰难地伸手去探李瑶的手臂,他觉得距离好远好远,像是他一辈子都触碰不到了距离……

明明……

明明今天已经抓到兔子了,很快他的阿瑶就可以好好吃一顿了……他想让阿瑶跟其他娘子一样,穿上新衣服,戴上漂亮的木簪,扎着辫子……

阿瑶……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琼身后的背篓滚到一边,里面昏迷的兔子醒来,跌跌撞撞地往山林深处跑去。

山间的清风徐来。

少年和少女的衣摆轻扬,发丝飘浮。

突然——

他们两人胸口冒着绿光,那小球一般大小的绿光越来越大,笼罩在他们身上,滋润着他们因为误食桐油子而受损的内脏。

随后那绿光渐渐散去。

山间恢复平静。

萧浅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散落在树荫里的一小片天空,耳畔还有小鸟清脆的叫声,一只蝴蝶徐徐飞过。

“你醒了?”

萧浅转着眼珠看过去。

刘治臻盘腿坐在一边,嘴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

“刘治臻?”萧浅坐了起来,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突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白黄色的麻衣,手感很粗糙,裤子上全是点点淤泥,袖口都有裂痕了。

——这不是她的衣服。

“我们……这是在哪?”

刘治臻穿着一身灰色的麻衣,腰间是一根很紧的麻布腰带,上面还有很多补丁,他叹了口气,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咱们不在现代。”

“为什么我的身体没变,衣服变了?”

刘治臻摊手,“你问我,我问谁?”

“张老师跟小白呢?”

“我一醒过来,就看到你躺在地上,但我又不敢到处乱跑,怕你遇到危险。”

萧浅视线突然向下,盯着刘治臻脚上的鞋,那鞋破了一个洞,他的小拇指露在外面。

尤其是……

在刘治臻故意动动自己的脚趾的时候。

萧浅彻底绷不住了,“救命你这个鞋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治臻嫌弃地瞅着她:“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还有!是个叫潮流好不好?”

刘治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羞耻的,顶多就是……有点不雅观。

“优雅,实在是优雅。”

萧浅含笑鼓着掌。

两人站起身来,萧浅一眼就看到地上倒着的背篓,她扶正背篓看了看,里面有很多工具,还有几个青色的果子。

她拿起一颗,在手心里把玩着。

“这是什么?枣子吗?”

闻言,刘治臻立马跑过来,拿过萧浅手中的桐油子,他左思右想,觉得这小果子有点眼熟,跟他爸转发的《十种你绝对不知道的有毒果子》中的其中一个很像。

“这是桐油子?有毒的,不过可以入药。”

刘治臻把桐油子丢进去,背起背篓,打算下山。

“话说……你这一头短发看着不怪吗?”

刘治臻是一头短发,原本栗色的发色现在变成了黑色。

“嘘,”刘治臻竖起一根手指,“咱们小心一点,先下山去探探情况。”

他轻轻拉着萧浅的手腕,走着最明显的那条小道,萧浅的头发已经散开了,她取下头绳,随意绑了一个丸子头。

“空空,我有点饿了。”

刘治臻头也不回:“让它饿着。”

萧浅:“……”

路上经过一条小河流,那里的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沉淀在湖底的沙子跟石块,萧浅打算去河边洗个手。

“……刘治臻!你快过来!”

刘治臻原本靠着一棵大树,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野草,听到萧浅的呼叫立马闪身过去。

“怎么了?”

萧浅举起自己的左手。

洁白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天青色的玉环,上面吊着一颗金色的小铃铛,声音清脆。

“这手镯怎么了?”

“这是周铭渊送给上官瑾姝的那个。”

“?”

刘治臻脑袋上仿佛冒出三个问号,“那这镯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也不知道……”萧浅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弹了弹那个小铃铛,“你要不要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多出来的东西?”

闻言,刘治臻低头摸了摸自己身上。

萧浅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忽然,他的手一顿,手指挑着一个玉佩,那玉佩上刻着一个“濟”字,下面吊着红色的流苏。

“之前周久柏送周言芷的生辰礼。”

“……”萧浅抿了抿嘴,“问题是……如果这个玉环跟玉佩在我们手上,那上官瑾姝跟周言芷身上有吗?”

两人陷入沉默,刘治臻率先打破这个安静的氛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啦,别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咯……”

他们一路往下,出了山,山下有一块石碑,刘治臻回头看了一眼那石碑,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苔,隐隐约约还能看清字。

“明德山……”

“这里是秦北吗?”

萧浅小声问他。

刘治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里荒山野岭的……”他突然眼尖地看到前面走来一群人,衣着朴素,大多都是老婆婆老爷爷,应该是附近的居民。

“快,快躲起来!”

刘治臻拉着萧浅就缩到那石碑后面。

勉强能遮住他们两人的身影。

“——李大郎!李二娘!你们在哪啊?”

“李琼!李大郎!”

刘治臻跟萧浅对视,眼中是同样的疑惑。

李琼?李大郎李二娘?

“魏郎君啊……昨个,他们真上山了?一夜没回来?……哎哟,这可咋整啊……”走在最前面老翁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着。

“不会是被大虫吃了吧?”

另一个头上裹着白色麻布的妇女面露恐惧,缩在一个年轻人身后。

那年轻人皮肤黝黑,嘴唇厚实,眼神飘忽不定,他听到妇女的话,不耐烦地道:“阿娘,你就别瞎猜了,咱们上山找找不就行了?”

音落,他喃喃自语:“那李二娘还是肤白貌美呢,死了多可惜……”

魏君明微微蹙眉,睨了一眼那年轻人——孙万,村东住着的一个泼皮流氓,平时就满口荤话,没点正形,如今李二娘下落不明,还能开这种玩笑。

他掩去眼底的嫌恶。

“村长,我们不如分成三队去找他们,一队去前面的若水村,一队留在村中,一队随我上山,如何?”

孙善文杵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他已经在不惑之年了,两眼昏花,头上也有了白发,“魏郎君……魏郎君这注意好,大伙意下如何啊?”

“上山?这也太危险了……我还是不去了……”

“是啊……这山上还有大虫呐……”

“家里还有孩子,我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

魏君明拍拍手,“我们只在外面找,不进深山,外面没有大虫之类的猛兽!”

“这……”

突然,魏君明听到一声惊呼,他没在理会议论纷纷的众人,寻声走去,他面露警惕,右手握紧了那铁锹,蹑手蹑足。

刘治臻的鞋子特别不防滑,他踩着湿润的泥土,猛地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头磕着那石碑,眼冒金星。

萧浅连忙把他拉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他,视线一瞥,就跟魏君明来了一个对视。

“……嗨?”

萧浅举起手,弱弱地打了声招呼。

见魏君明视线落到刘治臻身上,盯着他一言不发,萧浅有看了看刘治臻那明晃晃的短发,她立刻把刘治臻拉起来。

“那个……他是个和尚……头发长……”

“李大郎李二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魏君明退后一步,作揖询问。

“嘶……”刘治臻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还有些疼,他摸到了一个鼓起的包,听到魏君明的话,他咧着嘴问道,“你说啥?李大郎李二娘?我俩?”

魏君明面露疑惑。

“这不是李家那兄妹吗?”

“……原来在这里啊?害我们一顿好找……”

“谢天谢地,幸好没事……”

“……”

那群村民也看到了萧浅跟刘治臻,又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而萧浅跟刘治臻这两个当事者一脸懵。

孙善文趔趔趄趄地穿过人群,“大郎……二娘……我们可算找着你们了……”

他双手握住刘治臻的手,爱怜地看着他,“我差点就以为……以为你俩……”他说着抹了把泪,那动容的模样让刘治臻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大爷,你们认错人了吧?

看不到我的短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