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湖上,碧波**漾。
晴空点染,水天一色。
流空湖是秦北境内最大的湖。
船舫上歌姬们跳着舞,衣袖飘飘,披帛缠绕,萧浅跟着白朝颜,从船舱出来,一直往前面走,来来往往都是漂亮的小姐姐。
她们笑着。
“……花潋娘子?”
萧浅突然就看到了坐在一边喝茶的花潋,花潋闻言转过头,看到萧浅眉轻轻一挑,没有道破她的身份,只是微微颔首。
“上官娘子。”
花潋瘦了很多,也疲惫了很多,眼底带着乌青,一看就是失眠了。
“阿姊也在这里呢……”白朝颜挽着萧浅的胳膊,拉着她就去了甲板上,“今日阿姊说要跟着娘子们一起跳舞。”
宁白锦一袭红衣,裙摆**漾出优美的弧度,衣袖舞动,好似有许多零零洒洒的幽香凌空而下,宛如一个落入凡尘的仙子。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
精致得毫无破绽的脸庞微微收敛,嘴角下撇,眉心微蹙,足尖点地,裙上的禁步轻轻摇晃旋转,在一众娘子中,她格外醒目。
萧浅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古代君王都喜欢看歌舞升平了。
因为她也爱看。
“瑾姝阿姊……我好舍不得你呀……”
白朝颜侧过头看着萧浅。
明明她跟萧浅才认识三个月,但是她真的好喜欢瑾姝阿姊,好舍不得瑾姝阿姊,她现在已经想着,若是嫁到南落……好像也不错?
“曲终人散,人去楼空。”
萧浅靠着宁白锦的肩,一眨不眨地盯着宁白锦的舞蹈。
“日后也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白朝颜没说话,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指,“香烛。”一旁的香烛连忙递上一个精美的盒子。
“瑾姝阿姊,这是送给你的……希望、希望你可以喜欢……”
白朝颜眨巴着亮晶晶圆溜溜的眼睛,害羞得脸颊都红了,她递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盒,期待地看着萧浅。
“……谢谢。”
萧浅拿过那个盒子,还有些重,只有巴掌大。
宁白锦跳完一曲也过来了。
她也给萧浅准备了礼物。
也是一个盒子,“希望对你有用。”
“我都没来得及给你们准备礼物呢……”老实说,萧浅有些受宠若惊。
“没关系的……”白朝颜握紧萧浅的双手,“等到来年,你再回皇城的时候,你再赠予我也不迟呀。”
“……”萧浅心底泛起喜悦,抿了抿唇,“对了……最近怎么都没有看见顺德公主呀?”
白朝颜道:“她之前与李三郎定亲了,婚期在八月初九,最近她都忙着准备婚礼,才没时间陪我呢……”说着,小姑娘嘟起嘴很不高兴。
“等她完婚,就要跟着李三郎去晋康了……”
白朝颜头上的呆毛耷拉着。
“……”宁白锦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说,“我、我明日就要离开皇城了……晋康临安县山匪作祟,事情闹得很大……”
萧浅:“需要我们来送你吗?”
宁白锦摇了摇头,嘴角泛起笑容,“不用。我怕你来了,我就舍不得走了。”
萧浅也没有坚持。
三个小姑娘坐在甲板上,船舫摇摇晃晃在流空湖,湖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宁白锦一手搭在栏杆上,吹着湖上的风。
突然,人群中传来吵闹声和惊呼声。
“不好了不好了!船身漏水了!”
娘子们惊慌失措,面露惊慌。
“大家不要慌张!快到另一艘船上躲避!”似乎是船长——他已经在两艘船上搭好了夹板,招呼着娘子郎君上夹板。
船身摇摇晃晃,湖水击打着船舫,萧浅忍不住扶住柱子,“船身怎么会进水呢?”
“玉娘,你赶快与二娘上另一艘船。”
萧浅看了看四周毫无章法,乱糟糟一片的人群,把白朝颜送到接口处,湖上的风变大了,她的眼睛眯着有些睁不开。
“二娘,你先上去。”
白朝颜惊讶:“瑾姝阿姊?你难道不与我一同上船吗?”
“你快上去。”萧浅不容置疑地看着她,“我稍后同宁白锦一起过来。”
白朝颜拗不过萧浅,又不敢不听她的话,她两步一回头,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板,下面是汹涌澎湃的湖面。
萧浅:“红杏,梓路。你们也赶快上去。”
等她看到红杏跟梓路安全到达另一艘船的甲板上,她松一口气,立马转身,想充当着穿上的工作人员,跟宁白锦一起疏散人群,却不想一把被东方溯抓住。
“你也赶紧上去,这里有我。”
“我留下来帮忙。”
“你——”
“没事的,放心吧,等这里人少了我就离开。”
东方溯咬着牙,犟不过萧浅,只能牢牢跟着萧浅,甲板已经缓缓朝一边倾斜,船帆摇摇欲坠,首柱也承受不住压力断折。
“这里!”
萧浅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红布包在一根木棍上,“大家快往这里走!”
船上的人少了,只还剩下工作人员跟他们。
“辛苦三位了,我们也赶紧——”
船长话音未落,下一秒带着火星的箭矢直直射中船帆,船帆瞬间被点燃,接下来,是更多带着火焰的箭。
东方溯瞬间将萧浅护在身后。
萧浅:“……”
萧浅露出一个礼貌而优雅的笑容:“它没事吧?”
所以她一出门,就会遇到刺杀对吗?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堆刺客,还有不少刺客伪装成工作人员,他们撕掉伪装,一刀就解决掉了船长和其他工作人员。
鲜血蔓延在甲板上,顺着倾斜的角度缓缓驶入流空湖。
清澈的湖水绞着血水。
“瑾姝阿姊!”
白朝颜看到这一幕简直吓呆了。
萧浅闪身躲掉攻击,刺客的大刀砍断了栏杆,东方溯转身,一刀捅进刺客的肚子,“你快上去,这船马上就要沦陷了!”
她不敢犹豫,本来她的实力就不高。
船板上火光十射,无数支棱的柱子倒下,萧浅踩在已经残破不堪的木板上,白朝颜挤在人群里想要拉她一把。
不知到哪来的刺客,眼看萧浅要逃走,他劈断那窄窄的木板,下一秒刺客头断血流,令人作呕的鲜血流了一地。
白朝颜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场面,扒着甲板上的栏杆开始呕吐,泪眼朦胧中她看到萧浅紧紧抓着绑着的绳索,身躯碰撞在穿上的声音震耳欲聋,她抹了把泪,心疼得厉害,不敢犹豫,弯腰抓住绳子。
“瑾姝阿姊……我,我拉你上来……”
梓路斩断了来势汹汹的箭矢,红杏跟香烛拉着绳子往上扯。
这些人是冲着宁白锦来的。
东方溯浑身是血,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刺客的了,他脸上沾着血迹,发髻摇摇晃晃,腿上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用余光观察着萧浅的状况。
萧浅脸色很苍白,刚刚撞到船身上,她觉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般,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死死地抓着绳子。
绣花鞋已经浸泡在水中,身体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沉重。
她的手臂被箭矢划伤,上面沾着毒药。
白朝颜咬着牙齿,手不停地战栗,她看着泛着金光的湖面觉得自己脑袋一片昏沉。
船上的刺客渐少,箭矢却多了起来,幕后之人明显不死心,仿佛恨宁白锦入骨,今日不杀了宁白锦势必不肯罢休!
一直箭稳当的射中了绳索。
萧浅落水了。
不远处庙宇中,一位红裙娘子拿着弓箭,她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
“好了!不要再这么闹下去了!她如今是晋王妃,闹大了对你对我都不好!”她旁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郎君,那郎君见她又拿起一支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那红衣娘子脸上带着毒怨,不死心地盯着那火光一片的船舫。
“……你刚才射中的是谁?”
郎君一时惊觉,看着落到水中的娘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娘子一身红裙——这根本就不是宁白锦!
“这么远,我怎么知道?”
那娘子不满地嘀咕一声。
“师妹!”郎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娘子的身影来,他忽然内心填满了恐惧——上官四娘子!端王的那个王妃!
“干嘛!”
“你快跟我回去!若是让宫主知道你刺杀宁白锦不成反而害了端王妃,你我都没有好下场!”那人想也不想,攥着她就跑。
“你放手!宁白锦还没死呢!……你弄疼我了!钱梳风!你放开我!”
“程桑榆!”
程桑榆傻愣愣地盯着大发雷霆的钱梳风,眼眶一红,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师兄,我就知道,你也喜欢那个妖女是不是!”
钱梳风一个头两个大,颇为无奈,“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喜欢她?”
程桑榆不解,“那你为何拦着我?”
“被你射入水中的人,是上官家的四娘子。”
“上官四娘子?她怎么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谁不知道这娘子是端王的逆鳞?上次南庭宫的人去刺杀她不成,端王大怒,南庭宫反被端王利用,在怡香院门口打伤了燕王,惹上一身骚……”
程桑榆冷着脸道:“那是南庭宫的人太笨了!这等小伎俩都看不出!”
钱梳风恨铁不成钢,“你以为南庭宫宫主看不出来?但那红袖在怡香院是真,宁白锦他们潜伏在周围也是真!”
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罢了。
程桑榆还是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大不了我们派出杀手,将那什么端王一并杀了。”
“他是个王爷!你以为王爷是这么轻易死的吗?更何况……南庭宫都打不过端王,我们玉衡宫就更不可能了!……好了我不与你多说,凭你的头脑想必也不能理解,你快跟我走,若是被端王府的人发现就麻烦了!”
“……”
钱梳风一语成谶,端王府的人确实发现了他们。
只是端王府不止一个像周铭渊那样死咬着敌人不放的恶狗,就比如——东方溯,他眯着眼看着不远的寺庙。
转身不及脱衣服,踩着栏杆翻身落入湖中。
还有些温热的湖水浸泡着他每一寸肌肤,湖中也有不少刺客,东方溯在水下同他们撕斗,他不敢恋战,心里着急想救起萧浅。
更多的血色在湖底蔓延开,染红了一潭湖水。
东方溯在水下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了萧浅的影子,萧浅不会游泳,呛了好几口水,又咽下湖水,她忍耐着,在水下憋着气,四肢杂乱无章地挣扎着。
耳膜被湖水冲击,脑子仿佛要炸掉一般,什么都听不清,肺部像是有一团炽热的烈火在燃烧,撕裂感和灼烧感迸发。
萧浅意识逐渐模糊,只能看到阳光射入湖底留下的光柱。
……好像还有一个人。
正在拼命地向她奔来……忘川?
东方溯抱住萧浅,双脚一蹬猛地往上游去,他渐渐浮出水面,双手抱住萧浅的大腿,她的双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脖子两侧,头也低垂着,发丝滴滴答答落着水珠。
他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拖着已经昏迷的萧浅上岸。
“浅浅?浅浅……”
东方溯拍了拍萧浅的脸蛋。
那边的船已经靠岸,人群倾泻而下,探着头往萧浅这边看过来,白朝颜也顾不得刚刚救了自己的秦元封,推开他拎着裙子就跑了过来。
“瑾姝阿姊!”
白朝颜绝眦欲裂,愈见绝望,匆匆看了一眼喘着粗气浑身湿透了的东方溯,她摇了摇萧浅的肩膀,“她怎么了?”
“呛了水……”
东方溯还没来得及说话,宁白锦跑过来往萧浅身上扎了两针,下一秒萧浅猛地咳嗽,吐出湖水,又给萧浅服下解药。
周无夜及时赶到,那艘船已成废墟,一半淹在湖里,一半露在湖面。
“三娘?”
萧浅双目失神,呆呆地望着天空,好半晌,她转了转眼睛,终于看到了凑到她面前的东方溯,窒息溺亡……真不是什么好滋味……
“东方……”
萧浅扯着嘴角笑了笑。
宁白锦拿过披风替她披上,这才看向东方溯,他的衣角发尖滴落着水珠,身上是密密细细的伤口,整个人好不狼狈,却又带着隐晦的气息。
她蹙了蹙眉心:“你要不要去包扎一下?”
东方溯摇了摇头,弯腰抱起萧浅,过了一会确认了萧浅的安全,这才去换了身衣服——是浮云阁的衣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宁白锦。
核心NPC啊……
浮云阁是宁白锦创建的?
这场意外最后由周无夜收尾了。
萧浅也换了一身新衣服,是宁白锦拿来的。
月白加上豆绿,清新淡雅,俏皮可爱,萧浅理了理绣着云纹的半臂袖,总觉得这襦裙在哪里见过——落霞朝露里的朝露。
她此刻坐在马车里。
游湖是游不成了,萧浅还有些难过,毕竟这大概是她们三人最后一次合体了。
萧浅忽然想起什么,掀开门帘,半跪在马车上,探出一个小脑袋,瞅着驾着马车的东方溯,声音软软的,“对啦,我忘记了一件事。”
东方溯没回头:“什么事?”
萧浅小声道:“谢谢你,东方。”
一声软乎乎的“东方”,差点让东方溯缴械投降,萧浅从来没叫过他名字,最多的就是“忘川”——他手上有些用力,马儿吃痛,马车有些不温柔。
东方溯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回了一句:“哦,不客气。”
萧浅猛地捂住嘴偷笑。
东方溯耳朵红得发紫,他觉得自己面子有点挂不住了,赶紧招呼萧浅进去坐好。
萧浅也不为难他,缩进去乖巧地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