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锦成亲后,周无夜也不阻挠她的行迹。
不过到底是成了亲的娘子,她渐渐忙了起来,不仅仅是晋王府内的事务,还有她在成扇门的各种事宜。
原本周无夜想着回门后就带着宁白锦去晋康,但宁白锦坚持要等到周铭渊跟慕兰秋大婚后才走。
周无夜不想哄了这么久的媳妇跑了,只好依她。
是的。
宁白锦能跟周无夜成亲,花了周无夜大把的时间的精力,周无夜找了自己好兄弟取了经,又是送花又是送弓箭。
他也不嫌弃宁白锦的厌烦。
花是他亲自挑选的,弓箭是他亲手雕刻的。
他现在时时刻刻记着萧浅上次在又清斋吃饭时说的话,以及……晚娘通红的眼眶。
周无夜虽然缺点有很多,但有一个优点很棒。
知错能改。
他现在正凑近宁白锦,替她画眉——原本宁白锦是不愿的,但是拗不过周无夜——她觉得她应该再坚持一下。
宁白锦看着铜镜里歪歪扭扭的眉毛。
宁白锦冷笑:“……呵呵。”
周无夜也知道自己画得不好,只能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提出自己小小的建议:“要不让槐枝重新画过吧……”
换好衣服,宁白锦也打算出门了。
今天是周铭渊与慕兰秋的大婚之日。
虽然没有当初她与周无夜的声势浩大,但也是人声鼎沸。
一个月两对新人。
皇城中的百姓们都非常兴奋。
宁白锦却也不怎么高兴——玉娘会难过吗?自己的丈夫娶了别人——换做是她……宁白锦觎了一眼身侧的周无夜。
她大概会打断这个狗男人的腿。
萧浅想得不错,周无夜确实打不过宁白锦,对上宁白锦,他只有被打的份儿。
此时萧浅正在清点人数。
自从参加完宁白锦与周无夜的婚礼,萧浅就忙得脚不沾地,邀请函发了,乐队请了,菜品也定了,府上还没布置完——那定是要喜庆的!
挂上红绸缎和红灯笼,就连石灯上都系着大红花,红色的纱窗卷起涟漪,大红的喜字贴满了窗户。
周铭渊伸手轻轻触摸那个大红的“囍”字,明明大婚应该高兴的,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诶?淮郎你怎么在这里?快来帮我看一下这样好不好看!”萧浅一进门就看到周铭渊了,惊讶一瞬立马就拉着周铭渊出去了。
东方溯站在梯子上,手里拿着一朵大红花放在院子牌匾下方比划。
“这样吗?”
“淮郎,你说一朵好看还是两朵好看?”
东方溯又往旁边挪了挪,沉思片刻,“要不两朵?对称美。”
萧浅想了想,退远去,仔细地看着这牌匾,“两朵好像是要漂亮一点……淮郎,你觉得呢?”
“……淮郎?”
周铭渊什么都没说,只是身侧袖中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他心底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怒意。
可他没资格生气的。
但他就是生气了——看到萧浅毫无芥蒂地帮他布置婚礼现场,这是王妃该做的,她没有错……可是为什么他心里就是那么难受呢?
他缓慢抬头,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是王妃,你决定就好。”
说完,他低着头大步离开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也就是……
王爷和王妃。
再无其它。
萧浅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周铭渊孤寂的背影,有些难受,但是她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她也不得不这么做。
早点断了周铭渊的念想,往后她离开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痛苦。
“不追上去吗?”
东方溯坐在梯子最上面,一只腿屈起,一只腿随意垂下,他抱着大红花,看着周铭渊一路向前厅,去了扶云殿。
萧浅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样挺好的,我对他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不给他任何希望,我做得没错。”
东方溯自然也赞成萧浅的做法。
开玩笑,爱慕对象自己就解决了情敌,他简直不要太支持好吗!
他想着,愈发高兴。
东方溯笑着举起手中的大红花摇了摇,“所以……队长,两朵?”
“嗯嗯。”
萧浅发现,私下的时候,东方溯不叫她名字,也不叫她“桃桃”,开始喜欢叫她“队长”了——莫名的,她觉得这个称呼好羞耻。
虽然吧……
她确实是阴离子队的队长……但是她并没有能力担任队长一职啊!他这么喊,都快把她喊害羞了!
“带好花就去前厅吧,客人应该都来了,等会就要去慕府接新娘子了。”
—
周铭渊已经换好了喜服,坐在梳妆台前。
梓杨替他戴上了幞头,他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往下滴落。
“郎君,时辰到了,您该去慕府了。”
“……”
周铭渊站起身,伸出手背擦了擦下巴的水珠。
门外萧浅跟周枭已经等候着。
周铭渊低着头没去这两个人,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大手紧攥缰绳,往慕府去了。
流程其实大差不差。
只是这一次萧浅从旁观者变成了一个当局者,她站在一边,牵着周枭,看着傧相宣告仪式——跟宁白锦成亲那日一样。
萧浅侧过头看着外面橙黄的天空和霞光。
……终极任务,会是什么呢?
系统已经有半个月没发布任务了,这样的日子还真是平静又让人贪恋。
“阿娘……以后慕二娘会跟我们一起生活,对吗?”
萧浅微微一笑,“嗯。”
周枭握紧了萧浅的手,敛下了眸子。
这次喜宴上,周铭渊一次都没来找过萧浅,只有敬酒的时候……“这杯酒,敬王妃。”他端正地捏着酒杯。
他的目光像是初醒的黎明,藏着让人悸动的深情,又像是寒潭枯井,像长满野草的蛮荒之地,枯寂干涩。
萧浅举起酒杯眉眼染上悲伤,释怀一笑。
仰起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放下酒杯,鼓了鼓掌。
——周铭渊,你千万不要喜欢我。
可……感情之事,他控制不了,他没办法控制也不想控制,他知道前方的路没有尽头,但他心之如饴,也甘愿一人走到底。
闹完洞房,周铭渊没有去寄海轩,也没有去云容院,他一个人骑着马去了郊外,只带走了梓杨。
“娘子,马上就是子时了,婢服侍您歇息吧。”
慕兰秋放在双腿上的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裙子,她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散去,只剩黑暗的寂静一片。
“他去云容院了吗?”
娟香摇了摇头,帮慕兰秋卸下了头上的珠钗,“听府中下人说,郎君只带了梓杨,出府去了……况且,平日里郎君与三娘子也不在同一处休息。”
闻言,慕兰秋心下稍定。
她深呼吸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的,只要她再努努力,三郎日后定会喜欢她的!
慕兰秋的视线落到博古架上摆放着的一枝珍珠梅,淡淡的梅花香沁人心脾,她褪下身上繁琐的衣裙走了过去。
她伸手拿起那只梅花。
仔细地品味着珍珠梅的香味和样貌。
好半晌,她突然问。
“这个季节,是不是已经没有桃花了?”
娟香有些不明所以,“是的。”
可是……娘子不是不喜欢桃花吗?
慕兰秋掐着梅花白色的花瓣,她的眼神逐渐冰冷,眼底爬上一抹森寒,她浅浅一笑,那笑阴恻而凄凉。
“安置吧。明日我还要早起,给阿姊敬茶呢。”
慕兰秋语气欢快,像是个得了糖的小孩。
—
萧浅原本以为,慕兰秋的加入会让她很不习惯——可实际上,好像还行?
她跟慕兰秋说了不用早起请安什么的。
怎么说呢……现在的慕兰秋看起来跟之前她遇到的那个人,感觉像是两个人,这个慕兰秋明显活泼些。
但是——
萧浅暗自蹙眉,总觉得怪怪的。
自从慕兰秋入府,周铭渊一直都没给慕兰秋好脸色,总是冷着一张脸,也只有偶尔,在看到萧浅的时候才会笑一笑。
慕兰秋平淡无波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她捏着手帕的手微微收紧。
“阿姊,我之前听说……你并不是自愿嫁与三郎的,对吗?”慕兰秋有些好奇,她一身银红的襦裙,额间画着花钿。
“说什么自愿不自愿的,你我不都是一纸圣旨来的吗?”
慕兰秋眸色微深,看萧浅的一瞬间阴戾消散而去,她试探着询问,“阿姊不喜欢三郎吗?看起来三郎很喜欢阿姊呢……”
萧浅:“……你应该很喜欢他吧?”
“喜欢又能怎么样呢……”慕兰秋目光哀恸,有些呆滞,“我这般差劲……又怎么配得上他那般玉树芝兰的郎君呢……”
“哪有什么配不配的……”萧浅见慕兰秋不说话,扯开了话题,“明日你回门,淮郎有事可能去不了了,需要我陪你去吗?”
慕兰秋摇头。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阿姊不想家吗?我听说……阿姊回到皇城,还从未回尚书令府呢……”
萧浅一愣,她眼底的黯淡闪烁几下后恢复平静,“想啊……”半年未回家了,又怎么能够不想呢……
“那阿姊还……”
慕兰秋止住了话,抬眸看着萧浅不说话,沉默片刻她站起身,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寄海轩了。”
“嗯,好。”
红杏在后面撅着嘴,撇着眉毛,小声道:“梓路,你有没有觉得,慕夫人很像娘子呀?”
梓路歪着头:“有吗?”
东方溯盯着慕兰秋的背影,没说话。
—
回门之日。
慕兰秋独自一人回到了慕府。
“周铭渊呢?他没陪你来?”
娄青云觎了一眼那些回门礼,不失礼不出众,一看就是萧浅的手笔。
慕兰秋笑了笑:“三郎有要事在身,抽不开身,原本阿姊是要随我一同来,我不愿她过于操劳就拒绝了。”
“什么要事在身,我看他就是丝毫都不在乎你!”
慕九章一甩袖子,眼底冒起一股怒火。
“兄长,这条路是我选的,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会走下去的……”慕兰秋脸上的笑容更甚,“兄长就别提我担心了。”
慕兰秋在慕府用过晚膳,就回去了。
“之前……你这妹妹拼了命的模仿宁白锦,弄了个四不像,如今……她把注意打在了桃桃身上……”娄青云眉眼都染上了讽刺的意味,“也只能学个皮囊。”
但是——
说实话,慕兰秋这样子比之前阴气沉沉的模样可好太多了。
慕九章叹气,“虽是如此,不过瞧她如今这模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娄青云摆摆手转身离开,“表面好了,骨子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就是不知道,慕兰秋这次戴着面具,等到取下来的时候……会不会抽骨扒皮呢?
—
这些天慕兰秋都黏着萧浅。
原因嘛……第一她想时时刻刻观察萧浅的行为习惯,一颦一笑,生气喜悦悲伤,她都记在心中,不断复习。
至于第二,萧浅身边,真的让人心生喜悦。
她现在正在练武场看萧浅练习。
“你要来一起吗?”萧浅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细汗,叉着腰笑着邀请慕兰秋。
慕兰秋看了看四周,有正在锻炼的侍卫,有各种各样的武器,还有梅花桩,她一愣有些无错,“可是……可是我不会啊……”
萧浅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腕,一双眼睛笑成月牙,“没事的,我可以教你——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
慕兰秋抱着梅花桩,看着萧浅利落的挡着这些硬实的木柱子,好生羡慕。
“阿姊好厉害……”
“你可以试试,慢慢地你也可以像我这样——啊不,说不定比我还厉害呢……”
萧浅目光温柔似水,眼似秋波,宛若一池柔静的碧波绿潭。
慕兰秋在一旁好奇地“玩”着梅花桩,萧浅累了就跑到一边咕噜咕噜喝着水,红杏小心地给她扇着扇。
还不等萧浅说话,传来一阵惊呼。
“哎呀!”
“——娘子!”
萧浅回过头,就看到了慕兰秋捏着自己的手指,她立马跑过去,抓起慕兰秋的食指——大概就是木桩上有个翘起的树皮,把她的手指刮破了。
眼尖的萧浅看到了伤口上面的木屑,她轻轻将木屑拂去,小心地包扎了伤口。
她看着慕兰秋低头不语,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伤口还疼吗?”
慕兰秋摇了摇头。
其实她根本不怕疼……也没有萧浅想象中的娇气——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皇城贵女。
“娘子,夫人,白家二娘子递来请柬。”
萧浅接过那帖子打开,是白朝颜邀请她明日去流空湖泛舟游湖,里面寥寥几笔,写满了她的不舍。
“白二娘子邀阿姊出门游玩吗?”
“嗯。”
“祝阿姊玩得尽兴。”
“若是没有其他事。”慕兰秋将受伤的手藏进袖子里,轻轻福身,笑得温婉可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慕兰秋坐在窗口,歪着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诗集,微微泛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细长的枝丫映照着朦胧的月色,屋内飘着梅花馥郁的清香。
“……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慕兰秋手指抚摸着纸张,低吟一首诗。
“绢香,将灯拿过来些。”
绢香站在一旁替她打着扇,微弱的风吹起她的发丝。
“绢香。”
“娘子,您有何吩咐?”
慕兰秋合上诗集。
“你说……是以前我的更好,还是现在的更好?”
柔情绰态的娘子回头看着她,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头上朱红的绢花明艳娇丽,她的双目笑着,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绢香虽然一直跟着慕兰秋,但是心底还是害怕慕兰秋,她斟酌着。
“娘子如今瞧着,开心了不少,连笑容都变多呢……”
“果然,”慕兰秋头转了回去,“你更喜欢现在的我……也是,我也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呢……”而三郎,又怎么会不喜欢上官瑾姝呢?
慕兰秋自嘲地笑笑,吹灭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