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陆继明自诩是高门贵族的翩翩公子,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粗俗的话。

什么蝙蝠上插鸡毛?茶壶里烧开水?

简直是粗鄙至极!

偏偏林惊蛰说完这些话,便有恃无恐地站在他面前,撩起衣袖,仿佛还要和他打架。

陆继明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温润,涨红了脸,咬着牙,面目有些扭曲,喊了一声:“林惊蛰,你疯了?”

“他疯了也比你聋了好。”

林惊蛰还没来得及开口,柳昀便冲上前,和朋友站在一起。

柳昀挑了挑眉,又道:“哟,陆二公子今天听得懂人话了。先前惊蛰跟你好说歹说,你就是听不懂,现在他骂你,你反倒听得懂了。看来下回还是得骂你。”

陆继明压低声音:“柳昀,你不要如此粗鄙,这是我和林惊蛰的事情。”

柳昀理直气壮:“林惊蛰都不想理你,你看不出来吗?你硬是缠着他,难道你不粗鄙吗?”

林惊蛰也道:“陆继明,是你一直缠着我,我和你没有事情。正好你现在听得懂话,那我就再跟你说一遍,我不需要你的东西。请你滚开!”

他这话又有礼貌,又没礼貌的。

林惊蛰说完这话,便拉着柳昀要走,裴真还在旁边等他们呢。

可是这时,陆继明蹲下身,把林惊蛰扫落的礼物捡起来,动作温和,嘴上却嘀咕了一句:“不识好歹。”

林惊蛰耳朵尖,听见这句话,回过头去。

陆继明却毫无察觉,像是自言自语,给自己找回面子,又轻声道:“若是子真,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如此无礼。”

林惊蛰皱起眉头,攥紧拳头,往前走了一步。

“若非子真托我照顾你,我怎么可能拉下脸过来……”

下一秒,林惊蛰一个箭步冲上前,拽着他的衣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一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嘭”的一声巨响!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谁要你照顾?!”

陆继明一时不妨,挨了一拳,反应过来之后,也马上朝林惊蛰挥起拳头,“嘭”的一声砸回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林惊蛰做了十来年的农活,力气不小,出手没有章法,怎么顺手就怎么打。

但陆继明到底比林惊蛰大几岁,身量比他高,力气也比他大一些,还练过武功。

一瞬间,竟然是他占了上风。

柳昀眼见着林惊蛰要被压着打了,连忙撩起衣摆,找到时机,迅速飞起一脚,在陆继明的锦袍上留下一个黑黢黢的脚印:“混蛋!”

裴真原本还想劝架,结果那陆继明一伸手,就抓住了柳昀的脚,直接把他整个人拽到地上。

柳昀砸在地上,抬起头,鼻子摔得通红,两行鼻血瞬间淌了下来。

他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大声喊道:“裴真,你还站着看?!”

“去喊爷爷和夫子过来!”裴真对小厮说完这句话,便冲了过去,一拳将陆继明打倒,“松手!我让你松手!陆二,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还不松手?”

陆继明厉声道:“是谁打谁,裴公子不会没看见吧?难不成光风霁月的裴公子要拉偏架?”

裴真拽着他的衣领:“我不仅要拉偏架,我还要打你!”

几个人打成一团,柳昀从身后、死死地扒住陆继明的手臂,制住他的拳头。

“裴真,帮我按住他!林惊蛰,打他,照这儿打!快!”

林惊蛰一拳挥过去,把陆继明的脑袋打得歪到一边。

拳头破开风声,砸在皮肉上的触觉,让林惊蛰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原来打讨厌的人,是这么舒坦的一件事情。

陆继明重新抬起头,厉声道:“林惊蛰,我好心给你送东西,你就这样对我?天底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我呸!”柳昀死死地按住他,“谁稀罕你那点破东西?半个月来十趟,你真当我们看不出来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重新扒上伯爵府这棵大树吗?你有什么脸说自己好心?你自己不害臊吗?”

他又道:“林惊蛰,打他!打得他不敢再来!”

这回,林惊蛰一拳还没打出去,陆继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柳昀的控制。

四个人又一次扭打在一起,叫骂不休。

“林惊蛰,难怪你爹要子真,不要你;难为子真临走时,还托付我照顾你。乡野之人,跋扈乖张,你果然配不上他们一番好意!”

“放屁!”柳昀大声喊道。

下一秒,林惊蛰的声音直接盖过他的声音:“是我不要我那个便宜爹的!他爱要谁要谁,是我不要他的!”

林惊蛰一边说,一边趁乱打他踹他,使出全部的力气。

就算陆继明反击,他也不觉得疼,只是一个劲地踹他。

“我都说了,我不要你照顾!我有夫子、有朋友、有母亲,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吗?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有多讨人嫌,你自己不知道吗?我不需要你这个救世主大驾光临,易子真还在林家村受苦,你去救他行不行?你别管我了!”

陆继明奋力挣扎:“我以为我是救世主?林惊蛰,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不能封荫的伯爵罢了,你有什么可狂的?”

柳昀使劲掰他的手臂,反问道:“你有什么可狂的?他是个不能封荫的伯爵,你是谁?侯府的二公子,说出去好听,又不是世子!你们家前几天还被陛下罚了,你比他厉害多少?”

裴真一言不发,认真打架。

三对一,陆继明明显落了下风。

他咬着牙,想脱身了:“此事到此为止!”

柳昀道:“不可能!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给我跪下道歉,你还要对天发誓,不许再来打扰林惊蛰!”

陆继明自然不肯,梗着脖子:“我一片好心,反倒被你们毒打侮辱一顿,此事若是说出去,你们的名声也全都毁了!松手!此事到此为止,我不跟你们计较了!”

“不答应就别想走!”

“祝夫子就是这样教你们的?”陆继明嘶吼。

“对,我就是这样教他们的!”

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继明抬头看去,三个学生也扭头看去。

只见祝夫子脚步匆匆,一边匆匆往这里赶,一边挽起衣袖,扎起衣摆,一副要帮学生打架的架势。

“我教他们,谁敢缠着他们,就狠狠地打回去,打得那个人不敢再来!陆二公子有意见吗?”

他原本和几个老学生在后院喝茶看书,结果裴真的小厮匆匆跑来,说几个学生和陆继明在前院打起来了。

祝青臣来不及多问什么,连忙让小厮带路,匆匆赶过来了。

几个老学生脚步太慢,拄着拐杖,还在后面。

一看见夫子,三个学生马上就委屈起来,喊了一声:“夫子!”

“怎么样?”祝青臣连忙把他们扶起来,认真看一看,“被打伤了没有?”

“疼死了!”

三个学生排排站好,跟三只脏兮兮的小猫似的。

林惊蛰左眼肿了,柳昀鼻子肿了,裴真右眼肿了,还挺对称的。

另外,三个人身上还有好几个灰扑扑、脏兮兮的脚印灰尘。

祝青臣看了眼他们肿起来的地方,拳头一下子就硬了:“陆继明!”

陆继明厉声道:“他们三个打我一个,祝夫子也想拉偏架不成?”

“他们是我的学生,我不拉偏架,谁拉偏架?”祝青臣正色道,“你不用拿什么传出去威胁我,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谁怕事情传出去,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果然,祝青臣一下子就抓住了陆继明的命脉。

陆继明瞬间就没了声音。

正巧这时,几个老夫子也赶到了。

还没来得及打扫的“战场”一片狼藉,把他们都惊呆了。

祝青臣厉声道:“派人把文远侯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他的儿子在柳府纠缠我的学生,还恼羞成怒要打我的学生,究竟是谁怕谁?”

陆继明这下有些急了:“祝夫子……”

“去叫!”祝青臣毫不动摇,“再去请大夫来!”

三个小孩配合地把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夫子看。

太严重了。

*

一行人被带进书房里,大夫也提着药箱过来了。

书房正中摆了四个蒲团,三个学生和陆继明跪坐在上面。

所有人都挂了彩,脸上的伤口过了一会儿,就变成青紫色。

大夫检查过了,就是皮外伤,于是拿了药膏给他们涂抹。

只有柳昀严重一点。因为流鼻血,鼻子里塞了两个小纸团,哼哼唧唧的。

不多时,文远侯赶到了。

他看见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竟也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祝夫子、柳夫子、裴夫子,这是……”

祝青臣言简意赅:“陆二公子整天缠着我的学生,给他送礼,我的学生不收,就打起来了。”

祝青臣又问:“谁先动手的?”

“夫子,是我。”林惊蛰弱弱地举起手。

柳昀连忙补充:“但是,是陆继明先说惊蛰不识好歹,还说惊蛰活该被他爹抛弃,还说惊蛰不过是个没有封荫的伯爵,没什么可狂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陆继明也反驳不了。

他只能道:“我不过是想着林惊蛰初来京城,好心给他们送点东西……”

柳昀反驳道:“胡说八道!你根本就不是出于好心,你刚才自己都说了,你是因为那个易子真,你才凑过来的!谁让你一个劲地在惊蛰面前提那个假货的?你活该!”

柳岸压低声音喊了一声:“昀儿。”

柳昀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转回头。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毕竟现在,文远侯也在这儿,所以……

祝青臣抱着手,看向文远侯:“您看呢?贵府公子,为什么总是缠着我的学生?侯爷您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文远侯神色讪讪:“这……我自然是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陆继明的所作所为,他都是默许的。

既然文远侯回答不了,祝青臣便又看向陆继明:“陆二公子,你为什么总要缠着我的学生?”

陆继明梗着脖子:“我已经说过了,我见林惊蛰初来京城,所以……”

“别撒谎了。”祝青臣打断他的话,“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你的耳朵都没聋。惊蛰跟你说了好几次,他不喜欢你,他不想拿你的东西,你都听不见吗?”

陆继明正色道:“祝夫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祝青臣微微提高音量:“我只问你,你听见了没有?”

陆继明又道:“我只不过是尽一些……”

“你到底能不能听见我说话?!”祝青臣的声音更大了,“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问的是,你能不能听见我和惊蛰说话?回答我!”

祝青臣对文远侯道:“侯爷请看,你的儿子就是这样对我的学生的,不论我的学生说什么,他都假装听不见,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文远侯拍了一下陆继明的脑袋:“夫子问你,你就回答,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继明这才答应了一声:“能。”

没等祝青臣说话,文远侯便抢先一步道:“你能听得见别人说话,别人不要你的东西,你拿走就是了,你还死缠烂打做什么?”

林惊蛰点点头,柳昀哼了一声:“就是。”

祝青臣喊了一声:“侯爷。”

文远侯连忙应道:“祝夫子。”

“我的学生就是这样被他逼到不得不动手的。我的学生不动手,他就听不进别人说的话。”祝青臣道,“小孩子打架,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劳动侯爷,实属不该。只是,若是不把这个道理跟他讲清楚,往后他再缠着惊蛰,惊蛰还得打他,所以这才请侯爷过来。”

文远侯颔首:“祝夫子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以后一定不会再缠着惊蛰了。”

“那是最好,我自然也会管教我的学生。另外——”祝青臣又道,“侯爷最近还是留心一下家里的仆从。”

“祝夫子这是何意?”文远侯不解。

“我看陆二公子对那位易子真,情深义重,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为了易子真,闹到了惊蛰面前。您留心家里,看有没有人给原昌平伯爵那边送钱送物,那毕竟是陛下亲自下旨,赶出京城的一家人,若是被陛下知道,您府上给他们送东西,只怕是……”

文远侯被他说得一阵后怕,连忙应道:“多谢祝夫子提醒,我回去就留心看看。”

陆继明抬起头,目眦欲裂地看着祝青臣。

子真已经过得那么苦了,他竟然还不让他给子真送钱?!

祝青臣有恃无恐地看回去。

要是你再敢缠着我的学生,就不是请家长、断财路这么简单了!

最后是陆继明低下了头,被文远侯带走了。

临走时,柳岸幽幽道:“陆二公子这阵子在家里养伤吧,就不用来柳府了。”

这是不打算教他的意思了。

文远侯心中一个咯噔,忙不迭把人给带走。

文远侯让他遮着伤口,带着他从偏门离开,直接上了马车,回家去。

马车里,文远侯压低声音质问道:“怎么会弄成这样?不是让你去讨好林惊蛰吗?你怎么反倒和他打起来了?”

陆继明道:“他先动手,我有什么办法?”

“你没跟他提什么易子真,他会跟你动手?”

“原本就是子真托我照顾他,我才会……”

“闭嘴吧你!子真子真,那是陛下亲自赶去林家村的,你还敢提他,你疯了不成?”

“可是爹你之前也……”

文远侯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原本你和易子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人也不算笨,我想着你们以后能够一起扶持,就算你娶他做男妻,你也能得到昌平伯爵府的支持。”

“可是现在呢?”

“现在昌平伯爵府都倒了!你还提他,还敢在祝夫子和林惊蛰面前提他,他们两个,还有裴府、柳府,都是最厌恶易子真的,你还敢说?”

文远侯气不打一处来,一拂袖:“回去关禁闭,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好好想想,现在对你来说,是易子真更要紧,还是林惊蛰更要紧!”

*

送走了文远侯和陆继明,祝青臣赶忙看看三个小孩。

“伤得厉害吗?身上哪里疼?那个陆继明比你们都大,打人肯定更疼。”

“可厉害了,疼死了。”

三个学生跟小猫一样,挪到夫子身边,把夫子围在中间,分别展示自己手上脸上被打出来的伤口。

“夫子,我连左眼都睁不开了。”

“我的拳头都划破了,我还被陆继明踢了一脚。”

柳岸清了清嗓子,冷声道:“别向夫子撒娇卖乖,还有说话告状的力气,我看你们也没怎么严重。”

“爷爷,可严重了!您看……”

柳岸才懒得看,别过脑袋去,只问:“你们怎么能和他打起来?先动的手,还是在我们自己府里打的,还打输了?”

柳昀小声道:“他比我们多吃了几年饭呗。”

祝青臣笑着道:“那你们三个人,没有补上这几年的饭?”“没有。”

祝青臣看着林惊蛰手臂上的淤青,叹了口气:“不是说好的,有事情来找夫子吗?”

林惊蛰小声道:“这么点小事,总是麻烦夫子,我心里也不好意思,便想着自己把他骂走。”

“那不是只动口吗?怎么又动手了?”

“他说话太难听了,我就没忍住。”

祝青臣摸摸他的脑袋:“没关系,其实你做的也对。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这回你打他一顿,他就不敢再来招惹你了。”

听见夫子夸自己做得对,林惊蛰眼睛一亮:“谢谢夫子。”

柳岸清了清嗓子,也喊了一声:“夫子,他们是去打架了,还打输了,怎么能夸他们?”

祝青臣问:“柳夫子以为,应当如何?”

“你们也和陆继明一样,在家里反省几天!”

“啊?爷爷?”

祝青臣道:“柳夫子的意思是,你们要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府里都是我们的人,你们竟然不知道要找人帮忙?为什么主场作战,还会打输?去吧。”

三个小孩哭丧着脸,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们和陆继明可不一样,陆继明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反省,他们则是——

三个人一起反省。

还是祝夫子亲自给他们送的晚饭。

一行人围坐在案前,一边吃饭,一边复盘打架过程。

“那时候裴真就应该和我一起按住陆继明,然后让林惊蛰去打他。”

“裴真你应该派小厮去找帮手,你怎么能让他去找爷爷呢?爷爷又不会打架,挨一拳就散架了!”

祝青臣点点头,对林惊蛰道:“给你配两个小厮吧,至少可以帮你打架。”

林惊蛰一向节俭,家里要给他配仆从,他没有答应。

但是这回,他深刻意识到了小厮的重要性,于是点了点头。

“也是夫子不好,原以为他缠几天,自讨没趣就走了,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祝青臣端起汤碗:“对不起我的可怜学生们。”

三个小孩也端起碗,龇牙咧嘴地喝了口汤。

他们这几天都没去书房,留在房间里“反省”,祝青臣陪他们玩自制飞行棋,作为对他们的赔罪。

*

经此一役,陆继明被打怕了,再也不敢纠缠林惊蛰。

偶尔遇见林惊蛰,想跟他说话,林惊蛰一撩衣袖,他就匆匆告辞。

在文远侯的限制下,陆继明没有办法一直给易子真送钱财,两个人的书信往来也少了许多。

易子真不在,林惊蛰会打人,陆继明只得慢慢经营自己温和的名声,但寻常人都知道他从前和易子真的关系,对他也总是淡淡的。

就这样过了三年。

林惊蛰十七岁。

他的两个朋友,柳昀和裴真正在准备明年的科举。

他无意于考试,只想着认识两个字,然后管理一下伯爵府的产业。

伯爵府名下有田地、有庄子,还有酒楼、当铺,母亲前两年就试着教他看账本、管理铺子,没想到他上手得很快,把铺子管理得井井有条。

这年冬天,临近年节。

城外有烟花看。

傍晚时分,林惊蛰把两个朋友从书山书海里挖出来,硬拽着他们去看烟花。

三个人拢着手,蹲在城门口,看着天边的晚霞。

“林惊蛰,天都还没黑,官府的人都还没来,看什么烟花?”

“马上就来了,这个位置看得最清楚,来迟一会儿就被人抢走了。”

这时,远处的小路上,驶来一辆小小的马车。

待马车靠近一些,裴真皱了皱眉,道:“这是文远侯府的马车。”

马车顶上,别着一朵白色的布花。

“陆家的亲戚?奔丧的?谁死了?大过年的?”

柳昀不由地站起身来:“时辰还早,走,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