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态度都摆在那里了,若是国公府继续照往日那般躲在府里低调行事,就是在驳圣人和皇后的面子。况且襄阳侯府和祁国公府两家祖上都有姻亲往来,自家亲戚往来不必担心有结党营私之嫌。最后,老夫人总结,国公府危机解除,千帆过尽,正常过日子就可以啦。

听老夫人细细分析后,魏氏眉眼的郁色终于散开,她仿佛刚进入学堂学习的稚子,眼神中全是感受到新知识时的兴奋,”原来是这样,儿媳受教了。“

紧接着,她浅笑着真诚向老夫人道谢,“多谢母亲,若没有母亲指点,儿媳怕是要继续战战兢兢过日子了。”

老夫人朝她的方向探了探身子,用手轻轻拍打魏氏放在炕桌上的手,“你蕙质兰心,便是没有老婆子我指点,这些事假以时日也能想明白的。”老夫人这是由衷而言,魏氏这个儿媳妇聪慧机灵,当初还是世子妃时,就悄悄在老夫人身边观察她的治家手段。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她也没有不懂装懂囫囵过去,而是虚心向老夫人这个婆母请教。单凭这一点,老夫人对这个儿媳妇就很满意。

待魏氏诞下的一子一女年岁渐长,魏氏精力抽得出来后,老夫人便放心地把内宅琐事都交到儿媳妇手里。

“母亲过誉了。”魏氏垂眸,难得露出腼腆的笑容,“儿媳才疏学浅,叫母亲费心了。”

“浑说!”老夫人温言道:“你们才多大年纪,有些事想不通看不明白是正常之事。这是人之常情,耐心学习就是,不何必这般妄自菲薄了?”

老夫人这话说得魏氏心头暖暖的。魏氏母家式微,当年被国公府登门求情时,全家只当是得了祖宗庇佑、老天显灵,这得了如此显贵的姻缘。家中姊妹无不妒忌她得到祁国公府青睐,有了如此泼天富贵。等下聘时,家中众人看到祁国公府送来的聘礼,一个个更是嫉妒到红了眼,原本的恭维都变成了拈酸的言论。

有说魏氏福薄未必能接住这富贵,也有人说这祁国公府哪儿是她们这样落魄侯府能高攀的门第,指不定里面有什么玄机。祁国公夫人治家严明是在京中都出了名的,魏氏进门后指不定要被立多少规矩、遭受多少来自婆母的磋磨呢。

魏氏咬碎了银牙将这些话都忍了下来,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在国公府堂堂正正立起来。彼时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国公府会是另外一个光景。婆母治家虽严,可待人谦和,将几个儿媳都当亲生女儿看待,把她们带在身边时常指点,偶尔儿媳妇们犯些小错,只要不伤及大雅,老夫人都极为包容。魏氏在国公府简直比在家中还要快乐。

除了偶尔看到不那么体贴的自家相公,和后院那一群不少莺莺燕燕,叫魏氏心里偶尔羡慕三弟和三弟妹的鰜蝶情深外,她真的过得相当美好了。

魏氏脑中胡思乱想感慨着,嘴上不忘和老夫人表示忏悔,表示自己记下了,以后不会再这般妄自菲薄。

见她这般,老夫人这才笑着收回手,继续拨动自己的念珠,心中诵着佛号。自从老国公过世,老夫人便开始吃斋念佛起来,她盼着自己好好修行,百年后能在地下和老国公重聚。

“母亲,这次蹴鞠大会是不是顺道也给昭然相看一二呢?”魏氏突然想到这一桩,褚昭然如今已经年方十八,在京中和她这般年岁的郎君公子基本上都定了亲。若是再不抓紧相看,剩下没相看人家的公子怕是也被旁人抢先了去。

“昭然……”老夫人沉吟着,手中念珠一连拨动了三五颗,缓缓开口,“昭然的婚事暂且放放。这次你只管相看小五小六的便可。”

魏氏有些犹豫,“这昭然是长姐,长姐亲事未定。小五小六怎好越过长姐呢?”

这人心长在左边,自古都是偏的。褚昭然自幼聪明模样也好看,早年褚昭筠还未出生时,魏氏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就喜欢褚昭然这样长得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她简直把这个隔房的侄女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等后面有了自己女儿,这份疼爱也不曾抽走,她给亲生女儿准备什么的时候,也会给褚昭然备上一份。

对比小五小六这两个庶女,她自然是更加在意褚昭然的婚事。眼下,府上适龄的女孩子,除了自家女儿褚昭筠有老国公定下的婚约外,其他姑娘都未定亲,亲事悬着的褚昭然混在其中不算明显。若是妹妹们的亲事都定下了……这昭然的面子该往哪儿搁呢?

老夫人深知魏氏的担忧,她叹了口气,稍稍给魏氏透了口风,“过些天,我母家的几个侄孙来给我请安。”

魏氏眉眼闪动,眼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之色,只一瞬间,紧接着便换成喜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心中不由佩服老夫人稳坐钓鱼台的气势状态。老夫人闵氏祖籍并州,祖上也是曾出过侯爵。如今虽没了封号,可在并州依旧是响当当的高门大户,族中子弟都极为争气,其中有一两个已经成了下郡的郡守,未来前途无量。若是昭然从他们中选一个做夫婿……一定比陈麟那个还没有官身的举人更体面。

魏氏越想越高兴,恨不得老夫人娘家的侄孙们早些来府上。她迫不及待等着和褚昭然的母亲萧氏一同相看了。至于老夫人的侄孙们愿不愿意……这个问题魏氏没想过,她也不担心他们会不愿意。有老夫人在,她老人家亲自安排他们前来,想必一定是和他们通了气的。到时候来的人,一定是抱着想要把褚昭然迎娶进门的心态前来。只等褚昭然在他们这些人中,挑选一二了。

“母亲容儿媳先行告退,儿媳这就去替孩子们准备三日后参加蹴鞠大会的行头了。”魏氏从榻上起身,对着老夫人轻轻一福,说道。

老夫人点点头,“去吧。”

这边魏氏从寿安堂匆匆离去,立刻吩咐人把府中几位姑娘都请到正院来。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正院花厅内,国公府六个姑娘都聚到了一起。这姑娘家们爱使用些胭脂水粉和熏香一类,她们聚在一起花厅里顿时弥漫起香气。

魏氏走进花厅,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姑娘们纷纷站了起来,”母亲/伯母。“

魏氏走到上首坐下,笑着做手势招呼几个姑娘坐下。她开门见山,“今日襄阳侯夫人送来帖子,说是三日后在郊外庄子上举办蹴鞠大会,特邀咱们府上的女孩子们前往。”

话音落下,六个姑娘的神色各异。离魏氏最近,坐在她左侧的褚昭然一如既往维持平静的脸色,嘴角保持极为标准的弧度。坐在她对面的褚昭筠脸上的神色几乎和她如出一辙。看上去她们姐妹俩对这事没有多少向往。想来也是,这蹴鞠如今是全民皆爱的玩意,上至宫中下至民间都喜欢举办蹴鞠大会,褚昭然和褚昭筠作为国公府的嫡女,这样的场合早就看了无数回了,提起来自然不会兴奋了。

坐在她们下首的五姑娘和六姑娘,如今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听到是襄阳侯夫人举办的宴会,心里都有了些盘算,谁说襄阳侯夫人喜欢给人做媒,若是在蹴鞠大会上博得她的好感,说不准就能迎来一门显贵的亲事。再不济结识几个高门家的公子郎君也是好的。

最后这个念头是六姑娘脑海中的,她心思深沉,对这些事想得更极端一些。在她看来,魏氏终究只是嫡母,不会给她们盘算高门大户的亲事,多半到时会在依附于国公府的书生或者小官中挑选一个。她堂堂祁国公的女儿,自是要嫁到高门大户的,凭什么嫁给这种普通人家?横竖富贵险中求,魏氏这个嫡母没有要帮忙的心思,那她就自己给自己博一个前程出来!

五姑娘更保守一些,她看得通透。幼时她曾在出府参加别人宴会上,无意听到旁人说当家主母算计家中庶女之事。那主母虽然将手下的庶女们一个个都送进了高门大族,看上去她给庶女们都找了好亲事,是一等一的和善嫡母。

可京中贵妇人们提起她没有一个人夸奖陈赞她的,都在鄙视这位主母手段低劣,那庶女的姻缘做筏子。幼时五姑娘不理解这些贵妇人为何这般评价这位主母,直到跟着夫子读书、自己长大有了些许见识,这才明白这位主母的手段。

这高门大户娶妻,最讲究门当户对。一个庶女想要嫁进这样的人家,谈何容易?那位主母能把家中庶女弄进高门,根本不是走的明媒正娶的路子,都是把她们送进高门大户给那些郎君们做了妾室!五姑娘看到生母在后院的酸苦,自是不愿意自己也受一遍。

只要她不自己作妖,国公府这样家风的人家,自是不可能把她送到旁人府上做妾的。她老老实实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个小门小户的正牌主母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