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云琅交涉完出来,门外空空如也,无奈叹气。他就知道!昭昭一定不会老老实实等着的!可他是真的有话要和昭昭说的啊!

慕云琅如何想褚昭然自是不清楚,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回了自己小院,银花已经备好饭菜等在门口,见她进门立刻迎了上来。

“县主今日怎么回来得如此晚?可是学官拖堂了?”

褚昭然被“学官”一词逗笑,这一笑,冲散了刚刚那段插曲带来的不悦。

“什么学官?那是内文学馆的学士大人。”褚昭然纠正道,接着解释起来,“并非学士拖堂,遇到了一点小事,耽搁了些时间。”

“小事?什么小事?”银花追问起来。虽然褚昭然说得云淡风轻,可银花的心还是被提了起来,她感觉宫里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透着弯弯绕,没有哪一件是真正小事的。

褚昭然看着脸色原来越凝重的银花,笑道:“真的是小事,定远侯府的二姑娘找我麻烦,我和她争论完,现在人已经被送到内文学馆教习手里学规矩了。”

她轻描淡写将之前的插曲带过,有了具体事情描述,加上银花听到定远侯府二姑娘的名号,悬着的心顿时落回原处。

还好还好,定远侯府而已,他家势微,和祁国公府差远了。

两人说话间进了房间,褚昭然净过手后,开始动筷子用膳。今天因为凌二姑娘耽搁了些时间,午膳后来不及换衣服上床午睡了,但褚昭然怕下午没有精神,便让银花帮忙把头上的钗环卸掉,她去侧间的榻上歪一歪。

几乎是刚刚躺下就被银花叫了起来。褚昭然睁开眼,强制自己清醒过来。

“帮我把清凉油拿过来吧。”褚昭然对着正帮她重新插钗环的银花吩咐道。

银花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加快,忙完后立刻转身给褚昭然寻了清凉油过来。褚昭然伸手接过,从白瓷小罐中挑出一小块,涂在太阳穴处,整个人瞬间清明。

她起身,将早上放在床边的护膝拿了起来,把它绑在裤腿下,大夏天帮着棉花护膝,膝盖马上开始冒汗。

但也没办法,热着总比膝盖再受一遍折磨要好。真要把膝盖跪出毛病,她哭都没地方哭的。

下午实践课依然没逃了各种下跪叩头,还有一些日常奉茶、捧砚的礼仪。教习们依旧严格,但凡褚昭然有一丁点没做到位的地方,都要重新来过。

褚昭然在讲堂里叩头,门外传来对面屋子里教习的声音,屋子大门都敞开着,偶尔转身抬头时,就能看到对面的情况。有几次,褚昭然甚至和对面开小差的姑娘四目相对上。那姑娘看到褚昭然的眼睛,立刻低下头,和她错开眼神,好像多和她对视一眼,褚昭然就能吃人似的。

褚昭然心说至于吗?可转念想到凌二姑娘,又觉得这样也挺好,她们怕她,就不敢过来和她接触。这样挺好,省得大家彼此别扭。也省得再有人拿她是女官的事情奚落。

不过……除了应该再难找出一个像凌二姑娘那么“天真”的人了吧。——褚昭然一边对着空座位叩头,一边天马行空地想道。

“褚侍中,今日就到这里吧。”

教习张女官板着脸,声音不带一点起伏地下令道。

褚昭然以手托地,慢慢站起身,刚一站直,膝盖就如针扎一般刺痛,她膝盖一软,眼前一黑,差点就栽倒在地。还好旁边杜女官及时出手,扶了她一把,不然此时褚昭然已经倒在地上了。

“下次长跪之后,莫急着起身。”杜女官缓缓说道。

杜女官和其他两位女官不同,她一般很少开口,都是由张、杨两位女官发号施令,偶尔开口,也都是如此时这般,像邻家姐姐般温暖地关心提点。

褚昭然对她一直颇有好感。

“多谢教习提点。”褚昭然借着杜女官的搀扶,稳住心神后,郑重道谢。

“不打紧。”杜女官笑得温和。

“咳。”被晾在一旁的女官之一,张女官冷着脸,轻咳一声,重新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她双手静置小腹,身子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下巴微微上扬,眼高于顶,一副傲气模样。

褚昭然每次看着张女官,总觉得十分违和,这个人口口声声在教授自己如何卑躬屈膝,如何做一个下臣、奴仆,可她自己身上却傲气无双,比褚昭然这个出身世家的姑娘还要傲气,这真的合理吗?

张女官不知褚昭然心中所想,她随意扫了眼还扶着褚昭然的杜女官,说道:“我们该走了。”

说完,她率先往外走去,那位杨姓女官紧随其后,杜女官对褚昭然笑笑,赶忙也跟了上去。

褚昭然在她们身后,拱手作揖,“恭送三位教习。”

随后,起身,慢慢往外挪去。

这一下午,褚昭然整个人浑身不知道被汗水过了几遍,全身上下想是跑了一场马拉松,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有护膝保护的膝盖,都隐隐作痛起来。

褚昭然怕被在内文学馆学习的、入宫侍选的姑娘们瞧出她的狼狈,强忍着痛意,装作无事的样子走出内文学馆的大门,直到出了门,拐过门口小路的拐角,褚昭然这才“原形毕露”,扶着墙艰难往自家院子走去。一路上,她恨不得将自己脸都遮住,心里不断祈祷:“千万别遇到人。”

可能是她的祈祷奏效,这一路她还真的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就连巡逻的金吾卫也不见人影。

院子大门半掩着,院子里银花正驴拉磨一般,来回转圈,眼睛不停地往门外看去。

褚昭然扶着门口院墙,看到这一幕不由笑出声。声音立刻把院中的银花吸引,银花抬头看到是褚昭然站在门口,拔腿就跑了过来。

她一边搀扶褚昭然,一边冲着茶房喊道:“茯苓,快些把水送进来。”

说完,不等茯苓有没有回应,她已经撩开门口的帘子,扶着褚昭然进屋了。

她把褚昭然扶到东次间的榻上坐着,榻边早已摆好药箱。银花蹲下身,轻轻替褚昭然把鞋子脱了下来,此时褚昭然已经自己把裤腿撩起,把绑着的护膝解了下来。

因着出汗的缘故,护膝已经潮乎乎的。

银花见褚昭然捏着护膝不撒手,说道:“我今日闲来无事,又做了一副新的。这副等会儿拆了,取出棉花,重新清洗一下。如今天热,夜里把护膝套和里面的棉花放在院子晾上一夜,明早就干了。”

褚昭然嗯了一声,道:“辛苦你了。”

银花一边把药油倒在手心揉搓,一边笑道:“县主和奴婢客气什么,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褚昭然侧身摸着护膝最上面那层锦缎,喃喃道:“哪有什么应不应该。”这和打工一样,拿钱办事,按吩咐做好分内之事是应该,但超出本职工作之外,其他的,就各凭心意了。银花熬夜替她备着这个,这份情她得记着,得承这份情。

“水来了。”

茯苓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她把一个装满水的铜盆放在榻前的脚踏上,对褚昭然邀功道:“大人,这水我试过了,稍微有些烫,你等会儿慢点入水。”

褚昭然不明就里,转头看向银花,问道:“这是……?”

银花解释说,这是拿来给褚昭然泡脚,缓解腿伤的。这是久跪后常用的办法,一般下人都知晓此法。但她跟在褚昭然身边,没挨过罚跪的惩罚,昨天情急之下没想起来这个办法。还是今日听茯苓说起,她才恍然。

褚昭然没经验,将信将疑地看着银花帮她把袜子褪去,抬脚便要伸进盆里,被银花拦了下来。

“县主稍等。”

褚昭然看着她,腿翘在半空。只见银花亲自试了试水温后,这才慢慢扶着她的脚入了水。

水温滚烫,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意顺着脚心往膝盖走去,不知是错觉还是却有奇效,片刻功夫,褚昭然便感觉膝盖的痛感正慢慢消散着。

她畅快长叹一声。

银花趁机将已经搓热的手覆在褚昭然的膝盖上……

“咚咚咚。”

院门被人扣响。

银花不方便起身,便示意茯苓前去开门。茯苓起身而去,很快回来禀告:“大人,三殿下在外面。”

“三殿下?”褚昭然在心里嘀咕一声,这三殿下突然到访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去瞧瞧。”褚昭然打发银花出门。

银花此时已经给褚昭然上好药,她淡定地用帕子将手上的残余擦掉,问道:“可要请三殿下进来?”

褚昭然摇头,“问清殿下来意,就说我今日不便,无法见客,请殿下暂回,改日我登门致歉。”不论是三殿下有何来意,她如今是女官之身,尊不下卑,三皇子来她的院子,传出去只怕会惹闲言,如今侍选在即,她还是躲远些为妙。

至于帮凌大姑娘打听三皇子喜好的事,等云舒进宫,再从长计议的好。褚昭然这般想着,却不知这世间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