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花得令退下,出门看到院门外站着的三皇子,快步迎了上去。

“殿下见谅,我家大人此刻恰好不方便,殿下若是有事,可由奴婢代为转达。”

“你家大人?”三皇子狐疑一声,这个丫头他见过,是汝宁身边的人,怎么会口口声声称汝宁为“大人”呢?

他脑子转得快,立刻想明白其中关窍。

银花见三皇子没再追问,猜到对方已经想明白,便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地站在那里,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三皇子给旁边人一个眼神,身后一个低眉顺眼的内侍捧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

“表妹既然入宫为官,我这做表兄的总得送些小玩意,表示祝贺。宫中无聊,便让表妹用这些小玩意打发时间吧。”

三皇子话音落下,那名内侍慢慢上前,将木盒捧在银花面前。

银花替褚昭然道谢后,伸手接下。她刚要问:“三皇子可还有其他事?”

就听三皇子举起手中的一个小瓷瓶,道:“还有这个,这是我……”

不等他说完,银花听到有金吾卫巡逻的脚步声,她怕被金吾卫看到,给自己县主惹麻烦,急忙一手抱着木盒,伸手从三皇子手里将瓷瓶抢了去。

“三殿下见谅,宫中规矩多,若是叫人看到您在此处,恐给您和我家县主带来不便。东西奴婢替我家县主收下了,改日我家县主会亲自登门拜谢的。”

说完,向三皇子深鞠一躬,抱着木盒,快速把大门合上了。

三皇子看着已经合上的大门,慢慢地说出后半句:“这是我从门口捡到的……”

屋内,银花端着木匣走去,她看了眼站在屋里的茯苓,没有急着开口。

“无事,说吧。”褚昭然大方说道。她知道银花在防着茯苓,怕茯苓是旁人派来监视她们的,所以轻易不肯让茯苓进屋,只是让安排对方做些洒扫、提膳的小活。

这其实多此一举,茯苓必然是监视她们的,但她多半是皇后派过来。三皇子的事情,应该让皇后知道。

有褚昭然的命令,银花这才放心,开始原封不动地转述起来经过,褚昭然一边擦脚,一边听完。而后心里充满疑问,好端端的,三皇子怎么会突然想到给自己送东西呢?

她伸手从银花手里接过拿木盒,放到旁边榻上。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几个鲁班锁,和一个九连环,都是益智类的玩具,打发小孩子玩的。

“三殿下送我这些做什么?”褚昭然困惑道。

“他可还说其他?”

银花摇头,解释道:“奴婢刚接过东西,就听到金吾卫的脚步声,奴婢想着还是莫让人看到三殿下在咱们院子外面,恐有麻烦,所以和三殿下说改日您会登门致谢,就赶紧关门了。”

褚昭然点头,夸奖道:“你做得对。”无论三殿下什么目的,让金吾卫看到他站在院门口和银花交谈,传出去就是麻烦。若只是在院门口看到三殿下“路过”,那就无事了。

“县主,这东西……?”

褚昭然合上木盒,“放那边多宝阁上吧。”既然不明白三皇子的用意,那暂且把此物放在明面上,免得她忙起来忘了此事。

银花按吩咐去放盒子,褚昭然示意茯苓把水盆端走。

茯苓端着水盆往外走,心里感慨道:到底是县主娘娘,连三殿下都敢拒之门外。胆子大,了不起。

晚膳后,褚昭然躺在**,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先是凌二姑娘,虽说这姑娘被宠得娇蛮,人也不太灵光,但既然褚昭然入宫为官的圣旨和侍选圣旨同一天从宫里发出去,定远侯这种混迹官场的老手,不可能多叮嘱自家女儿一句。最次,也会告诉她不能随便在宫里和别人起冲突吧?

可为何凌二姑娘还是横冲直撞地过来找褚昭然麻烦呢?明明她开始只想避其锋芒,为何凌二姑娘还是那般不依不饶,非要折辱褚昭然才肯善罢甘休呢?

白日里,褚昭然只觉得是凌二姑娘犯蠢,可如今细细一想,倒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不少玄机。

还有慕云琅,明明她入宫第二日见到对方时,连个眼神都不肯给她,怎么今日又主动替她解围呢?

还有三皇子……

褚昭然愤愤地将被子蒙在头上,心中抓狂:怎么入了宫,这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这种每时每刻都要用脑子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又做了一夜的梦,褚昭然早起醒来,无精打采地用完早饭,独自去了内文学馆。又开启了一天,理论与实践并存的学习生活。

这样的生活,又重复了十几日,褚昭然一直没听说云舒入宫,她也没找到去找三皇子的时机。

内文学馆的课程越来越深,理论课终于从《礼记》讲到了《左氏春秋》,等《左氏春秋》学完,本朝科举中,明经科要学的“大经”便学完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学士又会给她安排什么课程。

是《毛诗》?或是《周礼》?还是《周易》、《尚书》一类的小经?又或者是其他典籍?

褚昭然想不通,皇后让她学这些做什么?总不能让她去前朝考科举吧?那也太荒谬且离经叛道了。

理论课有条不紊地上着,实践课的教习也没放过她,叩头问安这些学完,教习们开始教授褚昭然如何侍读,所谓侍读,便是在后妃、公主们读书时,替她们翻页、帮她们查询典籍,甚至是誊抄文字。

“有点像明代皇帝身边的展书官啊!”——褚昭然暗暗总结,不过她对古代官员职责并不了解,只是顾名思义,觉得像而已,至于是不是,她也拿不准。

总之,侍读依旧免不了行礼下跪,除此以外,还需要学习练习字迹,虽然褚昭然的字不算差,但她练的到底不是如今女子间推崇的簪花小楷,所以还需要重新练习。

这下好了,她的膝盖没脱离苦海,又把手腕折了进去。

入宫侍选的姑娘们看褚昭然每日学习跪拜,年轻人总归管不住自己,偶尔一两句闲言,顺着风进入褚昭然耳朵。

但因都不是指着褚昭然鼻子,面对面的奚落,褚昭然只能佯装没听到。

可传言却不会因为褚昭然的忍气吞声而偃旗息鼓,相反而愈演愈烈,整个宫里都有了这样的传言。开始只是宫女女官们私下嘀咕一两句,可渐渐大家发现,就算是光明正大讨论,都没有人理会时,他们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这天,褚昭然从内文学馆回来,就见银花的怒骂声。

“这东西,膳房那些人怎么好意思拿过来的!”

褚昭然心下觉得奇怪,什么事,让银花这样的好脾气都如此动怒?她走进屋,只见银花和茯苓站在明间的圆桌前,银花每从食盒里端出一盘菜,便骂一句“混账东西”。

褚昭然凑过去,只见桌子上几乎都是素菜,一点荤腥没有不说,还都是黑乎乎的,看不出食材的本来面目,叫人一点提起筷子的胃口都没有。

银花气冲冲地说道:“这东西怎么拿给咱们大人吃?”

一旁的茯苓一声不吭地站着,说实话,她们宫女们遇到这种菜色的时候太多了,宫中宫女、内侍、女官数以百计,膳房做这么多人的菜,自然能糊弄则糊弄了。有句话叫猪多无好事,人多无好菜,如是而已。

为什么每个人都削尖脑袋往后妃的宫里钻营?不就是因为能够常常吃到主子们吃过,撤下来的饭菜点心吗?主子们的份例多,食物精细,而且每样都是膳房的大师傅做的,味道也有保证。像褚大人之前的饭菜,就是出自大师傅之手。

褚大人能有此殊荣,多半是膳房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故意卖的好。若是褚大人是普通女官,估计就和她们这些在宫中各司的宫人一样,她们的饭菜都是膳房小内侍练手的“杰作”,不是炒糊成了黑炭,就是手抖放多了盐。她们都习惯了。

“银花姐姐,要不咱们拿些银子找膳房的人单独炒一份吧。”茯苓给出建议,这个办法也是那些女官们常用的法子。

“这……”银花有些犹豫,她和自家县主入宫十几日,银子已经花出去不少,这宫里等闲做点事情,就要拿银子打点,若是连一日三餐都要花银钱,那得花到什么时候?

这些天也不见国公府的主子们进宫,她们联系不到国公府,万一哪天手里的银钱用光,还联系不上国公府,那怎么办?

可若是不花钱,让自家县主吃这样的东西。银花又于心不忍。

就在银花举棋不定时,褚昭然做出了决定。

“去拿钱吧。”

褚昭然突然出声,将屋里的两人吓了一跳。二人回头看到褚昭然,脸上神态各异。

茯苓单纯是被吓了一跳,银花则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桌上的“破烂”收起来,免得让自家县主看到。

“别收了,我都看到了。”褚昭然好心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