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然听到这里,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凌大姑娘那道温和恬静的身影,以及那个仅有数面之缘,但她并不喜欢的凌二姑娘。
二姑娘依旧跋扈,不过大姑娘如今倒也起了斗争之心。不然,她此时劝说自家妹妹的话,声音完全可以压得再低些,不必让旁人听出来。
如今这般欲压未压的,不过是那二姑娘做筏子,用她的刁蛮不懂事,来衬托自己的知性懂礼。
人家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凌大姑娘还没真正入宫,便已经学会了耍手段心思的技巧。就是这手段不够高明,叫旁人一眼就看穿了。
褚昭然在心中暗暗评判着,忽然想起先前答应凌大姑娘的事情——帮她打听三掉下的喜好。当时她想得很简单,抽空去找三殿下一趟,当面问问就是。可如今,她白日都被拴在内文学馆,早出晚归的,想去找三殿下,怕是不容易。
要不,派人给三殿下送封信?信里问问?
褚昭然很快把这个办法否定了,写信这种太不保险了,若是中途被旁人看见,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呢,这侍选在即,她可不想参与进去。
褚昭然脑海中胡思乱想着,手下意识摩挲着下巴,暗暗盘算起打听的办法。
“咚咚咚。”
褚昭然面前的桌子突然被人重重地叩击了几下,她抬起头,学士目光严厉地盯着她,“伸出手来。”学士语气生硬地说道。
褚昭然自知有错,老老实实将手伸了出去。
“左手。”学士言简意赅。
褚昭然恍然,忙将手缩了回去,又将左手递了出去。
戒尺重重地抽在手心,火辣辣的痛意立刻传来,褚昭然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受着,一下、两下、三下、
三下过后,姚学士终于将戒尺收了回去,“下次再犯,翻倍惩罚。”
褚昭然捂着手心,心里默默垂泪咆哮,翻倍!还有叠加惩罚啊!这若是每一次犯错都会翻倍惩罚,那回头岂不是有无数板子等着她啊!
为了她的手心,褚昭然不敢再去想旁的,聚精会神地听起课来。
时近中午,姚学士抿了口茶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道:“今日便到这里,下课吧。”
听到此话,褚昭然如蒙大赦,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能放松了(不紧绷不行,她怕自己一放松又溜号,再被学士打手板)。
褚昭然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将学士送出门。她站在门口目送学士一路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褚昭然这才准备离去。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向来威风的汝宁县主吗?”
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声音和先前传进屋里那个充满嫌弃的一模一样,褚昭然不用回头便猜出声音的主人。
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迈步朝大门走去,不准备和这种脑子不太灵光、被家里宠得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一般见识。
谁料对方竟追了上来,一把拉住褚昭然的胳膊。
“难得见面,汝宁县主怎么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再走?”
褚昭然没预料到对方会突然上来,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一把将抓着她的手甩开,她转过头,直视对方,眉眼中是化不开的厌恶。这种没有分寸感,没脑子的人实在太讨厌了。
她心中虽然不满,但还是维持世家贵女该有的体面,点到为止地提醒道:“你我并无交情。”言下之意,我凭什么和你打招呼。
听到她这句话,原本围上来看着热闹的人稍稍往远走了几步,没再直接往她们这边看,而是一个个十分有默契地用余光偷瞄。
中午休息时间本就不多,褚昭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凌二姑娘僵持上,见对方没有立刻接话,她便要转身离去。
凌二姑娘在家中被众星捧月惯了,平日无论是自家姐妹还是手帕交,她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她长这么大,也就之前在襄阳侯府的蹴鞠大会上,在褚昭然那里吃过闭门羹。那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但那时褚昭然是国公府姑娘,皇后最看重的小辈,她不敢有所怨怼。
可如今,褚昭然不过是一介女官,凭什么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
凌二姑娘越想越气,旧怨新仇交织在一起,她脑子一热,直接双手张开拦在褚昭然面前,她故意仰起头,学着褚昭然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质问道:“褚昭然你狂什么?”
褚昭然看对方这样的架势,已经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起来了。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没有眼力劲,没有脑子的人。这是在皇宫,不是菜市场,她们也不是村口无知妇人,为什么要没完没了地过来挑衅呢?上杆子和别人争吵啊?
“凌二姑娘,这是皇宫,不是你们定远侯府,我是走是留,你说了不算。让来。”褚昭然眉心紧蹙,语速很快,显然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可凌二姑娘根本不在意她说的这些,依旧我行我素,挡在褚昭然面前,洋洋得意道:“原来汝宁县主也知道这里是皇宫啊?那为何不想我们行礼问安呢?”
“你疯了!”
凌大姑娘疾步走到她面前,一边呵斥,一边将人拽到旁边,想要给褚昭然让开路。虽然她有心看这个妹妹倒霉,最好让凌二姑娘就此在宫里各位主子面前留下坏影响。可凌二姑娘毕竟是定远侯府的人,她就算作壁上观,也得点到为止,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把定远侯府牵连进去。
这汝宁县主如今是宫中女官不假,可那是圣人亲自下令封的女官,圣眷尚在。何况,就算汝宁县主受圣人或者皇后厌弃,她背后的国公府还在,还是皇后的娘家人,他们不可能看着褚昭然在宫中受辱。这些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定远侯能够抗衡的。
凌二姑娘一向不学无术,哪懂得这些,在她看来,女官就是比她们这些世家贵女低一等,何况,她如今是入宫侍选,凭她的美貌,一定会有一个大好前程、褚昭然过去如何风光,在这宫里也只是一个女官,就该好好捧着她。不捧,就是她的错。
凌二姑娘伸手将过来劝阻的凌大姑娘一把推开,凌大姑娘一个不防,踉跄地往旁边倒去。还是褚昭然眼疾手快,伸手将人拉住,这才避免她摔在地上。
“多谢县主。”凌大姑娘柔声道谢。
褚昭然摇摇头,表示“不用谢”,她把凌大姑娘扶稳后,当即抽回手,这对姐妹的官司她不想参与,凌二姑娘这种人,她也不想搭理。开玩笑,她们现在还在内文学馆的院子里,要是让教他规矩的那三位教习看到她和旁人起冲突,一定会受到教习们的惩罚,这种无妄之灾,她可不想体会。
褚昭然脚下转了个方向,准备绕过凌二姑娘,从另外一侧出门,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她脚步匆匆,而且离大门本就不过几步之遥,不等凌二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顺利出了院子。可惜,凌二姑娘不打算就此放过褚昭然,她又追了上来。
“褚昭然,你太目中无人了。”
“哦。”褚昭然眼皮都没动一下,抬腿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
“不过一个女官,你狂什么?”凌二姑娘再次拉住褚昭然衣袖,不肯让她离去。
褚昭然被她这样的行为弄得不堪其扰,这样如狗皮膏药般粘着找茬的行为,纵然是泥人都得被激出火气来。何况她这个,这些天就没有遇见一件顺心事,心中本就憋着火气的人?
她用力将衣袖扯出来,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伸手抓住凌二姑娘的胸前的衣服,将人拉着,面对面看着对方,恶狠狠警告道:“你若是再没完没了找茬,我便让你知道一下我狂什么。”
褚昭然在京中名声虽然一向不好,可也是京里有名的好脾气,这些年无论旁人当着她的面前,如何嘲笑她“京城第一怕死鬼”的事迹,她都没红过脸。
这还是第一次,拉着人放狠话。
凌二姑娘顿时被吓住,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你……你敢,这是……是皇宫。你也只是一个女官,凭什么教训我?我可是未来的皇妃!”越说她心里越有底气(也不知这种底气从哪里来的),总之说到后面,她都不怕拽着她衣服的褚昭然,居然还敢和对方叫起板来。
听到“皇妃”二字,褚昭然愣了一下,心说她这份自信到底是谁给的?虽然凌二姑娘这模样在京中确实算第一梯队的,可这次侍选是给皇子选妃,正妃皇子府的当家女主人,皇后怎么可能选一个像凌二姑娘这样空有容貌,没有脑子的花瓶?
就是皇子本人,也不可能急色到昏头,执意选这种花瓶做自己的正妻,侧妃小妾还差不多。
“怕了吧?怕了就赶紧松手,再给我磕个头,这事我就大人大量,不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