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褚昭然慌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大雨之中,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她们以手为盖撑在额前,脚步匆匆地朝廊下跑来。

她们刚跑到院中央,便被银花迎了上去,褚昭筠在她的护送下,到了正屋的屋檐下。

见状,褚昭然急忙让金盏去西次间寻一身干净的衣物出来。

褚昭筠一边用帕子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迈步进门。语气有些惭愧地说道:“本不想打扰阿姐的,实在是这雨下得太猝不及防了。”

“自家人说什么客套话。”褚昭然上前将人往西稍间领,“旁的话一会儿再说,我让金盏把我未上身的衣裳寻了一套,你去里间换上,免得淋雨落下风寒。”

“多谢阿姐。”褚昭筠没有拒绝褚昭然的好意,她笑着道谢,跟着褚昭然走到西稍间前。

褚昭然停住脚步,示意褚昭筠进去,“去吧,金盏在里面帮你。”她看着褚昭筠走了进去,自己则转头往东次间走去。

穿过堂屋时,她看到跟着褚昭筠一起过来的小丫鬟浑身湿透站在门口。

褚昭然见状,给银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人下去换身干爽的衣物。

银花立刻心领神会地走到小丫鬟面前。那丫鬟对着褚昭然千恩万谢后,才跟着银花离开。

褚昭然在次间等着褚昭筠换衣服,她想了想,抬手招来一个丫鬟,吩咐其下去煮一壶姜茶送上来。

待褚昭筠换好衣服出来时,褚昭然正坐在东次间的榻上,捧着手中的书读得津津有味。她走上前,轻声唤道:“阿姐。”

褚昭然将手中的书小心用签子夹好,伸手拿起炕桌上的圆肚茶壶,缓缓往杯中倒了一杯褐色的汤水。她伸手递给褚昭筠,“刚刚让人煮好的姜茶,你喝一些驱寒。”

褚昭筠笑着道了声谢,双手从褚昭然手中接过茶盏。她抿了一口,茶水温热而芳香,姜味和甜味交织在口中。一杯下肚,她顿时觉得浑身舒畅。她轻轻将茶盏捧在手中,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褚昭然好心提醒,“跟着你过来的那个丫鬟,我已经叫人领下去换衣物了。我想你在我这里不缺人照顾,所以让她在屋里喝些姜茶暖身,不用过来了。”

褚昭筠微微一笑,感激地道:“阿姐真是体贴入微。”

褚昭然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对方的夸奖,她拉着褚昭筠坐到自己身侧,“我估摸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等会儿你不如和我一道用膳,如何?”

这个主意也在情理之中,可褚昭筠却犹犹豫豫,不肯直接答应下来。褚昭然心中愕然,这么扭捏?不像昭筠风格啊!

她懒得兜圈子,直接问道:“晚膳有其他安排?”

“祖母让我晚膳过去一道用餐。”

闻言,褚昭然轻轻一笑,轻松说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事好说,祖母最是疼爱小辈,她也不舍得你冒着大雨前去的。你派人过去和她老人家说一声就是了。”她顿了顿,接着补充道:“若是你不好意思,我替你做这个传话人便是。”

说着,褚昭然便准备吩咐人去寿安堂传信了。“你去一趟寿安堂,和祖母……”

她话说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她转过头,看向握着她手腕之人。二人四目相对,不同于褚昭然坦**的目光,褚昭筠此时眼神飘忽不定,她张口欲言,却又咽了回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褚昭然见状,心中当即有了怀疑,这是有难言之隐?

想到这里,她立即冲银花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把屋里的人都带下去。

银花跟在褚昭筠身边多年,自然是心领神会,几个呼吸的功夫,屋里便只剩褚昭然她们姐妹二人。

没了旁人,褚昭筠终于开口说出了她这番犹豫的原委,“阿姐,今日和祖母一道用膳的,还有陆将军。”

褚昭然哦了一声,唇角勾起笑意,但她看褚昭筠一副抹不开面子的模样,便没有调侃对方,语气如常,仿佛这是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我让人备上两把伞,等雨势稍小些的时候,送你过去。”

褚昭筠轻轻点头,她收回了握着褚昭然的手,垂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褚昭然没有贸然打扰,静坐一旁,抬眼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向窗外。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雨滴嘈嘈切切的声音传了进来。

“阿姐。”

许久,褚昭筠抬头看向褚昭然,她挪动身子,和褚昭然贴在一起,双手紧紧地抱住褚昭然,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姐,我心中烦闷。”

褚昭然先是一怔,她没想到褚昭筠会一反常态地做出如此小女儿家的举动。她适应了半晌,才慢慢将双手从褚昭筠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回手温柔地抱住褚昭筠的身子,像是在哄婴儿那般,手轻轻地在她后背拍打着。

她柔声问道:“有心事?”

褚昭筠点头如蒜捣,她将脸埋在褚昭然身上,鼻间萦绕着褚昭然身上那抹淡淡的桂花香。

“阿姐,陆将军这次是带着他父亲陆郡守的手书前来。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和他的婚事就要被提上日程了。”她语气冷淡,没有丝毫女儿家谈起婚事的期待或是羞涩之情。

褚昭然闻言微微蹙眉,听她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对着婚事并不是很期待啊。她虽想到了这种可能,但褚昭筠没有直接表态,她也不好擅自对这桩婚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只能不咸不淡地表示,“祖父丧期已过,也该给你们筹备婚事了。”

褚昭筠急忙反驳道:“可阿姐的婚事还未定,我怎么能先行成婚呢?这不合规矩。”

“你今日也见到宫中的圣旨了,我有公务在身,需要入宫陪驾,婚事自然要暂时搁置了。这种特殊情况,没道理让府中弟妹都跟着耽误,想来长辈们也是这个想法。”

“唉。”褚昭筠重重叹息,她心中既替褚昭然委屈,又为即将到来的婚事感到惆怅。沉默半晌后,她慢慢松开环抱着褚昭然的手,起身说道:“阿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去祖母那里了。”

说完,她不等褚昭然回答,转身便要往外走去。

褚昭然看她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她伸手拉住褚昭筠的手腕,轻声唤道:“昭筠。”

见褚昭筠回头看着她,向来能说会道的褚昭然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她刚刚拉人的那一刻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此时她看着褚昭筠那双微红的双眸,忽然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将冲动之言说出来。

她酝酿了片刻,终究没忍住,语气生硬地说道:“若是不开心的话,不要勉强自己。人生路漫漫,莫要因为一时的妥协,换余生煎熬。”

她虽未把话挑明,但足够褚昭筠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了。

虽然,褚昭筠和陆将军的婚事是祖父定下的,旁人不好轻易更改,但事在人为,总会有法子解决的。

褚昭筠勾了勾唇角,眉眼间却全无笑意,“阿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话已至此,褚昭然无法再多言,她拉着褚昭筠的手,“我送你出去。”

推开房门,银花带人候在廊下,褚昭筠身边的丫鬟也在其中。

褚昭然让银花去寻了两把雨伞过来,又给她们主仆二人拿了两盏灯笼。褚昭然站在廊下,目送着她们二人离去。

一直到看着她们出了院门,她才转身回到屋内。

“唉。”

大约是受褚昭筠的影响,此时的她也觉得心中烦闷,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快要穿不上来气。

银花一边收拾炕桌上的茶盏,一边说道:“这雨下得这般大,二姑娘冒雨回去估计又要被淋湿了。县主您怎么不多劝劝她,好歹等雨小了再走。”

“留了,没留住。”褚昭然语气淡淡地说道。

金盏一进门便听到褚昭然长长的叹息声,她悄悄看向站在褚昭然身侧的银花,后者用口型说了三个字“二姑娘”。

二姑娘?

她心中犯起嘀咕,想了半晌仍参不透自家县主脸上的愁容和二姑娘有什么关系。这时银花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将手里的食盒拿过来。

“县主,该用膳了。”银花轻声提醒道。

褚昭然神情淡淡地点头,看上去没有多少食欲。

一顿寡淡的餐食用过,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渐停,空气中夹杂着清新的泥土芬芳,褚昭然早早洗漱好,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一个人躺在**,在漆黑的深夜,看着床帐顶发呆……

“唉。”

这边褚昭然辗转难眠,那头萧氏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出长长的叹息。

褚湛听到声音,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挣扎地从**坐起,问道:“夫人还在为昭然的事忧心?”

“是啊!”萧氏淡淡回应道,声音透着无力感。

她将头上最后一支珠钗卸下,放到妆匣中后,缓缓起身,“今日陆将军前来,摆明是想把昭筠和他的婚事提到日程。可你说咱家昭然,却被皇后强留在宫里。回头,弟妹们都成婚了,独她一人,指不定要遭受多少闲话。”